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白马记:西游野史 > 第一章

我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在流沙河畔。
彼时卷帘大将刚被那道金箍锁了琵琶骨,浑浊的河水里浮着九颗骷髅头,串成的项链在月光下泛着青幽的光。唐三藏正低声诵着往生咒,语调平稳得像是人工智障。
师父,
我用马的形态没法说话,只能在心里喊,您不觉得这串骷髅有点眼熟吗
当然没人理我。自贞观十三年秋从长安出发,我这西海三太子敖烈,就成了匹不能言的白马。观音菩萨说这是修行,可我总觉得她塞给我的那枚避水珠,更像是某种监听器。
当晚唐三藏给那猴子摘了紧箍咒
——
别惊讶,这事儿在你们熟知的那段历史里被刻意抹去了。真正的紧箍咒根本不是戴在头上的,而是块嵌在金箍棒里的乌金,每次念动时,那铁棒就会发烫,烫得那泼猴满地打滚。
师父今夜格外慈悲。
猪悟能的钉耙在沙地上划出三道沟,他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这种反常,莫不是知道明日要过那什么岭
是平顶山。
沙悟净刚皈依,说话还带着水族特有的黏糊音,那莲花洞里有两个魔头,说是太上老君的童子。
我打了个响鼻。这已经是我们第七次走到平顶山了。
第一次过此时,那猴子一棒敲碎了银角大王的紫金葫芦,结果葫芦里倒出来的不是仙气,是半腔黑血,溅在石头上竟长出了黑色的曼陀罗。第二次,猪悟能被幌金绳捆住时,我分明看见绳子上绣着的不是道家符咒,而是佛教的六字真言。第三次最离奇,那老道
——
也就是后来自称太上老君的家伙
——
来收童子时,袖摆下露出半截龙鳞。
白马怎么了
唐三藏抚摸着我的鬃毛,他的指尖总有股檀香混着铁锈的味道,莫不是渴了
我甩甩尾巴,示意他看西边的天空。本该挂着月亮的地方,此刻浮着一轮暗红色的光晕,像块被血浸透的玉璧。这种天象,在西海只有龙战时才会出现。
师父,
孙悟空突然开口,金箍棒在他手里转得飞快,俺老孙总觉得,这山我们来过。
猪悟能哼哼两声:弼马温你又犯糊涂了,上次你说火焰山眼熟,结果被铁扇公主扇飞了八百里。
呆子懂个屁!
孙悟空眼睛瞪得像铜铃,俺火眼金睛看见那山尖上,刻着‘第七次’三个字!
沙悟净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插进滚烫的沙子里:师父,弟子有罪。
唐三藏的念珠断了线,菩提子滚落在地,其中三颗在月光下显出骷髅的纹路。我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
那是前三次被吃掉的取经人留下的信物,观音说已经超度了。
你不是沙悟净。
唐三藏的声音第一次带了寒意,卷帘大将的降妖宝杖,不该缠着水草。

沙悟净
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片。他怀里的骷髅项链突然炸开,九道黑烟凝成九个一模一样的和尚,都穿着唐三藏的锦襕袈裟。
第九个祭品,
假沙僧的声音变成了蛇嘶,终于凑齐了。
孙悟空的金箍棒劈过去时,我看见铁棒里嵌着的不是乌金,是块龙睛
——
西海失踪多年的镇水灵珠。那猴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每次挥舞兵器,都在为某个阵法注入灵力。
猪悟能的钉耙突然变大,耙齿间挂着的不是齿刃,是无数细小的锁链,链头上全是我龙族的头骨。这呆子瘫在地上,猪肚上的佛印渗出黑血:原来……
老猪是看守祭品的狱卒……
最可怕的是唐三藏。他站在原地没动,袈裟上的金线活了过来,变成一条条小蛇钻进地里。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正啃食着我的马蹄,嘴里念叨着:敖烈,第八次了,你还要帮他们吗
第一次循环的记忆突然冲破封印。
那年我烧了玉帝赐的明珠,不是因为顽劣,是那珠子里封着我妹妹敖雪的魂魄。观音说只要我驮取经人到西天,就能救她。可每次走到平顶山,取经队伍就会团灭,然后时间重置,只有我保留着残缺的记忆。
白马!
