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联姻三年,我厌恶极了宋知微。
直到听见她心里在尖叫:这破裙子勒得本姑娘想吐!
后来她车祸失忆,软乎乎蹭过来:老公,要抱抱。
她失忆后像块黏人奶糖,蹭着要抱。
直到她恢复记忆还装懵懂,踮脚吻我喉结:老公,这样对吗
我掐着她腰按进怀里:宋知微,再装
装失忆时夸我睫毛长,现在怎么不敢看
她耳尖红透,心声炸开:要命!他怎么会知道!
______
我厌恶宋知微。
这份厌恶,像经年累月沉淀在杯底的茶垢,顽固、晦暗,成了我面对她时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反应。尤其在此刻。
江氏集团周年庆典的宴会厅,水晶灯折射的光冰冷又璀璨,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与脂粉混合的甜腻气味。衣香鬓影间,她无疑是焦点中的焦点。
月白色抹胸长裙裹着无可挑剔的曲线,颈间那串南洋珠,衬得她天鹅颈愈发修长优雅。她端着香槟杯,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正与几位董事夫人低语,姿态从容,仪态万方。
完美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冰冷,虚假。
我远远看着,只觉得那完美的表象下,是令人窒息的算计和虚伪。
领带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扯了扯,试图驱散那股由她带来的、无形的压迫感,转身欲走。
江总。
清冷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我脚步顿住,没回头。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韵律。
那股清冽的冷香随之而来,强势地侵入我的感官。她停在我身侧半步的位置,微微侧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眼底却是一片疏离的冰湖。
王董那边,似乎对城西那块地皮很感兴趣。她声音不高,确保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语气公事公办,江总若是有意,不妨过去聊聊毕竟,联姻的价值,不就在于此么
尾音轻轻上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又是这样。每一次看似得体的提醒,都精准地踩在我对这段纯粹利益捆绑关系的厌恶点上。
我几乎能想象她此刻内心的得意——看,江砚,你终究需要我宋家的助力。
一股烦躁直冲头顶。我猛地转过身,正欲用同样冰冷刻薄的话语回敬。
就在这一刹那——
啊啊啊!这破裙子!勒死本姑娘了!设计师是跟我的肋骨有仇吗!呼吸!要呼吸!
还有这破项链!重死了!跟狗链子似的!珍珠了不起啊!脖子要断了!
高跟鞋!这反人类的设计!脚趾头都在抗议游行!本姑娘想光脚踩地板!立刻!马上!
王董那地中海有什么好聊的!笑得我脸都要僵了!江砚这死人脸杵在这儿干嘛挡我吹空调风了!快滚!
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暴躁抓狂的清脆女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浑身一僵,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话语瞬间卡在喉咙里。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宋知微依旧维持着那副完美无瑕的姿态,唇角弧度不变,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在我看过来时,还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带着询问意味的、极其标准的名媛式微笑。
可脑子里那个声音还在持续咆哮,带着一股不顾死活的鲜活劲儿:
看什么看!再看收费!本仙女脸上有花吗!
空调!空调风!吹我!快吹我!热死了!这鬼灯光烤得慌!
救命!好想把这身行头扒了换上我的大T恤人字拖!我要回家!我要吃冰镇西瓜!我要躺平!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她妆容精致的脸,滑落到她修长优雅的脖颈上。
那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在璀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可此刻,在我眼里,那圈莹白的光晕,竟真的……扭曲变形,幻化成了一条冰冷沉重的锁链,紧紧箍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喉结滚动了一下,一种极其怪异的、近乎荒谬的感觉攫住了我。
那股积压了三年的厌恶感,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
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想笑
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不是指向王董的方向,而是朝着她身后宴会厅侧门的方向,那里连通着露台,夜风正徐徐吹入。
那边,我的声音有些干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风大点。
宋知微完美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零点一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公式化的笑意掩盖:谢谢江总提醒。她微微颔首,姿态依旧优雅,内心却在疯狂刷屏:
哈风大他脑子被香槟泡坏了还是终于发现本姑娘热得快自燃了不管了!有风就是娘!冲!
