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景和三年的冬天,大雪封山,我被他亲手灌下鸩酒,扔在城外乱葬岗。
我的夫君,当朝七皇子李彻,踩着我沈家满门的尸骨,拿到了他通往东宫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烈火焚烧着我的侯府,也烧尽了我十六年的天真。
毒药穿肠时,我听见他对我那庶出的妹妹沈月柔温声许诺:柔儿别怕,待我登基,你就是我的皇后。
原来,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说给她听的。
我死不瞑目,一缕残魂不散,与潜伏在深渊的恶鬼立下血誓——我愿以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换一世重生,亲手将我这位好夫君,送上他梦寐以求的……绝路。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及笄那年。
李彻手捧聘礼,站在我家门前,眉眼温润,对我父亲,当朝镇国大将军沈啸说:小王对微微心悦已久,此生非她不娶。
一如前世。
只是这一次,我掀开珠帘,迎着他深情的目光,笑得比谁都灿烂。
好啊,我说,我嫁。
李彻,这辈子,我帮你。
我帮你扫平所有障碍,我帮你斗垮所有政敌,我帮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然后,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被你最想要的东西,一寸寸、一片片,凌迟处死。
这皇位,是我送你的礼物。
也是,我给你的诅咒。
1
微微!你……你想清楚了
父亲沈啸震惊地看着我,手中的茶杯都险些没拿稳。
我款款上前,对着他盈盈一拜,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父亲,女儿想清楚了。七皇子李彻虽出身不高,但胸有丘壑,志存高远,女儿愿嫁。
前世,我就是这样被他温润如玉的外表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所蒙骗。
那时的我,天真烂漫,一心向往话本里的爱情,不顾父亲和兄长的劝阻,一头扎进了名为李彻的泥沼。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却不知,从一开始,我沈家就是他棋盘上最大的一颗棋子。
父亲和兄长手握大周三十万兵马,是太子李昭最忌惮,也是所有皇子都想拉拢的对象。
而我,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李彻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对我百般示好,曲意逢迎。
而我那好妹妹沈月柔,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早早就与他暗通款曲,在我面前扮演着柔弱无辜、为我着想的好妹妹,背地里却把我当成傻子,将我沈家的机密源源不断地送给李彻。
如今重来一世,看着厅堂外那个依旧满眼深情的男人,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父亲,我收敛心神,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太子李昭生性多疑,对我沈家早有防备。他若登基,我沈家绝无好下场。其余几位皇子,三皇子鲁莽,五皇子懦弱,都不是能成大事之人。唯有七皇子李彻,虽无母族帮衬,却能在夹缝中求生,隐忍至今,可见其心性手段。
我顿了顿,抬眼直视父亲震动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父亲,良禽择木而栖。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女儿愿为沈家,赌这一把。
这番话,前世的我根本说不出来。
前世的我,只知风花雪月,不知权谋诡计。
可如今,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我的脑子里,装着未来十年的所有走向。
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宝藏,我一清二楚。
父亲沉默了。
他戎马半生,自然看得出朝堂的波诡云谲。
太子李昭这些年对他明里拉拢,暗中打压,早就让他心生警惕。
我的话,无疑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许久,他长叹一声:罢了,你既然想清楚了,为父便不再多言。只是微微,这皇家内院,不比寻常人家,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路。
我心底冷笑。
回头路
我从没想过要回头。
我的身后,是沈家上下一百三十二口的冤魂。
我唯一的路,就是拖着李彻,一起下地狱。
2
我同意婚事的消息传出去,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彻。
当晚,他便寻了个由头,翻墙进了我的院子。
月光下,他一身白衣,风度翩翩,手中还拿着一支新开的红梅,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微微,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将梅花递到我面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你放心,我李彻对天发誓,此生定不负你。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心中那股被烈火焚烧、被毒药侵蚀的痛楚又开始翻涌。
我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垂下眼睑,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接过了那支梅花。
殿下言重了。能嫁与殿下,是微微的福气。
还叫殿下
他状似不满地蹙眉,伸手想要来牵我的手,叫我阿彻。
我状似无意地侧身躲开,将梅花插进窗边的花瓶里,轻声道:殿下,夜深了,于理不合。
李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前世的我,早已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别说牵手,就是拥抱亲吻,也半推半就地从了。
如今想来,只觉得恶心。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拒绝,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润的模样,笑道:是是是,是我唐突了。微微说的是,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不急于一时。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开始试探:微微,今日在堂上,听闻你对沈将军说了一番话,让沈将军下定了决心。不知……是些什么话
来了。
他永远都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什么话我……我只是与父亲说,我心悦殿下,非殿下不嫁罢了。
我转过身,一双鹿眼里盛满了天真与爱慕,直勾勾地看着他:殿下,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殿下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说着,我的眼圈便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副样子,正是前世那个天真好骗的沈微微。
李彻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果不其然,他立刻慌了手脚,连忙上前解释:当然不是!微微,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他想来抱我,我再次巧妙地避开,转而扑进了一旁侍女怀里。
锦儿,我累了,送殿下出去吧。
李彻站在原地,看着我决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疑惑,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他大概以为,我只是在耍小性子。
他不知道,从我点头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这场狩猎游戏,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就已经悄然互换了。
3
我和李彻的大婚,办得极其盛大。
十里红妆,从镇国公府一直铺到了七皇子府。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说我沈微微是走了大运,才能嫁给七皇子这样一位温润如玉、待人谦和的未来储君。
他们说,李彻为了我,遣散了府中所有姬妾,许诺一生一双人。
他们说,我父亲镇国公手握重兵,我兄长沈策年少有为,我嫁给李彻,是强强联合,天作之合。
我坐在喜床上,听着外面的喧闹,手指抚上腕间那串不起眼的血珀手串。
这是我与恶鬼的契约。
以我魂,饲汝身。
以我血,铸汝刃。
从戴上它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单纯的沈微微。
我成了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本身。
我的灵魂,是祭品。
我的鲜血,是引子。
而李彻,和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就是我最终要献祭的目标。
王妃,王爷来了。
侍女锦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抬起头,盖头被喜秤轻轻挑开。
李彻一身大红喜服,喝得微醺,俊朗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他屏退了左右,一步步向我走来,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灼人的温度。
微微,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妻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魅惑,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我垂着眼,没有说话。
前世,也是这样的场景。
我被他这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主动献上了自己的所有。
而他,在得到我之后,便开始借着我的手,一步步蚕食我沈家的势力。
微微,你怎么不说话
李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我被迫与他对视,在他的眼底,我看到了清晰的欲望和野心。
我心中一阵作呕,面上却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殿下,我……我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我们是夫妻。
他笑着,俯身便要吻下来。
我心头警铃大作,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的瞬间,我猛地推开了他。
殿下!
