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炉的铁门在我身后被锁死,我能闻到刺鼻的煤油味,是我父亲林建军亲手泼上来的。
让你也尝尝被火烧的滋味!你这个谋害亲弟弟的毒妇!
门外,是我母亲张兰撕心裂肺的哭喊,却不是为我,而是为她那个被火轻微燎伤了脚的宝贝儿子。
烧死她!烧死这个恶毒的女儿,给我的浩浩报仇!
而我的好弟弟林浩,正躲在妈妈怀里,一边享受着脚被包扎的待遇,一边用淬了毒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姐姐,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我,好痛。
是他,是他玩火点燃了房子。是我,是我从火场拼死救回了他。
烈火吞噬我的瞬间,我发誓,若有来生,我绝不会再救他。
重来一次,我的好弟弟,这次,你可得在爸妈回家后,再点火啊。
【1】
皮肤被火焰燎过的灼痛感还未散去,耳边是铁门被焊死的绝望回响。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冷汗。
映入眼帘的不是焚烧炉内漆黑的绝境,而是我住了十八年的,熟悉又压抑的小房间。墙上贴着过时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着做不完的模拟试卷。
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在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抬起手,皮肤光洁,没有一丝烧伤的痕迹。
我……重生了
林晚!死丫头!都几点了还不出来做饭!是想饿死你弟弟吗
母亲张兰尖利刻薄的嗓音从客厅传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割得我耳膜生疼。
就是这个声音,在我被锁进焚烧炉时,在外面喊着烧死她。
我缓缓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我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下午五点半。
距离林浩点燃那场大火,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距离我那可亲可敬的父母下班回家,也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间点,林浩在自己房间里玩打火机,点燃了窗帘,火势迅速蔓延。我闻到焦糊味冲进去,不顾一切地将他从火场里拖了出来。
他只是脚踝被掉落的火星烫了几个水泡,而我,为了护住他,后背被烧得血肉模糊。
可他却在父母面前,指着我说,是我放的火。
我百口莫辩,迎来的不是关心和治疗,而是母亲的耳光和父亲的毒打。
他们甚至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就将我拖到了工厂废弃的焚烧炉,执行了他们自以为正义的家法。
姐姐,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我,好痛。
林浩那句无辜又恶毒的话,成了我永世难忘的诅咒。
林晚!你聋了吗!张兰的催促声再次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张兰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嫌恶。
天天就知道在房间里挺尸,家里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做饭!
若是从前,我大概会立刻起身,低眉顺眼地道歉,然后去厨房忙碌。
但现在,我只是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张兰有些不适应。她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你看什么看!我说的话你听不见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妈,你这么大声,我又不聋,怎么会听不见。
张兰被我的态度噎住了,她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懦弱的我,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你……
我这就去做饭。我没等她发作,掀开被子下了床,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经过她身边时,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廉价的洗衣粉味道,和我记忆中,焚烧炉外那股煤油味混杂在一起,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客厅里,我的好弟弟林浩正瘫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用我省吃俭用买的平板电脑打游戏,嘴里还发出打啊!打啊!笨蛋!的叫骂声。
他听到我出来的动静,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姐,给我倒杯可乐。
我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走向厨房。
喂!我让你给我倒可乐!你听见没!林浩不满地嚷嚷起来。
张兰立刻跟了进来,心疼地哄着她的宝贝儿子:浩浩别气,妈给你倒。你姐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等会儿我收拾她。
我站在厨房里,听着客厅里母慈子孝的对话,心中一片冰冷。
就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林浩是宝,我是草。
我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和青菜,机械地准备着晚饭。
很快,林浩不耐烦的脚步声就传到了厨房门口。
姐,我没钱买皮肤了,给我五十块钱。他理直气壮地朝我伸手。
我连头都没回,淡淡地说:我没钱。
放屁!我早上还看见妈给你这个星期的生活费了!一百块!你别想独吞!林浩的声音尖锐起来。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问我要钱的。我不给,他就自己去我房间翻,不仅翻走了那一百块,还把我存钱罐里准备交资料费的两百多块也一并偷走了。
我当时气得和他大吵一架,结果被回家的父母各打了一个耳光,骂我当姐姐的不知道让着弟弟,为了点小钱斤斤计较。
而那笔被偷走的钱,成了后来他们认定我因嫉妒弟弟而纵火的动机之一。
我说了,没钱。我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林晚你找死是不是!林浩被我的冷漠激怒了,上前来就想抢我围裙的口袋。
我猛地一转身,手里还握着刚拿起的菜刀。
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离他的指尖不过几厘米。
林浩吓得嗷一嗓子跳了开去,脸色煞白: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杀人吗!
我看着他惊恐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将菜刀在砧板上剁了剁,发出邦邦的声响。
我能干什么我在切菜,我抬起眼,目光幽幽地落在他身上,倒是你,弟弟,随便翻姐姐的口袋,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我才没有!林浩色厉内荏地反驳。
哦是吗我轻笑一声,那你最好记住,不是你的东西,不要碰。否则,会出事的。
我的话意有所指,眼神里的冰冷让林浩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大概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一时间竟被我镇住了,囁嚅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客厅里的张兰听到动静,冲了过来,一把将林浩护在身后,对着我怒目而视:林晚!你疯了!拿刀对着你弟弟!你是不是想杀了他!
