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乱世繁花 > 第一章

民国十三年,上海。
黄浦江的汽笛声穿透薄雾,将这座被誉为
东方巴黎
的城市从沉睡中唤醒。法租界的霞飞路上,梧桐树的叶子刚抽出新绿,有轨电车叮叮当当驶过,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街角的咖啡馆飘出浓郁的咖啡香,与远处寺庙传来的晨钟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独特的画卷。
1、
法租界内的丽都大剧院,一场为赈济华北难民举办的慈善义演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后台化妆间里,镜子擦拭得一尘不染,映出墙上挂着的各式戏服,五彩斑斓,流光溢彩。
林若渝坐在梳妆台前,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改良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裙摆处巧妙地融入了西式剪裁,既保留了中式的温婉,又透着几分西式的灵动。
她刚从法国留学归来不久,一头乌黑的卷发被精心打理过,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化妆师正为她描眉,她的目光却不经意间飘向一旁的化妆台。
一本牛皮封面的速写本静静躺在那里,上面压着一支削得尖尖的炭笔。本子微微翻开,露出的页面上画着一幅场景:城郊的村庄,土地龟裂,草木枯黄,衣衫褴褛的百姓们面黄肌瘦,在几个身着北洋军制服的士兵的刺刀威逼下,扛着一袋袋粮食艰难前行。士兵们个个面目狰狞,其中一个络腮胡士兵正抬脚踹向一个踉跄的老人,画面触目惊心。
这幅画线条简洁却极具张力,每一笔都饱含着林若渝对军阀暴行的愤怒。她自幼在军营长大,见惯了父亲林司令手下士兵的飞扬跋扈,只是从前年纪小,不懂这背后的黑暗。留学法国期间,她接触了新思想,亲眼目睹了异国的民主与自由,再回头看祖国的满目疮痍,心中便燃起了改变现状的决心。回国后,她表面上是热衷于社交活动的军阀千金,实则暗中用画笔记录下这乱世的苦难,资助那些有志于救国的进步学生。
林小姐,您的眉画好了。
化妆师的声音将林若渝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镜中的女子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多谢。
恰在此时,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深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西装剪裁得体,熨烫得一丝不苟,衬得他身形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深邃而敏锐,仿佛能洞察人心。他便是《沪江日报》的资深记者沈砚之。
沈砚之刚走进来,目光便习惯性地扫过整个房间,当他的视线落在化妆台上的速写本上时,脚步微微一顿。那幅画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迈步走了过去。
林若渝从镜子里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她知道《沪江日报》最近一直在报道华北灾情,眼前这位记者,会是她传递真相的契机吗
沈砚之走到化妆台前,仔细看了看那幅画,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画册合拢。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纸面,林若渝便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位先生是
在下沈砚之,《沪江日报》记者,前来采访此次义演。
沈砚之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地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沈先生,久仰大名。
林若渝站起身,微微颔首,我是林若渝。
林小姐客气了。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方才见林小姐的画册,画功甚是精湛。
林若渝心中了然,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沈先生对绘画也有兴趣
沈砚之抬眸,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林小姐画笔如刀,只是这刀太锋利,容易伤着自己。
林若渝轻笑一声,从领口摘下那朵精致的白玉兰胸针,胸针的花瓣温润细腻,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轻轻将胸针塞进沈砚之掌心:白玉兰的花期虽短,总好过做温室里的假花。
沈砚之握着掌心的胸针,只觉得那香气仿佛能渗入心底。他看着林若渝意味深长的眼神,点了点头:林小姐所言极是。
林若渝转身走向舞台方向,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沈砚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胸针,陷入了沉思。这场看似不经意的相遇,却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舞台上,灯光璀璨,林若渝的身影出现在聚光灯下。她弹奏着钢琴,悠扬的琴声在剧院里回荡。沈砚之坐在观众席的角落,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他看到她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看到她脸上专注的神情,心中对这位军阀千金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演出结束后,沈砚之走出剧院,外面已是华灯初上。法租界的夜晚格外繁华,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他走到街角,正要叫一辆黄包车,却看到林若渝被一群记者围住。记者们七嘴八舌地提问,大多是关于她的留学经历和未来打算。林若渝从容应对,言辞得体,既不显得张扬,也不失风度。
沈砚之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他注意到,当有记者问及林司令最近的动向时,林若渝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待记者散去,林若渝正要上车,无意间瞥见了站在街角的沈砚之。她对他微微点头,然后便上了汽车,消失在夜色中。沈砚之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胸针,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2、
《沪江日报》的办公室位于一栋老式洋楼里,楼外爬满了青藤,绿意盎然。办公室内,弥漫着旧报纸和墨水的混合气味,墙上贴满了各种剪报和地图,空气中都仿佛漂浮着新闻的气息。沈砚之坐在靠窗的橡木桌前,桌上堆满了各种资料和文件,桌角的铜制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那些关于华北灾情的剪报上。
他手中捏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赈灾款流向可疑,林府书房或有线索。
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匿名信件,信封上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沈砚之摩挲着字条边缘,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义演后台林若渝那双清澈却藏着倔强的眼睛。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封信就是她寄来的。
