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姐姐出身玄学世家,我是百年一遇的纯阴之体,姐姐却资质平平。
家族预言,我将嫁给千年鬼王,光耀门楣。
成年后,鬼王花轿临门,点名要娶我。
姐姐嫉妒我,竟想用邪术截胡,结果被鬼气反噬,毁了半张脸。
可大婚前夜,我突然被家族长老们用锁魂钉钉住。
爹娘说我命格太硬,克夫,让姐姐戴上我的血玉替嫁。
第二天,姐姐坐上鬼轿,我却被他们抽干灵血,镇在祖坟下滋养地脉。
我被镇了十年,姐姐竟为鬼王诞下八个纯阴鬼胎。
整个阴阳两界都震动了,称其为千年祥瑞。
可鬼胎满月宴时,八个孩子竟瞬间长出獠牙,互相啃食。
姐姐也被吸干精气,形如枯槁。
鬼王大怒,
亲上九重天请来天师。
他抱着姐姐承诺:月儿别怕,我这就去挖了那贱人的尸骨,炼成丹药给你和孩儿们补身体。
爹娘和长老们跪在祖坟前,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我。
家族养你这么大,用你点血怎么了!还敢反噬,真是个祸害!
可天师对着我家祖坟罗盘三转,指针蓦地碎裂。
此地地脉早已枯死,哪来的灵血滋养!被镇在下面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1
天师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楚家每个人的心上。
爹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天师明鉴!被镇在下面的是我那命格至阴,却心肠歹毒的小女儿楚歌!她心生怨妒,意图破坏姐姐的婚事,我们才不得已将她镇压,以防她为祸人间!
娘也跟着哭嚎起来,指着坟头痛骂。
这个孽障!死了都不安分!一定是她诅咒了月儿和孩子们!
晏归抱着我那已经不成人形的姐姐楚月,他怀里的东西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截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
他没看我爹娘,只盯着那碎裂的罗盘。
天师捻着胡须,摇了摇头。
不对。罗盘碎裂,不是因为怨气,而是因为此地灵气与死气冲撞得太过厉害,已成绝地。若真是灵血滋养,此地该是草木丰茂,生机盎然才对。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楚家人。
你们,到底对这地下的东西做了什么
爹娘和长老们噤若寒蝉,汗如雨下。
晏归周身的鬼气开始翻涌,阴风卷起地上的尘土。
挖。
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声音,比这祖坟下的我还要冷。
爹和长老们还想阻拦。
鬼王三思!动祖坟乃是大忌!
惊扰了祖宗,我楚家就完了!
晏归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鬼哭狼嚎。
他只一挥手,一股磅礴的鬼力便轰然炸开。
轰隆——
巨大的墓碑瞬间化为齑粉。
封住坟墓的土石被掀飞,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腐朽与怨毒的死气,从洞口喷涌而出。
那不是滋养地脉的灵气。
那是地脉被吸干后,土地死亡的哀嚎。
在场的楚家人被这股死气一冲,齐齐后退,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灵脉呢我们楚家的灵脉呢!
大长老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
晏归没有理会他们的崩溃,他径直走向洞口。
天师紧随其后,面色凝重。
我的魂魄被锁魂钉钉在早已腐朽的身体里,十年了,第一次感受到外界的光。
我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下来。
看清了晏归那张俊美如神祇,却冰冷如霜的脸。
他抱着楚月。
楚月在他怀里,用那双凹陷的眼睛怨毒地看着我的方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夫君……挖她的骨……炼丹……
十年了。
楚月,我亲爱的姐姐。
你终究还是怕了。
2
墓室里,阴暗潮湿。
我的身体被七根乌黑的锁魂钉钉在一块冰冷的石板上,四肢和眉心,每一根都精准地刺穿了我的灵脉节点。
十年过去,我的血肉早已干枯,唯独一身白骨,在死气的侵蚀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而我的身体下方,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法的沟壑里,填满了早已干涸的黑色血迹。
那是我被抽干的灵血。
这阵法,不是滋养地脉,而是将我全身的灵气,连同这地脉的生机,一同抽干,献祭出去。
晏归的目光落在我的骸骨上。
他抱着楚月的手,微微一紧。
楚月在他怀里兴奋地颤抖,枯瘦的手指指向我。
就是她!夫君,就是这个贱人!快,把她的骨头挖出来!