看,又是这样。
不问青红皂白,错的永远是我。
我懒得和她争辩,只是淡淡地说:妈,你看错了,我只是在切菜。是林浩自己撞上来的。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林浩还想狡辩。
我没理他,转头看向张兰,一字一句地说道:妈,你最好看好他。小孩子家家的,好奇心重,万一玩了什么不该玩的东西,比如……火,那可就麻烦了。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张兰和林浩的脸色,同时变了。
【22】
张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当然知道林浩有玩火的毛病。家里的沙发垫、我的旧书本,没少被他偷偷烧出洞来。每次被发现,她都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两句,然后将所有责任推到卖打火机的小卖部身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兰的声音有些发虚,我们浩浩乖得很,怎么会玩火!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林浩的口袋。
我心知肚明,林浩的校服口袋里,此刻就揣着一个他从同学那里借来的打火机。那是他即将点燃这场审判之火的凶器。
是吗我勾起唇角,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切菜。
目的已经达到。
我已经成功地在张兰心里,将林浩和火这两个词,提前关联了起来。
身后,是张兰压低声音训斥林浩,以及林浩不耐烦地顶嘴声。我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做着这最后一顿晚餐。
饭菜很快端上桌,两菜一汤,一荤一素。
张兰一上桌,就把那盘唯一的炒肉丝推到了林浩面前,习惯性地数落我:就知道做这些素菜,你弟弟正在长身体,吃这些有什么营养
我没说话,默默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林浩得意地朝我做了个鬼脸,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肉丝,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天天吃草,我都快成兔子了。
上一世,我也是这样沉默地忍受着。
而今天,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地咀嚼着,然后抬起头,看着张兰,平静地开口:妈,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张兰愣了一下,没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我继续说,我想申请住校。
住校住什么校!张兰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家里有地方给你住,出去浪费那个钱干什么!再说了,你走了谁做饭谁洗衣服
我会申请助学金,尽量不花家里的钱。我无视了她后半句话,而且,住在学校,学习效率会更高。
不行!我不同意!张兰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安安分分在家待着,等你爸托人给你找个厂子上班,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在他们眼里,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弟弟的踏脚石和终身的保姆。
这件事,我会和爸爸商量的。我放下碗筷,语气坚定。
你!张兰被我的强硬态度气得说不出话。
林浩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煽风点火:姐,你就是想跑出去玩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隔壁班那个男生走得很近!
这纯属污蔑。
上一世的我,听到这话,又气又急,只会苍白地辩解。
而现在,我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林浩,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我的眼神太过阴沉,林浩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吃完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而是直接回了房间,并且砰的一声,反锁了房门。
客厅里传来张兰的叫骂声:林晚你反了天了!碗谁洗!地谁拖!
我置若罔闻。
我需要时间,做一些准备。
我打开衣柜,从最底层翻出一个不起眼的旧书包。拉开拉链,里面是我这几年偷偷攒下的所有家当——几百块零钱,一张存有两千块压岁钱的银行卡,我的身份证,以及户口本上属于我的那一页的复印件。
这些,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逃生船票。
上一世,这些东西连同我这个人,一起化为了灰烬。
这一世,它们将是我新生的资本。
我将书包背在身上,然后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色的金属打火机。
这是我前几天打扫卫生时,从林浩的床底下扫出来的。当时我没收了,本想找机会扔掉,却忘在了抽屉里。
上一世,林浩找不到自己的打火机,就是翻出了我抽屉里的这个,才点燃了那场大火。
而我,也因此成了他栽赃陷害的最佳对象。
我拿起那个打火机,在手里掂了掂,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我的掌心。
我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
客厅里,张兰还在骂骂咧咧地收拾着碗筷。而林浩,已经回了他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游戏的声音。
时机正好。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房门口,将那个红色的打火机,轻轻地放在了他门口那双乱扔的球鞋旁边。
位置不偏不倚,只要他出门,一低头就能看见。
做完这一切,我迅速退回自己房间,心脏因为计划的顺利实施而微微加速。
林浩,姐姐帮你把凶器准备好了。
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
我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五分。
我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背好我的逃生船票,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妈,我出去一下。我对着厨房喊了一声。
又死哪儿去!天都快黑了!张兰不耐烦地吼道。
去王叔家,借本参考书。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王叔是住我们对门的邻居,一个退休教师,为人和善,跟我爸妈这种人截然不同。上一世,火灾发生时,他也是第一个冲过来救火的人。
这一世,他将是我最重要的证人。
【3】
我走出家门,特意没有关紧,留了一道缝。
我走到对门王叔家,敲了敲门。
谁呀王叔苍老而温和的声音传来。
王叔,是我,林晚。
门很快开了,王叔看到我,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是小晚啊,快进来,找叔有什么事吗
王叔,我想跟您借一下高三总复习的英语资料,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有一套。我礼貌地说道。
有有有,你等着,我给你找。王叔热情地把我让进屋。
王叔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和我们家那压抑混乱的氛围截然不同。
他很快从书房里抱出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都在这了,你看看需要哪些,都拿去。
