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舟娶我那天,颜清清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五年婚姻,他陪我吃的饭一只手数得过来。
直到医院宣布颜清清将永久沉睡。
那晚他醉醺醺回家,第一次吻了我:晚晚,我们重新开始。
我笑着递上离婚协议:你的清清永远睡着了,我的顾淮舟也早就死了。
三年后我成了美食主播,直播间闯入意外画面:
顾淮舟系着滑稽围裙,举着焦黑煎蛋委屈撒娇:老婆大人,求开小灶指导。
冰冷的白炽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锐利得没有一丝温度,落在民政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反照出惨白的光泽。那光过于明亮,刺得人眼睛发涩发酸,几乎要逼出泪水,更衬得墙壁格外陈旧。空气是凝滞的,空调嗡嗡的送风声仿佛是某种规律的低沉叹息,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办事员刻板而疲惫的询问声——财产怎么分割有孩子吗抚养权协议。——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地传来,断断续续。
林晚穿着厚实却略显臃肿的羽绒服,指尖隔着衣兜里薄薄的几张纸,早已被汗水浸得微微濡湿,纸张边缘也变得软塌塌的。她用力蜷缩着冰冷的指头,试图汲取一丝聊胜于无的暖意,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嵌入掌心。对面的顾淮舟只穿了件单薄矜贵的羊绒大衣,身躯笔挺得像一棵永不弯曲的雪松,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大约是被这周遭的低效率和不体面的气息打扰,如同误入了一片不洁的泥沼。
五年了。从领那一纸鲜红的凭证,到如今面对同样的办事窗口,中间漫长如隔世,却又短暂得让人心悸。那些日日夜夜的期盼、等待、失望、心死……潮水般汹涌而来,冰冷的海水灌满了肺腑,又缓慢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荒芜沙滩。他眼底那种熟悉的、近乎永恒的疏离和疲惫,此刻反而像一道锋利的冰刃,精准地劈开那试图弥合的伤疤,提醒着她:这场赌注,她早已输光了所有筹码。
手边的纸杯里,廉价的茶叶梗在浑浊的开水中沉沉浮浮,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林晚想喝一口,润一润干得像烧灼过的喉咙,可手臂僵硬得不听使唤。她微微一动。
啪嗒!
纸杯意外倾斜,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一些在她深色羽绒服的袖口上晕开难辨的深色水痕,剩下大部分,带着几片茶叶梗,泼洒在顾淮舟昂贵的手工西装裤和锃亮的皮鞋尖上。瞬间留下不规则、难看的褐色印记。
周围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迅速瞥了过来。
顾淮舟的眉头拧得更紧,那层疲惫的疏离瞬间被一丝毫不掩饰的烦躁取代。他猛地向后退了半步,动作幅度有些大,带得身下的金属折叠椅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背景的嘈杂,字字清晰地砸在林晚耳边,带着冰冷的余震,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是斥责。那冰冷的语气是如此熟悉,像严冬夜里骤然洞开的窗,裹挟着刀子般的寒风迎面扑来。林晚没有立刻去擦自己袖口的水渍,也没有看向他裤脚那点碍眼的污迹。胸腔里那颗疲惫不堪的心,在经历无数次鞭笞后,对这样的寒意早已麻木。她只是缓缓地抬起眼,安静地看向他。
那眼光平静无波,如同深夜沉寂无风的湖泊。没有昔日的委屈,没有惯性的慌乱歉意,也没有了最后那点希冀被刺伤的光芒。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一片空洞的死水。
顾淮舟被她看得微微一滞。斥责的话生生卡在喉咙口。这样的眼神……像一条冰河,无声无息,却能瞬间熄灭他心头那簇瞬间点燃的火苗。那是一种彻底放弃的静默。她明明就坐在他对面,却像隔了整个银河那么遥远。
他甚至恍惚看到五年前那个婚礼上的她。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脸上也是这般安静的神情。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觉得安静这个标签有些道理。那时他想,或许安静的陪伴也能填补一些虚空。他没有想到,这安静本身,竟是一面冰冷的墙,用漫长的时间宣告着他单方面的入侵失败。
