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记忆放映机 > 第一章

被放映的记忆寄生
>第一章
祖母去世后,我在她尘封的地下室发现一台老式放映机。
>第二章
放映机里的胶片记录着不属于我的记忆:
>第三章
手捧玻璃罐的少女、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婴儿、实验室里被肢解的动物。
>第四章
每当放映结束,这些画面就会覆盖掉我真实的记忆。
>第五章
我惊恐地发现,祖母笔记记载着记忆移植实验。
>第六章
她写道:当你看完所有胶片,我将重获新生。
>第七章
最后一次放映时,胶片里的少女突然转头对我微笑。
>第八章
她的口型分明在说:该轮到你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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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没完没了地敲打着老宅的屋檐,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如同一个垂暮老人绵长无力的叹息。我站在祖母林曼仪故居厚重的大门前,手中那把黄铜钥匙冰冷沉重,上面蚀刻着模糊的花纹,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艰涩刺耳的咔哒声,仿佛锁芯深处早已锈蚀成粉。门扉沉重,推开时带起一阵腐朽的风,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陈年木料的霉味,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微酸的、类似旧电影胶片的醋酸气息,幽幽地弥漫在空气里,渗入我的鼻腔。
我踏了进去。门厅幽深,光线被高大的窗户上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大半,只在地板上投下几道黯淡的光痕。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柱里缓缓沉浮。陈设蒙着厚厚的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白色幽灵,在昏暗中投下模糊怪异的影子。寂静沉重得如同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厅堂里空洞地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时光积压的尘埃之上。
我此行的目的,是整理祖母的遗物。这位在我生命里留下刻板、严厉印象的老人,如同一个苍白的符号,关于她的一切都笼罩在家族成员讳莫如深的沉默里。如今她孤零零地在这座巨大、空旷、弥漫着衰败气息的老宅里走完了最后一程,留下身后一片无人愿意触碰的谜团。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愧疚与强烈好奇的冲动驱使着我来到这里,试图在尘埃与遗忘中,拼凑出她模糊的面目。
宅邸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更为幽深曲折。我摸索着墙壁,指尖触到冰冷潮湿的壁纸,上面繁复的维多利亚式花纹早已褪色剥落。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如同沉默的嘴,不知通向何方。最终,在楼梯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我的手指无意间按到了一块微微凹陷的木质护壁板。伴随着一声沉闷滞涩的咔响,旁边一块不起眼的墙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入口。
一股更为浓烈的、混合着浓重霉味和刺鼻化学试剂气味的冰冷气流猛地从洞口涌出,呛得我一阵咳嗽。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道苍白的光束刺入那片绝对的黑暗。光束照亮了狭窄的、陡峭向下的石阶,石阶表面湿滑,布满深绿色的苔藓。空气阴冷刺骨,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湿重寒意。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腐朽和化学药剂的气息灌满肺叶。我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踏入入口,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下。大约下行十几级后,脚底踩到了相对平整坚硬的地面。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动,划破粘稠的黑暗。光束首先捕捉到一张巨大的橡木工作台,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台面厚重,边缘磨损得圆润,上面凌乱地堆放着各种奇特的器具:几把形态各异、闪着冷光的镊子和手术刀,刀刃上凝固着可疑的深色污渍;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一些形状扭曲、难以辨识的暗色物体;散落的线圈、齿轮,还有几本摊开的、书页泛黄卷曲的厚重笔记。空气里那股刺鼻的化学气味,正是从这些玻璃罐和器具上散发出来的,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光束的尽头,稳稳地立着一台机器。它通体覆盖着深沉的、接近墨色的黑漆,金属部件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一个巨大的、圆盘状的片盘安静地悬在顶部,上面缠绕着宽厚的、边缘带有规则齿孔的胶片。镜头深邃,像一只凝固的独眼,沉默地凝视着前方空白的墙壁。这就是一台老式电影放映机,沉重、精密,带着旧时代工业特有的质感,安静地蛰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如同一个沉睡的机械巨兽。
我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放映机冰冷光滑的金属外壳。机身侧面的铭牌在手机灯光下清晰可见:LUMIERE。它的下方,紧贴着放映机,放着一个同样漆黑、表面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盒子,严丝合缝,沉甸甸的。我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三卷同样宽幅、边缘带齿孔的胶片盘。盘芯上贴着褪色的标签,字迹是祖母那种特有的、一丝不苟又略显冷硬的笔迹,标注着编号:1、2、3。
一种难以抗拒的、混合着探险和窥秘的强烈冲动攫住了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拿起标着1的胶片盘。它的手感冰凉而沉重,带着胶片特有的微微韧性和弹性。我摸索着放映机片盘的结构,小心地将胶片盘安放上去,然后轻轻拉动胶片前端,引导它穿过放映机内部复杂的轨道和片门,最终卡入收片盘。整个过程异常顺利,仿佛这台沉寂多年的机器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我找到工作台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老式闸刀开关,用力向下一按。
咔哒!