谢谢王叔。我一边假意翻看着,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王叔,您最近出门可得注意点,小区里有些小孩不学好,总喜欢玩些危险的东西。
王叔愣了一下:危险的东西比如呢
比如……打火机之类的。我压低声音,做出担忧的样子,我今天就看到有小孩在楼道里偷偷玩火,太危险了。
我说着,眼神不经意地瞟向自家虚掩的门缝。
王叔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脸色也严肃起来:是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天干物燥,万一出事就晚了。是哪家的孩子,我得去跟他们家长说说。
我……我也不太确定。我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好像是我弟弟他们班的同学。
我没有直接点名林浩,但我弟弟三个字,已经足够让王叔产生联想。
你弟弟王叔皱起了眉。他对我们家的情况有所耳闻,知道我父母极度偏袒儿子。
王叔,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害怕和为难,我妈要是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王叔看着我,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好孩子,叔知道你的难处。放心,叔心里有数了。
目的达到。
我已经成功地在第三方证人心里,将林浩、玩火和家庭矛盾这几条线索串联了起来。
我抱着两本资料,起身告辞:王叔,谢谢您,资料我用完就还给您。
不着急,你好好学习。王叔送我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随时来找王叔。
嗯。我点点头,眼眶适时地红了一圈。
从王叔家出来,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下了楼,在小区花园的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我家那栋楼,也能看到小区的大门口。
我在等,等我那亲爱的父亲,林建军回家。
上一世,就是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用最粗的皮带抽打我,最后亲手将我锁进了焚烧炉。
他的暴戾和残忍,我永世不忘。
这一世,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如何亲手毁掉这个家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七点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
林建军回来了。他喝了点酒,走路有些摇晃,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
我看着他走进单元楼,然后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快了。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林浩应该已经找到了我放在门口的那个打火机。
此刻的他,大概正躲在房间里,准备进行他那刺激又愚蠢的探险。
我站起身,慢慢地朝着单元楼走去。
我没有上楼,而是站在了楼下花坛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一声惊叫,那一片火光。
果然,不到五分钟,楼上突然传来张兰的一声尖叫:啊!着火了!林浩!林浩!
紧接着,是林建军暴怒的吼声:这个小兔崽子!
来了。
审判的火焰,终于被点燃了。
我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三楼我家的窗户。
很快,橘红色的火光从林浩房间的窗口透了出来,浓烟滚滚。
楼道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快来人啊!着火了!
快打119!
王叔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楼道里,他手里拎着灭火器,冲向了我家。
越来越多被惊动的邻居从家里跑了出来,聚集在楼下,对着楼上指指点点。
我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火光,听着耳边嘈杂的人声,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上一世的我,此刻早已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而这一世,我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我拿出手机,调整好角度,对准了我家那个火光冲天的窗口,按下了录像键。
然后,我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楼上走去。
当我走到三楼楼梯口时,正好看见王叔和几个邻居撞开了我家的门。
一股夹杂着焦糊味的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浩!林浩在里面!张兰披头散发地哭喊着,却不敢上前一步。
林建军也是满脸熏黑,对着屋里暴跳如雷,却同样踌躇不前。
这就是我伟大的父母。
危急关头,他们最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安危。
我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朝着浓烟弥漫的门口,直直地冲了过去。
但,我不是去救人的。
在冲到门口的一瞬间,我计算好角度,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门口的地上,头一歪,晕了过去。
我倒下的位置,恰到好处。
一半身子在门外,一半身子在门内,既能让外面所有人都看到我为了救人而晕倒的惨状,又能最大程度地避开屋内真正的危险。
我,才是第一个受害者。
【4】
(本章为付费点)
我闭着眼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底的受害者,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浓烟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我倒下的位置通风良好,并不会真的对我造成伤害。
我能听到周围邻居们的惊呼声。
哎呀!这姑娘怎么晕倒了!
快!快把她拖出来!
是林家的那个大女儿吧真是个好孩子,还想冲进去救她弟弟呢!
听着这些议论,我差点笑出声。
好孩子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个好孩子的名声给绑架了,才会落得那样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很快,我感觉自己被两双有力的手拖了出来,挪到了楼道相对开阔的地方。
小晚!小晚!你醒醒!是王叔焦急的声音。
我当然不能醒。
我继续昏迷着,任由他们掐我的人中,拍我的脸。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大,夹杂着林浩惊恐的哭喊声:救命啊!爸爸!妈妈!救我!好烫!好烫啊!
他终于知道怕了。
可惜,晚了。
浩浩!我的浩浩!张兰的哭声凄厉无比,她几次想冲进去,都被邻居死死拉住。
你别进去!火太大了!等消防员来!
林建军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却也只是在门口徘徊。
终于,在消防员赶到之前,王叔和另外一个年轻力壮的邻居,用湿毛巾捂着口鼻,再次冲了进去,将已经被熏得半死不活的林浩给拖了出来。
林浩浑身漆黑,头发被烧焦了几缕,裤脚也着了火,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他一出来,就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张兰和林建军立刻扑了上去,抱着他们的宝贝儿子,哭天抢地。
浩浩!我的心肝!你怎么样了!