孙悟空被黑烟缠住,金箍棒上的龙睛在流血,用避水珠!砸那轮血月!
我才明白,那不是避水珠。当我将它从鬃毛间扯出时,珠子里映出的是整个西海的景象
——
海水早已干涸,河床里堆满了龙族的尸骸,最上面躺着的,是戴着紧箍咒的敖雪。
血月开始震颤,露出后面巨大的齿轮。原来所谓西天取经,不过是天庭和佛界合谋的献祭仪式,用九个取经人的魂魄,加上龙族的灵力,启动这台时光机,永远囚禁反抗他们的妖魔。
第八次了,敖烈。
唐三藏转过身,他的脸变成了如来的模样,你妹妹的魂魄,就在第九颗舍利里。
我扬起前蹄,踏碎了血月。齿轮开始倒转,那些黑烟凝成的和尚发出惨叫,他们的脸渐渐清晰
——
是前八世的唐三藏。
孙悟空突然笑了,他把金箍棒插进地里,龙睛裂开,流出的不是血,是西海的海水:俺老孙不是石猴,是当年被压在五行山下的那条青龙。
猪悟能的钉耙碎了,锁链变成莲花,托起一个模糊的身影
——
是天蓬元帅,怀里抱着的,是月宫玉兔的尸体。
当齿轮彻底停转时,我看见时间的尽头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妹妹敖雪,她手里拿着那枚被我烧掉的明珠。另一个是穿着袈裟的少年,眉眼像极了唐三藏,他正在给敖雪戴上紧箍咒。
哥,
敖雪的声音穿过时空,下一次,别信观音的话。
我惊醒时,唐三藏正在给我喂水。流沙河畔风平浪静,沙悟净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猪悟能打着呼噜,孙悟空在树上摘果子。
白马今日怎么了
唐三藏的指尖依旧带着檀香混铁锈的味道,莫非做了噩梦
我看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念珠,其中三颗菩提子,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远处的平顶山隐在云雾里,山尖上似乎真的有字。
第八次循环,开始了。
但这次,我知道该往哪里跑了。不是向西,是向东,回到长安,找到那个正在大雁塔下抄经的少年。
因为我突然想起,观音菩萨给我的避水珠,其实是枚记忆镜。最后映出的画面里,那给敖雪戴紧箍咒的少年,手腕上有块和唐三藏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取经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而我们,不过是他用来打破轮回的棋子。
我用后蹄踢翻了唐三藏递来的水囊。
清水在沙地上渗开,竟勾勒出条向东的箭头。孙悟空从树上跳下来,金箍棒在掌心转得呼呼作响:这马今日邪性得很,莫不是中了妖气
呆子,
我在心里冷笑,你那钉耙昨夜又在偷偷吸血了。
果然见猪悟能慌忙捂住猪肚,佛印处的黑血已浸透了粗布衣裳。
唐三藏却异常平静,他弯腰捡起水囊,指尖在沙地上那道箭头上轻轻一点:东去长安,有八百秦川。白马想去那里,必有缘由。
师父!
沙悟净突然开口,声音里的黏糊音更重了,西天路远,怎可回头
他说话时,脖颈后露出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
这是第七次循环里那个假沙僧没有的特征。
我突然明白,每个循环里的
他们,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就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这次竟能看见我鬃毛间藏着的避水珠,而不是像前几次那样只会骂我
草料吃多了。
走!
孙悟空突然扛起唐三藏,金箍棒往地上一顿,裂开的石缝里冒出股青气,在半空凝成条青龙虚影,既然白马想回长安,俺老孙就陪他走走。正好看看,是谁在背后搞这些轮回把戏!