李彻被我推得一个踉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微微,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立刻从床上滑下,跪倒在地,眼泪说来就来:殿下恕罪!并非微微不愿,只是……只是微微今日身子不适,恐污了殿下,这才……
我咬着唇,一副委屈又害怕的模样。
李彻盯着我看了半晌,眼中的审视和怀疑几乎要将我洞穿。
我知道,他起了疑心。
一个对他爱得深沉的女人,在新婚之夜,却屡次三番地拒绝他,这不合常理。
我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殿下若是不信……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伸手便要去解自己的衣带,微微……愿意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的手在颤抖,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屈辱。
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李彻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下来。
他上前扶起我,将我重新按回床上,叹了口气:罢了,是我心急了。你身子不适,便好好休息。来日方长。
他替我盖好被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今夜,本王去书房。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李彻,你放心。
来日,确实方长。
长到足够让你,把前世欠我的,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
4
第二天一早,我便按照规矩,去给李彻的生母,丽妃请安。
丽妃出身宫女,不得圣宠,在宫中过得一直很压抑。
也正因如此,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彻身上。
前世,她对我这个儿媳百般挑剔,认为我出身将门,太过骄纵,配不上她人中龙凤的儿子。
我为了讨好她,没少受委屈。
可如今,我不会再犯傻了。
我到的时候,沈月柔已经在了。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正殷勤地给丽妃捶着腿,嘴里说着讨巧的话,逗得丽妃笑不拢嘴。
姐姐来了。
看到我,沈月柔立刻站起身,对我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妹妹想着姐姐新婚劳累,便自作主张,先来给母妃请安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这话,明着是体谅我,暗地里却是在向丽妃告状,说我这个正牌王妃不知礼数,来得比她一个妾室还晚。
丽妃脸上的笑容果然淡了些,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妹妹有心了。
说着,我便上前,规规矩矩地给丽妃行了大礼,奉上了茶。
母妃请用茶。
丽妃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慢悠悠地开口:都说镇国公府的嫡女金尊玉贵,今日一见,果然是好大的架子。本宫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才把你给盼来。
我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回道:回母妃,并非儿臣拿大。只是昨夜殿下体恤儿臣,特许儿臣多歇息一个时辰。儿臣想着,夫妻一体,殿下的意思,自然也就是母妃的意思。若是因此误了时辰,还请母妃责罚。
我一番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你责罚我,就是不给你儿子面子。
丽妃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她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全靠儿子撑腰,自然不敢驳了李彻的面子。
一旁的沈月柔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母妃,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别生气了。姐姐,你快给母妃认个错呀。
她一副焦急的模样,好像真心为我好。
前世,我就是这样被她骗得团团转,以为她是真的关心我,却不知她巴不得我被丽妃厌弃。
我抬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妹妹这话说的,我何错之有难道听从夫君的安排,也是错了
沈月柔被我噎得一愣,脸色白了白。
她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我,竟然会当众顶撞她。
丽妃也被我的强硬态度给镇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本宫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
儿臣不敢。
我依旧跪着,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儿臣只是在陈述事实。母妃若是觉得儿臣冲撞了您,大可按宫规处置。只是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会如何看待我们七皇子府的家风。
我直接把皇帝和皇后搬了出来。
丽妃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最怕的,就是被人抓住把柄,影响到李彻的前程。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知道,她想发作,却又不敢。
这种感觉,一定很憋屈吧
没关系,以后,你会更憋屈。
僵持了许久,丽妃终于败下阵来。
她深吸一口气,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递给一旁的嬷嬷。
罢了,不知者不罪。看在你新婚的份上,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了。这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起来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甘。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玉镯,叩首谢恩。
谢母妃。
从丽妃宫里出来,沈月柔快步追上了我。
姐姐,你等等我。
她拦在我面前,一脸的委屈和不解:姐姐,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要处处与我作对,还顶撞母妃你知不知道,母妃她……
她怎么样
我打断她的话,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她会因此厌弃我,然后更加喜欢你这个温柔解意的好‘妹妹’,对吗
沈月柔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姐姐,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我冷笑一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沈月柔,别再我面前演戏了。你和李彻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沈月柔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我,嘴唇都在颤抖。
你……你胡说!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我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袖,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记住,以后安分守己地当你的妾。再敢耍什么花样,就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带着锦儿扬长而去。
留下沈月柔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我知道,我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会去告诉李彻。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5
我回到王府时,李彻已经在了。
他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整个房间的气压都低得吓人。
沈月柔跪在他脚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王爷,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姐姐,她……她竟然那般污蔑臣妾和王爷……
看到我进来,李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沈微微,你给本王跪下!
我脚步一顿,看着他愤怒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这么快,就演不下去了吗
也好。
我依言,缓缓跪下,没有辩解,也没有哭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王爷要我跪,我便跪了。不知王爷,是为何事生气
我的平静,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为何事沈微微,你还有脸问本王!你为何要在母妃面前顶撞她为何要无故刁难月柔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有镇国公府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一旁的沈月柔哭得更凶了,还不忘添油加醋:王爷,您别怪姐姐。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母妃那里……
闭嘴!