闸刀合拢的瞬间,放映机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沉闷而有力的机械轰鸣!齿轮啮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咬合声,传动轴高速旋转,带动片盘开始转动,宽幅胶片被迅速拉动,发出持续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镜头前方的光路亮起,一道炽白的光柱瞬间刺破地下室的黑暗,精准地投射在对面那面空白的墙壁上。
嗡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放大,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巨大的光斑在墙壁上跳跃了几下,随即稳定下来,显露出粗糙的颗粒质感。一片模糊晃动之后,影像陡然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款式古老、浆洗得发白的棉布连衣裙。她站在一片模糊的、似乎是实验室背景的地方,光线昏暗。她的面容在粗糙的颗粒下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痴迷。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盛满了无色透明的液体,在放映机的强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晕。
罐子里,浸泡着一个……婴儿。
一个蜷缩着、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双目紧闭的胎儿。细小的肢体轮廓清晰可见,像一件被精心保存的、冰冷的标本。
我的胃部猛地一阵抽搐,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带来一阵钝痛。墙壁的冰冷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压下内心翻涌的寒意。放映机单调而巨大的嗡鸣声像钻头一样钻进我的太阳穴,与胶片飞速滑过的沙沙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噪音。
墙壁上的画面冷酷地继续着。年轻女人(我惊恐地认出,那眉眼轮廓,分明是年轻时的祖母林曼仪!)微微调整了一下玻璃罐的角度,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形成一个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满足、眷恋与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那双眼睛,透过粗糙的影像颗粒,直勾勾地望着镜头外,仿佛穿透了时空,精准地捕捉到了此刻正在观看的我。
不……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着喉咙。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冻结了四肢。
就在我精神濒临崩溃的瞬间,放映机巨大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胶片停止转动,墙壁上那令人作呕的画面瞬间消失,只剩下一个刺眼的白点,然后迅速熄灭。整个地下室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只有胶片盘因为惯性,还在发出轻微的、逐渐减弱的咝咝声,如同毒蛇最后的吐信。
我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黑暗中,那幅画面——祖母年轻而专注的脸,玻璃罐,灰白色的胎儿——如同烙铁般深深地烫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更可怕的是,一股尖锐的、撕裂般的疼痛毫无征兆地刺入我的太阳穴!
呃……我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额头。伴随着剧痛,一些极其陌生的、碎片化的影像如同沸腾的气泡,猛地从意识的最深处翻涌上来:
冰冷的金属手术台,触感坚硬而光滑,带着消毒水也无法掩盖的淡淡血腥气。
一盏无影灯刺眼的光线,灼热地照射下来,让人眩晕。
一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握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刀尖闪烁着寒芒,正精准地、稳定地划开一层薄薄的皮肤……
这些画面无比清晰,带着强烈的感官细节——金属的冰冷,灯光的灼热,刀锋切入皮肉时那种细微的阻力感……它们如此真实,如此具体,瞬间覆盖、甚至粗暴地抹去了我脑海中前一秒关于自己如何进入地下室、如何发现放映机的记忆片段!