爹娘和长老们也跟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全都傻了眼。
阵法……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滋养地脉吗
我们的灵气……全都没了
他们楚家百年的根基,不是被我这个祸害反噬的。
而是被他们自己的贪婪和愚蠢,亲手断送的。
天师走到石板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锁魂钉。
这不是镇压,这是献祭。用至阴之体的灵血为引,将整条地脉的生机献祭给某个邪物。你们楚家,好大的手笔。
天师站起身,看向面如死灰的楚家众人。
你们到底,在拜什么东西
爹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长老却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指着我的骸骨尖叫。
是她!都是她!是她自己甘愿献祭的!她说她命格太硬,配不上鬼王,愿意用自己成全姐姐和家族!我们只是……只是满足她的愿望!
这番话,真是狗听了都得摇头。
我的魂魄在骸骨里冷笑。
是啊,我甘愿的。
甘愿到需要你们用七根锁魂钉,把我钉死在这里
晏归的视线,终于从我的骸骨上,移到了大长老的脸上。
你说,是她甘愿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墓室的温度骤降。
大长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是……是的!楚歌亲口说的!
晏归笑了。
那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寒。
他缓缓将怀里的楚月,交到一旁的天师手中。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大长老。
很好。
他说。
既然是她甘愿的,那想必,她留下的东西,你们也敢看一看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扼住了大长老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说,你们把她的东西,藏哪了
3
大长老被晏归掐得翻起了白眼,双脚在空中乱蹬。
其他的长老和爹娘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后退。
鬼王饶命!饶命啊!
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晏归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手上鬼气一闪,大长老的脖子便发出一声脆响,脑袋耷拉到了一边。
他随手将尸体扔在地上,像扔一件垃圾。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楚家众人尖叫着,场面一片混乱。
晏归的目光,落在了我爹身上。
你来说。
爹吓得屁滚尿流,当场就跪下了。
我说!我说!在……在祠堂的暗格里!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
得到答案,晏归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去。
天师抱着奄奄一息的楚月,对剩下的楚家人说了一句。
都跟上吧,楚家的因果,今日也该有个了结了。
楚家的祠堂,庄严肃穆。
牌位上列着楚家历代祖宗的名讳。
可如今,这些祖宗的牌位,也救不了他们的不肖子孙。
我爹哆哆嗦嗦地走到主位的牌位前,转动机关,打开了墙上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
晏归伸手拿过木箱,挥袖扫去上面的灰尘。
箱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些属于我的东西。
几件旧衣服,几本我抄录的经文,还有……一块被摔碎的暖玉。
那是晏归给我的信物。
当年花轿临门,他派人送来的,除了那顶惊动阴阳两界的轿子,还有这块千年暖玉。
他说,暖玉养魂,待我嫁过去,可保我神魂安稳。
可如今,这块玉,碎了。
就像我们之间,被斩断的缘分。
晏归拿起那块碎玉,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裂纹。
他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悲伤是愤怒还是……悔恨
天师在一旁叹了口气。
鬼王,节哀。此玉灵性已失,怕是……
晏归没有说话,他只是将碎玉紧紧攥在手心,然后看向楚家众人。
你们说,是楚歌自愿的。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好,我便设坛做法,请她的魂魄上来,我们当面对质。若她真是自愿,我晏归,便亲自将她的骸骨挫骨扬灰,为我夫人和孩儿炼丹。
这话一出,楚月那双凹陷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阵狂喜。
爹娘和长老们也松了口气,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他们觉得,我一个死了十年的孤魂野鬼,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他们甚至开始盘算着,等晏归气消了,要如何修复和鬼王的关系,保住楚家的富贵。
真是,天真得可笑。
天师看了一眼晏归,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便让亡魂自己,来叙说这十年的冤屈吧。
说罢,他便开始在祠堂中央,布置法坛。
黄符,朱砂,桃木剑。
一场审判,即将开始。
而我,就是那个唯一的证人。
4
法坛很快就布置好了。
天师让楚家人按照长幼尊卑的顺序,跪在法坛四周。
他们一个个面色惶恐,却又抱着侥幸的心理。
楚月被安置在最靠近法坛的太师椅上,由两个丫鬟扶着。
她看着法坛中央那盏引魂灯,眼神里满是恶毒的期待。
她等着看我的魂魄被拘上来,在晏归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
晏归站在法坛主位,面无表情,宛如一尊审判世人的神。
天师手持法剑,口中念念有词。
天门开,地户裂,阴阳两隔,魂兮归来!