李彻不耐烦地喝止了她,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我,沈微微,本王再问你一遍,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眼眶慢慢红了。
王爷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吗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委屈。
昨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王爷却宿在书房,让整个王府的下人都看我的笑话。今天一早,我去给母妃请安,妹妹已经在那儿了。她句句话都在暗示我来得晚,不懂礼数。母妃也因此对我横加指责。
我吸了吸鼻子,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
王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当你的妻子,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在针对我就连你,也要为了一个妾室,来质问我这个正妻吗
我哭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在控诉他的不公和沈月柔的心机。
我把一个善妒、委屈、又深爱着丈夫的正妻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李彻愣住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反将他一军。
他看着我泪流满面的脸,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愧疚和动摇所取代。
毕竟,从道理上讲,我才是他的正妻。
新婚之夜被冷落,被小妾抢了风头,有点脾气,是再正常不过的。
如果我表现得太过大度,反而会让他怀疑。
跪在地上的沈月柔也傻眼了。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当着李彻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急忙辩解:不……不是的!王爷,我没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怎么说你了
我转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心痛,月柔,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我的人。可你为什么,要在我背后做这些事
我……
沈月柔百口莫辩,只能求助地看向李彻。
李彻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一边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真爱,一边是受了委屈、背景强大的正妻。
他一时间,也陷入了两难。
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
罢了。王爷既然不信我,那我多说也无益。
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李彻,你记住。我沈微微嫁给你,不是为了来受委屈的。我背后站着的,是整个镇国公府。
你若真心待我,我沈家,定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你若负我……
我顿了顿,冷笑一声,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决绝地离去。
这一次,李彻没有叫住我。
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背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忌惮,还有一丝……被我激起的征服欲。
这就对了。
男人,尤其是像李彻这样的男人,你越是顺从,他越是看不起你。
你只有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威胁,他才会真正地重视你。
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对我又爱又恨,又敬又怕,永远也猜不透我。
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场游戏中,立于不败之地。
6
那天之后,李彻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踏入我的院子。
府里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敬畏,变成了如今的同情和鄙夷。
他们都说,我这个正牌王妃,失宠了。
沈月柔更是得意,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入李彻的书房,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对此,我毫不在意。
我每日该吃吃,该喝喝,闲暇时便翻看一些兵书典籍,或者去靶场练练箭。
我母亲是前朝女将,我自小便随她习武,骑射功夫在京中贵女里,也算出类拔萃。
前世嫁给李彻后,为了迎合他喜欢的温婉贤淑,我便将这些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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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从来都不是男人的爱,而是自己的本事。
这天,我正在靶场练箭,锦儿匆匆跑了过来。
王妃,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大皇子在边关打了败仗,皇上大发雷霆,把镇国公和少将军都叫进宫里问话了!
我闻言,搭箭的手微微一顿。
来了。
前世,就是这场败仗,成了太子李昭倒台的导火索。
大皇子是太子一党,他镇守的云州,是我大周北境的门户。
云州失守,北狄大军长驱直入,京城震动。
皇上震怒之下,当即下令,削去太子监国之权,并派我父亲和兄长,率领沈家军,前往云州,抵御北狄。
也就是在这一战中,我兄长沈策,为了掩护李彻,身中数箭,落下终身残疾。
而李彻,则踩着我兄长的鲜血,立下了赫战功,从此在朝中声名鹊起。
想起兄长前世的结局,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我扔下弓箭,对锦儿说:更衣,备车,我要进宫。
锦儿一脸担忧:王妃,这个时候进宫,恐怕……
没什么恐怕的。
我打断她,眼神坚定,这个时候,我必须去。
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去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沈微微,不是一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后宅妇人。
我,是镇国公府的女儿。
国难当头,我与沈家,共存亡。
7
我赶到御书房外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皇上愤怒的咆哮。
废物!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
沈啸!你身为镇国公,大周兵马大元帅,云州失守,你难辞其咎!
紧接着,是我父亲沉稳的声音:臣,有罪。
我心头一紧,不顾门口太监的阻拦,直接闯了进去。
父皇息怒!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龙椅上那个威严的男人。
儿臣沈氏,叩见父皇。
御书房内,一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皇上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你是……老七家的谁让你进来的!不知规矩!
我父亲和兄长也回过头,看到我,皆是一脸错愕和担忧。
微微,你来做什么!胡闹!
我兄长沈策低声呵斥道。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直视着皇上,朗声道:回父皇,儿臣听闻云州失守,北狄入侵,心急如焚,这才斗胆闯宫。儿臣知罪,愿受责罚。但在此之前,儿臣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皇上大概是没见过我这样胆大的女子,愣了一下,竟生出几分兴趣:哦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话说
父皇此言差矣!
我抬高了声音,掷地有声,我朝太祖皇后,曾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创下不世之功。我母亲,也曾是沙场闻名的女将。女子为何不能言国事难道在父皇眼中,天下女子,都只配在后宅绣花吗
我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消带打,既捧了太祖皇后,又暗示了皇上性别歧视。
皇上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愧是沈啸的女儿!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你且说说看,你想说什么
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当今圣上,虽生性多疑,却也雄才大略,最欣赏的,就是有胆识有见地的人。
我清了清嗓子,将我早已在心中盘算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父皇,儿臣以为,云州之败,错不在大皇子,也不在镇守边关的将士,而在于朝廷的军备供给,出了问题!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我父亲,都向我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户部尚书,也就是太子李昭的舅舅,当即站了出来,厉声反驳:七王妃!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我户部每年拨给边关的军饷粮草,一分一毫都未曾克扣!你这是在血口喷人!
