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我和死对头He了 > 第一章

我是大燕最尊贵的皇后,父族显赫。
人人都说帝后情深似海,六宫艳羡。
可重生归来的死对头却告诉我。
所谓情深,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的骗局。
1
一派胡言!我猛地拍案而起,死后重生蓉嫔,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好糊弄不成
阶下站着的,正是一向与我水火不容的蓉嫔祝雪瑶。
一炷香前,她未经通传直闯椒房殿,开口就是惊人的话:娘娘可知,上辈子你我斗得两败俱伤,最终却让魏延的白月光林栀坐收渔利
林栀,那个总是低眉顺眼,不争不抢,存在感薄弱的月嫔。
她初入宫时,只是小小的贵人,因为生下公主,才被晋的位份,从未听魏延在人前提起过她。
祝雪瑶的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皇后若是不信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便走着瞧。
她走后,清禾奉上一盏热茶,低声道:蓉嫔素来张扬跋扈,处处与娘娘作对,今日这般疯言疯语,莫不是又憋着什么阴招
我轻啜一口茶,淡淡道:或许吧。
不多时,殿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魏延一袭明黄龙袍踏入殿内,身后跟着的御前太监手捧漆盘,盘中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臣妾参见陛下。我起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
婠婠不必多礼。他拉我到窗边的软榻坐下,朕瞧你眉间似有郁色
他指尖轻抚我眉心,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婠婠可是在生朕的气这几日国事繁忙,没能来看你。
往日即便不在椒房殿留宿,他也会隔三差五来用晚膳。
国事为先,臣妾不敢有怨。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
心里思量着要不要将祝雪瑶那番疯话告诉他
若说了,定能治她个擅闯中宫、大逆不道之罪。
正犹豫间,魏延已示意太监呈上药碗。
熟悉的苦味飘来,我皱起眉头。
这药里不知添了什么,苦得要命。
可魏延总说良药苦口。
以往他总说:等绾绾身子养好了,我们就生好多好多个孩子。若是小公主,我定将她捧在手心娇养;若是小皇子,我便亲自教他挽弓策马,做这大燕最英武的太子。
这般动人的承诺,让我心甘情愿咽下这苦药。
婠婠,该喝药了。他眉眼温柔,端过碗来,亲手舀了一勺送到我唇边。
这药是太医院精心调制的滋补药,能治不孕。
自成婚以来,我始终未能为魏延诞育子嗣,心中愧疚难当。
可他却从不责怪,反而日日亲自过问我的饮食起居,甚至常常像现在这样,亲手喂我喝药。
后宫人人称颂,说帝王情深,独宠中宫,是千古难寻的恩典。
没有人会怀疑魏延对我的用心。
我也一样。
以往,我总会因他这般体贴而心生暖意,可今日……
祝雪瑶的话犹在耳边。
你以为他爱你我们不过都是林栀的挡箭牌!
