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梅雨季裹着南方特有的黏热,镇卫生院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和潮湿空气混合的味道。王小花躺在刷着白漆的病床上,瞥了眼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烦躁地踹了踹床沿:张强,这赔钱货哭起来真闹心。
男人正蹲在墙角数手机上的转账记录,屏幕亮光照着他亢奋的脸——国家育儿补贴系统刚到账3600块,备注写着2025年度第一季度。他咂摸着嘴笑,指尖在屏幕上反复点着那串数字:哭啥哭这可是会下蛋的鸡。
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痕。王小花刷着短视频,随口朝婴儿床努努嘴:就叫张雨吧,下雨天生的,省事儿。
张雨的名字就这么定了,和她的出生一样,带着潦草的功利。2025年国家刚调整育儿补贴政策,0-3岁婴幼儿每月发放300元,按季度发放,正好3600块。张强和王小花在直播间抢完9.9包邮的拖鞋后,对着政策文件算了三个晚上——养个孩子三年能领一万多,还能顺便领村里发的奶粉券,这钱不赚白不赚,于是便有了她。
两岁的张雨坐在客厅的泡沫垫上,手里攥着半块过期的溶豆。王小花戴着耳机打麻将,手机里杠上开花的音效震得茶几发颤,突然扯掉耳机冲过来,扬手就拍在她背上: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把你扔出去喂流浪狗!
巴掌落下时,张雨下意识把溶豆往嘴里塞。她已经学会了憋气,眼泪刚要涌上来,就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有次她哭得太凶,被张强锁在储藏室,黑暗里听着老鼠窸窣的声响,饿到第二天中午,才等来邻居张奶奶偷偷从窗户塞进来的半截玉米。从那以后她就懂了,安静是活下去最安全的方式。
补贴金到账那天,张强立刻去镇上换了部5G手机,在短视频里拍拆箱视频,配文闺女带来的第一桶金。王小花则下单了套网红护肤品,拆快递时对着镜头笑:咱也享受享受国家福利。
张雨还穿着表哥穿过的旧衣服,袖口磨得发亮,露出细瘦的手腕,像段营养不良的芦苇。她蹲在地上数蚂蚁,心里却在算另一种数:3600块,能买多少罐三段奶粉她好像从没喝过整罐的奶粉,王小花总说兑点米汤更耐饿,冲奶粉时永远只放半勺,奶香味淡得像幻觉。
有天夜里,张雨被饿醒了。她踩着小板凳够零食柜,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冰箱上的便利贴上——是张强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张雨,季度补贴3600,2025-2028。
她不懂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和自己有关。就像她每次打翻饭碗时,王小花总会念叨:要不是为了那笔补贴,早把你送孤儿院了。
三岁那年,最后一笔补贴到账。张强把张雨的出生证明拍了张照片存进手机相册,设置成待删除文件夹,骂了句没用了。那天张雨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脸蛋烫得像块烙铁。王小花懒得带她去医院,翻出过期的退烧药,捏着她的鼻子灌下去:吃了就好了,别耽误我直播。
张雨躺在床上,听着父母在客厅商量。张强刷着招聘软件:这丫头片子长大了,得想别的法子赚钱。王小花接话:听说隔壁村的丫头拍短视频火了,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呢。
退烧后,张雨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和钱绑在一起。3600块,是她每个季度的身价,也是她必须背负的枷锁。那天她蹲在玩具箱前,看着里面唯一的破布娃娃,突然拿起蜡笔,在墙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又在下面画了个小小的自己。
张雨上小学那天,背着个直播间抢的9.9包邮书包,拉链卡得半天拉不上。王小花塞给她五块钱,指尖划过她的手心,带着手机屏幕的温度:中午别在学校吃饭,买个面包对付。
教室里的智能黑板真亮,比家里那台卡顿的二手电视清楚多了。老师教大家用平板做题,张雨学得飞快。她早就会用手机扫码付款了,从1块到100块,从3600到十二个3600,连带着优惠券满减都算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帮王小花抢直播间福利时,偷偷练会的。
期中考试,张雨考了全班第一。班主任陈梅在班会上表扬她,奖了本带二维码的错题本。放学路上,她听见两个家长聊天,一个说:听说了吗县里搞智慧教育,年级第一发奖学金呢,好像不少钱。另一个接话:可不是嘛,听说最多能拿五百块!