那时,颜清清的车祸消息像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在婚礼前的混乱中悍然落下。喜庆的鼓乐被中断,她穿着尚未换下的敬酒服,脸上还带着僵硬的红晕,看着他眼底风暴骤起,看着他转身疾步离去的背影,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字给她。婚纱长长的裙摆曳过铺着红毯的地面,像一个笨拙又滑稽的尾随者,最终绊住了她的脚步。
……那她……
林晚只听到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飘散在混乱的空气里。
回忆的画面戛然而止。顾淮舟裤脚的水痕蜿蜒流淌,像一个可笑的注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别开视线,目光落在身侧冰冷的金属椅背上,沉默着,终究没有再言语。方才那点因为麻烦而生的烦躁,被一种更沉重的、同样令人窒息的无声尴尬所取代。时间,在这片喧嚣的白色空间里,艰难地爬行。
五年婚姻,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编织起来的,不是恩爱缠绵的暖巢,而是一张巨大冰冷的网。这张网由无数个被忽视、被冷落的瞬间织就,每一个网眼里,都凝固着林晚无声熄灭的期待。
那些独自面对的深秋凉夜,餐桌上精致却注定要冷掉的菜肴,像个残酷的沙漏,滴落着她日渐冻结的温度。起初,她会精心摆盘,挑他喜欢的口味。但无论多么用心,换来的几乎永远是提前冷掉的饭菜,最终被她沉默地扫进厨房的垃圾桶。
后来她学乖了,不再费心思做复杂的菜式。一盘分量刚好的饭菜,独自吃完,洗刷干净。那些曾经蒸腾着烟火气的碗碟,也变得和她一样,安静冰冷。
胃疼发作的那个深冬夜晚,冷汗湿透了后背的睡衣。颤抖的手指拨通那个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听筒里传来他熟悉而疲惫的声音:在开会……忙,晚点回。
背景音是嗡嗡的人声和纸页翻动的哗啦声。她蜷缩在沙发上,疼得几乎失去意识时,那句几不可闻的算了淹没在客厅的死寂里。
真正冻结一切的,是颜清清那个飘雪的夜晚,顾淮舟接到疗养院紧急电话的瞬间。
那时林晚正发着高烧,头痛欲裂,脸颊滚烫如同燃尽的炭火,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拼接起来,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她蜷缩在厚重的羽绒被里,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刮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混沌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微弱的念头缠绕着她,像是溺水者的唯一稻草——能喝到他亲手端来的一杯温水。
客厅里传来电话铃声尖锐地穿透夜的宁静,接着是他接电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只捕捉到零星几个急促的词语……清清……情况突然……
脚步声猛地向门口冲去。
钥匙碰撞声。大门开启又带上的巨大闷响。
整个世界,在那一刹那的震动后,重新跌入病中死寂的黑沉。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和被高烧蒸腾出的无边孤独。门外风雪的呼啸声,似乎在嘲笑她之前那点微弱、奢望般的渴念。
那一夜漫长无边。身体的火与心里的冰交织着,烧灼着她的神经。直到天色熹微,苍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无力地爬进屋内,他才带着一身寒气和难以掩饰的倦意回来。眼底布满血丝,那目光扫过沙发床上烧得昏昏沉沉的她时,也只是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或许是错觉般的歉意,随即被更加深重的疲惫淹没。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她的体温是多少度。
就是那个寂静的清晨,林晚彻底明白了。她的存在,与一只安放在墙角的饮水机并无不同——日常而透明,唾手可得,却不会被真正需要和惦念。那杯她短暂渴求过的温水,早已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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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去医院,都是一个人。排长队,签字,做检查,输液时盯着药瓶里缓缓下落的药液,计算着护士多久会过来换下一袋。同病房有人关切地问一句:丫头,你家里人呢她也只是安静地笑笑:他们忙。那笑容是空的,像一层画上去的油彩。