随着他一声敕令,祠堂里阴风大作。
那盏引魂灯的火苗,瞬间暴涨,由昏黄变成了幽绿色。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法坛传来。
被钉在骸骨里的魂魄,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撕扯出来。
十年了。
我终于,离开了那具腐朽的牢笼。
我的魂体轻飘飘地,出现在法坛中央。
因为被抽干了灵血,我的魂体很虚弱,呈现出半透明的样子。
但十年不见天日的怨气,让我的魂体周遭,都萦绕着一层化不开的黑雾。
楚家人看到我,都吓得往后缩。
鬼啊!
楚歌!你……你别过来!
楚月更是尖叫起来,指着我,对晏归喊道。
夫君!你看!她好重的怨气!她就是个厉鬼!快杀了她!快杀了她!
晏归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我看不透。
我也没有去看他。
我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曾经的亲人。
我看到了爹娘惊恐又怨毒的脸。
看到了长老们心虚又恶毒的眼神。
最后,我看到了楚月。
她那张被鬼气毁了半边的脸,此刻因为嫉妒和怨恨,扭曲得更加丑陋。
姐姐。
我开口了。
十年没有说话,我的声音干涩又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十年不见,姐姐别来无恙啊。
楚月被我这一声姐姐叫得浑身一哆嗦。
她色厉内荏地吼道。
谁是你姐姐!你这个害人精!是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她开始颠三倒四地哭诉。
夫君,你要相信我!当年真的是她自愿的!她嫉妒我能嫁给你,就用邪术诅咒我,想毁了我的容貌!还说,还说她要用自己的命,换我们楚家百年的气运!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只完好的手,去拉晏归的衣袖。
夫君,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厉鬼!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啊!
爹娘也反应过来,立刻附和。
是啊鬼王!月儿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孽障,心机深沉,最会花言巧语!您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他们一家人,一唱一和,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好像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晏归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推开楚月,也没有安抚她。
他只是看着我,淡淡地问了一句。
她说的是真的吗,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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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看着晏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笑了。
魂体因为情绪的波动,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黑雾翻涌得更加厉害。
真假
我反问他。
鬼王晏归,你统领阴司,审判万鬼,难道连这点真假都分辨不出来吗
我的目光直直射向他。
还是说,你宁愿相信一个偷走我身份,害死我性命的冒牌货,也不愿意相信,当年与你有婚约的我
我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晏归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攥着碎玉的手,骨节泛白。
楚月见状,慌了。
她死死抓住晏归的衣袖,哭得更大声了。
夫君!你别听她胡说!她是在挑拨我们!她就是嫉妒我!嫉妒我能为你生下八个纯阴鬼胎!嫉妒我才是真正的鬼后!
鬼后
我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就凭你一个资质平庸,靠着偷窃和谎言上位的赝品你也配
我的视线,转向那几个被安置在角落,发出阵阵嘶吼的鬼胎。
还有你引以为傲的八个孩子。姐姐,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同为纯阴之体,我被预言能光耀门楣,而你生下的,却是互相啃食的怪物吗
楚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什么意思
我缓缓飘向她,每靠近一步,她就抖得更厉害一分。
意思就是,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容器。一个用来孕育这些……‘怨种’的,可怜的容器。
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鬼王的孩子,必须由真正的纯阴之体孕育。你不是,所以你生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而是集聚了你我二人怨气,以及楚家百年污秽的……业障。
它们啃食彼此,吸干你的精气,只是因为它们饿了。
它们真正想吃的,是你这个‘假’母亲的血肉啊。
不……不是的……你胡说!你胡说!