猪悟能的钉耙突然自己立了起来,耙齿间的锁链哗啦啦作响,竟在沙地上写出
月宫
二字。这呆子瘫坐在地,耳朵里掉出半片玉兔的耳朵骨:老猪……
老猪想起来了,那广寒宫的桂树,根本不是木头做的……
我们离开流沙河畔时,我回头望了眼那片浑浊的河水。水底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其中最大的那双,瞳孔里映着西海龙宫的轮廓。
行至两界山时,唐三藏突然要解开袈裟。月光下,他后背的皮肤竟像鱼鳞般层层翻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梵文。每一世取经,
他的声音混着龙吟,我都要把这些经文刻进骨肉里。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发烫,烫得他抓耳挠腮:师父背上的字……
俺老孙在五行山下见过!刻在镇压俺的那块石碑背面!
他突然按住我的脖颈,白马,你看清楚!这是不是龙族的献祭文
我浑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那些梵文的间隙里,分明藏着西海龙族的图腾
——
三只脚的金乌正啄食着龙的眼睛。这是上古时期,天庭用来羞辱水族的烙印。
前面有座破庙。
沙悟净指着山道旁的废墟,他的降妖宝杖不知何时缠上了水草,歇歇脚吧。
我注意到他走路时,裤脚总在滴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破庙里供着尊无头神像,神像底座刻着
太上老君
四个字。猪悟能的钉耙突然插进底座,竟撬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块青铜镜,镜面照出的不是我们,是八个一模一样的取经队伍,正围着平顶山的莲花洞自相残杀。
第九个祭品……
镜中突然传出观音的声音,终于要凑齐了。
孙悟空一棒打碎了铜镜,碎片飞溅到我身上,竟嵌进皮肉里。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循环时,观音菩萨给我避水珠的场景
——
她手腕上戴着串骷髅手链,其中一颗的眼眶里,嵌着和我妹妹敖雪一样的朱砂痣。
白马流血了!
唐三藏扑过来想拔那些铜片,却被我甩开。他指尖的檀香突然变得刺鼻,混着的铁锈味里,竟有西海龙宫里特有的咸腥味。
师父,
我第一次成功在他脑海里说话,您袈裟里藏着的,是不是敖雪的龙筋
唐三藏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胸前的衣襟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缠着的白色筋络,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
那是西海龙族的逆鳞所化,只有至亲之人的血才能激活。
沙悟净突然跪倒在地,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他背上的琵琶骨处裂开道口子,掉出半块玉佩,上面刻着
卷帘
二字。小神不是沙悟净,
他的声音变回了清脆的童音,是看管轮回镜的仙童……
真正的沙将军,早在第三次循环时,就被做成了那串骷髅项链……
猪悟能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的鼻子开始变长,却不是变成猪鼻,而是化作条白玉般的龙角:老猪也记起来了!天蓬元帅根本不是调戏嫦娥,是发现了月宫桂树里藏着的东西
——
那是用龙族骸骨堆成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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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我们已站在长安城的朱雀门外。大雁塔的金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塔下果然坐着个抄经的少年,手腕上的朱砂痣和唐三藏分毫不差。
哥哥。
少年抬起头,他的眼睛竟是竖瞳,你终于回来了。
唐三藏突然捂住心口,袈裟上的金线全部竖起,像无数把小剑:敖烈,你可知这少年是谁
他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烙印
——
那是个被金箍锁住的龙形印记。
他是第八世的你。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事,避水珠在鬃毛间发烫,映出最后的真相,每一世取经人,都是用西海龙族的魂魄做的容器。你不是唐三藏,是用我父亲的龙骨捏成的傀儡。
少年合上经书,书页里掉出张画像,画中女子抱着颗明珠,眉眼间有我妹妹的影子。姑姑说,只要集齐九世取经人的魂魄,就能解开天庭的封印。
他的指尖划过画像,可观音菩萨说,姑姑是错的,龙族不该存在。
孙悟空突然将金箍棒插进地里,整座长安城开始震动。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无数黑色曼陀罗从石缝中钻出,花瓣上沾着的,全是西海龙族的血。俺老孙不是青龙,
他的猴毛开始脱落,露出青色的龙鳞,是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的西海龙王!