别怕,爸妈在!
消防员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整个楼道都被穿制服的人占满了。
我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我期待已久的,那句熟悉的台词。
林建军用他那双因为愤怒和惊恐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担架上的我。
是的,不是冲进去救人的邻居,不是玩火的林浩,而是昏迷不醒的我。
他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当着所有邻居、消防员和医护人员的面,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林晚!你这个恶毒的丫头!为什么要放火烧你弟弟!我们林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他吼声之大,震得整个楼道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搞蒙了。
医护人员停下了脚步,邻居们面面相觑,消防员也皱起了眉头。
躺在张兰怀里的林浩,似乎也从他爸爸的怒吼中找到了方向。他用尽全身力气,指着我,发出了尖利的指控,一字一句,都和前世别无二致:
是姐姐!是姐姐放的火!她说我抢了她的钱,要烧死我!爸爸,妈妈,好痛啊,是姐姐烧我的!
完美。
真是我的神级助攻好弟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父子俩,亲手把这盆脏水,泼到了一个为救弟弟而昏迷的姐姐身上。
张兰也反应了过来,立刻抱着林浩,对着周围的人哭诉: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这个丧尽天良的丫头啊!她要谋杀自己的亲弟弟啊!我们家怎么养出这么个恶魔啊!
一家三口,配合得天衣无缝。
如果我还是上一世那个只会哭着辩解的林晚,恐怕此刻早已百口莫辩。
可惜,我不是了。
就在他们表演得最投入的时候,一个冷静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这出荒诞的闹剧。
林建军,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王叔。
他拨开人群,走到林建军面前,脸色铁青。
火灾发生的时候,林晚根本就不在家!是我亲眼看着她下楼的!
林建军愣住了:王叔,你……
不仅如此!王叔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被消防员控制住的火场,对赶来调查的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怀疑,这场火,就是他们家这个儿子,林浩,自己放的!
全场哗然。
张兰尖叫起来:王叔你不能血口喷人!我们浩浩还是个孩子!
孩子王叔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下午的时候,林晚就忧心忡忡地跟我说,看到有小孩在楼道里玩打火机,怕出事!她当时还替你们家林浩遮掩,说是他同学!现在看来,玩火的根本就是林浩自己!
王叔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嘛,那姑娘平时看着挺文静的,怎么会放火。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对父母也太偏心了吧,女儿都晕倒了,还赖她!
邻居们的议论声,像一把把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扇在林建军和张兰的脸上。
他们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慌失措。
我躺在担架上,微微掀开一条眼缝,将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尽收眼底。
好戏,才刚刚开始。
警察同志走到王叔面前,表情严肃:这位大爷,您说的这些,都属实吗您愿意到局里做笔录吗
属实!我愿意作证!王叔斩钉截铁地说,这对父母长期虐待女儿,偏心儿子,我们整个楼的人都知道!这场火,绝对有蹊跷!请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还林晚这孩子一个公道!
对!我们也能作证!
他们家天天不是打就是骂,骂的都是女儿!
几个平时跟王叔关系不错的邻居也纷纷站出来附和。
舆论,彻底倒向了我。
林建军和张兰彻底慌了神,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向在邻里间与世无争的王叔,会突然站出来,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我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正好与被父母簇拥着的林浩擦肩而过。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得逞,而是充满了恐惧和困惑。
我对着他,缓缓地,弯起了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冰冷的笑容。
弟弟,惊喜吗
这一世的剧本,由我来写。
【5】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耳边呼啸,我依旧闭着眼,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第一步,完美受害者的人设,已经立住了。
接下来,就是掌控话语权。
到了医院,我因为吸入少量浓烟,被安排在急诊观察室。林浩因为脚踝烧伤,被送去了烧伤科处理。
我们被分在了不同的区域,这正合我意。
没过多久,张兰和林建军就想冲进来看我。
林晚!你这个小畜生!你给我说清楚!林建军的咆哮声隔着门都听得见。
我立刻睁开眼,对着旁边正在给我记录生命体征的护士,露出了一个惊恐万分的表情。
护士姐姐,我害怕……我的声音因为刻意的压抑而显得沙哑又脆弱,我不想见他们……他们会打我的……
说着,我眼眶一红,豆大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任何一个有同情心的人,看到一个刚从火场逃生、虚弱无助的少女,露出这样恐惧的神情,都会心生怜悯。
护士果然立刻板起了脸,走出去拦住了他们。
这里是医院,请你们保持安静!病人需要休息,你们不能进去!