五百块三个字像钩子,猛地勾住了张雨的心。她攥紧那本崭新的错题本,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也没察觉。
晚饭时,张雨扒着碗里的杂粮饭,小心翼翼地提起:妈,考第一能得奖学金。
王小花正啃着炸鸡——那是张强今天跑代驾赚的钱买的,闻言抬了抬眼皮,油乎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多少
我不知道,可能……很多。张雨的声音发颤。
张强把啤酒罐顿在桌上,泡沫溅出来几滴:那就考第一。考不了,就别上学了,跟你表姐去直播带货。
那天之后,张雨开始了和时间赛跑的日子。天没亮就起来背单词,借着手机电筒的光,把课本上的字一个个刻进脑子里。放学回家先刷线上习题,晚上在书桌前学到凌晨,直到平板提示电量不足20%,才趴在桌上眯一会儿。王小花不再随便打她了,甚至偶尔会给她点外卖,递过来时嘴里念叨着:吃了好好考,别让我们失望。
张雨知道,外卖不是白吃的。她是家里的新摇钱树,成绩就是她的标价,一旦标错了,就会被扔进垃圾桶。
四年级的一次月考,张雨考了第二。她攥着成绩单,在学校门口徘徊了很久,秋风卷着落叶打在她脸上,像细小的耳光。天黑透了才磨磨蹭蹭地往家走,远远就看见张强站在楼下,手里拎着根数据线——那是他揍她时常用的家伙。
数据线抽在身上,比以前更疼。张强一边打一边骂: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片子没用了!连第一都保不住,留你还有什么用
张雨咬着牙不吭声,校服袖子被抽得卷起来,露出胳膊上淡淡的红痕。王小花在旁边冷笑:明天就去跟你表姐说,让她带这丫头直播。直播间管吃管住,还能赚钱,比在家浪费电强。
那天夜里,张雨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她不是怕疼,是怕真的被送去直播。她见过表姐直播的样子,十六岁的姑娘,对着镜头喊家人们点点关注,眼底却没有光,嗓子哑得像砂纸,说起选品会,语气麻木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她不想变成那样。
第二天一早,张雨跪在父母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考第一。
她开始更疯狂地学习,放弃了所有休息时间。课间十分钟,别人在玩Switch、刷短视频,她在做口算题;体育课自由活动,她躲在器材室背课文,把老师发的电子重点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期末考试,她重新夺回了第一的位置,还拿到了学校发的500块奖学金。
王小花接过转账时,脸上堆起难得的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才对嘛,没白养你。她立刻用这笔钱充了直播平台的流量包,转头对张雨说:以后奖金直接转我微信,省得麻烦。
张雨看着那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手指,那上面还沾着做手工时蹭的胶水。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就只有这500块钱那么重。
升入初中后,张雨的世界被压缩成了试卷和分数。她住进学校宿舍,六个人挤在一间带空调的小屋,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洗发水和打印机墨水的混合气味。每周回家一次,带些速食和水果——王小花说,学校的食堂贵,能省就省。
父母很少问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微信里永远只有三句话:考试了吗第几名奖学金啥时候发
初一下学期,张雨考了年级第三。回家时,张强正在楼下给电动车充电,看见她进门,把充电器往地上一扔,火星溅到她的裤脚上。他冲过来把她的书包扔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其中一本电子书被摔得开不了机。年级第三你还有脸回来他指着张雨的鼻子骂,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我告诉你,下学期必须考第一,不然就给我滚出去直播!
王小花在一旁帮腔,手里刷着直播数据:就是,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赚钱,给你弟攒首付。
张雨猛地抬起头,眼里像落了冰碴:我没有弟弟。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王小花摸着自己的腰,神秘兮兮地笑了,等我给你生个弟弟,你这当姐姐的,不得多帮衬点现在二胎有补贴,比你那时候划算多了。
张雨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父母打的什么主意,就像当年为了3600块生下她一样,他们随时可能为了别的利益,再制造一个新的工具。那个周末,张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了整整两套线上模拟卷,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的声音,像在给自己的牢笼加固。
从那以后,张雨成了年级里的神话。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校级的、县级的、市级的,金额从几百块涨到几千块。父母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甚至会主动问她要不要换台新平板,但前提是别影响学习。
他们禁止张雨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不准她和同学出去玩。有次陈梅老师组织研学,去科技馆参观,张雨想去,回家跟父母说,被王小花劈头盖脸一顿骂:研学能当饭吃能给你钱赶紧老实待着刷题!