猪悟能的钉耙彻底碎了,锁链缠绕成个巨大的莲台,台上躺着的不是玉兔尸体,是块刻着
定海神针
的石碑:原来……
老猪的钉耙,是用定海神针的碎片做的……
沙悟净(或者说那个仙童)突然化作道金光,钻进大雁塔的砖缝里。整座塔开始旋转,露出里面的真面目
——
那是个巨大的齿轮,每个齿牙上都刻着个名字,最后一个空位,赫然写着
敖烈。
哥哥,
少年举起抄经的笔,笔尖突然渗出黑血,该轮到你了。
唐三藏挡在我身前,心口的龙形印记开始发光:当年你父亲把龙骨给我时说,若有朝一日敖家有难,便让我毁掉这九世轮回。
他突然抓住少年的手,将朱砂痣按在自己的印记上,现在,是时候了。
大雁塔开始崩塌,齿轮全部倒转,露出底下的血海
——
那是所有被献祭的龙族魂魄。我看见母亲抱着妹妹站在血海中,明珠在她手中发出万丈光芒。
敖烈,记住,
母亲的声音穿过时空,所谓轮回,不过是天庭怕我们复仇设下的牢笼。
当最后一块塔砖落地时,长安城的天空出现了两条巨龙,一条青色,一条金色。孙悟空(或者说西海龙王)在云端咆哮,猪悟能站在莲台上,将定海神针的碎片抛向血海。
我最后看了眼那少年和唐三藏,他们正渐渐融合成一个人,心口的龙形印记化作颗明珠,飞向我的鬃毛。避水珠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半块玉佩,与沙悟净掉出的那块正好拼成完整的
卷帘
二字。
原来沙悟净不是仙童,也不是假货。他是卷帘大将,是父亲当年派来保护我的人,只是被轮回抹去了记忆。
此时东方已日上三竿,长安城的百姓们推开门,看见的是匹白马站在废墟前,鬃毛间嵌着颗明珠,蹄下开着黑色的曼陀罗。他们不会知道,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低下头,看着蹄边的血痕,那是敖雪的笔迹,写着
向东。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在指引我回家的路。
而所谓的西天取经,不过是龙族反抗天庭的开始。
我踏着满地曼陀罗向西海走去时,鬃毛间的明珠突然发烫。那是唐三藏与少年融合后化出的珠子,此刻正映出母亲在血海中的身影
——
她怀里的敖雪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浮着枚旋转的齿轮。
向东。
妹妹的声音直接撞进我脑海,比之前在长安蹄边看到的血字多了几分急切,东海底下有座钟,能镇住天庭的轮回盘。
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沙悟净扛着两半块
卷帘
玉佩快步追来,降妖宝杖上的水草已变成青色龙鳞:将军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递来片巴掌大的龟甲,上面刻着西海龙族的族徽,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我认出那是父亲的随身龟甲。第三次循环时,我在平顶山莲花洞的祭坛上见过它的碎片,当时被当作镇压妖魔的法器。
老沙你总算像个样子了。
猪悟能踩着莲台从云端落下,他头上的龙角又长了寸许,手里捧着半块定海神针的石碑,那猴子去天庭闹事儿了,让咱们先去东海等他。
他说话时,碑面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映出片冰封的海底。
两界山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我回头望见孙悟空化作的青龙正与九道金光缠斗,那些光团炸开后竟变成九个持剑的二郎神,额间的天眼都嵌着枚微型齿轮。
那是天庭的影卫。
沙悟净突然按住龟甲,族徽上的纹路开始流动,每杀一个,就会分裂出两个。当年西海被屠时,他们就是这么对付我族勇士的。
他的指甲突然变得尖利,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三道血痕
——
那是西海龙族特有的誓约印记。
我们抵达东海岸时,滔天巨浪里突然浮出座倒立的宫殿。朱红的梁柱上缠着锁链,链头深深嵌进海底的礁石,每块砖缝里都渗出金色的液体,在浪涛中凝成