楚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疯狂地尖叫起来。
她想推开我,可她的手,却直接从我的魂体中穿了过去。
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让她彻底崩溃了。
夫君!杀了她!我求求你,杀了她!
她向晏归求救。
可这一次,晏归没有理她。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法坛四周的楚家人,也被我的话惊呆了。
他们看着那些鬼胎,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祥瑞,竟然是催命的业障
这操作,真是阎王爷招手——鬼催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天师突然开口了。
鬼王,时辰到了。
晏归点了点头。
他松开紧攥的拳头,那块碎玉,已经在他掌心化为了齑粉。
他看向楚月,眼神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
楚月。
他缓缓开口。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你戴着楚歌的血玉,坐上我的花轿。
你可知,我第一眼,便知道你是假的。
楚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6
楚月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错愕,再到彻底的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的血玉……我戴着她的血玉……
晏归冷笑,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
血玉你以为,我与楚歌的婚约,是靠一块玉来维系的吗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缕微弱的红光,那是魂火。
我与她,自幼便有魂契。那是超越血脉和法器的羁绊。你戴着她的玉,能模仿她的气息,却模仿不了她与我之间的魂灵共鸣。
晏归的目光,穿过我虚幻的魂体,仿佛在看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大婚之夜,我没有碰你。因为我一靠近,便能感受到你魂魄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嫉妒与污秽。而我与楚歌的魂契,却在那一夜,彻底断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压抑了十年的惊涛骇浪。
我问你楚歌的下落,你说她不愿嫁我,已经云游四方。
我留下来,娶了你这个赝品,不是因为我信了你的鬼话。
晏归的视线,像利剑一样,扫过在场的所有楚家人。
而是因为我知道,能让楚歌这样骄傲的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一定是你们,是她最信任的‘家人’,从背后捅了她一刀。
我留在楚家,就是为了等。
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把你们所有人都连根拔起的机会。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爹娘和长老们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精心策划的骗局,从一开始,就被人家看了个底朝天。
他们沾沾自喜了十年,以为自己攀上了鬼王的高枝,却不知,自己只是在鬼王的眼皮子底下,当了十年跳梁小丑。
楚月彻底崩溃了。
不……我不信!你骗我!
她疯了似的嘶吼。
你若早就知道,为何还要与我生下孩子你明明……你明明是疼爱他们的!
疼爱
晏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楚月,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之所以让你生下这些孩子,就是要用我的鬼王之力,和你那被嫉妒污染的血脉,催生出这世间最不稳定,最怨毒的鬼胎。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的‘怪物’,才能成为压垮你们楚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才有借口,请来天师,打开这楚家的祖坟,找到我想找的人。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楚月最后的希望。
所以,从始至终,你和你的孩子,都只是我的棋子。
晏归走到楚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枚,用来引出你们这群毒蛇的,棋子。
说完,他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踹在楚月的胸口。
楚月那本就枯槁的身体,像一片落叶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祠堂的柱子上,喷出一口黑血。
啊——
她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而跪在地上的爹,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指着晏归,色厉内荏地吼道。
晏归!你好狠毒的心!我们楚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算计我们!
晏归缓缓转身,看向他,笑了。
对不起我
你们害死我的妻子,还问哪里对不起我
他一字一顿,杀气凛然。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整个楚家,为我妻子,陪葬!
7
晏归的话音刚落,整个祠堂的门窗砰的一声全部紧闭。
法坛上的引魂灯火苗暴涨,幽绿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空间。
原本跪在地上的楚家人,突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身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鬼王!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楚家是玄学世家,你若屠戮满门,必遭天谴!
一个长老鼓起勇气喊道。
晏归嗤笑一声。
天谴我身为鬼王,本就是天道不容之物。多一条罪名,又何妨
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天师。
天师,今日之事,还望您做个见证。
天师叹了口气,拂尘一甩。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楚家种下恶因,今日便该食此恶果。贫道,只为亡魂引路,不问世间恩怨。
这番话,无疑是宣判了楚家的死刑。
爹娘彻底绝望了,开始破口大骂。
晏归!你这个魔鬼!我们月儿哪里比不上那个贱人!她为你生了八个孩子啊!