我用力甩着头,试图驱散这些可怕的侵入者。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粘腻冰冷。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对了……我是来找……找什么关于祖母的……某种东西……记忆像被搅浑的水,变得模糊而混乱。那些冰冷手术台的画面顽固地盘踞着,挤压着我自身记忆的空间,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手电筒还握在手里,光束在黑暗中无意识地晃动,扫过工作台上凌乱的物品。我的目光被几本摊开的厚重笔记吸引。它们就在那堆令人不安的镊子和玻璃罐旁边。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僵硬颤抖。我抓起最上面一本摊开的笔记,纸张泛黄发脆,带着浓重的霉味。手电光下,祖母那熟悉的、一丝不苟的笔迹映入眼帘。但上面的内容,却让我如坠冰窟。
**实验记录
编号:萤火虫-γ**
**日期:1947.10.23**
**实验对象:犬科幼体(编号D-7)**
**操作:脑皮层记忆区定向弱电流刺激,同步投射特定视觉(实验室解剖场景)**
**结果:对象出现强烈应激反应(呕吐、抽搐)。初步观察,目标记忆片段(进食场景)被新视觉片段部分覆盖。干扰强烈,稳定性差。失败。需更高强度、更精准定位。记忆的物理载体……仍需探索。**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萤火虫实验对象记忆覆盖!
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翻页。我粗暴地连续翻过好几页,纸张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冰冷记录中疯狂搜索,直到另一段更加触目惊心的文字撞入眼帘:
**……终于,找到了更理想的载体。不是电流,不是药物。是光与影的刻录,是时间的拓片。那些胶片……它们是记忆的琥珀。将‘我’的过去,我的经验,我的……存在,剥离,固化,封存于赛璐珞的链条之上。当观者的目光沉浸其中,当她的意识被那流动的光影捕获、同频共振……一个精妙而脆弱的过程便开始了——她的记忆将被我的覆盖,如同新墨覆盖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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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的下方,一行字迹显得格外用力,墨迹几乎要穿透纸背,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笃定:
**当你看完所有胶片,我将重获新生。**
看……看完所有胶片……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重复着这句如同死亡判决书般的宣告。恐惧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我猛地扭头,目光死死盯住放映机旁那个漆黑的金属盒子。里面还剩下两卷胶片!2和3!祖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玻璃罐里的婴儿标本……这些仅仅是开始后面还有什么覆盖……覆盖我所有的记忆然后……她重获新生在我的身体里!
不!绝不!一声嘶哑的尖叫冲破喉咙,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凄厉。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向那个金属盒子!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指甲刮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我要毁掉它们!立刻!马上!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盒盖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珠滴落的声响,在我身后响起。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柱疯狂窜升,头皮阵阵发麻!这声音……就在我身后!在这绝对封闭、只有我一个人的地下室里!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脖子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齿轮,我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去。
手电筒的光束,随着我颤抖的手臂,艰难地、一寸寸地移动,扫过冰冷潮湿的地面,扫过蒙尘的工作台脚……最终,光束的边缘,触碰到了墙角那片最浓重的黑暗。
那里,湿漉漉的、布满苔藓的墙角地面上,静静地躺着……那卷标号为2的胶片盘。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黑色的盘芯,缠绕着暗色的胶片。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从未被放入盒中。
可是……我明明亲手将三卷胶片都放进了盒子!盖子是我亲手关上的!它怎么会……自己跑出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这不是意外!这绝不是意外!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房间里!它在看着我!它在操纵这一切!它想让我看!逼我看下去!
谁……谁在那里!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激起微弱的回音,随即被更深的死寂吞没。只有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石阶上,发出规律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滴答……滴答……声。
回应我的,只有死寂。以及那卷静静躺在黑暗角落里的2号胶片盘。它像一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催促着。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最终蜷缩在潮湿的地面上。放映机的嗡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与墙上那滴答的水声交织,形成一种催命的节奏。那卷标着2的胶片盘就躺在几步之外的黑暗里,像一个冰冷而诱人的陷阱。
毁掉它这个念头无数次在脑中闪现,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下去。那个未知的、能悄无声息移动胶片的东西……它会不会就在黑暗中窥伺我的反抗会带来什么它既然能把胶片送出来,是否意味着它已经……缠上了我
另一种念头如同藤蔓般滋生、缠绕:也许……只有看下去看完了所有,是否就能结束这无休止的折磨祖母的笔记里说看完所有胶片,是否意味着完成这个仪式,一切就会有个了断即使是……被取代
两种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撕扯,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近乎绝望的妥协感在激烈交战。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潮湿的寒气透过衣物,渗入骨髓,让我浑身冰冷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颤抖着,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地重新站了起来。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再次投向墙角那卷黑色的胶片盘。它像一个黑洞,吞噬着我所有的意志。
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感攫住了我。也许……这就是宿命。也许,挣扎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墙角。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我弯下腰,手指冰冷僵硬,指尖触碰到那卷胶片的盘芯,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我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又像是被冻伤。
最终,我还是咬紧牙关,再次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它。冰凉的金属盘芯硌着掌心。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台蛰伏在黑暗中的放映机。放映机沉默着,那深邃的镜头如同一个等待吞噬猎物的巨口。
我机械地、像个提线木偶般,将2号胶片盘安放上片盘,拉动胶片,引导它穿过轨道和片门……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迟滞,带着赴死般的沉重。
咔哒。闸刀再次合拢。
嗡——!!!