我心头微乱,侧首避开药勺,勉强扯出一抹笑:陛下,臣妾今日身子乏了,这药……晚些再喝可好
魏延眸光一暗,执起药碗的手却未放下,反而更近一步:药凉了便失了药性,朕喂你。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可不知为何,我竟从他眼底看出一丝……迫切
若是往常,我必当他是忧心我的身子。
可此刻,他异样的坚持,却让我心尖发颤。
2
他是九五之尊,我推拒不得,只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待他离去后,立即唤来清禾:取盏来。
清禾会意,连忙递上铜盂。
我俯身催吐,直到喉间尽是酸苦。
娘娘……清禾欲言又止,取出手帕为我拭唇。
我压低声音:明日去太医院,就说母亲身子不适,要抓些补药送去。顿了顿,又附耳道:将这汤药一并带去。
她自幼随我长大,曾为我挡过刺客的刀。
这深宫之中,唯有她我敢托付。
记住,我攥紧她的手腕,必须亲手交到父亲手上,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娘娘当真信了蓉嫔那些疯话清禾眼中忧色更甚。
我望着铜盂中漆黑的药汁,苦味仍在舌尖萦绕:本宫只信证据!若药无碍,自然最好;若是真……
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在殿内幽幽回荡。
3
母亲借着谢恩的名义入了宫。
一番寒暄后,她借着为我整理衣襟的功夫,将一张纸条悄悄塞进我袖中。
待到宫门下钥,我遣退众人,只留清禾守在殿外。
我展开纸条。
上面是父亲工整的字迹,写着些寻常的叮嘱。
我取来烛台,将纸条在火上轻轻一烤,落款处渐渐浮现两行朱砂小字:
药含麝香,久服绝嗣伤身。
我手一抖,而后将纸条焚烧殆尽。
次日,我以修缮东暖阁为由,让清禾去内务府调人。
几个生面孔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其中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趁人不注意溜到了殿后柳树下。
奴才全福,给娘娘请安。他跪得端正,声音压得极低。
我凝视着他:当初的誓言,你可还记得
一年前他刚入宫,被几个年长的太监堵在墙角欺凌。
正巧我的轿辇经过,替他摆平了这事。
当晚他就跪在椒房殿外,一为谢恩二表忠心。
全福重重磕了个头:奴才的命是娘娘给的,定当万死不辞。
4
一个月后,我披着夜行斗篷踏入落棠轩。
祝雪瑶侧卧在美人榻上,慵懒地支着下颌,双眸微阖。
素白的轻纱衣裙松散地垂落,露出半边莹润的香肩,恍若一幅活色生香的仕女图。
难怪被称为京城绝色。
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她除了这副倾国倾城的皮囊,其实别无倚仗。
入宫前,她是京城第一舞楼的舞姬。
半年前在宫宴上献舞时,为魏延挡下致命一箭,险些丧命。
魏延感念她护驾有功,将她纳入后宫,破例封为蓉嫔。
也正因这份恩情,即便她素日跋扈张扬,只要不犯实质性的错误,魏延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姐姐,她缓缓睁开眼,眸光潋滟,你觉得……我美吗
这问题着实多余。
她轻笑一声,撑起身子,可这副皮囊,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件趁手的工具罢了。
我忽然想起祝雪瑶先前说过的话。
两年后,魏延会以通敌叛国为由,清洗一众旧臣,其中以我父亲沈将军为首,满门抄斩。
想到这里,我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不过姐姐既然来找我,想必已经得到了应征。
没错,这一个月来,我暗中将全福安排在魏延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全福禀报说,几乎每十日就会有一个小太监由总管领着进了御书房。
有一次出来时,风太大,吹歪了太监帽,那人露出了半边脸,他留意到此人正是林栀。
我缓缓落座,你先前说的重生、挡箭牌,究竟是何意
祝雪瑶在我对面坐下,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前世的我,处处不认命,甚至……她忽然轻笑,屡次在暗处与你较劲。
她的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难怪阖宫上下都敬重你。现在想来若不是你的大度,不用等魏延栽赃陷害,我都已经死了百八十回了。
我垂眸不语。
倒不是真的大度,只是觉得与一个舞姬出身的嫔妃计较,实在有失身份。
况且她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把戏。
知道为何我要同你争吗她忽然倾身向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我抬眼看她,静待下文。
魏延……她咬着这个名字,像在咀嚼什么苦涩的东西,他在我宫里时,有意无意地说些你的不是。从他话里,我认定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以至于每每见你摆出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撕破你的假面。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他竟是这样诋毁我的。
那夜,我本已就寝,喝了半杯水后便昏昏沉沉……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醒来时,竟莫名站在椒房殿,手里莫名握着染血的刀,而你……她顿了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甚至最开始,她也是莫名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才‘奋不顾身’地替魏延挡下箭矢。
她横眉竖眼,老娘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傻子才会主动去当靶子。
然后呢我轻声问。
然后她惨然一笑,以谋害皇后的罪名,被凌迟处死。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手臂,三千六百刀……即便重生后,午夜梦回时,仍能感受到那种痛楚。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死后,我的魂魄跟着魏延……飘到了林栀的邻月轩。
祝雪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这才知道,原来从我进宫的那刻起,后半生就被安排好了,沦为魏延的棋子,林栀的挡箭牌!