华北灾情日益严重,报纸上每天都有关于灾民饿死、病死的报道,而政府拨下的赈灾款却迟迟不见踪影。沈砚之追查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如今有了这条线索,他心中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终于有了突破口,担忧的是林若渝的处境。她一个军阀千金,竟敢搜集父亲的罪证,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喧闹的街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知道,自己必须谨慎行事,不仅要揭露真相,还要保护好提供线索的人。
与此同时,林府正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这座位于法租界的豪宅,占地面积广阔,庭院深深,雕梁画栋,却处处透着冰冷和威严。林若渝的房间布置得精致典雅,墙上挂着她从法国带回的油画,书桌上摆放着各种书籍和画笔。但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却异常凝重。
林若渝坐在梳妆台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本薄薄的账本副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账本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笔笔粮食交易的明细。就在刚才,她在父亲书房外无意间听到了父亲和粮商的电话通话。
王老板,那批粮食务必在三天内运到,每吨抽成三成,少一分都不行!
林司令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司令放心,一定办妥。只是……
最近风声紧,那些记者盯得厉害。
粮商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和担忧。
怕什么!在上海这片地界,还没人敢动老子的人!
林司令冷哼一声,灾民饿死几个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咱们的利益!
那些冷酷无情的话语,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林若渝心上。她冲进书房,将账本副本摔在桌上,质问道: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做那些都是救命的粮食,是灾民的希望啊!
林司令正在喝茶,闻言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青瓷碎片四溅,有几片甚至溅到了林若渝的旗袍下摆上。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林若渝:老子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用点钱怎么了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这乱世之中,只有权力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林若渝看着父亲狰狞的面孔,心中一阵冰凉。她从小崇拜的父亲,那个在她眼中英勇无畏的军人,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和可怕。她咬着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转身退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将自己关在里面,久久无法平静。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不能让父亲一错再错,不能让那些灾民白白送死。
3、
深夜的法租界,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黄包车铃铛声。一辆黄包车在僻静的巷弄里悄无声息地穿行,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林若渝坐在车上,用一件深色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心中既紧张又坚定,手心微微出汗,紧紧握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黄包车在一家挂着
笔墨纸砚
幌子的小店铺前停下。店铺的门紧闭着,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夜色中摇曳。林若渝深吸一口气,下车后轻轻敲了敲门板,按照约定的暗号,敲了三下,停顿一下,再敲两下。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要买什么
请问有上好的徽墨吗
林若渝低声回应我要的是黄山松烟墨。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打开门让林若渝进去。店铺里面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笔墨纸砚,但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很多都是空盒子。这里其实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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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接过林若渝手中的信封,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账本影印件和粮商的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林小姐放心,这些东西一定安全送到沈先生手中。
多谢。
林若渝低声道,请务必小心,不要暴露身份。
中年男人将信封迅速藏进一个竹制笔筒里,然后点了点头:林小姐快回吧,这里不安全。
林若渝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店铺,重新坐上黄包车消失在夜色中。斗篷的流苏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三天后,《沪江日报》的头版用加粗的黑体字刊登了一篇震撼人心的报道:《赈灾黑幕:权贵私吞善款,百姓深陷水火》。报道详细揭露了林司令等人私吞赈灾款的罪行,并附上了清晰的账本影印件和粮商的照片作为证据。
报纸一经发售,便被抢购一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人们愤怒地指责那些中饱私囊的权贵,为华北的灾民感到痛心。
林司令看到报纸后,气得浑身发抖,将办公室里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他暴跳如雷地吼道:查!给我查!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很快,线索便指向了《沪江日报》的沈砚之。林司令当即下令,让宪兵队包围报社,将沈砚之抓起来。
报社里一片混乱,记者们惊慌失措,打字机的声音和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沈砚之正在整理后续报道的资料,听到楼下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和士兵的呵斥声,便知道出事了。他迅速将账本原件塞进墙壁的一个暗格里,然后镇定地站起身。
门被猛地踹开,几个荷枪实弹的宪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宪兵队的队长。他指着沈砚之厉声喝道:沈砚之,你涉嫌诽谤林司令,跟我们走一趟!