比上一次更加狂躁、更加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在地下室炸响!齿轮疯狂地咬合转动,传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胶片被高速拉扯着,沙沙的噪音变得异常尖锐刺耳!炽白的光柱再次射出,在墙壁上投射出剧烈抖动的光斑!
影像猛地跳了出来,比第一卷更加清晰,也更加……疯狂!
这一次,没有祖母的身影。画面剧烈地摇晃着,镜头似乎是手持的,视角非常低矮,如同一个匍匐在地的生物。光线异常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芒。
镜头扫过冰冷的水泥地面,上面布满了深色的、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拖拽状污渍。
然后,是冰冷的、沾满污迹的铁笼子,扭曲变形的栏杆昭示着里面曾发生过的剧烈挣扎。
镜头猛地抬起,聚焦在一张巨大的金属解剖台上!台面上,固定着一具……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动物尸体!看形态,像是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头颅被粗暴地劈开,露出灰白色的脑组织;胸腔被打开,内脏被拖拽出来,散乱地堆在旁边;四肢被切割下来,随意地丢弃在台面边缘,断裂的骨茬和肌腱清晰可见……
大量的鲜血浸透了台面,顺着金属边缘滴落到下方一个巨大的塑料盆里,发出粘稠的啪嗒声。
镜头猛地拉近!聚焦在解剖台旁边一个金属托盘上!托盘里,赫然放着一颗还在微微搏动、布满血丝的……心脏!旁边散落着几枚尖利的、带着血槽的牙齿!
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拍摄者正处于极度兴奋或癫狂的状态。镜头快速扫过那些破碎的内脏、扭曲的肢体、狰狞的头颅……最后,定格在解剖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丢弃着一个沾满血污的铭牌,上面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可辨:
**D-7**。
D-7!笔记里那只被实验的犬科幼体!
呕——!我再也无法忍受,胃里翻江倒海,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呕起来!喉咙里只能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墙壁上那些血腥、残忍、非人的画面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疯狂地注入我的双眼,灼烧着我的神经!放映机的巨大噪音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头颅!
就在这视觉与听觉的双重酷刑中,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金属腥气和浓烈的血腥味,轰然冲垮了我意识的堤坝!
冰冷的金属台面紧贴着我的脊背,那寒意穿透单薄的衣物。
刺眼的无影灯光灼烤着我的眼皮,视野一片血红。
手腕和脚踝被冰冷坚硬的皮扣死死勒住,勒得骨头生疼。
耳边是刺耳的、持续不断的金属摩擦声——是锯子在切割骨头!还有血管被剪断时发出的噗嗤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生理极限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身体正在被活生生地撕裂!我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划开皮肤、切开肌肉、锯断骨头的每一个细节!
绝望!无边无际的、足以将灵魂碾碎的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灵魂在无声地尖叫!
啊——!!!我抱着头,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双手死死地抠抓着坚硬的地面,指甲瞬间翻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那些被肢解、被切割的恐怖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它们像滚烫的烙铁,疯狂地烙印在我的神经上,粗暴地覆盖、涂抹掉我过去二十多年人生中所有关于安全、温暖、平静的记忆!