顾淮舟给的物质从不匮乏,信用卡的额度总是充裕。她刷过高级餐厅,买过昂贵的衣服,像是某种无声的补偿证明。但这些物质,冷冰冰的毫无温度,就像她日渐疏冷的心。她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
直到上个月,那个阴沉的下午。
电话铃声突兀地划破公寓沉闷的空气,是她设置的顾淮舟专用铃声,特殊却极少响起。林晚拿起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让她的心脏下意识地揪紧。
电话那头,顾淮舟的声音失了平日的沉静,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碾过,透出一种沙哑的、从未有过的滞涩和疲惫:晚晚……这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诡异的陌生感,停顿了漫长几秒,才艰难地接上后面,清清那边……刚出结果……永久性脑损伤……没有苏醒可能了……
电话线两端只剩下电流轻微的滋滋声。窗外的阴云低低压在玻璃上,光线昏暗。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泛白。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跳的节奏,一下一下,沉重而稳定,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产生任何波澜。
颜清清,像一个悬在他头顶的太阳,存在感强烈却又无形地灼烤着他们的生活。如今,太阳轰然坠落了。随之崩塌的,又是什么呢
林晚拿着手机,没有立刻回应。漫长的空白。只有顾淮舟在电话那端压抑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知道了。最终,她的声音平稳得像窗外的铅灰色天空,没有任何裂痕。指尖一滑,挂断了电话。
傍晚时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不再如从前般规律。伴随着门被撞开的闷响,一股浓烈呛人的酒气蛮横地灌入公寓的空气,瞬间打破了所有的静谧。
顾淮舟撞进门。昂贵的羊绒大衣皱巴巴地搭在手肘,领带松垮得几乎完全扯开,歪斜着挂在脖子上,像一根被打湿的烂布条。他素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翘起几缕,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黑眸此刻布满骇人的血丝,涣散浑浊地盯着她,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光彩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踉跄着走向沙发上的林晚,脚步虚浮。酒气混杂着一丝绝望的颓丧,扑面而来。
晚晚……
他含糊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粗嘎撕裂,带着浓重的酒意,清清她……再也不会醒了……没有了……都没有了……
林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
这细微的动作似乎刺激了他。他像个迷路后终于抓住唯一倚靠的孩童,猛地伸手,带着酒后的灼热蛮力和一丝不顾一切的癫狂,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指骨死死掐进她的皮肉,不容她退开分毫。
我没有地方去了……这里……
他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急切地搜寻,似乎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这彻底混乱的世界里徒劳地寻找一个锚点,只剩下这里……只剩下你了……
毫无预兆地,他俯身。滚烫的、带着浓烈酒气的嘴唇,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的、全然陌生的侵占意味,重重地压了下来,堵住了她所有可能的言语和抗拒。唇瓣碰撞得生疼。
那瞬间的触感,如同烙铁。灼烧的痛感从唇瓣直抵心脏深处。不是因为亲吻本身,而是因为这个吻荒谬的象征意义。
林晚浑身僵住。没有回应,没有丝毫被冒犯后的挣扎,甚至眼神里都无波无澜,只是冷冰冰地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写满痛苦与混乱的俊脸。他身上散发出的绝望酒气,与他唇瓣的滚烫温度,都显得格外讽刺。五年婚姻,无数的冷漠和忽视,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些她熬过的漫漫长夜,独自吞咽下的苦涩,那场被遗忘在高烧中的雪夜……此刻都被这荒唐的吻彻底抹去了意义
他的手臂似乎想环上来,做出更紧的拥抱姿态。
就在他的手臂刚刚挪动几寸,想要收紧的前一瞬——
林晚动了。并非挣扎,而是用了全身所有的冷静凝聚成力量,狠狠一推!
