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雕花
窗棂外明灭,帐中红绸猎猎。云筝从梦魇中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婚服,心口
还残留着窒息般的痛——那是上一世,侯府小妾们将她按入浴桶,绸缎绞住脖颈时的绝望。
姑娘,您怎么了丫鬟青桐怯生生地递来帕子,妆匣里的金步摇还在晃,映得云筝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回到了与侯府世子江闻舟大婚当日!
窗外,唢呐声混着爆竹响,可云筝听来,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符。上一世,她懵懂嫁入侯府,等着她的是婆婆的磋磨、夫君的冷遇,还有家族被构陷抄家的灭顶之灾。如今重活一回,她指甲掐入掌心,誓要让侯府为恶行付出代价。
花轿停在侯府朱漆门前时,日头已过三竿。青桐掀了轿帘,却见江闻舟站在台阶上,玄色靴尖碾着满地红纸屑,面上是掩不住的不耐:云家规矩竟这样大让本世子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云筝捏着绣帕的手骤然收紧,上一世她只当这是新郎官的意气,如今才懂,这是侯府从骨子里的轻视——商贾之女,哪怕嫁妆堆成山,也入不得他们这些世家子的眼。
世子说笑了。她款步下轿,金丝绣的牡丹裙裾扫过红毯,我听闻侯府规矩大,新娘下轿需新郎三请四请,礼数周全了,日后才好相敬如宾。此话一出,围观的宾客霎时噤声,几个老嬷嬷交头接耳:云家姑娘这是在掰扯侯府礼数
江闻舟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没想到云筝会当众驳他面子。可婚事已经闹得全城皆知,他若发作,便是侯府输了气度。只得强笑道:云姑娘果然牙尖嘴利,罢了,我再请一回便是。说着就要弯腰作揖,却被云筝眼疾手快地拦住。
世子这一揖,我受不起。云筝退后半步,鬓边的珠翠晃得人眼花,若侯府觉得我云家失礼,这门亲事大可作罢。我云家虽只是商贾,却也不缺重新办嫁妆的银子。
此话如巨石投湖,宾客们的私语陡然变大。江闻舟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柔柔弱弱的云筝,今日竟像换了个人。侯府二夫人王氏从后宅匆匆赶来,赔着笑打圆场:云姑娘莫要置气,闻舟年轻不懂事,您且先进门。
云筝垂眸掩去眼底锋芒,任由青桐扶着跨过火盆。可抬脚时,她故意让绣鞋勾住裙摆,绯红色的裙角扫过江闻舟的官靴。江闻舟猝不及防后退半步,险些摔在红毯上,引来一阵低笑。
世子站稳了。云筝似笑非笑,日后的路还长,若总是这般毛毛躁躁,怎么护得住侯府的体面
进了二门,云筝便觉出不对——本该铺满地的红毯,竟在转角处断了一截,露出青石板上的青苔。上一世她被喜娘推着走,摔了个踉跄,成了侯府上下的笑柄。如今她眼尖地瞥见,故意踉跄两步,拽得青桐也跟着歪了身子。
哎呀,这红毯怎的这样短云筝提高嗓音,莫不是侯府觉得我云家不配走完整条红毯
王氏的脸瞬间白了,忙不迭解释:是下人疏忽,姑娘莫怪。说着就要呵斥丫鬟,却被云筝拦住:二夫人不必动怒,我只是怕摔了坏了今日的喜庆。毕竟,我可是盼着与侯府和和美美过日子的。
这话绵里藏针,王氏听出几分威胁,只得赔笑连连,命人重新铺红毯。云筝站在日光里,看着侯府众人忙乱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只是开始,她要让侯府知道,今日的屈辱,不过是他们还债的利息。
行至正厅,江崇山夫妇端坐在上位,见云筝进来,王氏的嘴角不经意间撇了撇——到底是商贾女,即便穿金戴银,也掩不住那股子市侩气。云筝视若无睹,按照流程行三拜之礼,可到了夫妻对拜时,她却迟迟不肯弯腰。
世子妃这是何意江崇山终于开口,声如洪钟,莫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
云筝抬眸,眼波盈盈:公公误会了。只是我听说,夫妻对拜需得真心相悦,方能百年好合。可世子看我的眼神,倒像是看仇人,我若贸然下拜,怕折了日后的情分。
满座宾客倒吸一口冷气,江闻舟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他没想到云筝竟敢在婚宴上掀了桌子,可当着满座宾客的面,他又不能发作,只得咬着牙道:云筝,你莫要得寸进尺。
世子这是恼了云筝似笑非笑,还是说,侯府娶我,本就不是为了‘情分’
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厅中气氛霎时凝固。
江崇山拍案而起:荒谬!我侯府明媒正娶,怎会有假
云筝却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凉:既如此,那便请公公给我个准话——日后我云家,当真能与侯府一荣俱荣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案上的茶盏,茶水泛起涟漪,映出她眼底的决绝。
江崇山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本就打的是吞并云家嫁妆的主意,何曾想过给云家什么承诺可如今被云筝当众逼问,他若是否认,便是自打耳光;若是承认,又怕云家日后真的攀附上来。
正僵持间,外头突然传来喧哗——不好了,西跨院的花轿里……竟坐着位姑娘!