我是谁!我是那个在实验室被肢解的狗!还是……那个正在被肢解的人!剧烈的疼痛感和绝望感如同实质的枷锁,将我牢牢锁在这片血腥的幻觉地狱里!我蜷缩着,剧烈地抽搐、干呕,意识在破碎的边缘疯狂挣扎。墙壁上那些血腥的画面还在冷酷地闪烁、推进,与脑海中被强加的记忆相互印证、融合,将我彻底拖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永恒。放映机那令人疯狂的巨大轰鸣声,终于再次停止了。就像它狂暴地开始一样,结束得同样突兀。墙壁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影像瞬间消失,黑暗重新吞噬一切。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回荡。
我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疼痛。那些被强行植入的、关于解剖和被解剖的恐怖记忆碎片,如同附骨之蛆,深深地扎根在我的意识深处,带来持续不断的恶心和眩晕。我自己的记忆……关于童年、朋友、阳光、正常的生活……变得极其遥远、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污浊的毛玻璃。属于林晚的一切,正在被这些冰冷、血腥、非人的碎片粗暴地侵蚀、覆盖。
不能……不能再看了……我蜷缩着,牙齿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咯咯作响,发出细碎而绝望的呻吟。3号……还有3号……不能看……
祖母笔记上那行如同诅咒的文字再次浮现:当你看完所有胶片,我将重获新生。看完3号,是不是就意味着彻底的终结林晚这个人格,将彻底被抹去,成为承载祖母灵魂的容器
求生的本能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恐惧中摇曳。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向远离放映机的方向爬去。冰冷的石面摩擦着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立刻!永远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地穴!
就在我艰难地爬到通往地面的狭窄石阶下方时,头顶入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
嗒…嗒…嗒…
那是什么声音像是……沾着水的鞋跟,轻轻踩在老宅木地板上的声音。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有人!上面有人!
谁……谁在上面!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入口的方向嘶喊,声音破碎而颤抖。
嗒…嗒…嗒…脚步声停了。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我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我清晰地听到了!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的节奏,仿佛在……等待或者……欣赏我的恐惧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那个移动胶片的东西……它不仅在下面!它……它出去了!它就在上面!堵住了我唯一的生路!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下面,是那台等待播放最终诅咒的放映机。上面,是未知的、堵住出口的恐怖存在。我被彻底困在了这座阴冷、潮湿、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下囚笼之中!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凝固、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我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下,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游走。头顶的入口一片漆黑,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下面,放映机沉默地蛰伏着,旁边那个漆黑的金属盒子里,最后一卷标着3的胶片盘,如同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绝望的气息。
祖母笔记上那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烙印在我的脑海:当你看完所有胶片,我将重获新生。重获新生……在我的躯壳里那个移动胶片、在头顶制造脚步声的……是她还是她实验的某种可怖残留
不……我无声地嘶喊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一丝清醒。我不能……不能让她得逞……
可是,出路在哪里头顶的脚步声虽然消失了,但那片黑暗的入口如同深渊凝视着我,散发着无声的威胁。向上,是未知的、可能瞬间降临的恐怖。留在这里,只是等待被寒冷、恐惧和最终的命运慢慢吞噬。
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工作台,飘向那本摊开的笔记。它是我唯一可能找到的线索,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微弱烛火。尽管它记载的内容本身就是恐怖之源。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笔记内容的恐惧。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冰冷坚硬的台面边缘硌着我的肋骨。我抓起那本摊开的笔记,手电光剧烈地晃动,几乎无法聚焦。
萤火虫……萤火虫……我语无伦次地低语着,疯狂地翻动着泛黄脆弱的书页,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几乎要撕破纸张。到底是什么终止的方法……一定有终止的方法……
笔记的内容混乱而艰深,充斥着大量生僻的医学术语、化学方程式和潦草得难以辨认的图示。那些关于记忆剥离、电刺激、神经突触重塑的描述,如同天书。我绝望地翻过一页又一页,那些冰冷的实验记录和祖母癫狂的自述文字如同最深的梦魇。就在精神濒临崩溃之际,我的手猛地停住了。
翻开的这一页,没有记录实验,也没有公式。只有一张极其潦草的铅笔草图,画在一页纸的角落。画的是一个……装置似乎是放映机内部某个部件的放大图。旁边用极其细小、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迹标注着几个字:
**逆流……关键……逆转……萤火虫之匣……**
这几个词如同闪电劈入混沌的意识!逆流逆转!萤火虫之匣!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那台沉默的、如同墓碑般的放映机!它的机身侧后方,靠近片门的地方,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被灰尘覆盖的小金属盖板!我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
萤火虫之匣……逆流……
祖母笔记里那些关于剥离、固化、覆盖的疯狂理论碎片,和眼前这张模糊的草图、这几个突兀的词语,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碰撞!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骤然成形:也许……也许这个所谓的萤火虫之匣,是祖母留下的一个后门一个用于逆转她疯狂计划的装置它能将那些被强行注入的、属于她的记忆……再抽回去就像倒流的光影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它点燃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尽管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尽管它可能只是一个诱使我走向最终毁灭的陷阱!但此刻,我别无选择!与其坐以待毙,成为祖母复活的容器,不如赌上这最后一线生机!