我们是她爸妈!凭什么不能进!张兰尖叫道。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明确表示不想见你们。如果你们再在这里大吵大闹,我就叫保安了!护士的态度很强硬。
门外传来他们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但最终还是被护士和闻讯赶来的保安给劝离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靠在病床上,擦干了眼泪,眼神恢复了一片清明。
我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警察很快就会来找我问话,我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把我的版本,牢牢地刻在警察的脑子里。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两名警察走进了观察室。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警察,国字脸,表情严肃。另一个年轻一点,负责做笔录。
林晚同学,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跟你了解一下火灾的情况。男警察的语气还算温和。
我立刻切换回了柔弱可怜的模式,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警察叔叔,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你别怕,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年轻警察安慰道。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精心编排的证词。
今天下午,我弟弟林浩问我要钱买游戏皮肤,我没给。因为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要留着买一套很重要的复习资料。
我首先抛出了动机,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合情合理的矛盾点。
他就很生气,骂我小气,还说……还说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我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委屈和后怕。
然后呢男警察追问。
然后我就很害怕,因为他以前也经常欺负我,我爸妈……也总是向着他。我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们,我心情不好,就想出门散散心。出门前,我还特意去对门的王叔家,借了那套复大习资料。
这一步,是强调我的不在场证明,并且将关键证人王叔,自然地引入到我的叙述中。
我下楼在小区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大概七点多,我看到我爸爸回来了。我想着等他气消了再回家,结果没多久,就看到我们家窗户冒烟了。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我弟弟还在家!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往楼上冲,想去救他……
我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开始哭泣。
我跑到家门口,烟太大了,我一下子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有意识,就已经在医院了。
我的叙述,天衣无缝。
有动机(弟弟要钱不成,心生怨恨),有铺垫(弟弟扬言报复),有不在场证明(出门借书),有目击证人(王叔),有舍己为人的英雄行为(冲入火场救人),最后是完美的受害者结局(被浓烟呛晕)。
整个故事,充满了细节,逻辑自洽,并且与王叔的证词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显然,我的话可信度非常高。
你弟弟……林浩,他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男警察斟酌着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他……他喜欢玩火。以前烧过我的书,还烧过沙发垫。我妈说过他几次,但是……但是没用。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完笔录,两位警察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叫住了他们。
警察叔叔!
他们回过头。
我从枕头下,拿出了我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录音界面。
我按下了停止键,一段长达五分钟的录音文件,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刚才我爸妈在门外骂我的话。我把手机递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他们说……说要打死我,说是我放的火。我好害怕,他们要是再来找我怎么办
男警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接过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林晚!你这个小畜生!你给我等着!等警察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是!白养了这么多年!居然想害死自己弟弟!等回去了,非把她腿打断不可!
林建军和张兰恶毒的咒骂,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男警察的拳头,悄悄地握紧了。
【66】
男警察听完录音,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看向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公事公办,转为了显而易见的同情和愤怒。
你放心,林晚同学,他将手机还给我,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警方一定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你。
我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场心理战,我已经赢了大半。
这份录音,不仅坐实了父母对我的威胁,更从侧面印证了我在这个家长期受虐的处境,让我完美受害者的形象更加牢不可破。
警察走后,病房再次恢复了安静。
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复盘整个计划。
火灾现场有王叔和众多邻居的目击证词,证明我不在家,而林浩独自在家。
警察这边,我有滴水不漏的口供,有动机、有人证、有前科(林浩玩火),还有父母威胁我的录音证据。
而林浩那边呢
他除了空口白牙地指控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一个七岁孩子的证词,在如此多对我不利的客观证据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更何况,他还是个有玩火前科的孩子。
至于我的父母,他们在现场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以及事后在医院的威胁,已经让他们在警察和邻居心中的形象,跌入了谷底。
他们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走廊尽头传来了争吵声。
是张兰和林建军。
他们大概是想再来找我,被护士和保安拦住了。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只听那个丫头片子的一面之词啊!是林建军的声音,他似乎是在跟刚刚离开我病房的那两位警察说话。
我们浩浩亲口说的,就是她放的火!她嫉妒我们对浩浩好!张兰的声音尖利刺耳。
男警察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怎么办案,不需要你们来教。现在,我们需要带林浩同学回局里,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带我儿子去警察局不行!他还是个孩子!他还受着伤!张兰立刻炸了。
只是例行问话。请你们配合调查!警察的语气不容置喙。
接下来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
我躺在病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去吧,去警察局吧。
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证据确凿。
这场闹剧持续了十几分钟,最终以林建军和张兰不情不愿地带着林浩,跟着警察离开而告终。
世界彻底清净了。
第二天一早,王叔提着一保温桶的鸡汤来看我。
小晚,感觉怎么样了他把汤倒在碗里,关切地问。
好多了,谢谢王叔。我坐起身,接过鸡汤。
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才总被他们欺负。王叔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昨天警察都问我了,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王叔,我喝了口汤,暖意从胃里升起,眼眶却红了,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可能真的就被他们冤枉死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王叔拍了拍我的手,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王叔说。你爸妈那边,要是再敢找你麻烦,你就报警!
我点点头,心里很清楚,王叔不仅是我的证人,更是我对抗父母时,一道坚实的社会舆论防线。
王叔走后没多久,我的班主任李老师也来了。
她显然也是听说了什么,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林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听邻居说,你家里……
我没等她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又声情并茂地对李老师重复了一遍。当然,这次我着重强调了父母重男轻女,不让我住校,甚至想让我辍学打工去养弟弟的事实。
李老师听得义愤填膺,当场就拍了桌子。
岂有此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林晚你放心,这件事,学校绝对会为你做主!义务教育阶段,谁也无权剥夺你学习的权利!