云筝心中暗喜,知道时机到了。她起身,故作惊慌道: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侯府今日要办两桩亲事
说着,便要往西跨院去,却被江闻舟一把拽住手腕:云筝,你别闹!
他的力气极大,云筝的手腕瞬间泛起红痕。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红了眼眶:世子这是要家暴我还未进府,便这样对我,日后……
话未说完,泪已滚滚而下,看得宾客们一阵唏嘘。
江闻舟慌了神,忙要解释,可云筝已经挣开他的手,朝着西跨院跑去。她知道,那里坐着的是叶菱——江闻舟的亲嫂子,也是上一世侯府丑闻的核心。这一次,她要把所有腌臢事都抖落出来,让侯府再无翻身之地。
当云筝掀开轿帘时,叶菱正坐在里头,鬓边的珠花还沾着露水,眼尾绯红,像是刚哭过。看到云筝,叶菱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忙要掩面,却被云筝眼疾手快地握住手腕:嫂嫂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怎的坐在花轿里
此言一出,围观的宾客瞬间炸开了锅。江崇山夫妇的脸白得像纸,江闻舟扑过来要拉云筝,却被她灵活地躲开。云筝举着叶菱的手,高声道:大家看呐,嫂嫂的手腕上,还戴着与世子的定情镯!侯府这是要做什么一妻二夫还是叔嫂通奸
住口!江崇山暴喝一声,贱人,你敢污蔑侯府!
可此时,宾客们的议论已经压不住了。云筝抹着泪,声音颤抖:我本以为,嫁入侯府是良配,却不想……竟要受这般屈辱。侯府若容不下我,我这就回门,也好过在这里被人糟践!
说着,就要往门外走,脚步踉跄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
江闻舟急了,冲过去要拦,却被云筝狠狠推了一把。他重心不稳,摔在青石板上,扬起一阵灰尘。云筝趁乱逃出侯府,心跳如鼓——第一步,成了。
坐在回云家的轿子里,云筝擦去脸上的泪,眼神冷得像冰。上一世的仇,这一世的债,她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吉时的锣声刚过三响,侯府门前的红毡已从石阶铺到街角,却在临门三步处断了势头。云筝端坐在轿中,指尖捏着帕子的一角,绣着的并蒂莲被她捻得变了形。轿外的喧哗隔着层薄纱传来,有宾客的笑语,有仆役的吆喝,更有一道刻意压低却藏不住得意的女声,正与江闻舟说着什么。
她记得这声音。上一世此刻,她正被喜娘搀扶着,满心羞怯地等着跨火盆,只当那是侯府哪位体面的女眷在与新郎说笑。直到三年后,叶菱挺着孕肚闯入她的院子,将一封沾着脂粉香的私信甩在她脸上,她才知这体面女眷原是自己的亲嫂子——江闻舟长兄江闻砚的正妻,叶菱。
轿子猛地一顿,喜娘高亢的嗓音在外响起:新娘子下轿喽——
云筝深吸一口气,将帕子松开。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蔓延,压下了眼底翻涌的恨意。她没有像上一世那样急着应声,反而静坐着,听着轿外江闻舟不耐烦的催促:磨磨蹭蹭做什么商贾人家的规矩,果然是散漫。
这话引得周围一阵低笑,其中不乏对云家的轻慢。云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隔着轿帘朗声道:世子说笑了。我云家虽在市井讨生活,却也知‘礼’字为先。只是不知,侯府的‘礼’,是让新娘子在轿里等着,听新郎与旁人调笑么
轿外的笑声戛然而止。江闻舟的声音沉了几分:胡言乱语什么快些下轿!