顾淮舟猝不及防,又或者醉酒后虚浮的脚下本就站立不稳,被她这狠狠一推,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个踉跄,重重地向后跌坐下去。昂贵的皮鞋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响声。他狼狈地跌坐在地毯的边缘,手肘撞在旁边的玻璃茶几角上,砰的一声闷响。他下意识发出一声压抑痛楚的低哼,茫然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反抗。
林晚站得笔直。她没有擦拭嘴唇,没有愤怒地尖叫,脸上是冻结般的平静,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刀锋般的讥诮,冰冷地反射着顶灯的光。她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物件。
顾淮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酒后的混乱和被拒的错愕交织着,让这张向来缺乏温度的脸扭曲出复杂的情绪,是震惊,茫然,或许还有一丝潜藏的愤怒。但那愤怒似乎也被更深的疲惫冲淡了,只剩下无力。他维持着跌倒的姿势,坐在地毯上,手肘抵着被撞痛的部位,眼神涣散地在她脸上聚焦了又失焦。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混乱的呼吸声。
林晚微微扬起下巴。这动作让她修长的脖颈线条绷紧,显出一种疲惫的倨傲。她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径直走向书房。那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书房的门被她轻轻关上,落下锁扣轻微的咔嗒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格外清晰,像是一道清晰的切割线。
过了片刻,她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的不是安慰,不是温水解酒药。
而是一式两份的文件。干净的白纸,印着规整的黑色铅字。她沉默地走到茶几前,将那两份文件放在顾淮舟触手可及的玻璃台面上。纸张轻微摩擦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顾淮舟的目光僵滞地落在那熟悉的文件标题上——离婚协议书。那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他微微仰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不再是那个安静顺从的影子,此刻的她,站在疏离的灯光下,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底却是洗尽千帆后的某种清明,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淡然。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凉意。
颜清清永远睡着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钻进他混沌的大脑,带着一种残酷的总结意味,而我的顾淮舟,也早就死在高烧没人管的那个雪夜里了。
这话语字字如刀,劈开了酒精的迷障,露出血淋淋的底子。顾淮舟眼底那片浑浊的酒意和茫然像是被强风吹散的雾,瞬间散去,显露出一种真正的惊悸和疼痛。他想张口,想说些什么,酒精麻痹了舌头,更麻痹了他那颗惯于自我防御的心。喉咙里只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像是溺水者徒劳的挣扎。他的目光死死地定在她脸上,身体微微颤抖着,那支撑着他身体的手臂也在发软。
林晚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微光彻底熄灭。她的神色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是像看着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终于落幕时那样的疲乏与疏离。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看到终点的同时,也望见了脚下无法跨越的深涧。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惨白的脸和碎裂的眼神。那份签署好的文件静静地躺在桌角,像一枚盖棺定论的徽章。她的声音又轻又低,仿佛只是说给这间屋子听:
签了吧。桥归桥,路归路。
三年时光可以改变什么
若问南市老城根深叶茂的老香樟树下、那家不起眼的晚拾光小馆的熟客,他们会告诉你:能改变很多。比如让一个眼神空洞、像被吸干了生气的漂亮女人,一点点活泛起来。她的眉间重新有了神采,笑起来时眼底像盛着阳光落在河面上的粼光;她掌勺的手,能从寻常瓜菜肉蔬里,端出让人惊艳绝伦的好味;她的粉丝们,会热情地叫她晚晚姐。
此刻,晚拾光狭窄的店后工作间被灯光照得透亮,空气里还残留着刚刚直播时浓郁的诱人酱香和面点烘烤后的甜暖气息。工作台上有些凌乱,食材收拾了大半,直播设备还在运转。镜头正好扫过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瓶里插着一支路边随手摘来的白色野花,开得安静又倔强。
林晚对着小小的手机前置镜头,动作娴熟地整理着稍显汗湿的额发。刚才直播教一道快手点心,直播间气氛火热异常,后台订单如雪片般飘进来。
哎哟,各位小馋猫们啊,催单小分队稍安勿躁!她对着镜头笑,眼睛弯成明亮的月牙,唇边自然的弧度洋溢着一种游刃有余的自在,你们的单子我一个一个点开来看,看得我心花怒放!全是懂欣赏的有缘人呐!放心,答应你们的福利酱料,明天一定发得妥妥的!数量有限,抢到的宝子就偷着乐去吧!