他用我们的明争暗斗作掩护,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我身上,却将林栀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表面上对她不闻不问,实则处处维护。这样既保她周全,又免她沾染后宫纷争的污浊。
若非魏延转身时,我看见林栀嘴角的阴险,怕是要被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一辈子。
重生后,祝雪瑶派人去查了她的底细。
林栀的父亲只是个小小县令,家在淮安县。
而七年前,魏延还是太子时,曾去那里赈灾。
她一字一顿道:我猜,他们就是在那时……暗通款曲。
她向我伸出手,所以面对这样一对渣男贱人,姐姐有没有兴趣和妹妹联手
以前被人蒙骗,现在看透虚伪,我绝不会叫奸佞之人如意。
更何况我身后背负的是沈家整整三百多条人命。
在这吃人的宫墙里,要么赢,要么死。
不做他人棋子,就唯有自己执棋。
而我,只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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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陛下尝尝这鲥鱼。我执起筷子,将最肥美的鱼腹夹到他面前的碟里,今早才从平州快马送来的。
魏延含笑接过。
接着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今日臣妾在御花园瞧见月嫔带着小公主赏花,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名字也好听,叫思柔。
我边说边打量着魏延的神色。
果然,听到月嫔二字,魏延执筷的手微微一顿,虽然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浅笑着为他斟酒,继续道:臣妾瞧着那孩子实在可人,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魏延的神色一如往常,淡淡地道:皇后不提,朕倒是险些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我轻抚腹部,幽幽叹道:臣妾福薄,至今未能为陛下诞下子嗣,实在惭愧。
绾绾莫要胡说。魏延握住我的腕骨,你我夫妻情深,来日方长,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臣妾倒有个想法,不如将思柔抱来抚养
魏延闻言,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皇后何必说这等丧气话!你定能生育,要别人的孩子作甚况且那孩子未满周岁,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整日啼哭不止,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我挑了挑眉,陛下倒是对月嫔的孩子格外上心。
魏延笑了笑,道:朕不过是上个月偶然去她宫里见过一次。那孩子着实闹腾,故而印象深刻。
说罢,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今日的鲥鱼甚是鲜美,皇后也多用些。
我含笑应下,心中了然。
6
翌日清晨,众嫔妃依例来椒房殿请安。
我端坐凤座,目光扫过众人。
当视线掠过最末位的林栀时,她低头避开我的视线,却没能藏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怨毒。
说起来,祝雪瑶突然开口,咱们姐妹入宫多年,统共就三位有过身孕。她掰着纤指细数,德妃姐姐的皇子不幸夭折,贤妃姐姐九死一生才生下大公主……
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几位嫔妃不约而同地抚上自己的腹部,眼中流露出黯然之色。
祝雪瑶话锋一转,笑吟吟地看向林栀:还是月嫔姐姐最有福气,入宫不过一年就怀上龙种,还顺顺利利地诞下小公主。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暗流涌动。
德妃冷笑一声:是啊,嫔妾那苦命的皇儿若是还在,如今也该启蒙了。
嫔妾当年怀胎七月还险些小产,贤妃抚了抚发髻,意有所指,可不像有些人,怀胎生子就跟吃饭喝水似的容易。
林栀脸色微变,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嫔妾……嫔妾只是运气好些……
运气祝雪瑶轻笑,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听说月嫔妹妹怀孕时连孕吐都没有,临产时更是两个时辰就生下来了,这般顺遂,真叫姐妹们羡慕呢。
这、这都是陛下的恩泽……
是吗我缓缓开口,声音不疾不徐,那月嫔可要好好谢恩才是。
一旁的淑嫔开口道:不知各位可有去过月嫔的邻月轩那匾额龙飞凤舞,像是陛下亲笔。林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
殿内众嫔妃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林栀。
她如坐针毡,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与祝雪瑶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各自垂眸饮茶。
林栀回去后的几日,明里暗里受尽排挤。
而后祝雪瑶因御前失仪被罚俸禁足。
我们心知肚明。
无外乎,魏延在替他的白月光出气呢!