云筝不再搭话,只示意喜娘扶自己。朱红轿帘被掀开的刹那,刺目的阳光混着红绸的艳色涌进来,她微微眯眼,目光越过簇拥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街角那顶被刻意遮挡的花轿上。
那轿子比她这顶更华美,轿身描金绘彩,四角悬着的银铃虽没响,却看得出是用上好的南海珍珠串成。此刻轿帘半挑,露出一张精心描画的脸——柳叶眉,杏核眼,正是叶菱。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锦绣褙子,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明明是观礼的身份,眼神却黏在江闻舟身上,藏不住的缱绻与得意。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副纯良面孔骗了。叶菱总以嫂子自居,时常来她院里送些点心,说些江闻舟的喜好,实则句句都在挑拨她与江闻舟的关系,转头又在江闻舟面前哭诉她善妒小家子气。直到家族被构陷抄家,父亲在狱中自尽,她才从叶菱醉酒后的真言里得知,这一切的开端,便是这对叔嫂早已苟合,怕她碍事,才联手设下的毒计。
新娘子,跨火盆了。喜娘的声音拉回云筝的思绪,她被扶着往前挪了两步,火盆里的炭火正旺,映得她的红盖头泛出暖光。
江闻舟站在火盆另一侧,负手而立,脸上是惯有的倨傲。云筝看着他,忽然想起上一世跨火盆时,她不慎被裙摆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江闻舟非但没扶,反而皱眉骂了句晦气。
这一世,她偏要让他晦气个够。
就在脚踏上火盆边缘的瞬间,云筝手腕微转,宽大的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猛地甩向侧面——不偏不倚,正扫在江闻舟的锦袍前襟上。炭火被带起的风卷得噼啪作响,几粒火星溅在他的衣料上,烫出几个不起眼的小洞。
哎呀。云筝故作惊慌地按住裙摆,语气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世子恕罪,我这裙摆太宽,没留神。只是……她抬眼,盖头下的目光直直射向江闻舟,世子若实在嫌我云家失礼,觉得委屈了您这金贵身子,这门亲事,大可作罢。
话音落地,满场俱静。
连风都似停了,只余下炭火偶尔的爆响。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看向江闻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江闻舟的脸瞬间涨红,一半是被烫的,一半是气的。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他眼里温顺如羔羊的商贾女,竟敢当众给他难堪!
你……他指着云筝,气得说不出话。
云筝却没看他,反而转向街角那顶花轿,声音清亮得足以让半个街道的人听见:说起来,我倒要请教世子一句。她抬手,用团扇轻轻掀开盖头的一角,露出半张清丽却冰冷的脸,那位轿子里的,可是世子的嫂嫂,叶夫人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投向街角。叶菱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敛,僵在那里,像幅被揉过的画。
江闻舟心头一跳,厉声喝道:云筝!休要胡言!嫂嫂只是来观礼的!
观礼云筝轻笑一声,团扇遮住唇角,眼底的嘲讽却藏不住,观礼便观礼,怎的也坐着花轿来莫不是侯府的规矩特别,要嫂嫂代兄嫁我
轰的一声,宾客群里炸开了锅。
代兄嫁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夫人是大公子的正妻,怎么会坐花轿来迎亲
莫不是……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漫开,江闻舟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看向叶菱,眼神里满是警告,可叶菱早已慌了神,两手紧紧攥着轿帘,嘴唇哆嗦着,半天只挤出一句:我……我只是觉得热闹,便让轿子送我过来,并无他意……
哦云筝向前走了两步,离那顶花轿更近了些,叶夫人若是真心来观礼,何必将轿子停在这角落又何必穿得这般……喜庆她特意加重了喜庆二字,目光扫过叶菱鬓边那支明显是新制的步摇。
叶菱的脸瞬间血色尽失。那步摇是江闻舟昨日偷偷送她的,说见了她穿藕荷色好看,特意让人赶制的。她原是想在今日这般重要的场合,不动声色地宣示自己的地位,却没成想,竟成了云筝手里的把柄。
云筝!江闻舟见叶菱快要撑不住,上前一步想拦住云筝的话头,今日是你我大婚,休要在此纠缠旁事,失了体面!