楚歌!你这个白眼狼!家族养你这么大,你竟勾结外人,残害手足!你不得好死!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事到如今,他们还在颠倒黑白。
在他们眼里,我生来就该为楚家,为楚月奉献一切,包括我的性命和姻缘。
我的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晏归显然没有耐心再听他们聒噪。
他走到法坛前,对我伸出手。
楚歌,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垂眸,打量着我这副虚幻的样貌,低声说了一句。
委屈你了。
然后,他转向那些被禁锢的楚家人。
你们不是喜欢献祭吗今天,我就让你们也尝尝,被当成祭品的滋味。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动咒语。
法坛中心的阵法嗡嗡作响,一道道黑气,从楚家人的头顶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精气,是他们修行的根本。
啊——
我的法力!我的法力在流失!
救命啊!我不想死!
祠堂里,一时间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苍老。
而那些被抽出的精气,则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魂体。
我能感觉到,我那虚弱的魂魄,正在一点点变得凝实,力量也开始恢复。
原来,这才是晏归设下这个法坛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复仇。
用楚家人自己的命,来偿还他们欠我的债。
我看着那些曾几何时高高在上,对我颐指气使的亲人,此刻像蛆虫一样在地上扭曲,挣扎。
我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倒在柱子下的那个女人身上。
我的好姐姐,楚月。
8
楚月倒在血泊里,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个被吸干精气,变成干尸。
她想爬,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可她刚一动,那八个一直被关在角落的鬼胎,突然撞开了容器,尖叫着朝她扑了过来。
它们的速度极快,像八道黑色的闪电。
不!不要过来!
楚月发出绝望的尖叫。
可那些鬼胎,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
它们是因她而生的业障,它们唯一的本能,就是啃食自己的母体。
尖锐的獠牙,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楚月的身体。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祠堂。
血肉被撕扯的声音,骨骼被咬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我静静地看着。
看着她那张曾经引以为傲的脸,被自己的孩子啃食得面目全非。
看着她那双充满嫉妒与恶毒的眼睛,被生生挖出。
这,就是她的报应。
用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换来最惨烈的结局。
很快,楚月的惨叫声就消失了。
地上,只剩下一具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骨架。
而那八个鬼胎,在吸干了楚月最后的精血后,身体开始膨胀,扭曲,最后砰的一声,化作了一滩滩黑色的脓血,散发出阵阵恶臭。
至此,楚月和她的祥瑞,都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祠堂里的其他人,也都在阵法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具具干尸。
整个楚家,满门覆灭。
晏归走到我爹娘的干尸前,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一挥手,两具干尸便化为了飞灰。
你们不配,葬在她的故土。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走向我。
随着楚家人的精气被我尽数吸收,我的魂体已经变得非常凝实,几乎和常人无异。
只是,魂魄依旧是魂魄,触不到实体。
结束了。
晏归看着我,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没有复仇之后的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我扭头看向天师。
天师,我还有一个疑问。
天师对我稽首。
楚歌小姐请讲。
当年,我父母说我命格太硬,克夫。此事,是真是假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结。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对他们的恨,似乎也少了一些理由。
天师听完,反倒笑了。
克夫
他看了一眼晏归,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楚小姐,你这纯阴之体,百年难遇,正经是‘鬼王妻’的命格。与鬼王结亲,那是天作之合,助他修为,稳固阴司,哪来的克夫一说。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嘲弄。
真要说命格过硬,反噬夫家的,是你那位好姐姐。
她那点平庸资质,也敢肖想鬼王,强行结缘,最后催出那几个怪物,毁了自己,也算是求仁得仁。
所以啊……
天师长叹一声。
从头到尾,哪有什么克夫,不过是他们想抢你这桩姻缘,扯出来的谎罢了。
9
大仇得报,怨气消散。
按理说,我该去投胎转世了。
可我看着眼前的晏归,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他为我筹谋十年,为我屠尽仇家。
这份情,我该如何偿还
晏归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走到我面前,虽然无法触碰,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满是温柔。
楚歌,我们回家吧。
回家
我愣住了。
我的家,不是早就没了吗
他口中的家,是哪里
是他的鬼王殿吗
天师在一旁开口道。
楚歌小姐,你的骸骨还在祖坟之下,被锁魂钉镇着。若不取出,你的魂魄,便无法真正安息,更谈不上入轮回。
