那句“污了我的耳朵”,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了在场所有自诩才子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先前还喧闹无比的文人雅集区,此刻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张文远的脸,从猪肝色转为煞白,又从煞白涨成一片血红,那双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骨节发白,仿佛要将那精致的瓷杯捏碎。
“你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跟班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苏轻雪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个卑贱的侍女!也敢在此大放厥词!我们这些,哪一个不是镇北城里叫得上名号的才子!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你凭什么!”
这声怒吼打破了僵局,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就是!我等诗作,连王爷都称赞有加,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瓦砾?”
“说我们格律不通?辞藻堆砌?简直是笑话!我看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野丫头,在这里哗众取宠!”
“有本事,你拿出真东西来!作一首诗,写一阕词!若是作不出来,今天你休想走出这个门!必须给我们所有人磕头道歉!”
群情激奋。
那些刚才还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们,此刻面目狰狞,唾沫横飞,将叶玄那一桌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毕生最大的侮辱。
而且这种侮辱,是一个连与他们对话资格都没有的侍女。
主位上,风啸天端着酒杯,并未阻止。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柳如烟则有些担忧地望向叶玄,却发现那个年轻人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被围攻的不是他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刺向了风暴中心的苏轻雪。
面对着一张张扭曲而愤怒的脸,苏轻雪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甚至没有站起来。
只是将手中的茶壶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要我作诗?”
她抬起眼帘,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目光里没有轻蔑,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也好。”
“就用你们方才用过的题目。”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张文远身上。
“你写边关,我便也写边关。”
她没有丝毫沉吟,红唇轻启,声音清越,如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仅仅两句,场间所有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张文远脸上的怒容僵住了。
那几个叫骂最凶的公子哥,嘴巴还张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如果说他们的诗是沙场上的呐喊,那这两句,便是千军万马扑面而来的窒息压迫!
画面感,意境,气魄,判若云泥!
苏轻雪没有停顿,声音依旧平稳。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首诗,吟诵完毕。
整个演武场,落针可闻。
武将那边,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切磋,一个个手持兵刃的壮汉,都愣愣地望着这边,脸上满是震撼。
他们或许不懂格律,但他们听得懂那份惨烈,那份决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位满脸虬髯的将军,喃喃地重复着最后一句,虎目之中,竟泛点泪光。
这是何等的忠烈!何等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