体面云筝猛地转头,目光如刀,直刺江闻舟,世子也知道体面二字她提高了声音,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侯府若真要体面,便不会一边与我云家定亲,一边让世子与嫂嫂暗通款曲!若真要体面,便不会在大婚之日,让嫂嫂坐着花轿来‘观礼’!
她顿了顿,环视着脸色各异的宾客,朗声道:我云家虽世代经商,比不得侯府尊贵,却也懂得‘廉耻’二字!若侯府是想两桩亲事同办,大可明说,我云家虽穷,却还不屑做这等腌臜事的陪衬!
你胡说!叶菱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破了音,我与闻舟清清白白,你休要血口喷人!
清白云筝冷笑,那敢问叶夫人,你轿中那只绣着‘闻’字的香囊,是给谁准备的还有你腕上那只玉镯,与世子腰间的玉佩,可是一对
这些都是上一世叶菱无意中炫耀过的物件,如今被云筝当众点破,叶菱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从轿子里栽了出来。
夫人!贴身丫鬟惊呼着扑上去,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江闻舟又惊又怒,指着云筝的手都在发抖:你……你……
云筝却理也不理他,只对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宾客福了一礼,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各位乡亲父老,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侯府行事如此龌龊,这亲,我云筝不嫁也罢!
说罢,她转身便要上轿,却被江闻舟一把抓住手腕。他的力道极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想走毁了侯府的名声,你还想走
云筝抬眼,眼神冷得像冰:放开。否则,我不介意再说说,去年中秋,世子是如何躲在叶夫人的院子里,直到天明才离开的。
江闻舟浑身一震,猛地松开了手。他看着云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这个女人,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她到底是谁
云筝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没再看他,径直上了轿。轿夫早已被这场面吓得不轻,见新娘子回来,忙不迭地准备起轿。
就在轿帘即将落下的瞬间,云筝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侯府那扇朱红大门。门内,江闻舟僵在原地,叶菱被丫鬟扶着,哭得涕泪横流,宾客们的议论声浪比刚才更甚。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底的冰冷渐渐被坚定取代。
侯府正厅的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缠绕着梁上悬着的天作之合匾额,将那四个金字熏得蒙上一层暧昧的昏黄。云筝端坐于东侧首位,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裂纹,听着周遭宾客或明或暗的议论,唇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方才当街的风波终究被侯府强压了下去。江崇山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由头,只说叶菱是急火攻心晕了头,又斥云筝新妇不懂事,随口戏言,便要将此事揭过。云筝顺水推舟,半推半就地跟着进了府——她知道,真正的好戏,总要在台面下演才更有意思。
宴席开至半场,江崇山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晃到云筝面前。他穿着件石青色的锦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角的褶皱里藏着算计,笑起来时,那笑意总到不了眼底。
筝丫头啊,他故作亲昵地开口,声音透过酒气传过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瞧这婚事也算成了,虽说中间出了点小岔子,但总归是我江家的媳妇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外候着的几个账房先生,按规矩,新娘子的嫁妆也该入府库登记了,也好让你日后在府里有个体面的依仗,你说呢
这话看似体恤,实则是在逼宫。上一世,她便是被这句体面依仗哄着,让父亲准备的十万两白银、三百匹绸缎,还有那几箱祖上传下来的古玩玉器,全被江家以代为保管的名义吞了去。后来云家蒙难,她想拿些嫁妆打点关系,才发现库房里早已空空如也,那些财物,竟成了江闻舟给叶菱买宅院、置田产的资本。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玩味。江闻舟坐在对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他显然也在等云筝的答案。
云筝放下茶盏,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珠花,动作从容不迫:侯爷说的是,嫁妆入府库登记,原是该的。
江崇山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还是筝丫头明事理。
只是,云筝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直射向江崇山,在登记之前,我倒有两件东西,想请侯爷和各位来宾一同过目。
江崇山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东西
云筝没回答,只朝贴身丫鬟锦书递了个眼色。锦书会意,立刻从随身的描金漆盒里取出两卷红绸裹着的纸,双手捧着,呈到厅中那张紫檀木长桌上。
红绸被缓缓揭开,露出两张泛黄的宣纸,上面都盖着鲜红的印章,赫然是两份婚书。
宾客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江崇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江闻舟更是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云筝!你胡闹什么
我胡闹云筝抬眼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世子不妨自己看看,这是不是胡闹。
她走上前,拿起其中一份婚书,对着众人展开:各位请看,这份是我与江世子的婚书,上面的日期,写的是三月初六。
有人凑近了看,点头道:没错,是三月初六。
可巧了,云筝又拿起另一份婚书,声音陡然拔高,这份婚书,是江世子与叶夫人的,日期却是去年九月初三!