晏归点了点头。
我们去取出你的骸骨,然后,我带你回家。
我们再次回到了楚家的祖坟。
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晏归亲自跳下墓室,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拔出钉在我骸骨上的七根锁魂钉。
每拔出一根,我的魂体就感到一阵轻松。
当最后一根锁魂钉被拔出时,我感觉束缚了我十年的枷锁,终于被彻底打开了。
晏归将我那具洁白的骸骨,从石板上抱起,用一件黑色的披风,仔细地包裹好。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抱着我的骸骨,一步步走出墓室。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无法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他抱着一具骸骨,而他心爱之人的魂魄,就跟在他身旁。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生死的鸿沟。
这场景,何其悲凉。
晏归。
我轻声唤他。
嗯
谢谢你。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傻瓜,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楚歌,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见过。
我愣住了。
小时候
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他。
你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里,有些失落。
那时候,你还小,误入了后山的鬼域。是我,把你送了回来。
也是从那时起,我便认定了,你是我唯一的鬼后。
我的心脏,不,是我的魂魄,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原来,我们的缘分,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可笑的是,我竟然一无所知。
还以为,那只是一场被安排好的,没有感情的联姻。
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晏归的声音,充满了自责。
我应该早点找到你,早点把你从那地狱里救出来。我来晚了。
他抱着我的骸骨,站在楚家的大宅前。
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宅。
我们走吧,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他说。
我带你去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
10
晏归带我回到了他的鬼王殿。
鬼王殿建立在幽冥之海的中央,是一座巨大而华丽的黑色宫殿。
无数鬼差和阴兵在殿外巡逻,气势森严。
可殿内,却和我预想的阴森恐怖完全不同。
这里,竟然种满了彼岸花。
从殿门口,一直延伸到主殿的尽头,形成了一条绚烂的红地毯。
而在主殿的最深处,有一片小小的庭院。
庭院里,没有彼岸花,只种了一棵巨大的桃花树。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两只石凳。
这里,竟然和我生前居住的院子,一模一样。
你……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晏归将我的骸骨,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桃花树下的软榻上。
然后,他才转身看着我,眼含笑意。
喜欢吗我花了十年时间,一点一点,按照你记忆里的样子建造的。
我的眼眶,不,是魂体,开始发热。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入了你的梦。
他说。
在你被镇压的那十年,我无数次想要找到你,都失败了。直到三年前,我才终于找到方法,可以潜入你的梦境。
在梦里,我看到了你的过去,看到了你的喜好,也看到了你对这个院子的留恋。
所以,我把它搬到了这里。
晏归走到我面前,虽然我们之间仍然无法触碰,但他却伸出手,做了一个抚摸我脸颊的动作。
楚歌,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再也忍不住,魂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不,我不是消散了。
我是哭了。
鬼魂,是不会流泪的。
一旦流泪,便会魂体不稳,有消散的风险。
晏归脸色一变,立刻用自己的鬼王之力,将我溃散的魂体重新聚集起来。
别哭。
楚歌,别哭。一切都过去了。
我稳住心神,重新凝聚成形。
我看着他,问出了那个我最想知道,也最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晏归,我还能……活过来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晏归脸上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最后,他才艰难地,摇了摇头。
你的灵血被抽干,三魂七魄被锁魂钉钉了十年,早已和那具骸骨融为一体。如今骸骨已死,你的魂魄,也再无归处。
唯一的结局,就是入轮回,转世投胎。
我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是这样吗
我们之间,终究是……人鬼殊途。
不,我们现在,连人鬼殊途都算不上。
我们是,魂与鬼的殊途。
不过……
晏归话锋一转。
天道无情,却总会留一线生机。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什么生机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光芒。
楚歌,我爱你。
他突然说。
我不要你入轮回,不要你喝下孟婆汤,忘记我。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哪怕,要付出一切代价。
11
晏归所谓的代价,是他的全部。
他的鬼王之位,他万年的修为,他永生不灭的魂魄。
他要用自己的一切,与天道做一场交易。
他要逆转阴阳,重塑生死,为我这具已死的骸骨,重新注入生机。
你疯了!