沈砚之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我是一名记者,报道事实是我的职责。
少废话!带走!
队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沈砚之被宪兵们推搡着走出报社,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看到报社的同事们担忧的眼神,心中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坚定。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哪怕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宪兵队的审讯室阴冷潮湿,墙壁上斑驳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味。沈砚之被绑在冰冷的刑架上,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背上已经布满了鞭痕,渗出血迹,染红了他的衬衫。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屈服的迹象。
审讯官是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他拿着一根烧红的烙铁,走到沈砚之面前,烙铁上的火星四溅,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沈砚之,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是谁给你的证据是不是林司令的女儿林若渝
沈砚之咳出一口血沫,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新闻记者的职责是揭露真相,至于消息来源,无可奉告。
嘴硬!
审讯官气急败坏地举起烙铁,就要往沈砚之身上烫去。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在审讯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审讯官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放下了烙铁,恶狠狠地瞪了沈砚之一眼:算你运气好,林司令有令,留你一条活口,查明背后的势力。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沈砚之松了一口气,但身上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危险并没有解除。他必须想办法出去,继续揭露真相。
林府内,林若渝得知沈砚之被捕的消息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她知道父亲的手段,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救出沈砚之,他恐怕性命难保。
小姐,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
侍女端着一碗粥走进来,担忧地说道。
林若渝摆了摆手,没有胃口。她的脑海中不断思考着对策。突然,她想到了父亲书房里的那本完整的账本,那才是最有力的证据,如果能拿到账本,或许就能救出沈砚之。
4、
凌晨时分,夜色正浓,整个林府都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巡逻的卫兵偶尔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林若渝换上一身男装,头戴一顶黑色礼帽,将头发塞进帽子里,脸上还沾了些灰尘,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厮。她借着巡逻卫兵换岗的间隙,悄悄地溜到了父亲的书房附近。
书房的窗户紧闭着,窗台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林若渝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撬锁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书房的后窗。窗户发出轻微的
咔哒
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人后,才翻身跳了进去。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银色的光斑。书房里弥漫着一股烟草和旧书的混合气味,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古董。林若渝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地板上的地砖。当她敲到第三块地砖时,传来了空洞的回响。她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她从头上拔下发簪,小心翼翼地插进地砖的缝隙中,用力一撬,地砖便被撬开了。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子。林若渝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那本完整的账本。她迅速将账本放进自己的靴筒里,然后将地砖恢复原状,清理好现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在此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若渝心中一惊,迅速翻身跳出窗外,靴底的泥水在窗台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脚印。她一路小跑,躲进了旁边的花园里,借着茂密的花丛掩护,避开了巡逻的卫兵,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林若渝立刻将账本藏好,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必须想办法将账本送到安全的地方,救出沈砚之。
第二天,法租界巡捕房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详细描述了粮商窝藏账本的地点。巡捕房立刻派人前往搜查,果然找到了账本的部分原件。虽然不是最完整的证据,但也足以让宪兵队感到压力。再加上法租界方面的干涉和舆论的压力,林司令不得不下令释放沈砚之。
沈砚之走出宪兵队大门时,阳光刺眼,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走路一瘸一拐的。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有同情,有敬佩,也有好奇。他刚走了几步,一个穿着蓝布衫的报童跑了过来,塞给他一份报纸,然后便匆匆跑开了。
沈砚之疑惑地打开报纸,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明晚八点,静安咖啡馆,白玉兰为记。
字迹娟秀,正是林若渝的笔迹。他心中一阵温暖,知道是她救了自己。
第二天晚上,静安咖啡馆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灯光柔和,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氛围。咖啡馆里坐满了客人,大多是穿着时髦的男女,低声交谈着。沈砚之提前来到咖啡馆,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转动着面前的咖啡杯,目光不时望向门口。