哗——
这一次,宾客们再也按捺不住,议论声如同炸开的锅。
去年九月就定了婚那叶夫人不是早就嫁给大公子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小叔子和嫂子定婚书侯府这是要做什么
怪不得刚才在街上叶夫人那般模样,原来早有私情!
江崇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云筝厉声道:一派胡言!这婚书是伪造的!云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文书污蔑侯府!
伪造云筝冷笑一声,将两份婚书的角落凑到一起,侯爷请看,这两份婚书上的私章,都是江世子的‘闻舟’二字印,笔迹纹路分毫不差。还有这官印,虽模糊些,却也能看出是去年九月的存档样式——不知侯府哪位高人,能伪造得如此天衣无缝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江闻舟:更何况,这份婚书的见证人,是城南的王掌柜。王掌柜如今就在席间,不如请他来说说,去年九月初三,是不是他亲眼看着江世子与叶夫人在茶馆里写下的这份婚书
人群中,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猛地低下头,想往角落里缩,却被周围的目光牢牢钉在原地。那正是云家布庄的老主顾王掌柜,上一世,他临终前曾拉着云筝的手,断断续续说起过这场荒唐的私定,说自己当时收了江闻舟的好处,才敢做这个见证,如今想来,满心愧疚。
江闻舟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通,云筝怎么会找到这份婚书他明明记得,早就让叶菱烧了!
侯爷,云筝不再看江闻舟,转而直视江崇山,将两份婚书啪地拍在桌上,现在,你还要说我胡闹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震得满厅鸦雀无声。
侯府一边拿着我与江世子的婚书,敲锣打鼓地娶亲,一边又留着江世子与叶夫人的婚书,是想让江世子一夫两妻,犯了国法还是觉得我云家好欺负,拿我们的女儿当摆设,好掩盖你们侯府的龌龊事
江崇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血口喷人!我江家世代忠良,岂容你这般污蔑!
世代忠良云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侯爷若真觉得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怕我追究又何必急着让我把嫁妆入府库莫不是想用我云家的钱,来填你们侯府的窟窿,或是……给叶夫人置备新的宅院
这话戳中了江家的痛处。江闻舟的长兄江闻砚是个纨绔子弟,常年流连赌场,欠了一屁股债;江闻舟又被叶菱哄着,花了不少钱。侯府看着风光,实则早已外强中干,这也是他们急着娶云筝这位商贾女的真正原因——不过是想吞了云家的家产,来填补自家的亏空。
此刻被云筝当众点破,江崇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他指着云筝,气得浑身发抖: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女人给我拿下!