她端着酒杯,步履从容地朝着露台方向平移过去,背影依旧无懈可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优雅逃离的背影,脑子里回荡着她内心那句有风就是娘,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
幻听还是……昨晚没睡好
______
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这幻听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了常态。只要我和她的距离足够近(通常在三米以内),我就能清晰地听到她那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内心世界。
那是一个充满了暴躁吐槽、天马行空的脑洞、以及对各种美食(尤其是垃圾食品)无限渴望的奇妙空间。
比如,在沉闷至极的家族晚宴上。
她端坐主位,小口啜饮着汤羹,仪态无可指摘,对长辈的问话回答得滴水不漏。
内心却在疯狂输出:
这汤淡出鸟了!厨师是盐罐子被偷了吗好想来一勺老干妈!不,一缸!
大伯母的粉底液又厚出新高度了!笑的时候真的不会裂开吗好想递张吸油纸给她!
江砚这闷葫芦今天怎么坐我对面眼神还怪怪的……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当泡踩!虽然……咳,他睫毛还挺长的……
我正端起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对面女人低垂的眼睫。她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我迅速移开视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异样。
再比如,深夜结束跨国会议,疲惫地回到主卧隔壁的客房(我们一直分房而居),刚躺下,就听到隔壁传来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一阵奇异的、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霸道香气。
我皱着眉起身,轻轻推开隔壁虚掩的门。
只见穿着真丝睡裙的宋知微,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一个巨大的外卖盒。
她左手抓着一只油汪汪的炸鸡腿,右手正奋力把一大坨裹满酱汁的烤冷面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她面前还摆着半罐冰可乐。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头,沾着酱汁的嘴角还叼着一根面条,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被当场抓获的偷油老鼠。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宋知微内心瞬间被弹幕淹没:
卧槽!被抓包了!江砚你个狗!大半夜不睡觉搞偷袭!
我的烤冷面!我的炸鸡!我的冰阔落!完了完了!高冷人设崩了!崩得稀碎!
现在装梦游还来得及吗或者……杀人灭口
我的目光从她油乎乎的嘴角,移到她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再落到那罐冒着冷气的可乐上。
沉默了几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吃完了,把垃圾收拾干净。味道太大。
说完,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门内,宋知微石化当场,内心哀嚎:就这没骂我没讽刺我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门外,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抬手揉了揉眉心,嘴角却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内心是如何的惊涛骇浪。
那点因会议带来的疲惫,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她。观察她在人前滴水不漏的优雅面具,和独处时(或者自以为独处时)那鲜活跳脱、甚至有点傻气的真实。
我发现她会在看财经新闻时偷偷用平板追无脑甜宠剧,会对着花园里打架的麻雀自言自语,会在下雨天裹着毯子缩在飘窗上,对着玻璃上的水痕发呆,内心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
那些曾经让我厌恶的端着,如今看来,竟像一层脆弱的、随时可能被她自己内部爆破的琉璃壳。壳子里面,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甚至……有点可爱的灵魂。
一种陌生的、细密的痒意,开始在心底滋生、蔓延。像春日里悄然钻出地面的藤蔓,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生命力。
我开始期待回家,期待听到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内心戏。我甚至会故意在她面前晃悠,或者制造一些偶遇,只为捕捉她面具碎裂那一瞬间的有趣反应。
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
我不再厌恶宋知微。
相反,我发现我开始被她吸引,被她那矛盾又统一的灵魂吸引。
我想要靠近,想要了解那个真实的她,而不仅仅是通过那些聒噪又鲜活的心声。
就在我终于理清自己这份荒谬又真切的心意,开始笨拙地思考该如何打破我们之间那坚冰般的联姻关系。
甚至……如何向她表达这份心意时,命运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开一个极其重要的并购会议。
助理脸色煞白地冲进来,在我耳边低语几句。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手里的签字笔啪嗒掉在文件上,滚出一道难看的墨痕。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走廊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晕。手术室的灯亮着,像一只沉默而冷酷的眼睛。
漫长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
当医生终于出来,告知手术成功,但病人脑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暂时影响记忆时,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随即又被更深的不安攫住。
记忆她会忘记什么
我守在病房外,寸步不离。直到她醒来。
病床上的宋知微,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懵懂,像初生的幼鹿,湿漉漉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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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扫过病房里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了离她最近的我身上。
她的眼神先是困惑,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一点点亮了起来,带着纯粹的依赖和欢喜。
然后,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似乎有些费力地思考着,最后,对着我,软软地、带着点委屈的鼻音,轻轻唤了一声:
老公
我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
我……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我头好痛……要抱抱。
病房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知情的宋家人和江家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爸妈脸上也似乎有一丝裂痕出现。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我看着病床上那个眼神清澈、毫无防备地向我索要拥抱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力度疯狂跳动起来。
咚!咚!咚!