八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林若渝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旗袍,与初见时如出一辙,只是头发披散在肩上,多了几分柔美。她的目光在咖啡馆里扫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沈砚之。
林若渝走到桌前坐下,身上的珍珠手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沈先生受苦了。
她看着沈砚之脸上的伤痕,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沈砚之摇摇头,微微一笑:比起华北的灾民,这点苦算不了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白玉兰胸针,轻轻放在桌上,这枚胸针,我一直带在身上。
林若渝的目光落在胸针上,心中一阵感动。
沈砚之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三年前在华北,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林若渝端起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颤,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出涟漪。她抬起头,迎上沈砚之的目光,低声道:那天我跟着医疗队去赈灾,恰好遇到特务追杀你,便顺手救了你。本来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怎么会忘。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传来,温暖而坚定,若渝,以后,我们一起让这乱世少些苦难。
林若渝的眼中泛起泪光,她点了点头,感受着手中的温暖。窗外的霓虹灯在两人眼中映出细碎的光,信任的种子在这一刻悄然发芽,在这乱世之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5、
林府的大厅内,灯火辉煌,宛如白昼。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照亮了整个大厅。墙壁上挂着名贵的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今晚,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订婚宴,为林若渝和直系军阀张督军的儿子张少帅订婚。
宾客们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光鲜,男士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女士们身着华丽的旗袍或洋装,穿梭在大厅中,举杯交谈,场面热闹非凡。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在大厅里回荡,营造出浪漫而奢华的氛围。
林若渝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旗袍,旗袍上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寓意着吉祥富贵。她的头发被梳成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支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唇色鲜红,眼神却空洞而迷茫。她站在父亲林司令身边,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脸上强装着微笑,心中却充满了愤怒与无奈。
她根本不想嫁给张少帅,那个仗着父亲权势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但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与张督军达成协议,用她的婚姻来换取双方的合作。她试图反抗,却遭到了父亲的强硬压制。
若渝,好好表现,不要给我丢脸。
林司令在她耳边低声警告,语气不容置喙。
林若渝咬着唇,心中充满了不甘。她知道,这场订婚宴只是一场政治交易,她不过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
订婚宴进行到一半时,林若渝借口身体不适,向父亲告辞后,独自来到花园透气。花园里种植着各种名贵的花草树木,月光洒在草坪上,一片银白。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沿着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心中思绪万千。她想到了沈砚之,想到了他们的约定,想到了那些受苦受难的灾民。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成为这场政治交易的牺牲品。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花园深处的假山旁。假山堆砌得十分巧妙,怪石嶙峋,上面爬满了青藤。林若渝无意间发现假山的一侧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出于好奇,林若渝拨开藤蔓,走进了洞口。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黑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她摸索着往前走,通道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不大,里面摆放着一些文件柜和桌椅,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照片。
林若渝走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查看。当她看到文件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文件差点掉落在地上。文件里详细记录了日军与张督军勾结的计划,他们竟然准备在上海发动军事行动,占领这座城市!文件后面还附着一些交易的胶卷,记录着他们秘密运送军火的证据。
林若渝的心脏狂跳不止,她意识到这些文件的重要性,这关乎到上海千万百姓的安危。她必须将这些证据带出去,交给沈砚之,让他揭露这个惊天阴谋。
她迅速将文件和胶卷整理好,藏进自己的手包里。就在她准备离开密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林小姐!林小姐!你在哪里
是张少帅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原来,张少帅发现林若渝不见了,便派人四处寻找。林若渝心中一惊,匆忙走出密室,将藤蔓恢复原状,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假山后走出来。
若渝,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张少帅看到林若渝,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
我有些闷,在这里透透气。
林若渝强装镇定地说道。
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大厅吧。