东海龙宫
四个篆字。
这不是龙宫。
猪悟能突然跪倒在地,定海神针石碑与海底产生共鸣,是座监狱。
他指尖划过碑面,那些纹路竟顺着海水蔓延开,在海底织出张巨大的网,网眼里全是挣扎的龙影。
沙悟净的降妖宝杖突然插进海里,溅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面水镜。镜中显出群戴枷锁的鲛人,正将块巨大的黑色金属推进漩涡:他们在熔毁龙鳞。
他声音发颤,那些金属……
是用西海龙族的骸骨炼的。
我鬃毛间的明珠突然射出道光束,在海面照出条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岩壁上嵌满了琥珀,每个里面都封着条小龙,它们的角上全刻着与我相同的

字。
是你的兄弟姐妹。
敖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明珠里的齿轮转得更快了,当年父亲为保住龙族血脉,把刚出生的小龙全封在东海琥珀里,没想到……
猪悟能突然将石碑砸向海面。莲台在他脚下剧烈旋转,卷起的漩涡中浮出柄锈迹斑斑的巨斧:老猪想起来了!天蓬元帅不是在月宫发现祭坛,是亲眼看见玉帝用这斧头劈开了东海龙宫的镇水碑!
他举起斧头时,刃口映出张模糊的脸
——
那是没有长猪鼻的天蓬,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敖雪。
沙悟净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卷帘
二字突然化作道金光钻进海底。整座倒立的宫殿开始震颤,锁链崩断的脆响中,块丈高的青铜钟从漩涡里缓缓升起,钟身上刻着的不是龙凤纹,而是密密麻麻的龙名,最顶端赫然是
敖广
两个字。
是龙族的镇魂钟。
我终于在龟甲上看到了完整的记载,当年大禹治水时,用东海龙王的龙骨铸的,能响遏行云,镇住天下邪祟。
可钟体上布满的裂痕,像极了父亲被肢解时的伤口。
突然有无数冰箭从海底射来。那些戴着枷锁的鲛人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他们的眼睛全是纯白色,指甲缝里还嵌着龙鳞:玉帝有令,擅闯东海者,诛!
沙悟净的宝杖突然变大,龙鳞组成的盾面挡住冰箭:他们被轮回盘控制了。
他指着鲛人脖颈上的铜环,那些环上转动的齿轮,与敖雪瞳孔里的一模一样。
猪悟能挥动巨斧劈开漩涡,定海神针石碑在他掌心化作杆长枪:老猪知道这枪怎么用!
枪尖刺入青铜钟的瞬间,那些刻着的龙名突然活了过来,在钟面上组成道巨大的龙形虚影。
我鬃毛间的明珠突然飞进钟顶的裂缝。母亲的声音混着无数龙的嘶吼从钟里传出:敖烈,用你的血激活镇魂钟!当年你父亲就是这么做的……
话音未落,天庭方向降下道紫电。孙悟空化作的青龙被劈落在海面,龙鳞纷飞中露出父亲的面容
——
原来他不是西海龙王,是我那从未谋面的伯父敖闰。
别信她!
伯父的龙角在紫电中寸寸断裂,那钟是个陷阱,里面封着……
他的话被道金光打断,整个人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其中缕飘进我的鬃毛,竟与明珠融为一体。
青铜钟开始发出刺耳的嗡鸣。钟身上的龙名纷纷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天庭符咒。沙悟净的玉佩突然炸裂,碎片扎进他的琵琶骨:将军说的是真的……
这钟是用来收集龙族魂魄的……
海底漩涡里浮出张巨大的脸。玉帝的影像在浪涛中若隐若现,他手里把玩着块黑色的鳞片:西海三太子,你以为逃得掉吗
那鳞片突然射出道红光,击中猪悟能手中的长枪
——
定海神针的碎片竟开始吸食他的龙角。
原来如此。
我看着龟甲上突然浮现的字迹,那是父亲用鲜血写就的遗言,定海神针根本不是武器,是天庭用来锁住四海龙脉的锁链。
难怪孙悟空每次挥舞金箍棒,都会让我心口发疼。
敖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哥!打碎那钟!里面是母亲的魂魄!