是吗
我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他,那敢问尚书大人,今年三月,拨给云州的那批冬衣和箭矢,在何处交接经手人是谁沿途可有驿站记录
户部尚书被我问得一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我步步紧逼:尚书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北狄人凶悍,但也不至于能在一夜之间,就攻破我大周固若金汤的云州城。除非……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一字一句道:除非,我们的守城将士,根本就是缺衣少食,弹尽粮绝!
我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所有人都知道,军备贪腐,是朝中大忌。
一旦查实,从上到下,都要掉脑袋。
户部尚书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
他背后站着的,是太子李昭。
我这一番话,看似是在为大皇子开脱,实则,是将矛头,直指东宫!
8
皇上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户部尚书,声音冰冷刺骨:张德全,她说的,可是真的
户部尚书张德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直流,语无伦次:皇……皇上明鉴!冤枉啊!臣……臣绝无此心!这……这都是七王妃的一面之词,她……她这是在构陷忠良啊!
构陷
我冷笑,从袖中拿出一本账册,高高举起,这是我嫁入王府前,无意中从一位商贩手中得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近三年来,从京城流向北地黑市的一批批物资。其中,就有本该送往云州的棉衣、粮草,甚至还有我朝明令禁止私下交易的精铁和箭矢!
而这些交易的背后,都指向了一个人——张大人的独子,张公子!
这本账册,是我重生后,花了大力气才弄到手的。
前世,李彻就是用它,扳倒了户部尚书,重创了太子一党。
这一世,我提前将它拿了出来。
我就是要让李彻看看,没有他,我沈微微,一样可以做到。
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接过账册,呈了上去。
皇上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最后,他猛地将账册摔在张德全的脸上,怒吼道:好!好一个张德全!好一个忠良!你就是这么为朕办事的!来人!将这个逆贼给朕拖下去,打入天牢!彻查!给朕一查到底!凡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张德全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太子李昭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嘴唇紧抿,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知道,他完了。
张德全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他的钱袋子。
张德全一倒,就等于斩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更重要的是,皇上对他的信任,已经彻底崩塌。
处理完张德全,皇上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欣赏,有审视,还有一丝……忌惮。
沈氏,你此次立下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叩首,朗声道:儿臣不敢要赏赐。儿臣只求父皇,能给云州的将士们一个公道,能让我父亲和兄长,戴罪立功,收复失T,还我大周一个太平!
我的话,说得大义凛然,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我的忠心,又为我沈家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皇上看着我,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好。朕,准了。
他看向我父亲和兄长:沈啸,沈策,朕命你二人,即日启程,赶赴云州。朕给你们十万兵马,三个月之内,必须给朕把云州拿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臣(末将),遵旨!
我父亲和兄长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激动和感激。
他们看向我的目光,也充满了欣慰和骄傲。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在沈家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动摇。
而我,也正式在这盘名为权谋的棋局上,落下了我最重要的一颗子。
9
我从皇宫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车帘掀开,露出了李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审视。
上车。
他言简意赅。
我没有拒绝,提着裙摆,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彻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着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我睁开眼,发现已经回到了王府。
李彻率先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
我心中冷笑,他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吗
可惜,我早已不是那个会为了他的冷落而伤心难过的沈微微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正准备回自己的院子,李彻的声音,却从前面传来。
你也过来。
他的声音,冷硬,且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书房里,依旧是那副压抑的景象。
沈月柔不在。
看来,他是特意支开了她,准备和我好好谈谈。
说吧。
李彻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一下下,都敲在人的心上,今天在御书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本账册,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静:王爷是在审问我吗
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怒意。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王爷在气什么气我抢了你的风头,还是气我……没有按照你预想的剧本走
李彻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我走到他面前,双手撑着书桌,身体前倾,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告诉王爷,我沈微微,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我帮你,是因为我们是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你的荣耀,便是我沈家的荣耀。
但你若想控制我,利用我,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我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剑。
李彻被我看得有些狼狈,他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想要避开我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如此心虚的姿态。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病态的快感。
那本账册,是我父亲的一位旧部,冒死从黑市里弄出来的。他本想直接交给父亲,但我拦下了。
我直起身子,语气缓和了些,开始半真半假地解释。
我知道,父亲性情刚直,若是拿到账册,定会直接在朝堂上弹劾太子。到时候,必定会引起朝局动荡,甚至会逼得太子狗急跳墙。与其如此,不如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云州失守,民怨沸腾,皇上震怒。在这个时候,把账册抛出来,不仅能将太子一党连根拔起,还能顺理成章地为我沈家争取到兵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我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王爷,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我也有我的考量。我们是夫妻,本就应该同心同德。以后,有什么计划,王爷不妨与我商议一二。或许,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我的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既展示了我的能力和价值,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李彻不是傻子,他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一个有勇有谋,且手握重兵的岳家,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我,眼中的怒意和忌惮,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是欣赏,是惊艳,也是……重新燃起的,浓厚的兴趣。
微微,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
你说的对,我们是夫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紧紧地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呼吸温热。
我僵硬地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地传来。
真的吗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真的。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是为了我们好,我都听你的。
那……
我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看着他,那沈月柔呢
你让她搬出你的书房,以后,不许你再见她。你能做到吗
10
李彻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为难。
微微,月柔她……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很可怜的。我只是……
可怜
我打断他,冷笑一声,王爷是觉得,我沈微微,就不可怜吗
我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下嫁于你。新婚之夜,你让我独守空房。你的妾室,可以随意出入你的书房,对我这个正妻颐指气使。王爷,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整个沈家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泪也跟着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演戏。
是真的委屈,是积攒了两世的,滔天的委屈。
李彻被我的眼泪烫到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微微,你别哭。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在你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她重要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我就是要逼他。
逼他在我和沈月柔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我知道,以他现在对我的器重,他一定会选我。
因为我,能给他带来他最想要的东西。
而沈月柔,除了能满足他那点可悲的男人自尊心,一无是处。
果然,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李彻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从今天起,我便让月柔搬回她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再踏出房门半步。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为了权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的真爱,心中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这就是我爱了两世的男人。
凉薄,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擦干眼泪,从他怀里退出来,对他福了福身。
多谢王爷,体谅。
我的语气,疏离而客气。
李彻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大概是希望看到我喜极而泣,对他投怀抱送。
可惜,我让他失望了。
天色不早了,王爷也早些休息吧。
我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微微!