张少帅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林若渝。
林若渝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手,说道:我自己走就好。
回到宴会厅,林若渝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她四处张望,寻找沈砚之的身影。她知道沈砚之一定混进了订婚宴,他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
终于,她在宴会厅的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之穿着一身服务生的制服,正在为宾客们倒酒。他的目光也在四处寻找着她,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林若渝趁着张少帅和别人交谈的间隙,悄悄走到角落,来到沈砚之身边。她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将手包塞到沈砚之手中,低声说:这里面的东西关乎千万人的性命,一定要送到安全的地方。
沈砚之接过手包,感受到里面沉甸甸的分量,他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就在这时,林司令带着张督军等人走了过来。林若渝迅速整理好表情,强装镇定地迎了上去,与他们周旋。沈砚之则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林若渝身上,迅速混入人群,离开了宴会厅。
6、
沈砚之带着手包一路疾行,回到了报社。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拉上窗帘,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包,拿出里面的文件和胶卷。他仔细地阅读着文件,看着胶卷上的证据,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军事行动,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他立刻开始整理资料,撰写报道,准备将这个惊天阴谋公之于众。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报社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打字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然而,沈砚之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行动早已被日军特务处盯上了。日军在上海安插了大量的特务,密切监视着各个报社和进步人士的动向。当沈砚之开始调查日军与张督军的勾结时,就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深夜,沈砚之终于写完了报道,他将文件和胶卷小心翼翼地收好,准备明天交给地下党的联络人。他伸了个懒腰,感到一阵疲惫,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报社。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溅起巨大的水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雨中发出昏黄的光芒。沈砚之撑起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中行走。
突然,几道黑影从巷子里窜了出来,迅速将沈砚之包围。他们个个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面罩,手中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沈砚之。
沈砚之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迅速环顾四周,寻找逃跑的机会,但四周都是高墙,根本无处可逃。
沈砚之,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为首的特务厉声喝道,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砚之握紧了手中的包,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敬酒不吃吃罚酒!
特务冷哼一声,挥了挥手,给我上!
几个特务立刻向沈砚之扑了过来。沈砚之虽然会一些防身术,但面对荷枪实弹的特务,根本不是对手。他奋力反抗,却很快被特务们制服在地,脸上被打了几拳,嘴角流出了鲜血。
就在特务们要抢走沈砚之手中的包时,一辆汽车突然从巷口疾驰而来,车灯的强光刺得特务们睁不开眼。汽车如闪电般冲向特务,将他们撞得人仰马翻,包围圈瞬间被冲破。
车门打开,林若渝从车窗探出头,对着沈砚之大喊:快上车!
沈砚之见状,立刻挣脱特务的束缚,忍着身上的疼痛,迅速跳上了汽车。林若渝一脚油门,汽车在雨幕中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7、
驶出一段距离,林若渝把车停在一处僻静处,从后座拿起急救箱,为沈砚之处理伤口。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沈砚之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中一阵温暖,摇了摇头:我没事,多亏了你及时赶到。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
林若渝叹了口气,这些日军太狡猾了,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汽车又继续在雨幕中穿梭,窗外的景物模糊不清。沈砚之看着林若渝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纤细而有力,心中充满了感激。在这生死关头,是她再次救了自己。
若渝,谢谢你。
沈砚之真诚地说道。
林若渝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我们是战友。
沈砚之看着她的笑容,一阵暖流。他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汽车最终停在了法租界一处隐蔽的
safe
house
前。这里是地下党的一个秘密据点,周围环境幽静,不易被人发现。沈砚之和林若渝下车后,迅速走进屋内,关上了门,将外面的风雨和危险隔绝在外。
safe
house
里布置得简单而温馨,客厅里摆放着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墙上挂着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记号。沈砚之坐在沙发上,林若渝则继续为他处理伤口。灯光下,沈砚之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些文件和胶卷太重要了,我们必须尽快交给党组织。
沈砚之说道,日军和张督军的阴谋一旦得逞,上海就危险了。
林若渝点了点头:我明天就想办法联系地下党的同志,把这些证据送出去。
她顿了顿,看着沈砚之,只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日军肯定会到处找你,你接下来怎么办
沈砚之沉思了片刻:我暂时不能回报社了,也不能回家。我会换一个身份,继续留在上海,配合党组织的行动。
他看着林若渝,倒是你,回到林府太危险了,林司令和张督军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事。