渐渐地,张雨成了班里最孤独的人。她总是独来独往,下课要么刷题,要么趴在桌上睡觉——她睡得很少,夜里要躲在被窝里用学习灯看书。有同学想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学习。有个叫林晓的女生,总爱把家里带的零食分给她,张雨每次都摆摆手,林晓就趁她不注意,把巧克力塞进她的课桌,张雨发现后,会悄悄把自己的错题本分享给她看。
高二那年冬天,张雨得了重感冒,咳嗽得整夜睡不着,嗓子疼得像吞了砂纸。她想请个假去看医生,张强在微信里回了句语音,语气不耐烦:小感冒挺挺就过去了,别耽误学习。期末考试要是掉了名次,你就等着去直播吧。
结果拖成了肺炎,住院一周。住院期间,张雨瘦了好几斤,脸颊陷下去,眼窝发青。陈梅老师来看她,带来了水果和笔记本电脑,坐在病床边,看着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孔,心疼地说:张雨,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张雨看着老师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忍住了,她不能说,怕老师知道真相后,会把她送回那个更可怕的家。她只是低下头,小声说:谢谢老师,我没事。
出院那天,陈梅老师去接她,路过校门口的奶茶店,给她买了杯热芋圆。雾气腾腾的杯子里,飘着软糯的丸子,张雨小口小口地喝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奶茶一起咽进肚子里。那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眼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杯奶茶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慌。
回到学校后,张雨更加拼命了。她把输液留下的针孔藏在袖子里,每天学习到凌晨,功能饮料成了她最好的伙伴,冰镇的罐装,涩得她皱眉头,却能让她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囚徒,奖学金是她的枷锁,也是她唯一的通行证。
高三开学那天,王小花挺着大肚子送张雨去地铁站。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起她松垮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网红头像的秋裤。这胎肯定是个儿子,她得意洋洋地说,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到时候你可得多赚点钱,给你弟买婚房。
张雨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看着母亲臃肿的身材,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父母也是这样,为了一笔钱,决定生下一个孩子。
现在生二胎有补贴吗张雨忍不住问,声音有些发飘。
王小花眼睛一亮,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你怎么知道国家刚出的政策,生二胎能领一万块一次性补贴呢!还有教育券,每个月能领五百,比你那时候划算多了。
张雨沉默了。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孩子,在未来的某一天,被父母用金钱衡量,被剥夺所有的快乐和自由。那个孩子会像她一样,在深夜里啃着速食面包,在台灯下拼命刷题,只为了换取一点生存的空间。
那天晚上,张雨失眠了。她坐在宿舍的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惨白,像医院里的床单。她第一次认真地思考逃离这个词——不是考试失利后被威胁的滚出去,而是主动地、彻底地离开这个把她当成工具的家。
她开始制定计划:考上外省的大学,离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是地图上需要翻好几页才能找到的地方;拿到全额奖学金和助学贷款,经济上彻底独立,再也不用看父母的脸色;然后,想办法带走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为了这个计划,张雨学习得更加疯狂。她放弃了所有的睡眠,咖啡从速溶换成了冷萃,喝得胃里一阵阵抽痛。模拟考试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老师说她考上顶尖大学没问题,劝她别太拼,她只是笑笑,然后继续刷题。
高考前一个月,王小花生了,是个女孩。张雨接到电话时,正在做最后一套模拟卷,笔尖在压轴题三个字上顿了顿。是个丫头片子,王小花的声音里满是失望,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不过还好,补贴能领。就叫张小雪吧,跟你一样,凑个数。
张雨握着手机,手指关节泛白,几乎要把屏幕捏碎。张小雪,小雪。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像在确认一个承诺。她想象着那个孩子的样子,应该和她小时候一样瘦小,一样安静,一样在等待一个逃离的机会。
高考结束那天,张雨走出考场,阳光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周围的同学欢呼雀跃,互相拥抱,讨论着要去哪里旅行,要报考哪个城市的大学。张雨没有加入他们,只是平静地收拾好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看看小雪。
张雨第一次见到小雪,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空调坏了,客厅里开着台吱呀作响的电风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奶腥味。小家伙躺在电动摇篮里,瘦得像只没长毛的小猫,闭着眼睛,安静得不像话,连呼吸都细若游丝。
这丫头不爱哭,跟你小时候一样。王小花一边拆快递一边说,手里的婴儿服被她扔得乱七八糟,等她长大了,也让她好好读书,多赚点钱。女孩子家,读书不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或者多赚点补贴家用吗
张雨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蹲在摇篮边,轻轻碰了碰小雪的手,那只小手蜷缩着,像片干枯的叶子,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指尖。那触感很轻,却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她。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查分系统刚开放,王小花就抢过张雨的手机查分,看到省状元三个字时,尖叫着跳起来:我就说我家张雨是福星!顶尖大学稳了!