他却从身后,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次,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今晚,留下。
他说。
我身体一僵,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眼中跳动的火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我不能再用身子不适的借口。
否则,他一定会怀疑,我之前的种种,都只是在欲擒故纵。
而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也会在瞬间崩塌。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血珀手串,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我,我的使命。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柔媚的笑容。
好啊。
我对他说。
都听王爷的。
11
那一夜,极尽缠绵。
李彻像是要将这些天所有的隐忍和欲望,都发泄出来一般,不知疲倦地索取。
我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摆布,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前世,我也曾无比期待过这样的亲密。
我以为,这是爱的证明。
可如今,我只觉得屈辱,恶心。
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我的骨头,让我痛不欲生。
我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异样。
我必须忍。
为了我沈家枉死的一百三十二口人,为了我那惨死在襁褓中的孩儿,为了我自己。
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李彻终于沉沉睡去。
我睁开眼,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眼底的恨意,再也无法掩饰。
我轻轻地抬起手,指尖划过他英挺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
这张脸,曾经是我全部的信仰。
如今,却是我最深的噩梦。
我的指尖,最终落在了他脆弱的脖颈上。
只要我再用一点力,只要一下,我就可以杀了他,为我全家报仇。
我的手,在颤抖。
理智和仇恨,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撕扯。
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
就在我即将失控的瞬间,腕间的血珀手串,忽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我猛地清醒过来。
不。
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不是让他死。
我要的,是让他生不如死。
我要让他站到最高的地方,得到他最想要的一切,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是如何化为泡影,将他反噬。
我要让他尝遍众叛亲离,孤苦无依的滋味。
我要让他,永生永世,都被囚禁在他最爱的权势里,不得解脱。
我收回手,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李彻,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12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真正地,为李彻出谋划策。
我利用前世的记忆,帮他避开了好几次太子的陷害,拉拢了好几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中间派大臣。
我还将我沈家的商路,与他名下的产业合并,为他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作为日后招兵买马的资本。
我的能力,让李彻对我越发地依赖和信任。
他几乎将我当成了他的女诸葛,事事都要与我商议,对我言听计从。
我们在外人面前,扮演着一对恩爱不疑、琴瑟和鸣的模范夫妻。
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为我布菜,为我披上披风。
我会在他疲惫时,为他按压太阳穴,为他端上亲手熬制的参汤。
我们演得那么逼真,就连最熟悉我们的丽妃,都开始相信,李彻是真的爱上了我。
她对我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挑剔,变成了如今的客气和讨好。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的虚与委蛇,每一次的亲密接触,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而沈月柔,则彻底地失了宠。
她被李彻禁足在自己的小院里,形同冷宫。
她几次三番地想要见李彻,都被我拦了下来。
她不甘心,便开始用各种手段折磨自己,想要引起李彻的怜惜。
今天绝食,明天上吊。
可惜,李彻的心,早已被更大的野心所填满。
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甚至连去看她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沈月柔彻底地绝望了。
她开始恨我,恨我抢走了她的一切。
她派人给我下毒,被我识破。
她想在我的马车上做手脚,害我坠崖,也被我提前发现。
她的那些小伎俩,在我这个重生回来的人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我没有动她。
不是我心软,而是我觉得,她还有用。
她对李彻的深情,将会是我送给李彻的,另一份大礼。
13
转眼,三年过去。
在我的帮助下,李彻的势力,已经足以与太子李昭分庭抗礼。
朝中大臣,纷纷站队。
皇上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所有人都知道,夺嫡之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而我父亲和兄长,也终于不负圣望,在云州大败北狄,收复了失地,班师回朝。
那一天,京城百姓,夹道欢迎。
皇上龙颜大悦,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当场加封我父亲为一等镇国公,世袭罔替。
加封我兄长沈策为冠军侯,赐金牌令箭,可见官大一级。
我沈家的声望,一时之间,达到了顶峰。
而作为沈家女婿的李彻,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庆功宴上,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李彻:老七,你娶了一个好王妃啊。
李彻举杯,遥遥地对着我,满眼深情:能娶到微微,是儿臣此生最大的福气。
我端起酒杯,回敬他一个温柔的笑。
只是,无人看到,我眼底那化不开的冰冷。
宴会结束后,李彻喝得酩酊大醉。
他拉着我的手,反复地对我说:微微,等我登上了那个位置,我一定封你为后。我们的孩子,就是太子。我要给你全天下女子,都羡慕不来的荣耀。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豪言壮语,心中只觉得可笑。
孩子
李彻,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从我与恶鬼立下契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我这副被诅咒的身子,永远也孕育不出新的生命。
而你,也注定,会断子绝孙。
王爷醉了。
我扶着他,轻声说,我扶您回去休息。
他却耍赖似的抱着我不放,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不……我没醉……微微,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我看着他,忽然问他:王爷,那你爱沈月柔吗
李彻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迷蒙的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怀念,但更多的,是理智的权衡。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微微,我和她……都过去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真是薄情啊。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感动的神色。
王爷,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将他扶回房间,伺候他睡下。
然后,我转身去了沈月柔的院子。
她已经被关了整整三年。
曾经那个娇艳如花的少女,如今变得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看到我,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猫,扑了上来。
沈微微!你这个贱人!你还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轻而易举地避开她,看着她狼狈地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对她说:沈月柔,你想不想,重新回到王爷的身边
她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蹲下身,与她平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可以帮你,让你重新得到王爷的宠爱。甚至,让他比以前,更爱你。