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膛。
我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忘记了我们之间冰冷的三年,忘记了那些算计和厌恶。我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个柔软得不像话、依赖着我的宋知微占据了。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俯下身,动作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和僵硬,轻轻地将那个柔软的身体拥入怀中。
很轻的一个拥抱,却像是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怀里的人温顺地靠着我,甚至还像小动物般在我胸口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
我闭上眼,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原本的冷香混合的气息。
完了。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我彻底栽了。
栽在这个失忆后,软得像一团棉花糖,会撒娇会要抱抱的宋知微手里。
曾经那个端着架子、内心戏十足的她让我觉得有趣,而眼前这个全然依赖我、毫无保留展现柔软的她,则让我毫无招架之力,心甘情愿地沉沦。
我开始笨拙地学习照顾人。学着喂她喝粥,笨手笨脚地给她削苹果(最后削得只剩核),在她喊痛时手足无措地叫医生,在她做噩梦惊醒时,整夜守在她床边,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指才能安睡。
我推掉了大部分工作,把办公室搬到了病房的套间。我看着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顶着一头乱发,盘腿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她会在我处理文件时,偷偷用脚趾头勾我的裤腿,或者把冰凉的小脚丫塞进我怀里取暖,然后在我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得逞的、狡黠又天真的笑容。
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我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像个被蛊惑的昏君,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只为换她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我甚至开始害怕。害怕她恢复记忆。害怕那个会撒娇会依赖我的小棉花糖消失,重新变回那个戴着完美面具、内心却离我千山万水的宋知微。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宋知微靠坐在床头,我坐在床边,正耐心地给她剥橘子,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撕掉橘瓣上的白色经络。
她安静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低垂的眼睫上。
老公,她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们以前……感情好吗
我剥橘子的手猛地一顿。
抬起头,看向她。
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清澈依旧,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层懵懂的、依赖的薄雾正在悄然散去,一种更复杂、更熟悉的光芒在慢慢凝聚。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消失了许久、让我无比怀念又隐隐恐惧的内心吐槽声,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啧,这睫毛精……近距离杀伤力还是这么强。以前怎么没发现
装失忆好累!脚趾头都在抗议!但看他这副小心翼翼伺候的样子……咳,还挺爽的。
不过……他刚才剥橘子的样子,好像……有点帅
我的心跳,在听到第一句时,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释然、以及被戏弄的羞恼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
她恢复记忆了!
她早就恢复记忆了!
她竟然一直在装!装失忆!装无辜!装依赖!把我耍得团团转!
我看着眼前这张依旧努力维持着纯真懵懂表情的脸,看着她微微扑闪的长睫毛,看着她努力抿着却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股灼热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冲动。
我猛地俯身逼近!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她,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宋知微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往后一缩,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但脸上还强撑着那副无辜的表情:老……老公
我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床头上,将她困在我与床头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低下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危险的、咬牙切齿的笑意:
宋小姐……
我刻意拉长了语调,满意地看着她小巧的耳垂瞬间染上绯红,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装失忆的时候,薄唇几乎贴上了她滚烫的耳垂,清晰地感受到她瞬间绷紧的僵硬,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慢条斯理地钻进她耳朵里,不是还夸我睫毛长么
故意停顿,欣赏着她骤然睁大的、写满震惊和羞窘的眼眸,以及那迅速蔓延到脸颊、脖颈的、火烧云般的红晕。
然后,微微侧头,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躲闪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恶劣又深情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现在……
怎么不敢看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骤然僵住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
她那双努力维持懵懂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我近在咫尺的脸——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和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势在必得的侵略性。
她脑子里的弹幕瞬间炸成了烟花:
卧槽卧槽卧槽!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读心术!超能力!还是我演技太烂露馅了!