赌!
我猛地扔掉笔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放映机旁!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我的手臂。我顾不得灰尘,用手指急切地摸索着机身侧后方。很快,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略微凸起的方形区域。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约莫两指宽、一指长的薄金属盖板被我撬开了!
盖板下方,露出一个极其精密的微型结构!里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银色金属导线,缠绕着几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米粒般的透明玻璃管。玻璃管内部,封存着几粒细小的、闪烁着极其微弱、近乎不可察觉的幽蓝色光芒的晶体颗粒!它们在黑暗中如同几只沉睡的萤火虫!
这就是萤火虫之匣!那幽蓝的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存在感。
笔记上那潦草的草图瞬间清晰起来!图画的正是这个微型结构!旁边标注的逆流箭头,指向其中一个特定的玻璃管!
我的心脏狂跳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没有时间犹豫了!是生是死,在此一举!我颤抖着,伸出食指,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草图上标注的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特定玻璃管,狠狠地按了下去!
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触感——那玻璃管似乎向下凹陷了极其微小的幅度!
就在我按下的瞬间——
嗡——!!!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低沉、更加扭曲、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鸣声猛地从放映机内部爆发出来!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撕裂扭转的怪响!紧接着,整个放映机剧烈地、疯狂地震动起来!机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顶部片盘上缠绕的胶片,开始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倒放的速度和方向,疯狂地倒卷!不是播放时的平滑拉动,而是以一种痉挛般的、抽搐的、极其狂暴的姿态向后猛拽!胶片边缘的齿孔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断裂声!
嘶啦——!
一道刺目的、不祥的血红色光芒,猛地从放映机的镜头中激射而出!不再是之前投射影像的白色光柱,而是一道凝聚的、如同粘稠血浆般的红光!它瞬间打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蠕动的猩红光斑!
整个地下室被这诡异的血光笼罩!墙壁、地面、工作台上那些冰冷的器具,全都蒙上了一层流动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泽!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臭氧的怪异气味!
我的眼睛被那突如其来的红光刺得生疼,下意识地闭上,又惊恐地睁开。就在那面被红光笼罩的墙壁上,没有任何清晰的影像,只有一片混沌、粘稠、如同沸腾血浆般的暗红色在疯狂地翻滚、搅动!
紧接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撕扯感猛地攫住了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头颅!它不是在搅动我的脑浆,而是在疯狂地、粗暴地撕扯着那些刚刚被强行植入的、属于祖母的恐怖记忆碎片!
解剖台的冰冷!锯骨的剧痛!肢解的绝望!玻璃罐里婴儿的灰白!……这些画面和感觉,连同它们所携带的冰冷、血腥、非人的情绪,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铁钩钩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放映机方向的巨大力量,硬生生地从我的意识深处向外拖拽!
呃啊——!!!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巨大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比被活生生肢解还要可怕!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正被强行剥离!头颅像是要炸开,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我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瘫倒在地。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又被墙壁上那片疯狂扭曲的血红光晕占据。在翻滚的猩红中,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影像碎片如同沉渣般泛起,又瞬间被红光吞噬:
一张冰冷的手术台……无影灯刺眼的光……一把沾血的手术刀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着……(这是我的记忆!被植入的记忆!)
一个巨大的玻璃罐……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的婴儿标本……(第一卷的画面!)
被肢解的犬科动物……破碎的内脏……托盘里搏动的心脏……(第二卷的画面!)
……还有更多……更多混乱、尖叫、黑暗的碎片……如同沸腾的油锅……
这些碎片被那道血红色的光柱疯狂地吸摄、抽离!它们像被卷入旋涡的枯叶,旋转着、尖叫着,被强行拖回放映机的镜头深处!
就在这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混乱中,墙壁上那片沸腾的血红光斑中心,影像猛地清晰了一瞬!