7
长春宫的戏台上,《贵妃醉酒》正唱到精彩处。
太后看得入神,不时跟着轻哼几句。
她握着我的手,慈爱地笑道:檀儿啊,满宫里就数你最懂哀家的心思。
我温顺地垂眸:能让母后展颜,是儿臣的本分。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哀家盼的,是你能早日诞下嫡孙。
魏延并非她亲生,二人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母慈子孝,是以魏延在筹谋什么,她并不知晓。
母后放心,我笑意更深,您很快就能抱上嫡孙了。
戏至中场,我借口更衣离席。
返程时经过回廊转角,余光瞥见一株垂丝海棠后隐约露出月白衣角。
清禾,我故意提高声量,今夜务必请陛下来椒房殿。娘亲特地去找隐世神医求来的庇子丸,本宫今夜服下,定能如愿得子。
清禾会意,立即接话: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陛下常说无论皇子公主,都是心头至宝。
我佯装不悦:糊涂!区区一个公主有什么用又不能继承大统!
说着,我忽然惊呼:不好!庇子丸不见了!
奴婢这就去找!清禾急道,这可是神医亲手炼制的圣药,世间至此一枚,万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庇子丸用一个瓷白小瓶装着,你快去找!
海棠枝颤动,月白身影仓皇离开。
8
夜色融融,冷月如钩。
我倚在雕花圆窗前,望着庭中那株茉莉。
姐姐要等的人,今夜怕是不会来了。
祝雪瑶一身宫女装扮,懒懒倚在屏风旁,似笑非笑。
他不来……我唇角微扬,转身走向矮榻,岂不正好如了你我的意
祝雪瑶径自坐下,执起案上杯盏,林栀不是傻子,服用庇子丸前定会找御医验毒。
那药确实无毒,我指尖轻叩案几,若要引发毒性,还需一味药引相佐。
姐姐当真狠得下心她晃着杯盏,眼中带着一丝玩味,那可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我哂笑一声,不过是家族使命罢了。只不过他演得深情,我便也信以为真。
你可知我父亲是如何被构陷的
祝雪瑶放下杯盏,双手交叠置于案上:我只是一介宫妃,所知有限。只听闻是御史大夫刘忠呈上了沈将军与戎狄的通敌罪证。
刘忠
我心里咯噔一下。
刘忠与我父亲相交多年,时常出入将军府。
若是由他暗中用父亲印信伪造文书,再向魏延告发,确实天衣无缝。
看来,我得亲自回趟将军府了。
9
我以父亲不慎受伤为由请求出宫探视,没想到魏延竟然起了疑心,特意指派一名御医随行。
御医执意要为卧病的父亲诊治。
我正想阻拦,母亲却不动声色地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摇头。
御医仔细诊察后,恭敬回禀:相爷腿骨确有轻微骨折,需静养些时日。微臣这就去开方煎药。
待御医退下,我扑到床前,声音发颤:父亲,您怎会真的受伤
父亲虚弱一笑:你兄长探子来报,说有御医随行。为父心知若不真伤,这关怕是过不去。
说话间,兄长已经从一侧的床幔后走了出来。
望着父亲苍白的面容,我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都是女儿不孝,让父亲受这般苦楚。
父亲轻拍我的手背,长年握刀的掌心结着粗粝的茧子,傻孩子,你在深宫为沈家周旋,才是真的受苦。
母亲默默递来绢帕,为我拭去泪水。
妹妹此番冒险出宫,可是宫中生变兄长沉声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沈家恐大祸将至。
随即我将所知尽数道来,只隐去了祝雪瑶。
父亲定要当心刘忠,他怕是早已投靠魏延。
父亲听完面色阴沉如铁,指节捏得发白,想我沈家世代忠良,竟落得如此下场!