我哭着点头,心里却在冷笑。
看,多容易啊。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弱小,足够可怜,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站出来为我主持公道。
而我的父母和弟弟,在他们亲手点燃的大火中,正在一步步被烧成面目可憎的恶魔。
中午时分,警察再次来到了我的病房。
这次,他们的表情比昨天缓和了许多。
林晚同学,跟你说一下案件的最新进展。还是那个国字脸的男警察。
火灾现场的勘查结果出来了,起火点确实是在你弟弟林浩的房间里,在他的床下,我们找到了一个打火机。经过技术鉴定,上面只有林浩一个人的指纹。
我惊讶地捂住了嘴,眼泪恰到好处地流了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另外,男警察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们已经对林浩进行了询问。在大量的证据和心理疏导下,他已经承认,火,确实是他玩打火机,不小心点燃的。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那……那他为什么要冤枉我我颤抖着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男警察叹了口气:他说……是因为他害怕被你父母责骂。因为以前每次他犯错,你父母都会打他,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把责任推到了你身上。
这个理由,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害怕被责骂,所以就心安理得地,将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们也问了你的父母,年轻警察补充道,他们承认,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主观臆断是你纵火,并且对你进行了言语威胁。他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诽谤和威胁他人人身安全。我们会对他们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并处以行政拘留。
行政拘留。
虽然不重,但足以让他们在单位和邻里面前,颜面扫地。
那……林浩呢我继续追问。
他虽然未满十四周岁,不承担刑事责任,但纵火行为性质恶劣,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我们会建议将他送往专门的工读学校,进行行为矫正。
工读学校,也就是少管所。
我亲爱的弟弟,将在那里,度过他美好的少年时光了。
听着这一条条的处理结果,我趴在床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没有人知道,我埋在枕头里的那张脸,此刻正挂着怎样畅快淋漓的笑容。
【7】
父母被行政拘留,林浩即将被送往工读学校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小区和他们各自的单位。
一时间,我们家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建军和张兰,从前在邻里间以有个好儿子而自得,如今却成了虐待女儿、颠倒黑白的无良父母。
他们被放出来那天,几乎是逃一样地回了家,连头都不敢抬。
而我,则在学校和王叔的帮助下,办理了临时出院手续,直接住进了学校宿舍。
李老师特意给我申请了单间,美其名曰方便养伤,避免打扰。
我彻底地,暂时地,摆脱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要的,是彻底的决裂,是让他们为上一世的罪行,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他们回家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学校来。
彼时我正在宿舍里看书,李老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凝重:林晚,你爸妈来了,就在我办公室。你……要不要见他们
见,为什么不见。我合上书,语气平静。
有些账,必须当面算,才更痛快。
我来到李老师的办公室,林建军和张兰正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几天不见,他们仿佛苍老了十岁。
看到我进来,张兰的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她站起来想拉我的手:小晚,你跟我们回家吧。之前是爸妈不对,爸妈糊涂了……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冰冷。
回家我轻笑一声,反问道,回哪个家那个着了火的家,还是你们准备为我打造的下一个焚烧炉
我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他们的心脏。
林建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林晚!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我们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畏惧,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如果道歉有用,我上一……我这几天在医院里受的罪,就能一笔勾销吗
我差点说漏嘴,及时改了口。
李老师在一旁听着,眉头紧锁,她站到我身边,像一母鸡护着小鸡仔:林先生,林太太,请你们注意自己的态度。林晚现在是受害者,她的情绪需要照顾。
李老师,这是我们的家事!张兰急了。
从你们把无辜的女儿冤枉成纵火犯,还闹到警察局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单纯的家务事了!李老师义正言辞,林晚现在由学校负责保护,在她的身心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我们不建议她回到那个对她充满伤害的家庭环境里。
有学校撑腰,我的底气更足了。
我看着面如死灰的父母,抛出了我的第一个条件。
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但是,你们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赔偿赔偿什么林=建军愣住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清单,放在桌上。
第一,我放在房间里的存钱罐,里面有三百二十五块钱,是林浩在火灾前偷走的,这件事,他已经在警察局承认了,你们必须双倍赔偿我,六百五十块。
第二,我的书桌、书籍、复习资料,以及几件新衣服,都在火灾中被烧毁,总价值,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两千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精神损失费。我抬起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对我的诬陷和虐待,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这个,我要求你们赔偿我,一万块。
一万块!你怎么不去抢!林建军跳了起来。
你可以不给。我淡淡地说,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你们要赔偿的,恐怕就不止这个数了。而且,你们虐待亲生女儿,逼得她有家不能回的消息,我想,你们单位的领导,还有本地的新闻媒体,应该会很感兴趣。
我的话,软中带硬,句句都戳在他们的要害上。
林建军和张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和工作。如果事情闹大,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在单位抬起头了。
我们……我们没那么多钱……张兰的声音都在发抖。家里的积蓄,大部分都要用来修缮被烧毁的房子。
那是你们的事。我毫不退让,一个星期,如果我看不到钱,后果自负。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对李老师说:李老师,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宿舍休息了。
去吧去吧,好好休息。李老师心疼地拍了拍我。
我走出了办公室,将那对狗男女绝望又愤怒的眼神,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光是赔钱,还不够。
我要的,是彻底地,从这个家里,剥离出去。
回到宿舍,我拨通了之前给我做笔录的那个国字脸警察的电话。
喂,叔叔,我是林晚。
小晚啊,怎么了是不是你爸妈又去找你了对方显然还记得我。
嗯,我哽咽了一下,叔叔,我想问一下,像我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他们,脱离抚养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小晚,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清楚了。我的语气无比坚定,有他们在,我永远都活在噩梦里。我今年已经快十八岁了,我可以养活自己。我只想,跟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明白了。警察沉声说道,我会帮你咨询我们局里法律顾问的意见。你放心,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受害的公民。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林建军,张兰,林浩。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8】
父母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个星期后,李老师将一个信封交给了我,里面装着一万两千六百五十块钱,一分不少。
他们托我转交给你,还说……希望你能回家。李老师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钱,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道:李老师,这笔钱,我想先委托您保管。另外,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请您做我的代理人,帮我向法院,正式递交脱离亲子关系的申请。
李老师震惊地看着我,半晌才说出一句:林晚,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得不能再清楚了。我看着窗外,眼神平静而决绝,这个家,对我而言,不是港湾,是地狱。我不想再回去了,一次都不想。
李老师沉默了很久,最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老师支持你!我去找我一个当律师的朋友,我们一起帮你!