林若渝摇了摇头,我毕竟是林司令的女儿,他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而且,我留在林府,还能搜集更多他们勾结的证据。
沈砚之知道林若渝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叹了口气:那你一定要小心,有任何危险立刻联系我。
我会的。
林若渝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坚定。
8、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之在地下党的帮助下,更换了身份,化名
陈先生,在法租界一家小书店里工作,继续从事革命活动。林若渝则回到了林府,表面上装作顺从的样子,暗地里却在搜集更多林司令和张督军勾结的证据。
沈砚之根据林若渝提供的胶卷和文件内容,撰写了一系列详细的报道,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了地下党组织和其他进步报社。这些报道一经发表,立刻在上海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谴责日军和张督军的阴谋,要求政府采取行动,阻止他们的军事行动。
林若渝也利用自己的身份和人脉,四处奔走。她找到了一些曾经被林司令迫害过的人,说服他们站出来作证;她还联系了一些爱国商人,筹集资金,支持抗日活动。
她举办了一场个人画展,将自己创作的揭露军阀罪行和日军暴行的画作公开展出。画展现场人头攒动,人们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画作,无不义愤填膺,爱国热情被进一步点燃。
在各方压力下,林司令的势力逐渐瓦解。一些原本依附于他的部下,看到形势不妙,纷纷倒戈。张督军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害怕事情败露后引火烧身,便开始与日军划清界限,暗中向政府示好。
然而,日军特务处得知计划败露后,恼羞成怒,加大了对沈砚之和林若渝的追杀力度。他们派出了大量的特务,在上海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沈砚之和林若渝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不得不经常更换藏身之处。
一天,沈砚之在书店里收到了林若渝的密信,信中说她在林司令的书房里发现了日军在上海的军火库分布图,藏在书房第三块地砖下。但她现在无法亲自取出,希望沈砚之能想办法潜入林府,拿到分布图。
沈砚之知道这个任务非常危险,林府守卫森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也明白,军火库分布图对于摧毁日军的计划至关重要。他立刻联系了地下党组织,制定了周密的行动计划。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沈砚之和几名地下党员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了林府。他们避开了巡逻的卫兵,按照林若渝提供的线索,顺利找到了林司令的书房。沈砚之按照林若渝所说的位置,撬开了第三块地砖,果然找到了日军的军火库分布图。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林司令深夜回到了书房。沈砚之和地下党员们迅速躲进了书架后面,屏住呼吸。
林司令走进书房,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书房里扫视了一圈。就在这时,书架后面的一名地下党员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林司令立刻警觉起来,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他拿起桌上的手枪,一步步走向书架。
沈砚之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示意其他地下党员准备行动。当林司令走到书架前时,沈砚之猛地从书架后面跳了出来,一拳打在林司令的手腕上,手枪掉落在地上。其他地下党员也迅速上前,将林司令制服。
沈砚之是你!
林司令认出了沈砚之,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惊讶。
林司令,你的末日到了。
沈砚之冷冷地说道。他示意地下党员将林司令绑起来,然后带着军火库分布图,迅速离开了林府。
9、
地下党组织根据这份分布图,联合爱国武装力量,制定了详细的突袭计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兵分几路,对日军的军火库发动了突袭。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沈砚之和林若渝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他们在后方为前线的战士们提供情报和物资支持。他们守在电台旁,时刻关注着前线的消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经过一夜的激战,爱国武装力量成功摧毁了日军的军火库,给日军以沉重的打击。当消息传来时,沈砚之和林若渝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眼中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随着日军军火库被摧毁,他们在上海的军事行动计划彻底破产。林司令和张督军因勾结日军、危害国家主权的罪行被逮捕,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上海的局势逐渐稳定下来,人们的生活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抗战胜利的曙光逐渐照亮了中华大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沈砚之和林若渝站在黄浦江畔,望着江面上飘扬的国旗,心中感慨万千。黄浦江的水奔腾不息,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沈砚之牵起林若渝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暖。若渝,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林若渝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一样。
她看着沈砚之,眼中充满了爱意和憧憬,沈砚之,你说,等山河完全安定了,我们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沈砚之望着远方的天空,眼中充满了希望:到那时,我们会有一个安稳的家,你可以继续画画,画下这盛世的繁华。我会继续做一名记者,记录下国家的发展和进步。我们会和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一起,建设一个崭新的中国。
林若渝靠在沈砚之的肩上,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他们知道,这段岁月,将会是最珍贵的记忆。他们不仅收获了爱情,更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和使命。
黄浦江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乱世的悲鸣,而是和平与希望的号角,在中华大地上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