弹幕刷得更疯了。
【晚晚姐!看我看我!我抢了两份酱料!明天能尝到了吗!】
【呜呜呜我没抢到酱料,但点心下单了三大盒!姐姐求空投一点小礼物吧QAQ】
【晚晚姐今天的发型好温柔!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姐姐太棒了!就爱看你直播!】
【咦咦咦晚晚姐背后那个花好好看!】
【话说那个青瓷茶杯……用了三年吧好眼熟!】
【楼上这么一说我也……好像是哪个直播都出现过的晚晚姐的最爱】
林晚瞥见了那条关于茶杯的弹幕,嘴角的笑意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随即笑得更加明灿:对啊,用了三年多的老伙计了!用得顺手又贴心!她伸手拿起那个看起来有些朴拙的旧青瓷杯子,习惯性地转了一圈,杯沿有一道细微难辨的旧裂痕,用金缮细细补过,形成一道独特的纹路。老物件嘛,用习惯了就有感情。声音平和,不见波澜。
就在她说完有感情这三个字,放下杯子,镜头焦点因为她的动作虚晃了一下的刹那——
一扇门被有些粗鲁地拉开的声音猛地传来!接着是笨重的、急促的脚步声闯入画面!
一个高大的男性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闯进了直播镜头的后方区域!
那人像是刚从锅灶边钻出来,身上系着一条尺寸显然过小的、印着夸张卡通鸭子图案的粉紫色围裙,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后腰的带子更是系得一团糟,滑稽地勒着那身价格不菲的深色衬衫。他一手端着一个冒着可疑黑烟的平底锅,另一只手举着两只……明显烧焦发黑、形状塌陷如同某种失败的胶状物的——煎蛋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手机镜头和正对着自己的林晚(她恰好背对镜头在整理订单没回头),只看到她的背影,急切地喊出来,声音还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别扭的委屈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撒娇腔调
晚晚!老婆!救…救命!你看!它…它们又糊了!我…我按照步骤来的啊!老婆大人!这次求求你开个小灶指导一下呗
咔哒一声脆响。
林晚指尖夹着的用来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的触控笔,猝不及防地被她狠狠按断了。裂开的塑胶碎片甚至划伤了她的指腹,冒出细细的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直播间的弹幕,足足凝滞了超过三秒。
随后。
【】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什么情况!!老婆大人这声音……】
【等等……这个系粉色鸭子围裙的……卧槽!!!那是顾淮舟!南市财经频道常驻嘉宾那个顾淮舟!!!】
【啊啊啊啊啊不可能!这世界疯了!!顾淮舟会下厨还炸焦了煎蛋!!!】
【我裂开了姐妹们!!!这是剧本晚晚姐背着我们和渣男复合了】
【镜头别晃!摄影师稳住!让我截屏!!!世纪画面啊!!!】
【呜呜呜我的晚晚女神这个鸭子围裙】
【等等……他喊的……老婆我去什么情况!有瓜!惊天大瓜!】
【晚晚姐你还好吗!!姐姐理一下我们啊!】
【那个茶杯……有裂痕那个!是他弄坏的吧!然后被晚晚姐补好了……突然懂了为什么杯子一直不舍得换……淦!老娘今晚睡不着了!】
【弹幕保护!!!】
【保护我方晚晚姐!】
【快看晚晚姐手!流血了!!!】
林晚依旧背对着镜头,仿佛被那突如其来的闯入和称呼定在了原地。没人能看见她的表情。只有她僵直微微绷紧的肩背,透露出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四周的空气似乎瞬间被抽空了,只剩下他带着焦糊味和那声刺耳的老婆所搅起的巨大漩涡。
顾淮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手里那只惨不忍睹的煎蛋锅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那双盛满了真诚困惑和努力学习但失败求教目光的眼抬起。视线越过了林晚僵直的背影。
他看到了那部正对着自己、顶部闪着代表正在直播光芒的黑色手机。弹幕像雪崩一样高速滑动着,即使隔着距离看不太清具体文字,那狂野的刷屏速度和满屏密密麻麻的感叹号、问号也足以说明一切。
他脸上那副刻意做出来的委屈笨拙、努力讨好的表情,如同遭遇暴晒的石膏像,一寸寸、片片皲裂、剥落。几秒之间,从下巴到眉眼,完成了一场剧烈的地壳运动。震惊、难以置信的尴尬、被当众戳穿的巨大难堪……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被一层坚硬冰冷的黑云死死压住。