沈月柔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当然没有这么好心。
我坦然承认,我只是觉得,王爷身边,缺一个像你这样‘单纯’‘善良’,又对他‘一往情深’的女人。
而我,我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我已经厌倦了扮演他深爱的妻子。这个角色,还是你来当,比较合适。
14
沈月柔不懂我的意思。
但重新回到李彻身边的诱惑,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合作。
第二天,我便以姐妹情深为由,向李彻求情,解了沈月柔的禁足。
李彻本不想同意,但在我以退为进的劝说下,最终还是松了口。
他大概以为,我这是在向他展示我的大度。
他不知道,我只是在为我的复仇大计,布下最后一颗棋子。
我教沈月柔,如何在李彻面前,表现出她的无怨无悔和痴心不改。
我让她收起所有的怨恨和心机,重新变回那个只会依赖他、崇拜他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我还特意安排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让沈月柔不小心落水,再让李彻恰好经过,将她救起。
看着沈月柔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梨花带雨的模样,李彻那点沉寂已久的保护欲,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他想起了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
想起了这个女人,是如何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
愧疚,怜惜,再加上我这个正妻的大度,让他很快便重新接纳了沈月柔。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她的院子,对她关怀备至。
而沈月柔,也牢记我的教诲,只谈风月,不问政事,将一个恋爱脑的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李彻很吃这一套。
他在我这里,感受到的是并肩作战的压力和敬畏。
而在沈月柔那里,他才能找回那种高高在上的,被人全然依赖和崇拜的,属于男人的虚荣。
他以为自己两边都处理得很好。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坐享齐人之福的,人生赢家。
他不知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想让他生不如死,另一个,则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而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15
景和八年,冬。
皇上病危,太子李昭与七皇子李彻的夺嫡之战,进入了白热化。
太子联合了京畿卫戍,企图发动宫变,逼皇上写下传位诏书。
这个消息,是我通过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提前得知的。
前世,李彻就是利用这次宫变,以清君侧的名义,率领沈家军,一举攻入皇宫,不仅救下了皇上,还顺理成章地除掉了太子,拿到了储君之位。
这一次,我自然不会让他这么顺利。
宫变发生的当晚,我找到了正在焦急等待消息的李彻。
王爷,我递给他一杯早已准备好的热茶,一切都安排好了。父亲和兄长,已经带着人,在宫外候命。只等太子动手,我们便可以行动了。
李彻接过茶杯,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微微,辛苦你了。若没有你,我……
王爷不必多说。
我打断他,我们是夫妻。
他一饮而尽,丝毫没有怀疑。
他不知道,那杯茶里,我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软筋散。
药效,会在一个时辰后发作。
足够他,错过这场大戏。
王爷,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月柔妹妹,安抚一下她。
我柔声说。
李彻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起疑。
我转身走出书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李彻,今晚的好戏,你就在这里,好好地欣赏吧。
我来到沈月柔的院子。
她早已打扮妥当,正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
看到我,她立刻迎了上来:姐姐,怎么样了王爷他……
他让你,按计划行事。
我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裹,递给她,这里面,是太子与北狄私通的信件。你待会儿,就带着它,去面见圣上。记住,一定要说是王爷,让你这么做的。
这些信件,自然是伪造的。
但足以,以假乱真。
沈月柔接过包裹,手在微微颤抖。
姐姐,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看着她,眼神冰冷,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以后,你就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王爷他,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后。
我用这个她最无法抗拒的诱饵,来引她上钩。
沈月柔的眼中,果然迸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和王爷失望的。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嘴角的笑意,越发地深了。
傻瓜。
你以为你是去领功的吗
不,你是去送死的。
16
一个时辰后,宫内大乱。
太子李昭率领京畿卫戍,包围了皇上的寝宫,喊杀声震天。
而我父亲和兄长率领的沈家军,却迟迟没有出现。
因为,我给他们的命令是:按兵不动。
皇上的寝宫内,年迈的君主躺在龙床上,看着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提着剑,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悲凉。
逆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李昭冷笑一声,面目狰狞,父皇,儿臣只是想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已经老了,糊涂了!这个江山,交给你,迟早要完!只有我,才配做大周的皇帝!
他将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扔在皇上面前。
签了它!否则,就别怪儿臣,心狠手辣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月柔出现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扑倒在龙床前,将那个装着罪证的包裹,高高举起。
皇上!皇上明鉴!太子……太子他通敌叛国!
李昭见状,脸色大变,当即下令: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宫拿下!
侍卫上前,沈月柔却死死地护着那个包裹,尖声叫道:这是七王爷,让我送来的!是七王爷,发现了太子的阴谋!王爷他……他很快就来救驾了!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报出李彻的名字,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她不知道,她这句话,彻底地,将李彻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病榻上的皇上,听到七王爷三个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而太子李昭,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七弟哈哈哈哈!你指望他来救你别做梦了!
他一把抢过沈月柔手中的包裹,看了一眼里面的信件,笑得更加疯狂了。
伪造的信件沈月柔啊沈月柔,你可真是天真得可怜!你以为,就凭这点东西,就能扳倒本宫
他转头,看向龙床上的皇上,眼神狠戾。
父皇,您都看到了。老七他,早就包藏祸心!他今天,就是想借着我的手,除掉您,然后再把罪名,都推到我的头上!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您以为他是忠臣他才是那条最毒的蛇!
皇上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本就多疑。
李彻今晚的按兵不动,再加上沈月柔的指证,让他瞬间相信了太子的话。
他看着跪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沈月柔,又想到那个一直表现得忠心耿耿的七儿子。
一股被欺骗、被背叛的怒火,涌上心头。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指着殿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传……传朕旨意……七皇子李彻……谋逆……沈家……满门……抄斩……
话音未落,他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而殿外的太子李昭,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大笑。
哈哈哈哈!父皇!多谢您成全!
他举起手中的传国玉玺,对左右宣布:从今天起,本宫,就是大周的新君!