兄长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既然昏君不仁,就休怪沈家不义!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骤然而至。
10
今日的膳桌上新添了一道药膳,袅袅热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我先为魏延盛了一碗,近日换季,天气反复无常,臣妾特意嘱咐膳房熬的药膳,最是滋补。
绾绾有心了。他含笑接过,目光却始终盯着我的动作。
直到我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先尝了一口,他才慢条斯理地执起汤匙。
我小口啜饮着,余光瞥见他终于开始用膳,心中冷笑。
陛下若喜欢这道药膳,日后来椒房殿臣妾让御膳房备着。
绾绾有心了。他眼中柔情似水,仿佛当真是个情深义重的夫君。
我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
堂堂九五之尊,却要日日如同一个戏子般在我面前做戏。
这般提防,这般虚伪,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11
林栀被罚了。
我暗中将她上辈子博得太后欢心的寿礼调换成了忌讳之物。
长春宫外,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直到姗姗来迟的魏延将她解救回去。
听闻回去后就染了风寒。
我特意邀了德妃一同前往邻月轩探视。
参见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林栀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行礼,却因体力不支又跌回锦被之中。
她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半点血色。
你身子不适,虚礼就免了。清禾搬来太师椅,我落座后温声道:御医怎么说
林栀轻咳两声,声音细若游丝:是嫔妾不争气,御医说要静养些时日。
我轻抚袖口绣纹,语气关切:既如此……目光转向德妃,思柔年幼体弱,若是染了病气可如何是好不如暂时交由德妃照料。
嫔妾不敢劳烦德妃娘娘!林栀猛地撑起身子,眼中满是慌乱。
德妃适时接话:妹妹放心,姐姐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定会将思柔照料得当。
林栀指尖攥紧被角,声音发颤:可思柔尚小,实在离不开生母……
月嫔,德妃脸色骤沉,你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疑心我会苛待思柔
嫔妾不敢!林栀慌忙摇头,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我抬手止住二人,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此事就这么定了。待妹妹养好身子,自然能将小公主接回。起身时,我特意为她掖了掖被角,做母亲的,总要为孩子多着想才是。
林栀死死咬住下唇,终是低声道:嫔妾……谨遵懿旨。
12
我前脚刚踏入椒房殿,后脚就听见宫人通传陛下驾到。
这消息传得倒是快,想必是有人迫不及待去告了状。
魏延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双手负在身后,脸色阴沉,朕听闻,你带着德妃将月嫔的孩子抢走了

这其中也不知林栀添油加醋了多少。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伤的神色,盈盈下拜:陛下这话可冤枉臣妾了。臣妾见月嫔病得厉害,怕小公主染了病气,这才......
即便如此,思柔年幼也离不开生母。你即刻派人将思柔送回去。
我抬眸直视他的眼睛:陛下这般着急,是不放心臣妾,还是不放心德妃
魏延一时语塞:朕......自然是不放心德妃。
先前臣妾提议将思柔抱来抚养,陛下也未同意。
朕……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陛下曾说,‘绾绾是朕此生唯一挚爱,纵使山河变色,此心不移’......我声音渐低,带着哽咽:莫非那些誓言,都随风散了吗
说着,我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绣墩上。
手指颤抖着抚上面颊,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声音混沌:也是......臣妾貌若无盐,年纪渐长,怎比得上月嫔年轻貌美
日复一日对着臣妾这张脸,陛下......怕是早已倦了吧
嘴唇嗫嚅了两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似有无限委屈酸楚。
不就是演戏吗
谁不会呢
绾绾莫要胡说!他急切地上前想要拉我,却被我侧身避开。便双手扣住我的肩头,那些誓言朕字字记得,你永远是朕的绾绾。
我抬起泪眼,声音轻颤却字字铿锵:陛下若仍不放心,臣妾愿以性命作保。思柔若有半分差池,便自行请罪!