那点因糊蛋而生的委屈彻底冻结。眼底最后一丝故意为之的笨拙感也消失殆尽。只余下一种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描绘的沉寂,那是一种被剥去所有表演后直面深渊的狼狈。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几米的空气,死死盯着林晚绷紧的后背,里面翻涌着岩浆,但表面上只剩下沉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工作间里的温度仿佛陡然下降到冰点。凝固的空气中,煎蛋焦糊的气息混合着尴尬、震惊以及无数无声尖叫的弹幕,汇聚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介质。连窗外黄昏的光线爬过窗台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林晚依旧背对着所有人,像一座被寒流袭击过的石雕。唯一泄露心绪的,是那只垂在身侧、受了伤的手指,无意识地,一点、一点蜷缩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指腹那道细小的划痕里,刺痛感清晰地传导到神经末梢,才让她稍许回过神来。
那些狂飙的弹幕、身后那个穿着荒诞围裙的男人带来的巨大错愕,以及……心底深处被那声老婆粗暴掀开的、本以为早已结痂的死寂角落所泛起的尖锐刺痛,如同暴风雪般在瞬间席卷了她。
直播间人数在疯狂跳动,攀升到一个可怕的高峰。无数个ID名字后面跟着尖叫的表情符号疯狂刷过。
时间被这冰点的尴尬拉长了几秒,又或许只有一瞬。
最终,是那一声细微的、清脆的、毫不犹豫的咔嚓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按键音。
林晚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稳定地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动作快得带起一道细微的残影。
直播间屏幕瞬间一片漆黑。
【直播已结束】四个冰冷的灰色小字跳了出来。
那满屏的狂潮,瞬间被掐灭。
工作室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窗外远处马路上,隐约的、沉闷的车流声,像隔着厚重的帷幔,微弱地透进来,衬托着这方寸之地的死寂更令人心惊。
没了屏幕光的映照,顾淮舟身上的滑稽围裙依旧醒目得刺眼。他端着那只还冒着些微可疑黑烟的糊蛋锅,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瞬间冷却的火山,岩浆在内部翻腾灼烧,外表却只剩下僵硬的、死沉的灰烬。黑沉的脸色下,连方才那点狼狈都凝固了,只剩下一双眼睛,像淬了火的刀子,穿透工作室里渐渐弥漫开的焦糊气味,死死地锁在林晚紧绷僵硬的背影上。
她缓缓转过身。
那张曾被生活磨砺、如今焕发新生的脸上,看不到暴怒的绯红,也没有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只有一片漠然。如同暴风眼中心那一小块诡异的平静。眼底很深,冰层下面似乎有暗流汹涌,但表面风平浪静。那眼神扫过他,扫过他手里那只可笑又可悲的糊蛋锅,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团无意义的空气。
空气紧绷得几乎要发出断裂的嗡鸣。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炸开。
是糊蛋锅被狠狠顿在一旁不锈钢工作台上的声音,震得那口锅在台面上弹跳了一下,焦黑的蛋渣滚落出来。顾淮舟像是被这响动惊醒,又像是积蓄的岩浆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他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脖子上那根粉紫色的卡通鸭子围裙系带。动作粗暴而狠戾,薄薄的围裙面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纽扣被生生崩脱两颗,叮叮当当地滚落到地面,蹦跳了两下,最后无助地停在了桌脚阴影里。
围裙被甩在一旁的杂物筐里,像一团扎眼的垃圾。
顾淮舟没有看那围裙一眼。他那双深不见底、翻腾着复杂暴戾情绪的眼眸,死死地钉在林晚漠然的脸上。像是要穿透那层平静的面具,看清她心底深处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血肉。他朝她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裹挟着尚未散尽的焦糊气息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沉沉地笼罩住她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