我听完他的计划,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晏归,你不能这么做!你是鬼王,你统领阴司,维持着阴阳两界的平衡!你若是消失了,阴间必将大乱!
那又如何
他笑得云淡风轻。
没有你的世界,于我而言,本就是一片混沌。乱与不乱,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偏执与疯狂,让我心惊,又让我心动。
天师也被他请到了鬼王殿。
当天师听完他的计划后,也是连连摇头。
鬼王,不可!此乃逆天之举,必遭反噬!届时,你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意已决。
晏归的态度很是坚决。
天师长叹一声,不再相劝。
罢了,罢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既然鬼王心意已决,贫道,便为你护法一次吧。
祭坛,就设在那棵桃花树下。
我的骸骨,被放置在祭坛中央。
晏归身穿黑色的王袍,一步步走上祭坛。
他回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和他初见我时一样,温柔,却又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悲伤。
楚歌,等我。
他说。
然后,他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
磅礴的鬼力,从他体内涌出,化作黑色的火焰,将他和我的骸骨,一同包裹。
那是他的魂火。
他在燃烧自己的灵魂,来为我换取一线生机。
我站在祭坛下,看着那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心如刀绞。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要经历这么多的磨难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相守到老
天师站在我身旁,轻声说道。
楚歌小姐,鬼王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为你重塑肉身。但此法逆天,你复生之后,也只有七日的阳寿。
七日。
他用永生,为我换来了七日。
七日之后,你的身体会再次枯萎。而你的魂魄,会因为沾染了鬼王的因果,无法再入轮回,只能与他一同,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或许是你们最好的结局了。
最好的结局
一同消散,永不分离。
是啊。
这或许,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看着祭坛上的火焰,不再悲伤,不再痛苦。
我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等待。
等待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刻。
12
七天七夜。
黑色的魂火,在祭坛上整整燃烧了七天七夜。
当最后的火焰熄灭时,祭坛上,已经没有了晏归的身影。
只有我。
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有心跳的我。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桃花树下,天师那张写满复杂的脸。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白皙、纤细,属于活人的手。
我活过来了。
晏归,用他的永恒,换回了我的瞬间。
鬼王他……
我的声音,不再是魂体时的干涩,而是如黄莺出谷般清脆。
天师指了指我的心口。
他在这里。
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我能感觉到,那里,除了我自己的心跳,还有另一股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气息。
是晏归。
他把自己的最后一丝魂魄,融入了我的身体。
他要用这种方式,陪我走完这最后七日。
天师对我稽首。
楚歌小姐,贫道的使命已经完成。这七日,便留给你们吧。
说罢,他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偌大的鬼王殿,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不,是我们两个人。
我站起身,走到那棵桃花树下。
风吹过,桃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粉色的雪。
我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
晏归,你看,下雪了。
我轻声说。
心口处,传来一阵温暖的回应。
我知道,他在听。
接下来的六天,我走遍了鬼王殿的每一个角落。
我走过那条铺满彼岸花的长廊,告诉他,红色很美,但我更喜欢桃花。
我坐在主殿的王座上,想象着他平日里处理公务时,那副严肃又迷人的样子。
我甚至去了鬼王殿的厨房,笨手笨脚地,学着做了一碗阳间的桃花羹。
我把碗,放在桃花树下的石桌上。
一碗给我,一碗给他。
尝尝吧,虽然可能不太好吃。
我笑着说。
没有人回答我。
但我知道,他一定,也笑了。
第七日。
我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嫁衣。
那是晏归早就为我准备好的,就放在我们的寝殿里。
我对着镜子,为自己画上精致的妆容。
然后,我走到桃花树下,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心口处,晏归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晏归。
我轻声唤他。
你后悔吗
心口处,传来最后一次,也是最用力的一次跳动。
我知道,那是他的回答。
不悔。
我笑了。
我也,不悔。
我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躺在了那片柔软的桃花瓣上。
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王袍的俊美身影,从我的身体里走出,他对我伸出手,笑得温柔。
楚歌,我来接你回家了。
我笑着,将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天地之间,桃花纷飞。
我们,终于,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