话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坚持。
13
然而林栀还没等到病愈,人便死了。
祝雪瑶执起染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比起我受过的三千六百刀,这点折磨算什么让她走得这般痛快,已是莫大的仁慈。
魏延见到尸首时,当场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已变得浑浊不清。
我知道,是毒性开始发作了。
冬至来临的时候,魏延又染上重病,整日昏沉无力。
朝政不可荒废,我便开始代为理政。
起初尚有大臣反对,可那些反对的声音往往还未传出宫门,就被兄长派人截下。
渐渐地,朝堂上再无异响。
14
京城最后一场大雪飘落时,魏延已经病入膏肓。
他气若游丝地躺在龙榻上,看上去出气多进气少。
见到我与祝雪瑶一同出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祝雪瑶款款落座在榻边,红唇勾起一抹讥诮:哟,这不是咱们只手遮天的陛下吗怎么今日,连抬个手指都这般费力了
你们……魏延脖颈青筋暴起,身体却如烂泥般动弹不得。
祝雪瑶转头对我笑道:姐姐你看,他还敢瞪我们,看来药效还是不够。她指尖轻抚过魏延的眼睑,不如让我把他这双眼睛剜出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双眼,时时刻刻都透着算计。
魏延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了什么:不......不可能......
很好奇我是如何下的毒我欣赏着指尖的鎏金护甲,你确实对饮食万分谨慎,可惜......你从不防备你的白月光。
毒妇!魏延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掐死我,你们两个毒妇!你们不得好死!朕要杀了你们!
不得好死的是你!祝雪瑶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以为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你的人全被沈家父子拿下了。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顺便告诉你,你那白月光,是老娘亲手了结的。她临死前,还盼着你去救她呢。
栀儿......栀儿……魏延痛苦地闭上眼,是朕对不住你。
呸!祝雪瑶啐了一口,死渣男,你最对不起的,是你的结发妻子!
魏延挣扎着望向我:沈檀儿,朕对你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当年若非我父兄鼎力相助,就凭你这点本事,能在众兄弟中活下来称帝
你非但不感恩,反倒处心积虑要置沈家于死地,当真是狼心狗肺!
魏延突然癫狂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咳血的嘶哑:沈家手握三十万铁骑,朝中半数武将皆出自你父门下。哪个帝王能容得下这样的臣子盛极必衰的道理,你父亲难道不懂
咳嗽几声,他又道:沈檀儿,你可知道朕为何恨你
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十岁那年,朕被几个兄长欺凌,满身污秽地倒在路边。你经过时,眼中那抹嫌恶......朕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难以置信地摇头,那时大家都还小,并不知晓事理,就因儿时一个眼神,你便记恨至今
你不懂!那是朕的耻辱!他声嘶力竭。
祝雪瑶反手又是一记耳光:心眼比针眼还小的贱人!
看着魏延脸上对称的红印,祝雪瑶转头对我狡黠一笑: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今日便把我所受的痛楚加倍奉还。姐姐先出去吧,接下来的场面,怕是要污了你的眼。
你要做什么!魏延惊恐地瞪大眼睛,祝雪瑶,你敢伤朕试试!
试试就试试!祝雪瑶从袖中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别怕,我会让你好好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别过来!啊——
殿门在我身后缓缓关闭,将凄厉的惨叫隔绝在内。
我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15
我命人仿照魏延的笔迹拟了传位诏书,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幼子过继为嗣。
这日,我将后宫所有妃嫔召集至椒房殿。
我环视着这些与我共侍一夫的女子。
愿意归家的,本宫会赐予丰厚钱财,保你们婚嫁自由。若想留在宫中养老,只要安分守己,本宫也绝不会为难任何一个。
众妃嫔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最终,大多数人选择了离去,只有少数留了下来。
待众人散去,德妃仍跪在原地未动。
皇后娘娘,她声音哽咽,嫔妾斗胆,想带思柔回江南老家。
那孩子我前几日才见过。
被德妃养得极好,小脸圆润,可爱至极。
准了。
德妃顿时泪如雨下,连连叩首: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我扶起她颤抖的身子,不禁想起她早夭的皇子。
如今这小公主,已然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寄托。
16
皇宫的碧云亭是个绝佳赏月位置。
祝雪瑶仰头饮下一口酒,忽然指着天边的明月:姐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
我轻轻按下她的手指:小时候娘亲跟我说过,不能指月,否则耳朵会流血。
嗤。她撇了撇嘴,没想到皇后娘娘,还信这些乡野传说。
我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还没想好。
家中可还有亲人
无。
故交旧友呢
也无。她忽然转头看我,眼中映着粼粼波光,不,还有你。盟友也算半个朋友吧
多有趣呀!