是那个少女!第一卷胶片开头,手捧玻璃罐的年轻祖母林曼仪!
她的脸孔不再是之前的专注和温柔,而是呈现出一种极端痛苦、极端怨毒的扭曲!整张脸在血光中变形、拉伸,如同融化的蜡像!她的眼睛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瞪得巨大,眼白布满血丝,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般的黑点,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最纯粹的怨毒和疯狂!
她死死地盯着镜头外——盯着瘫倒在地、痛苦抽搐的我!
然后,在无声的血色画面中,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无比清晰地,向上咧开了一个弧度。那绝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个诅咒的具象化!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宣告!
她的口型,在无声的血色地狱中,分明地、一字一顿地说:
该、轮、到、你、进、去、了。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限!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宣告彻底碾碎!
进去进哪里去!
不——!!!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冲破我的喉咙,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就在我意识到这终极恐怖的瞬间,放映机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破碎的巨响!
咔嚓——轰!!!
那道连接着我和放映机的、疯狂抽离记忆的血红色光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轰然炸裂!无数细碎的血色光点如同喷溅的鲜血,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室!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噗——!我眼前一黑,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腥热的液体溅满了我的下巴和衣襟!
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抛起,又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瞬间熄灭……
……
冰冷。
坚硬。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破碎的骨头上。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丝眼缝。
视线一片模糊,蒙着厚重的血色。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眼前,是地下室熟悉的、布满苔藓的潮湿石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臭氧味和……旧胶片燃烧的焦糊味。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拼凑。
我是……林晚那个纪录片导演祖母……林曼仪……地下室……放映机……胶片……记忆……覆盖……剥离……逆转……
逆转……
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混沌的意识。我挣扎着,试图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骨头发出咯咯的轻响,带来一阵剧痛。视线艰难地移向放映机的方向。
那台沉重的LUMIERE放映机,静静地立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黑色墓碑。它的镜头,那曾经射出炽白和血红光芒的独眼,此刻一片漆黑,如同烧焦的窟窿。一缕极淡的、带着焦臭味的青烟,正从镜头深处袅袅飘出。机身外壳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内部压力。片门处,一小截烧焦卷曲的胶片残骸无力地耷拉着,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逆转……成功了吗那些被强行植入的恐怖记忆……被抽走了祖母……被逆转的力量……消灭了
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艰难地涌动了一下。
我试着回想。那些属于我的记忆……阳光下的草地……摄像机取景框里的世界……朋友的笑脸……它们还在吗
记忆的碎片如同退潮后的沙滩,混乱地显露出来。阳光……是有的。草地……是绿色的。摄像机……很沉。但……细节呢那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感受呢为什么……如此苍白如此模糊像褪色的旧照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冰冷的观察感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电影。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擦掉嘴角凝固的血痂。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就在我的目光落在自己抬起的手上时——
动作,毫无征兆地,僵住了。
我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优雅的姿态抬起。食指微微弯曲,拇指轻搭在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一个我从未有过、也绝不会做的、带着某种旧时代仕女般矜持的手势。
这个手势……
我猛地想起来了!在第一卷胶片的开头,那个年轻的祖母林曼仪,在调整手中玻璃罐的角度时,她的右手……就是这样一个优雅而怪异的姿势!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每一寸肌肤!
不……不可能!这是巧合!一定是剧痛和虚弱导致的肌肉痉挛!
我试图控制自己的手放下。用力!快放下!
手指……纹丝不动。那优雅而僵硬的姿态,固执地凝固在空中。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声地擂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我的脖颈。
我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视线投向工作台附近,那面因为潮湿而微微反光的石壁。石壁表面粗糙不平,但此刻,在黑暗中,它勉强能映照出一个模糊扭曲的轮廓。
那是我吗
一个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身影。
然后,在那片模糊的、晃动的轮廓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沾满血污和灰尘、苍白如纸的脸。
而那张脸上,嘴角的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
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一个……混合着冰冷、满足、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毒……的弧度。
一个……与第一卷胶片里,祖母捧着玻璃罐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模一样的弧度。
放映机镜头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如同垂死的萤火虫,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彻底熄灭。
地下室里,只剩下无边无际、浓稠如墨的黑暗。
和那凝固在石壁倒影中,无声绽放的、冰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