有了学校和老师的鼎力支持,事情的进展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律师很快就准备好了所有的起诉材料。
父母虐待、诬陷女儿,造成其严重身心创伤;弟弟纵火并嫁祸姐姐,家庭关系已经彻底破裂,无法修复。
每一条,都有警察局的笔录、医院的诊断证明、邻居和老师的证词作为支撑,证据链完整,无懈可击。
法院受理案件的传票,很快就送到了林建军和张兰的手上。
据说,他们收到传票的那一刻,张兰直接就晕了过去,而林建军,则在家里砸光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一向被他们视为蝼蚁,可以随意打骂的女儿,竟然真的敢把他们告上法庭,还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开庭那天,我作为原告,坐在了法庭上。
被告席上,是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的林建军和张兰。
旁听席上,坐着王叔,李老师,还有几个一直很关心我的邻居。
法庭调查阶段,我的律师有条不紊地呈上了一份又一份证据。
当那段我父母在医院走廊里,威胁要打断我腿的录音,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被公之于众时,整个旁听席都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林建军和张兰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轮到他们辩护时,他们的律师试图将一切都归咎于一时的冲动和对儿子的过度担忧。
张兰更是当庭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她养育我十八年的不易,说她只是一时糊涂,求我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再给爸妈一次机会。
小晚,妈错了,妈真的错了!你跟我们回家好不好以后家里什么都听你的,浩浩我们也不管了,我们就守着你一个人过……
她的表演声情并茂,足以让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动容。
如果我还是上一世的我,或许真的会心软。
但现在,我的心,早已在焚烧炉的大火里,烧成了坚不可摧的顽石。
法官大人,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被告方说,她只是一时糊涂。
我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被告席上那两张我曾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憎恶的脸。
但我想请问,如果火灾发生时,没有邻居作证我不在家;如果火灾发生后,我没有被及时救治,而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那么,我是不是就会永远地背上‘纵火犯’的罪名我的死,在你们口中,是不是就会变成‘罪有应得’
我再请问,如果我没有重生……不,如果我没有侥幸活下来,而是真的被你们……
我猛地刹住车,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那个最大的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换了一种方式。
如果我真的死在了焚烧炉里……你们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吗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耳朵问出来的,声音轻得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见。
林建军和张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焚烧炉……
她怎么会知道焚烧炉!
那件事,是他们心中最阴暗、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看着他们魂飞魄散的表情,我笑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一切。
我要让他们在余生里,永远活在被我索命的恐惧之中。
法官显然没有听清我最后那句话,他敲了敲法槌:原告,请注意你的情绪。
抱歉,法官大人。我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平静,我的陈述完了。我只有一个请求,我请求法庭,判决我与被告方,林建军、张兰,彻底脱离亲子关系。从此,生不往来,死不相干。
最终,法庭的判决,支持了我的全部诉求。
考虑到被告方确实存在严重的虐待和伤害行为,且双方关系已无调和可能,法院依法判决,我与林建军、张兰的法定亲子关系,自判决生效之日起,正式解除。
同时,法院判决,林建军和张兰,需一次性支付我到十八周岁为止的抚养费,共计三万元。
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我看到张兰,彻底瘫软在了被告席上。
而林建军,则用一种看鬼一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在王叔和李老师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法庭。
外面的阳光,前所未有的明媚。
【9】
官司打赢了,我和那个家,在法律上,再无瓜葛。
但这还不够。
法律的审判,惩戒的是他们的行为。而我要的,是让他们在社会舆论的审判台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主动联系了本地一家颇具影响力的法制新闻栏目。
我没有露面,而是以一个化名小希的受害者身份,接受了记者的电话采访。
我将整个故事,从长期的家庭冷暴力,到火灾的真相,再到父母的诬陷和法庭的对峙,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重生的部分,只强调自己是如何在老师和邻居的帮助下,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
为了增加故事的冲击力,我还将那段父母威胁我的录音,以及几张家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照片,授权给了栏目组。
节目播出那天,引起了轩然大波。
《烈火下的真相:花季少女为何要与亲生父母对簿公堂》——这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虽然节目对我的个人信息做了模糊化处理,但我们小区的邻居,林建军和张兰单位的同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事件的主角是谁。
一时间,舆论哗然。
简直是禽兽不如!虎毒还不食子呢!