明珠里的齿轮突然反向旋转,钟面上的符咒开始消退,露出张痛苦挣扎的女性面容
——
那是母亲,她的身体正被无数细小的齿轮吞噬。
沙悟净突然扑向青铜钟。他将降妖宝杖插进钟顶的裂缝,宝杖上的龙鳞纷纷剥落,竟组成面小小的盾牌护住母亲的影像:将军,小神终于能为您报仇了。
他的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块新的玉佩,落在我蹄边。
猪悟能的龙角已被长枪吸去大半。他却笑得愈发癫狂:老猪总算做了件正经事!
他举起长枪刺入自己的心口,莲台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将整个东海照得如同白昼,敖烈,记住,龙族的骨头,从来都硬得很!
我纵身跃向青铜钟时,鬃毛间的明珠突然裂开。唐三藏与少年融合后的身影从中走出,他心口的龙形印记正与钟面上的母亲影像产生共鸣:该结束了。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枚与敖雪瞳孔里相同的齿轮,这是最后个轮回盘的碎片。
当我的龙血染红青铜钟时,所有的齿轮都停止了转动。母亲的影像从钟里走出,与唐三藏掌心的齿轮融为一体,化作颗新的明珠。那些封在琥珀里的小龙开始苏醒,在海面上组成条银色的长龙。
我最后望了眼天庭,孙悟空的身影已消失在云层里,只留下串金色的龙鳞在风中飘荡。沙悟净化作的玉佩躺在我蹄边,猪悟能的莲台还在海面上散发着微光。
向西。
新的明珠里传出敖雪清晰的声音,咱们回家。
我踏着东海的浪涛向西海走去,鬃毛间的明珠映出片重建的龙宫。那些死去的龙族正从血海中站起,父亲的龟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远处的云端,道青色的龙影正在盘旋。我知道那不是孙悟空,也不是伯父,是新的希望。
所谓轮回,从来困不住想要回家的魂灵。
西海的浪涛带着铁锈味。我踏着猪悟能遗留的莲台靠近海岸线时,鬃毛间的新明珠突然射出银线,在礁石上织出幅地图
——
龙宫旧址被圈在血色圆圈里,旁边标注着行小字:齿轮之下,藏着轮回的开关。
哥快看!
敖雪的声音从明珠里蹦出来,比在东海时清亮了许多。我顺着她的指引望向海底,原本该是珊瑚丛的地方,此刻正泛着青幽的光,像是有无数萤火虫在水底呼吸。
沙悟净化作的玉佩突然从我蹄边跃起,悬在海面化作道水幕。幕中显出群虾兵蟹将,正将龙尸抛进巨大的熔炉,炉口飘出的黑烟在空中凝成
西海龙宫
的牌匾:是北海的叛军。
玉佩的声音带着沙砾感,他们投靠天庭后,就以熔炼同族为荣。
莲台突然剧烈晃动。我低头看见无数青铜锁链从海底钻出,链头全是龙首形状,正疯狂啃咬着莲台的光晕。猪悟能留在莲台上的斧痕突然亮起,在锁链上烧出青烟:老猪的兵器里,竟藏着南海的离火。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能劈开东海的漩涡。
明珠突然发烫。敖雪的影像在珠中挣扎,她身后浮现出座倒立的城池,所有建筑都是齿轮咬合而成,中央矗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
定数
二字:哥,母亲说这是父亲造的城。
她的手指穿过珠壁指向石碑,底下压着能逆转轮回的东西。
我们潜入海底时,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昔日金碧辉煌的龙宫已变成齿轮的巢穴,珊瑚被改造成传送管道,里面流淌着荧光蓝的液体,顺着管道尽头的龙首雕像注入海底