几个家丁立刻围了上来,凶神恶煞地朝云筝扑去。锦书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挡在云筝身前,却被云筝轻轻推开。
云筝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家丁:谁敢动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慑力。家丁们竟被她看得一愣,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侯府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粗吗云筝环视着在场的宾客,朗声道,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大家都看在眼里。侯府若真有理,大可去官府说清楚,何必在此动武难不成,是怕我把更多的‘秘密’说出来
她故意拖长了秘密二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江崇山和江闻舟。江崇山心中一凛——他知道,江家的龌龊事远不止这一桩,若是真让云筝在这里说开,侯府就彻底完了。
都退下!江崇山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家丁们如蒙大赦,立刻退了下去。
云筝看着江崇山那副狼狈的模样,心中冷笑。上一世,你们就是这样仗着权势,将我云家踩在脚下,肆意欺凌。这一世,我就要让你们尝尝,什么叫身败名裂,什么叫无力回天。
她拿起那两份婚书,重新裹好,交到锦书手中,然后对着满厅宾客福了一礼:今日扰了各位的雅兴,云筝在此赔罪。只是这侯府的婚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毕竟,谁也不想娶个不清不楚的媳妇,或是嫁入一个藏污纳垢的人家,不是吗
说完,她转身便走,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江闻舟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解。江崇山则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侯府正厅的空气像淬了冰,连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都燃得滞涩起来。江崇山死死盯着云筝的背影,指节攥得发白——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被哪个小辈如此拿捏过。尤其当看到宾客们交头接耳时眼底的讥诮,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桌面竟震出道细纹。
放肆!江崇山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嫁入我江家,便是江家的人!你的嫁妆,自然该由侯府掌管!难不成,你还想藏着掖着,给那些商贾亲戚输送利益
这话阴毒至极,既扣了私藏家产的帽子,又暗讽云家攀附权贵。云家的几位族亲就坐在末席,闻言顿时涨红了脸,却碍于侯府权势,敢怒不敢言。
云筝缓缓转身,脸上不见半分怒意,反而漾开一抹浅淡的笑:侯爷说笑了。我云家虽为商贾,却也知‘家国’二字重逾千金。她抬手示意锦书,将嫁妆清单呈上来。
锦书立刻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上前,红绸封面烫着金字,翻开时哗啦啦作响。账册上不仅列明了金银珠宝、田产铺子,甚至连每匹绸缎的成色、每箱瓷器的窑口都写得清清楚楚。
各位请看,云筝的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我云家为筹备这场婚事,备下了白银二十万两,绸缎五百匹,另有江南水田百亩,京城铺面十间。
宾客中发出一阵吸气声。谁也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家竟能拿出如此丰厚的嫁妆,即便是侯门勋贵,也未必有这般手笔。
江崇山的眼尾跳了跳,语气却更加强硬:家底再厚,入了侯府的门,就得守侯府的规矩!
规矩自然要守,云筝话锋一转,目光忽然投向厅外,那里正有几个穿青衣的仆役探头探脑,像是在偷听,只是眼下国难当头,守规矩之前,更该守的是‘大义’。
她提高了声音,确保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昨日我父亲派人送来家书,说北疆战事吃紧,将士们连御寒的棉衣都凑不齐,军粮更是见底。我云家虽不敢自诩忠良,却也愿为朝廷分忧——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江崇山:我愿将嫁妆中的十万两白银、三百匹绸缎,悉数捐给兵部,充作军粮与冬衣。
什么
竟捐这么多
宾客们彻底炸开了锅,看向云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要知道,十万两白银足够支应边关三月的粮草,这份魄力,远超许多自诩忠君爱国的勋贵。
江崇山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原想吞了这笔嫁妆填补侯府亏空,如今云筝将其与军饷绑在一起,他若再敢阻拦,便是阻挠军饷、罔顾国难,这顶帽子扣下来,别说他一个侯府,就算是亲王也担待不起。
你……江崇山气得说不出话,手指着云筝,指尖都在发颤。
云筝却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我知侯府世代簪缨,忠君爱国之心定然胜过我这商贾之女。她看向江闻舟,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世子爷,不如你我一同上书朝廷,倡议京中勋贵共捐钱粮,支援北疆想必圣上定会嘉许侯府的忠义之举。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江闻舟的痛处。侯府的库房早就空了,别说十万两,就是一万两也拿不出来。若真要响应这倡议,侯府只会当众出丑,沦为京中笑柄。
你别欺人太甚!江闻舟猛地拍案而起,酒水溅湿了衣襟也顾不上,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捐军饷的名义,转移家产
哦云筝挑眉,从账册中抽出一张纸,这是我父亲托人送来的兵部回执,昨日已将五万两白银先行送去。世子若不信,大可派人去兵部查验。她将回执递给身旁的宾客,至于转移家产——敢问世子,侯府是缺这点军饷,还是怕担这忠义之名
回执在宾客手中传阅,上面的兵部印章鲜红夺目,由不得人不信。江闻舟看着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几巴掌。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筝步步紧逼:侯府若真心为国,便该与我云家一同捐输。可方才侯爷却一心盯着我的嫁妆,莫非在侯爷眼中,侯府的私利,比边关将士的性命更重要
你休要混淆是非!江崇山终于找回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江家怎会不爱国只是……只是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云筝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将士们在寒风中冻得发抖,在战场上饿着肚子,能等得起吗
她转向满厅宾客,朗声道:今日在场的都是京中贤达,云筝斗胆恳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云家的捐款,三日内必到兵部。至于侯府……她看向江崇山,目光锐利如刀,想必不会让将士们寒心,让圣上失望吧