完了完了完了!大型社死现场!原地去世吧宋知微!没脸活了!
睫毛精睫毛精睫毛精!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啊啊啊他靠太近了!呼吸!呼吸啊宋知微!
我清晰地听着她内心的兵荒马乱,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又迅速涌上,最后涨成一片诱人的绯红,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滴血。
她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疯狂颤动,眼神躲闪,就是不敢再与我对视。
喉结滚动,心底那股被戏弄的羞恼,奇异地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覆盖。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尘埃落定的笃定,更是……一种想要将她彻底揉进骨血里的冲动。
撑在她身侧的手臂微微用力,身体又压低了几分,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我的气息之下。那股清冽的冷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她因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交织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暧昧。
不敢看我低笑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灼人的热度,再次逼近她敏感的耳廓,还是……心虚了,宋、小、姐
最后三个字,刻意放缓了语速,咬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调侃,却又蕴含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她被我呼出的热气烫得一哆嗦,身体下意识地后缩,脊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床头板,退无可退。终于被迫抬起眼,撞进我那双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冰冷疏离,也不是失忆期间她刻意引导出的温柔纵容,而是一种……赤裸裸的、滚烫的、让她心跳彻底失控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狡辩,想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可在我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苍白可笑。
我……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危险。空着的那只手,忽然抬起,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完全仰起脸,直视我。
这个动作带着极强的掌控意味,她身体瞬间绷紧,内心尖叫:啊啊啊!犯规!别碰我下巴!
我无视她内心的抗议,指腹在她细腻的下颌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调情的暧昧。微微眯起眼,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
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装失忆
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夸我睫毛长
不知道你是不是一边在心里骂我‘死人脸’、‘狗’,一边又觉得我……咳,挺帅
每说一句,她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最后只剩下惨白,连耳根的红晕都消失了。内心彻底宕机,只剩下无意义的乱码:……!!!
看着她这副彻底被拆穿、无所遁形的模样,心底最后那点被戏耍的郁气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和……爱怜。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让她更靠近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呼吸纠缠。
宋知微,看着她骤然放大的瞳孔,清晰地叫出她的全名,不再是疏离的宋小姐,也不是失忆期间那带着纵容的老婆,而是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看着我。
她像是被蛊惑了,只能被动地、怔怔地看着我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绪。
我不知道这该死的‘读心术’是怎么来的,我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她的心上,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消失。
但我很庆幸它出现了。
因为它让我看到了你。顿了顿,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看到了那个在人前完美得像假人的宋知微,背地里会因为一条裙子勒得想骂娘,会因为一串项链重得像狗链而暴躁,会半夜偷吃烤冷面啃炸鸡喝冰可乐,会对着麻雀说话,会追着脑残剧傻笑……
她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内心羞愤欲死:别说了!求你了!黑历史大放送吗!