曾经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如今竟能并肩而坐,对月共饮。
我也抿了一小口酒,那你有什么心愿或许我能帮上忙。
她托腮沉思良久,忽然轻笑一声:姐姐想听个故事吗
得到应允后,祝雪瑶望着池中倒映的残月,缓缓道来。
她爹是个小县城的商贾,娘亲性子软,逆来顺受。
父亲每次醉酒,家里便不得安宁。
有一回,娘亲被打得昏死过去,血流了一地。我想去找大夫,可爹不让,还说……死了反倒清静。
她记得自己跪在娘亲面前,求她跟自己逃。
可娘亲只是摇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十里八乡的人都认得,闹出去多难看而且我们离开了你爹能去哪又如何活下去
我永远都忘不掉那时我娘亲的眼神总是黯淡无光,像是早已认定了这就是女人的宿命。
可我不甘心啊,于是我偷偷跑去衙门告状,说有人杀人未遂。她冷笑一声,眼底泛起讥讽,可那狗官却说我不孝,哪有女儿告老子的让人把我轰了出去。
酒壶重重砸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她爹。
她爹扬言要打死她。
她吓得不敢回家,是娘亲先找到她,塞给她一个包袱,让她快逃。
我一路要饭到京城,饿晕在醉仙楼前。她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他们洗净我的脸,楼主看中我的姿色,问我:‘想不想出人头地,享尽荣华富贵’
她当时只问:能天天吃肉包子吗
能给我娘带吗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后,她留在醉仙楼,取了祝雪瑶这个新名字。
因为学舞晚,基础差,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夜深人静时还在压腿。
脚趾磨出血泡,膝盖淤青发紫,可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把自己逼到极致,只为证明一件事:女子不靠男人,也能在这世上站稳脚跟。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傲然,楼主夸我天赋异禀,五年后,我成了京城第一舞姬。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可等我回去时,才知道……娘亲在我逃走那年,就被打死了。她用手比划着,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
她转头时,眼中泪光闪烁,后来,我花钱雇人杀了那个畜生。
姐姐,你说这世道,女子为何非要依附男人才能活
我望着亭外摇曳的树影,轻叹道:千百年来,这世间就如同一座精心构筑的牢笼。父权为砖,礼教为锁,将女子困于方寸之间。久而久之,连笼中之鸟都会忘记飞翔的本能,甚至以为这囚笼就是整个世界。
可总该有人去打破这牢笼。
肯定也有先例。我执起酒壶,但就像沧海一粟。多少先驱者穷尽一生,也不过在史册上留下只言片语。
那又如何她突然直起身子,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决然,若无人投石,后人连效仿的方向都没有。我愿做大燕王朝第一块石头,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在这死水上砸出个响来!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更鼓声声。
我凝视着她倔强的面容,仿佛看到无数女子前赴后继的身影。
你说得对。我郑重地举起酒壶,总要有人先摸索过河之法,才能为后人开辟航道。即便我们有生之年看不到彼岸,但至少——
至少能让后来者少走些弯路。她接过话头,今日我们种下的种子,终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我莞尔一笑,与她轻轻碰杯:那就说定了。我们一起证明,女子生来就是完整的个体,不必做任何人的附庸。
说定了!她仰首饮尽杯中酒,夜风卷起她的衣袂,仿佛要将这番誓言传遍九州四海。
远处,东方已现出淡淡鱼肚白。
17
庆康元年,幼主继位。
太后沈氏临朝称制,自此垂帘听政二十八载,开创庆康新政。
自此生女亦能耀门楣渐成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