——
那些雕像的眼睛,全是用西海龙族的眼球镶嵌的。
是父亲的手笔。
明珠里的母亲叹息着开口。她的影像比在青铜钟里清晰了百倍,鬓角别着的珍珠发簪正在融化,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龙鳞,当年他预感天庭会屠族,便瞒着所有人造了这座齿轮城,说是要为龙族留条后路。
沙悟净的玉佩突然撞向座齿轮塔。塔身崩塌的瞬间,无数透明的茧从裂缝中滚落,每个茧里都蜷缩着个龙形胚胎,心口处都嵌着块微型齿轮:是用龙族精血培育的新生命。
玉佩的声音发颤,可这些齿轮……
分明是天庭的工艺。
我突然想起父亲龟甲上的最后行字。当时只顾着破解定海神针的秘密,没在意那行模糊的刻痕
——以龙为饵,钓那跳出五行之物。
莲台的光晕越来越淡。北海叛军的战鼓声从水面传来,我抬头看见无数战船悬在半空,船帆上绣着的不是水族图腾,而是佛教的卍字符号:是如来的人。
母亲的影像突然变得透明,当年你父亲与他定下盟约,用龙族轮回换佛经里的永生术。
明珠突然炸裂成星屑。敖雪的真身跌落在莲台上,她脖颈上还套着半圈齿轮项圈,项圈缝隙里渗出的血珠落地便化作小龙:哥快跑!
她指着我身后,海底齿轮城的中央石碑正在升起,碑顶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
是父亲,他的眼睛里嵌着与项圈相同的齿轮。
烈儿来得正好。
父亲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感。他抬手时,无数齿轮从海底钻出,在我周围织成囚笼,你可知为何让你驮那和尚西行
他指尖划过石碑,只有九世取经人的魂魄,才能启动这轮回城。
沙悟净的玉佩突然撞向父亲。玉佩在接触到齿轮的瞬间爆发出金光,映出幅惊天秘图
——
如来坐在莲台上,父亲跪在他面前,用西海龙族的族徽换了张金色的契约:将军当年说,这是为了让龙族摆脱天庭控制。
玉佩的声音带着哭腔,可小神现在才明白,他是想自己做轮回的主人。
敖雪突然扑向父亲。她脖颈上的齿轮项圈与石碑产生共鸣,在半空织出张巨网,网住了所有袭来的齿轮:母亲说这项圈是观音给的!
她的龙角突然变长,在网眼间划出火花,她说只要戴着它,就能困住任何操控轮回的人!
我纵身跃出齿轮囚笼时,鬃毛间的星屑突然重组,化作唐三藏的身影。他心口的龙形印记正在发光,与父亲石碑上的
定数
二字产生共鸣:敖烈,你父亲不知道,这轮回城的核心,是用我前八世的头骨做的。
他抬手按向石碑,那些刻字突然渗出黑血。
北海叛军的战船开始坠落。我抬头看见孙悟空化作的青龙正拖着艘战船撞向云层,船帆上的卍字符号在龙爪下燃烧,露出底下隐藏的龙纹:那猴子竟在天庭偷了龙族的战旗。
沙悟净的玉佩发出惊叹,当年西海被屠时,这旗就插在南天门上。
父亲的齿轮城突然反转。所有建筑开始逆向转动,那些透明茧里的胚胎纷纷破壳,却不是小龙模样,而是长着翅膀的猴子,眼睛里全是金色的佛瞳:是父亲与如来的杂交品种。
母亲的声音从星屑中传来,他想用这种怪物,取代四海龙族。
敖雪的项圈突然崩裂。她的龙尾扫过石碑时,那些
定数
刻字突然扭曲,化作无数小蛇钻进父亲的齿轮眼:母亲说这是用她的逆鳞做的项圈。
她甩甩尾巴,鳞片上沾着的黑血滴在莲台上,竟长出朵金色的莲花,原来观音菩萨,是真的想帮我们。