话说到这份上,江崇山已是骑虎难下。他若应下,侯府必然元气大伤;若不应,便是落下叛国惜财的罪名。权衡再三,他咬牙道:我江家自然……愿为国分忧。
那真是太好了。云筝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真心为侯府高兴,不知侯府打算捐多少也好让我提前告知兵部,免得他们多等。
江崇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白银……五万两。
这话一出,连宾客都忍不住低笑起来。侯府好歹是世袭爵位,捐的竟比商贾之女还少一半,实在丢人。
云筝却像没听见那些笑声,一本正经地拱手:侯爷大义,云筝佩服。
她知道,这五万两对侯府来说已是剜肉,足够让他们肉痛好一阵子。而她要的,从来不止是钱财,更是要撕破侯府忠良的假面,让他们在京中权贵面前抬不起头。
宴席终是不欢而散。宾客们离去时,看侯府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异样。江崇山被气得晕了过去,江闻舟守在父亲床边,看向云筝的目光里淬着毒,却又无可奈何。
云筝回了暂居的偏院,锦书才敢小声问:小姐,咱们真要捐那么多银子
自然是真的。云筝坐在窗前,看着院外飘零的落叶,北疆战事是真,将士们受苦也是真。这笔钱,捐得值。
更何况,她记得上一世,正是这次北疆战事,朝廷因军饷不足惨败,导致国力大损,间接加速了云家被构陷的进程。这一世,她不仅要复仇,更要护住云家,护住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哪怕她知道,这条路注定艰难。
锦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可侯府会不会报复咱们
会。云筝淡淡道,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暂时还不敢动我。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更何况,我早已埋下了后手。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侯府的家丁把院子围起来了,说……说要清点嫁妆,免得被咱们偷偷运走!
云筝眼底寒光一闪。她就知道,江家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让他们进来。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我倒要看看,他们敢动我云家的东西分毫。
侯府的家丁来得又快又凶,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小小的偏院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侯府的管家江忠,此人是江崇山的心腹,平日里最是仗势欺人,此刻手里拿着串钥匙,三角眼瞪得溜圆:云小姐,得罪了!侯爷有令,嫁妆既是要捐,便该由侯府代为清点交割,免得中间出了差错,污了侯府的名声!
代为清点云筝冷笑,我云家的东西,何时轮到外人插手
外人江忠撇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您既入了侯府的门,便是侯府的人,嫁妆自然是侯府的东西。云小姐还是识相些,否则伤了和气,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他朝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那些家丁立刻摩拳擦掌,就要往库房里闯。锦书吓得尖叫起来,挡在库房门前,却被一个家丁粗暴地推开,踉跄着摔倒在地。
住手!云筝厉声喝道,眼神冷得像冰,谁敢动一下,我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江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云小姐莫不是吓傻了在侯府的地盘上,还轮得到你撒野他亲自上前,伸手就要去推云筝,让开!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云筝衣袖的瞬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江忠和家丁们都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院外。
只见偏院的月亮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护卫鱼贯而入,个个面无表情,腰间配着锋利的弯刀,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们迅速分散开来,将侯府的家丁团团围住,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江忠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你……你们是谁敢闯侯府,不想活了
一个护卫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紧接着,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生得极美,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眉眼精致得像画中仙人,只是那双凤眸太过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明明是温润的物件,却被他转出了几分杀伐之气。
看到来人,江忠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九……九千岁……
满院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萧承煜,竟会突然出现在侯府的偏院。
云筝看着萧承煜,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上一世,她被江家陷害,打入天牢,是他冒着风险给了她一碗热粥,告诉她云家还有人活着,让她撑下去。后来她被赐死,也是他暗中安排,让她留了全尸。这份恩情,她一直记着。
重生后,她知道江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便提前写了封信,托人交给萧承煜。信中并未提及求助,只说侯府大婚,恐有龌龊事,若他得闲,不妨来看看热闹。她赌的是上一世的情分,赌的是他对江家的不满——毕竟,江崇山一直是太子党,而萧承煜是保皇派,两人素来不和。
显然,她赌赢了。
萧承煜的目光淡淡扫过院中,在看到摔倒在地的锦书和被护卫围住的家丁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没看江忠,径直走到云筝面前,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如泉水:云小姐,别来无恙
云筝屈膝行礼,语气平静:劳烦九千岁挂心,一切安好。
安好萧承煜挑眉,目光转向那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侯府家丁,本王怎么看着不像
江忠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扑到萧承煜面前,磕头如捣蒜:九千岁饶命!九千岁饶命啊!都是误会,是奴才们有眼无珠,惊扰了云小姐,与侯府无关啊!