而可怜的沈月柔,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她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来当皇后的吗
为什么……
李昭没有给她想明白的机会。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女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杀。
冰冷的刀锋,划过她脆弱的脖颈。
鲜血,染红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沈月柔,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还满意吗
17
七皇子府,很快便被重重包围。
当药效过去,李彻终于恢复力气,冲出书房时,看到的,就是太子李昭,不,现在应该是新皇李昭,穿着一身龙袍,带着大批禁军,站在他面前的场景。
七弟,别来无恙啊。
李昭笑得一脸得意。
李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父皇呢
父皇
李昭挑了挑眉,父皇他老人家,已经被你这个逆子,给活活气死了。
什么
李彻如遭雷击,连连后退,不……不可能!我没有!
你没有
李昭冷笑一声,将一卷明黄的圣旨,扔在他脸上,这是父皇临终前,亲口下的旨意。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李彻颤抖着手,捡起圣旨。
当他看到上面谋逆满门抄斩几个字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这不是真的!是你在陷害我!是你!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冲向李昭,却被禁军死死地按在地上。
陷害你
李昭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蔑地说,李彻啊李彻,你千算万算,没算到,你最心爱的女人,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卖了你吧
她拿着你伪造的罪证,跑到父皇面前,说是你指使她去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李彻的瞳孔,猛地放大。
月柔不……不可能!她不会的!
哦是吗
李昭拍了拍他的脸,笑得越发残忍,那你就去地底下,亲自问问她吧。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禁军下令。
七皇子李彻,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即刻,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至于沈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一个不留!
我站在暗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我曾经爱了两世的男人,像一条狗一样,被人拖走。
看着我沈家的府邸,被烈火吞噬。
一如前世。
只是这一次,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了痛。
只剩下,复仇的快感。
李彻,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江山。
这就是你想要的权势。
我帮你得到了,又亲手,毁掉了。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18
李彻被打入天牢。
沈家被满门抄斩。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夺嫡之战,以太子的全胜,而告终。
他们不知道,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一半。
而我,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我利用早就布置好的人手和暗道,在抄家的前一刻,将我父亲和兄长,偷偷地转移了出去。
他们是沈家最后的血脉,也是我复仇大计中,最重要的一环。
至于我……
我是七皇子妃,是沈家的女儿。
按理说,我必死无疑。
但李昭,却留下了我。
他将我囚禁在坤宁宫,也就是皇后的寝宫。
他每日都会来看我,给我送来最好的珠宝首饰,最华丽的绫罗绸缎。
他会坐在我面前,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欣赏我的落魄。
沈微微,你没想到吧最后,还是我赢了。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眼中充满了病态的占有欲。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坐稳这个江山。我要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为我生儿育女。
我要让李彻那个废物,在天牢里,日日夜夜地想着你,念着你,却永远也得不到你。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疯狂的嘴脸,心中只觉得可悲。
他以为他赢了。
他不知道,他只是我手中的,另一颗棋子。
我对他说:李昭,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他笑得更加大声了:杀我就凭你沈微微,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你的生死,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是吗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笑得妖娆,而又诡异。
李昭,你很快就会知道,到底是谁,掌握着谁的生死。
19
我开始,用我的方式,报复李昭。
我利用他对我病态的占有欲,开始干预朝政。
今天,我无意中提起,某位大臣是李彻的旧部,第二天,那位大臣便被罢官免职。
明天,我随口称赞,某位将军骁勇善战,第二天,那位将军便被委以重任。
李昭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对我言听计从。
他以为,他掌控了我。
却不知,他正在一步步地,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推向毁灭的边缘。
他罢黜忠良,重用小人。
他横征暴敛,大兴土木。
短短半年时间,朝堂之上,怨声载道。
黎民百姓,民不聊生。
而我,则在暗中,联络那些被他罢黜的旧臣,联合那些对新政不满的地方势力。
同时,我让我父亲和兄长,以清君侧,讨逆贼的名义,在南方起兵。
沈家军,在民间本就声望极高。
如今,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大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
李昭派去镇压的军队,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临阵倒戈。
当沈家军的旗帜,插在京城城楼上的那一刻,李昭,彻底地慌了。
他冲进我的寝宫,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是你!都是你干的!沈微微!你这个毒妇!
他掐着我的脖子,想要杀了我。
我看着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我只是平静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李昭,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
我说过,你很快就会知道,到底是谁,掌握着谁的生死。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他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到底是谁
我看着他惊恐的表情,笑得无比灿烂。
我是谁我,是来向你们李家,讨债的。
20
李昭被我父亲和兄长,从皇位上,拖了下来。
他被废去帝位,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宗人府。
比李彻的下场,好不了多少。
接下来,是该由谁,来坐上这个空悬的皇位。
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拥立我兄长沈策。
毕竟,是他,率领大军,拨乱反正,有从龙之功。
另一派,则认为,沈家功高震主,若再出一位皇帝,恐对我大周江山,不利。
他们主张,从李氏宗亲里,另择一位贤明之人。
两派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而我,则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我,要去天牢,见李彻。
并且,我要拥立他,为帝。
这个决定,遭到了我父亲和兄长的强烈反对。
微微!你疯了!
我兄长沈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我们沈家的吗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你要把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江山,再拱手送给他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哥,我没有疯。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就是要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因为,那不是龙椅,那是……送他下地狱的,断头台。
我的眼神,太过冰冷,太过决绝。
兄长看着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微微,哥信你。
21
天牢里,阴暗,潮湿。
我时隔半年,再次见到了李彻。
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胡子拉碴,形容枯槁,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随即,又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沈微微!你还敢来见我!