张强立刻拍了段视频发朋友圈,配文我家状元闺女,不到十分钟就收到一堆点赞。王小花则拉着张雨拍抖音,标题写着寒门出贵子,感谢国家好政策,评论区有人问育儿经,她就胡吹从小就逼着学,不学好就揍。
但当张雨说要去外省上学时,他们的脸色立刻变了。张强把录取通知书往桌上一拍,纸页都被震得发颤:去那么远干嘛就在本省上大学,周末还能回家帮衬家里。
就是,王小花附和道,眼睛盯着手机上弹出的教育补贴政策推送:我看这顶尖大学的新生奖学金不少吧正好拿这笔钱给你弟(虽然还没赢)报个早教班,现在的孩子都得赢在起跑线上。
张雨攥紧了口袋里陈梅老师偷偷塞给她的银行卡,那里面是老师攒了半年的工资,说万一有急用。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比想象中平静:爸妈,外省那所大学给的奖学金是本省的三倍,还包食宿。我去那里,能赚更多钱。
张强的眼睛亮了亮,王小花也停下了刷手机的手。张雨知道他们在算账,赶紧补充:而且学校有勤工俭学,我周末能打工,每个月还能多寄点回来。
这个理由终于说服了他们。张强拍着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算你识相,到了那边好好赚钱,别惦记着玩。王小花则把收款码设成了张雨的手机壁纸:每周必须打一次钱,少一分都不行。
离开家的前一天,张雨抱着小雪坐在飘窗上。小家伙刚满三个月,已经会用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人了。张雨轻轻晃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小雪,等姐姐站稳脚跟,就来接你。
小雪像是听懂了,伸出小手抓住她的头发,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很轻,却像阳光一样,照进了张雨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去大学报到那天,陈梅老师来送她。火车站里人潮汹涌,老师帮她拖着行李箱,反复叮嘱:照顾好自己,有困难随时找我。张雨看着老师鬓角的白发,突然抱住她,眼泪汹涌而出:老师,谢谢您。
火车启动时,张雨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家乡,心里没有不舍,只有解脱。她打开手机,删掉了父母的微信,只留下张奶奶和陈梅老师的联系方式。然后她点开备忘录,写下第一行字:今天,我自由了。
大学生活比张雨想象中更广阔。她第一次走进藏书百万的图书馆,第一次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仪器,第一次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她依然拼命学习,拿最高的奖学金,但不再是为了给父母赚钱,而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承诺。
她做了三份兼职,周末发传单,晚上在食堂帮忙,假期去培训机构当助教。省吃俭用下来的钱,一部分存进银行卡,另一部分偷偷寄给张奶奶,托她给小雪买奶粉和新衣服。张奶奶每次都在电话里叹气:小雨啊,你爸妈又在打听哪里有直播公司,说等小雪大点就送去……
张雨的心揪成一团,加快了攒钱的速度。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大二那年暑假,张雨用攒的钱租了间小房子,然后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她没有提前告诉父母,直接去了张奶奶家。张奶奶见到她,眼圈立刻红了:小雪瘦得可怜,你妈总给她吃剩饭,说‘饿不着就行’。
张雨冲进那个熟悉的家时,王小花正在直播,镜头对着坐在学步车里的小雪,嘴里喊着:家人们看我家二丫头,是不是很可爱点关注送礼物,明天带她拍吃播!
小雪看到张雨,突然张开胳膊,咿咿呀呀地叫着。张雨冲过去抱起她,小家伙立刻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怀里。
你回来干嘛王小花关掉直播,脸色难看,不在学校赚钱,跑回来偷懒
张强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直播合同:正好,你帮着看看,这家公司说签小雪,每个月能给五千。
张雨的声音在发抖:她才一岁,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我们怎么了王小花冷笑,要不是为了你们俩,我至于这么辛苦你读大学花的钱,将来都得让小雪赚回来!
我不会让她走我的路。张雨抱着小雪,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小雪跟我走。
你敢!张强抄起门口的扫帚,这是我闺女,你想带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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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雨把小雪护在怀里,后背硬生生挨了一下。她没躲,也没哭,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我已经成年了,有能力抚养小雪。你们要是敢拦着,我就去法院告你们虐待儿童。这些年你们怎么对我的,张奶奶都看在眼里,她会作证。
张强的扫帚停在半空,王小花的脸瞬间白了。他们知道,张雨说的是真的。
张雨抱着小雪,头也不回地走出那个家。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小雪在她怀里咯咯地笑,伸手去抓空中的柳絮。张雨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泪水终于掉下来,这一次,是甜的。
出租屋里,张雨给小雪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小家伙穿着粉色的连体衣,像个小天使。张雨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手机响了,是陈梅老师打来的:小雨,我帮你联系了儿童福利机构,他们说可以提供法律援助……
谢谢老师,张雨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已经安全了。
挂了电话,张雨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灯火。她知道,未来的路会很难,她要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小雪,要打更多的工,要面对更多的困难。但她不怕。
月光照在桌上的全家福上,那是她昨天刚拍的,照片里只有她和小雪。两个女孩,一个眼神坚定,一个笑容灿烂。
张雨拿起笔,在那张照片背面写下:生命不是商品,爱才是。然后,她轻轻吻了吻小雪的额头,像是在履行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