与侯府无关萧承煜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人不寒而栗,本王刚才在门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有人说,云小姐的嫁妆是侯府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江忠身上,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江忠感觉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襟:是……是奴才胡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一边说,一边使劲扇自己的耳光,打得脸颊红肿。
萧承煜没理他,转头看向云筝:云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从江闻舟与叶菱的私情,到江崇山觊觎嫁妆,再到刚才家丁强闯库房。她语气平静,却将江家的龌龊与蛮横说得清清楚楚。
萧承煜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眼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等云筝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么说来,侯府不仅私德败坏,还敢觊觎捐款,阻挠军饷
江忠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不是的!九千岁,不是这样的!侯爷是一时糊涂,绝无此意啊!
一时糊涂萧承煜看向院外,把江崇山叫来,本王倒要问问他,这‘一时糊涂’,该当何罪。
护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便见江崇山被两个护卫架着过来,他显然刚从昏迷中醒来,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半分侯爷的体面看到萧承煜,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臣……参见九千岁。
江侯爷免礼。萧承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本王听说,你今日大喜,特来道贺。只是不知,这‘喜’在哪里是喜世子与嫂嫂私通,还是喜侯府强夺民财
江崇山浑身一颤,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老臣……老臣管教不严,让九千岁见笑了。求九千岁开恩,饶过侯府这一次吧!
开恩萧承煜把玩着佛珠,那北疆的将士们,谁给他们开恩那被你们欺凌的云家,谁给他们开恩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江崇山,你可知私通军饷是何罪名你可知败坏门风、强夺民女是何下场
江崇山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老臣知罪!老臣知罪!求九千岁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饶了江家吧!
萧承煜没再理他,转头看向云筝:云小姐,你想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筝身上。江崇山和江闻舟也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与恐惧。
云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只想讨回公道。
公道二字,从云筝口中说出,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江家人心上。江崇山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知道,云筝要的绝不止是道歉那么简单。
萧承煜微微颔首,示意云筝继续说下去。
云筝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江崇山,站在一旁脸色惨白的江闻舟,最终落在那些被护卫看管着的家丁身上,声音清晰而坚定:第一,我要与江闻舟退婚。侯府这般龌龊,我云筝不屑与之为伍。
不可!江闻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甘,云筝,你不能退婚!你若退婚,我江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脸面云筝冷笑,当初你与叶菱私通时,怎么没想过脸面当初你觊觎我嫁妆时,怎么没想过脸面江闻舟,你也配谈脸面
江闻舟被噎得说不出话,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怨毒,却不敢再反驳。
第二,云筝继续说道,侯府需将我云家的嫁妆原封不动地归还,并赔偿我云家名誉损失费白银五万两。这笔钱,我会一并捐给北疆将士。
江崇山脸色一阵抽搐,五万两白银对如今的侯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但他不敢拒绝,只能咬着牙应道:老臣……遵旨。
第三,云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直看向江崇山,我要侯府为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向我云家道歉。
这话一出,不仅江家人愣住了,连萧承煜都微微挑眉,看向云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上一世她指的是什么
江崇山更是一头雾水:上一世云小姐,你……你在说什么
云筝知道,他们不会明白。上一世的冤屈,是刻在她骨血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