他嘶吼着,扑向牢门,却被铁链死死地拴住。
你这个毒妇!你害死了月柔!害死了我!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疯狂的模样,心中一片平静。
李彻,我是来,送你一份大礼的。
我说。
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周的皇帝了。
李彻愣住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大笑。
皇帝哈哈哈哈!沈微微,你是在耍我吗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信不信,由不得你。
我转身,对身后的狱卒说:打开牢门,请‘皇上’,更衣。
李彻被强行带出了天牢,沐浴,更衣,换上了那身他梦寐以求的,明黄龙袍。
当他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帝王模样的自己时,他,彻底地懵了。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不真实。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啊。
我走到他面前,为他整理了一下龙袍的衣领,笑得温柔而又多情,我说过,我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现在,我做到了。
李彻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熟悉的爱意,他,动摇了。
或许,她真的是爱我的。
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为了救我,而使的手段。
是啊,若不是她,我怎么可能,从一个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皇帝
他开始为我的背叛,找起了借口。
他开始,重新相信,我还是那个,深爱着他的沈微微。
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声音哽咽。
微微,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我靠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笑。
李彻,别急着道歉。
好戏,才刚刚上演。
22
李彻登基了。
年号,永安。
他大概是希望,他的江山,可以永享安宁。
可惜,从他坐上那个龙椅的第天起,就注定了,他永无安宁之日。
我亲手为他布下的诅咒,开始,一一应验。
登基第一年,全国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他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却不料,粮仓在运送途中,离奇失火,烧得一干二净。
百姓怨声载道,都说,新皇无德,才引来天谴。
登基第二年,边关急报,北狄再次入侵,南蛮起兵作乱。
他派兵镇压,却屡战屡败。
他最信任的大将,也就是我兄长沈策,在一次战役中,意外身亡。
消息传来,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他失去了他最得力的臂助。
登基第三年,宫中爆发瘟疫。
他最宠爱的,刚刚册封的贵妃,一夜之间,暴毙而亡。
紧接着,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唯一的皇子,出生不到三个月,便夭折了。
他,断子绝孙了。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说,皇上,是个不祥之人。
他身边的臣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背叛他,离弃他。
他的母妃丽妃,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
短短几年时间,他众叛亲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开始变得多疑,暴躁,滥杀无辜。
他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天命。
他每日焚香祷告,求神拜佛,希望能够得到上天的宽恕。
可他等来的,只有越来越糟的,国运。
他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
他的精神,也已经濒临崩溃。
他开始夜夜噩梦,梦见那些被他害死的人,都化作厉鬼,来向他索命。
他梦见沈月柔,梦见我沈家的一百三十二口人。
他变得形容枯槁,不复当年。
而我,作为他的皇后,始终,陪在他身边。
我不哭,不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毁灭。
他越是痛苦,我越是平静。
我的平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23
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彻底地崩溃了。
他冲进我的坤宁宫,双眼赤红,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为什么!沈微微!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抓住我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我。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看着他,看着他这张被痛苦和恐惧扭曲了的脸,终于,露出了这些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没错。
我说。
错的是,这个皇位。
他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一字一句,清晰地,残忍地,告诉他,从你坐上这个位置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你会失去所有。
凡坐上这张龙椅的人,将众叛亲离,所爱之人皆会惨死,最终,孤独终老,永世不得解脱。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诅咒。
李彻如遭雷击,猛地松开我,连连后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都在颤抖。
诅咒不……不可能!你在胡说!你在骗我!
我骗你
我冷笑一声,将前世今生,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算计,都和盘托出。
李彻,你还记得景和三年的那场大雪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亲手,给我灌下那杯鸩酒的吗
你还记得,我沈家那一百三十二口人,是怎么惨死在你手里的吗
我死后,化作厉鬼,与恶魔立下血誓。我用我永世不得超生的灵魂,换来了这一世的重生,也换来了,这个独一无二的,为你量身定做的诅咒。
我帮你登上皇位,不是因为我爱你。而是因为,我恨你!
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但我知道,死,对你来说,太便宜了。
所以,我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给了你。也把全世界最恶毒的诅咒,给了你。
我让你得到一切,再亲眼看着,这一切,是如何被毁灭的。我要让你,永生永世,都活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之中!
李彻,我的这份大礼,你,还喜欢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他的心脏。
他听着,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想起了过去种种的疑点。
我的性情大变,我的未卜先知,我的步步为营。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猎物。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地疯了。
他拔出墙上的佩剑,嘶吼着向我冲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毒妇!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剑锋,在离我的眉心,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不想杀我。
而是,他不能。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却怎么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
他绝望地看着我。
因为,这个诅咒,也包括你。
我看着他,怜悯地,笑了。
你杀不了任何人。你也,死不了。
你只能,永远地,被囚禁在这张冰冷的龙椅上。活到,天荒地老。
现在,我拂开他的剑,转身,向殿外走去,请你,坐稳你的江山吧,我的,陛下。
24
不——!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嘶吼。
他扔掉剑,疯了一样地,用头去撞墙,用手去掐自己的脖子。
但他,真的死不了。
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伤害自己分毫。
他,成了这座华丽牢笼里,永恒的囚徒。
我没有再回头。
我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困了我两世的皇宫。
当我走出宫门,看到外面灿烂的阳光时,我腕间的那串血珀手串,忽然,寸寸碎裂,化作了齑粉,随风飘散。
我与恶鬼的契约,完成了。
我的大仇,得报了。
可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我赢了。
可我也,失去了一切。
亲人,爱人,朋友。
还有,我自己。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那些鲜活的,充满生气的面孔,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
我该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
或许,我就该像这漫天的尘埃一样,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就在我茫然四顾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车帘掀开,露出了我父亲,那张苍老,却依旧硬朗的脸。
他向我伸出手,眼眶微红。
微微,我们,回家。
回家。
多么温暖,又多么奢侈的词。
我看着父亲,看着他眼中的心疼和爱,冰封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我扑进他的怀里,像一个迷路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爹……
欸,爹在。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一样。
都过去了。微微,都过去了。
是啊。
都过去了。
前世的仇,今生的怨,都随着那声嘶吼,那串手链,烟消云散了。
我抬起头,看着京城湛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阳光的味道。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