我却像是没听见,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释然:看到了那个……真实的、鲜活的、有点傻气、有点暴躁、但……可爱得要命的宋知微。
可爱两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我厌恶过你,厌恶那个戴着面具、满心算计的你。我的目光坦诚得近乎残忍,却也真诚得让人心悸,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厌恶不起来了。
我开始期待回家,期待‘听’到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心戏,期待看到你面具裂开一条缝时露出的真实表情。
车祸那天……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不是失去那个联姻的宋家小姐,而是失去那个……会在我面前偷偷翻白眼,会在心里骂我‘狗’,会让我觉得……活着其实没那么无趣的宋知微。
她的呼吸一滞,看着我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你失忆了,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样依赖我,叫我‘老公’,要抱抱……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放松,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带着一种珍视的力道,我承认,我栽了。栽得彻彻底底,心甘情愿。
我甚至……害怕你恢复记忆。害怕那个会撒娇会依赖我的‘小棉花糖’消失,害怕你又变回那个离我千山万水的宋知微。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坦荡的深情:很可笑,是不是一个曾经厌恶你的人,竟然会害怕失去你。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看着我,看着这个曾经对她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将一颗滚烫的、带着笨拙和不安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到她面前。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微微退开一点距离,但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所以,宋知微,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是作为江家和宋家的联姻工具。
而是作为江砚和宋知微。
作为……彼此喜欢的人。
你愿意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病房里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阳光依旧温暖,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她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她自己有些呆滞的脸。
我眼底的紧张、期待、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一点细小的水汽。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我过于灼热的目光,视线落在我依旧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上。
然后,她抬起手,没有推开我,而是……轻轻地、带着点犹豫地,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我温热的手背时,两人都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用力,将我的手从她下巴上拉了下来,却没有松开,而是……就那样握住了。
她的手很小,只能勉强包住我几根手指。但那温软的触感和无声的回应,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忐忑和等待。
眼底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反手一握,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大温热的掌心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
她被我握得有些疼,却没有挣脱。终于抬起眼,重新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羞窘,也没有了刻意伪装的懵懂,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带着水光的、却又亮得惊人的光芒。
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残余的傲娇和掩饰不住的羞意,小声嘟囔了一句:
……谁喜欢你了,自恋狂。
声音又软又糯,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和羞涩,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感瞬间将我淹没。
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声愉悦而低沉。不再追问,只是握紧了她的手,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
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和宠溺,低声应道,是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阳光洒在两人相抵的额头上,暖融融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却仿佛开满了看不见的花。
______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医生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注意事项,我听得认真,她却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悄悄勾着我西装外套的下摆,轻轻拽了拽。
我低头看她。
她仰着小脸,阳光落在她还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透出一点脆弱的粉。她眨了眨眼,长睫毛扑闪,声音软得能掐出水:老公……腿软,走不动。
内心弹幕却刷得飞快:演戏演全套!不知道他可能读到我的心,但是机会难得!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倾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她小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我的脖子,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
靠!真抱啊!他力气这么大的吗!她心里在尖叫,身体却诚实地往我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脑袋还蹭了蹭我的肩膀。
我抱着她,感受着怀里那份温软和依赖,脚步沉稳地走向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拉开车门等候。
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她立刻像块牛皮糖似的又黏了过来,半边身子靠在我身上,手指还无意识地卷着我衬衫袖口的纽扣玩。
回家我问。
嗯!她用力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老公,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我拒绝得干脆,医生说了,生冷刺激的暂时不能碰。
她小嘴立刻撅了起来,能挂油瓶,委委屈屈地控诉:就一口……一小口也不行吗我都好了……
内心却在咆哮:啊啊啊!香草味的!我的香草味冰淇淋!江砚你个暴君!