那个女儿太可怜了,摊上这种父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种人怎么配当父母就该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林建军和张兰,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林建军在厂里,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昔日称兄道弟的工友,如今看到他都绕道走。厂领导找他谈话,言辞间满是敲打和警告。他从一个小组长,被直接撸到了最苦最累的流水线岗位。
张兰在单位也混不下去了。她原本是个爱八卦、爱炫耀的人,如今却成了所有人鄙夷和唾弃的对象。她受不了那种眼神,没过多久,就自己灰溜溜地辞了职。
他们的生活,被我亲手搅得天翻地覆。
而我,则在所有人的同情和保护下,安安稳稳地准备着我的高考。
李老师和学校的领导们,对我关怀备至。王叔和邻居们,也时常给我送来吃的用的。
我拿到了法院判决的三万元抚养费,加上之前那一万多的赔偿金,还有我自己的积蓄,我的手上,第一次有了这么一大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我没有乱花一分。
我用这笔钱,给自己报了最好的补习班,买了最全的复习资料。
我要考出去,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城市,去一所最好的大学,开启我崭新的人生。
高考前夕,我回了一趟那个家。
我是去拿我最后的一些个人物品的。
开门的是张兰。
她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怨恨,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颓败。
她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不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屋子里一片狼藉,被烧毁的房间只是简单地用木板封了起来,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进我原来的房间。
我的东西,大部分都在火灾中毁了,只剩下一些放在铁盒子里的旧照片和日记。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客厅时,我看到墙上,还挂着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照片上,年幼的我和林浩,被父母一左一右地抱在怀里。他们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而我,却被挤在角落,表情怯怯的。
真是讽刺。
我走过去,将那张照片摘了下来。
张兰紧张地看着我:你……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她面前,将照片递给她。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用手,一点一点,将照片上属于我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撕了下来。
我将撕下的碎片,扔进垃圾桶,然后把那张残缺的全家福,重新塞回她手里。
从今往后,你们的‘全家福’里,再也不会有我了。
我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满意地转身,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也囚禁了我十八年的牢笼。
再也没有回头。
【10】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考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足以让我选择全国任何一所顶尖的大学。
我毫不犹豫地填报了离家最远的一所南方城市的大学,选了我最喜欢的法律专业。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抱着通知书,哭了很久。
那是喜悦的泪,是新生的泪。
我给自己改了名字,跟了外婆的姓,叫苏晚。
林晚,那个懦弱、卑微、被牺牲、被焚烧的女孩,已经随着那场大火,彻底死去了。
活下来的,是苏晚。一个即将拥有无限可能的,全新的苏晚。
开学前,我办好了所有手续,将户口从那个家里迁出,落到了学校的集体户口上。
我拖着行李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剪影,心中没有一丝留恋。
再见了,我噩梦般的过去。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
我努力学习,积极参加社团活动,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用奖学金和兼职的收入,养活自己,甚至还有余钱可以去旅行,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连买一本参考书都要犹豫再三的林晚了。
我活得独立,自信,且光芒万丈。
关于林建军、张兰和林浩的消息,偶尔会从王叔的电话里,零星地传来。
据说,张兰辞职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去超市当理货员,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林建军在厂里也过得不如意,因为名声坏了,处处受排挤,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酗酒,回家就跟张兰吵架,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而林浩,他在工读学校里,并没有被矫正好。他骨子里的自私和暴戾,在那个充满问题的环境里,反而被放大了。
听说他出来后,没多久就因为偷窃和打架斗殴,再次被抓了进去,这次,是真正的监狱。
听到这些消息,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不是不恨了,而是不在乎了。
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结局,都与我无关了。
他们对我而言,只是烂在泥潭里的过去,而我,早已飞向了更高远的天空。
大四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本校的研究生。
我的导师,是国内法学界泰斗级的人物。他很欣赏我,常常带着我一起参与一些重要的案件研讨。
一天,导师递给我一个卷宗。
苏晚,这个案子你看看,是一个未成年人犯罪的典型案例,很有研究价值。
我接过卷宗,打开。
当看到被告人姓名那一栏,写着林浩两个字时,我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卷宗里,详细记录了他出狱后,如何伙同他人,入室抢劫,并失手将户主打成重伤的全部过程。
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表情平静得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吗导师见我久久不语,开口问道。
我合上卷宗,抬起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老师,我在想,法律的意义,或许不只是惩罚罪恶。
哦那是什么
更是为了保护善良的人,能有机会,拥抱阳光,奔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