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又内心戏十足的样子,我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放软了些:乖,听话。等你再好一点,带你去吃。
她哼唧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但整个人还是蔫蔫地靠在我肩上,手指泄愤似的在我袖口上又拧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驶向半山别墅。那是我们的家,一个过去三年里,除了必要的场合,我们几乎不会同时出现的地方。
车子驶入庭院,停稳。我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再次俯身将她抱了出来。
我自己能走……她小声抗议,但搂着我脖子的手却没松开。
不是腿软我挑眉看她。
她立刻把头埋进我颈窝,闷闷的声音传出来:……现在又有点软了。
我低笑一声,抱着她径直走进别墅。佣人们早已等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随即又迅速低下头。
先生,太太。
我点点头,抱着她直接上了二楼,走向主卧——那个过去三年,我几乎从未踏足过的房间。
推开门,房间已经被重新布置过,窗帘换成了她喜欢的浅米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是她常用的那款冷香。
我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陷在蓬松的被子里,像只慵懒的猫,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随即,她朝我伸出手,软软地要求:老公,抱抱。
我看着她那双恢复了神采、此刻却依旧努力装出懵懂依赖的眼睛,心头微软。没有拆穿,顺从地俯身,将她重新捞进怀里,自己则靠坐在床头,让她枕在我的腿上。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我腹部,手指无意识地在我腰侧的衬衫布料上画着圈。
老公,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我以前……也这么黏你吗
我低头看她,她正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狡黠的探究。
快说没有!快说没有!这样才显得我失忆后格外可爱!她的心声暴露了她的险恶用心。
我故意沉吟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嗯……以前你比较高冷。
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努力压下,装作懵懂的样子:高冷那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老公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节奏!让他内疚!让他觉得以前亏待了我!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我忍住笑意,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柔软的碎发,目光落在她清澈(实则狡黠)的眼睛里,声音低沉而认真:以前……是我不好。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眼底的得意僵住,随即被一种更复杂的神色取代。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他……干嘛突然这么认真……她的心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心虚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她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调整好了情绪,又恢复了那副娇软的模样,在我怀里蹭了蹭,小声说:老公,我饿了。
想吃什么
嗯……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想吃你煮的面!上次在医院吃的那种!
她指的是她刚醒那会儿,我手忙脚乱给她煮的那碗卖相惨淡、味道勉强及格的面条。
嘻嘻,看他出糗!上次盐都放多了!她心里的小恶魔又在蹦跶。
我看着她眼底闪烁的促狭光芒,唇角微勾:好。
将她轻轻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等着。
起身走向厨房。身后传来她压抑着兴奋的内心独白:耶!作战成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把糖当盐放好期待!
我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眼睛,装作乖巧睡觉的样子,只是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弧度出卖了她。
厨房里,我系上围裙(这玩意儿还是上次被她失忆期间撒娇要求买的),动作虽然依旧算不上熟练,但比起上次的手忙脚乱,已经从容了许多。
切葱花,打鸡蛋,烧水下面……有条不紊。
当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卖相尚可的鸡蛋面回到卧室时,她正靠在床头,抱着平板在看什么。听到动静,她立刻把平板塞到枕头底下,朝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好香呀!
我走过去,将碗放在床头柜上,瞥了一眼她枕头下露出的平板一角——屏幕还亮着,上面暂停的画面,似乎是某个无脑甜宠剧的接吻镜头。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唰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平板彻底塞进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我就随便看看……
啊啊啊!丢死人了!怎么被他看到了!内心在哀嚎。
我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她内心的尖叫,只是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尝尝。
她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含住面条,咀嚼了几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好吃!她含糊不清地夸赞,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故意皱起小鼻子,就是……好像有点淡
哈哈,骗你的!其实刚刚好!看他紧张的样子!她心里得意洋洋。
我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眼底笑意加深。没戳穿她的小把戏,只是又夹起一筷子面,作势要喂她:淡了那我再去加点盐。
哎!别别别!她连忙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的动作,对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神,脸更红了,小声嘟囔,……其实,其实也还好啦。
我放下筷子,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骗子。
她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实的羞赧。
那碗面,她吃得格外香,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吃完后,她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然后不好意思地捂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她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她懒洋洋地靠回床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我招招手:老公,过来陪我躺一会儿嘛。
我依言在她身边躺下。她立刻像只找到热源的小猫,自动自发地滚进我怀里,手臂环住我的腰,脸颊贴在我的胸口,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老公,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我胸口传来,带着浓浓的困意和撒娇的意味,你身上……好好闻。
是冷杉和阳光的味道……还有一点……他的味道……她的心声渐渐变得模糊,像是坠入了梦乡。
我低头,看着怀里呼吸渐渐均匀的人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阳光落在她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柔软得一塌糊涂。
手臂收紧,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
这一刻,什么商业帝国,什么尔虞我诈,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怀里。
真实的,鲜活的,会撒娇,会耍小聪明,会偷偷看无脑剧,会在我面前毫无防备睡去的宋知微。
我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宁静。
管她是不是在装。
只要她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