我突然明白猪悟能为何要自戕。他留在莲台上的离火顺着我的马蹄蔓延,在齿轮城的地面烧出条通路,尽头是块嵌在墙里的龟甲
——
与父亲那片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不是族徽,是幅星图,标注着今日会有流星坠落。
是父亲留的后路。
唐三藏突然开口,他的手掌按在龟甲上,星图里的流星突然射出光芒,在齿轮城的穹顶烧出大洞,他知道如来会背叛,早就算好今日让流星摧毁核心。
父亲的身影在齿轮中挣扎。他的身体正在化作无数小齿轮,每个齿牙上都刻着条小龙的名字:烈儿,记住龙族的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个齿轮落在我蹄边,上面刻着
敖烈
二字。
沙悟净的玉佩突然飞向穹顶的破洞。他在坠落的流星中化作道屏障,将所有碎片引向齿轮城的核心:小神能为龙族战死,是三生有幸。
玉佩最后映出的画面,是他还做卷帘大将时,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
好好守护敖烈。
流星撞击的瞬间,我驮着敖雪跃出海底。身后传来齿轮崩裂的巨响,西海的浪涛突然变得清澈,那些被熔炼的龙尸从海底浮起,在阳光下化作银雨。孙悟空的青龙身影在云端盘旋,他爪下抓着个挣扎的身影
——
是玉帝,他的龙袍下露出半截蛇尾。
哥你看!
敖雪指着海面。那些银雨落地后长出了龙形植物,每片叶子上都托着颗明珠,里面映着不同龙族的笑脸。唐三藏站在莲台上,心口的龙形印记正在消散,露出底下正常的皮肉:看来,我终于不再是容器了。
明珠的星屑突然全部钻进我的鬃毛。我低头看见自己的马蹄正在变化,龙鳞从蹄缝中钻出,鬃毛化作青色的龙角:哥恢复原形了!
敖雪跳起来抱住我的脖颈,她项圈断裂的地方,长出了片新的龙鳞。
远处的天庭方向传来钟声。孙悟空拖着玉帝的身影飞向云层,青龙的咆哮震得四海浪涛翻涌:俺老孙要在南天门,给所有被囚禁的魂魄敲钟!
他的声音里,终于没有了火眼金睛的焦躁,只有龙族特有的沉稳。
我望着重建中的西海龙宫,沙悟净的玉佩碎片在宫门处化作石龙,猪悟能的莲台化作守宫的莲花灯,父亲留下的齿轮城废墟上,正长出新的珊瑚丛。敖雪指着天边的流星尾迹,那里正浮现出张巨大的龟甲,上面刻着行新的字:
轮回已死,龙命由己。
南天门的钟声震碎了最后一片云。我化作龙形盘旋在西海上空时,看见孙悟空正将玉帝的蛇尾钉在凌霄宝殿的梁柱上,金箍棒上的龙睛闪着青光
——
那是四海龙族的精血凝成的光。
烈儿,过来。
他朝我扬了扬下巴,爪尖捏着枚正在融化的金印,这玉帝印里,藏着如来的一缕魂魄。
金印落地的瞬间,化作只六臂金蝉,翅膀上还沾着齿轮城的机油。
敖雪突然拽住我的龙须。她指着云海深处,那里正飘来无数金色的经文,每个字都在燃烧:是佛经里的永生术。
她脖颈上新长的龙鳞突然发烫,母亲说这是父亲用半副龙骨换来的,可现在看来……
经文落地的地方长出了黑色的藤蔓。那些长着翅膀的杂交猴子正顺着藤蔓攀爬,它们的佛瞳里流出黑色的泪,滴在藤蔓上竟开出了血色的曼陀罗
——
与平顶山第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父亲早留了后手。
唐三藏突然开口,他手里捧着沙悟净玉佩的最后一块碎片,碎片上正映出父亲的影像:如来以为用永生术能控制龙族,却不知那经文里,藏着西海的灭龙咒。
他将碎片抛向藤蔓,那些曼陀罗瞬间枯萎成灰。
我俯冲下去咬住最粗壮的藤蔓。龙焰顺着藤蔓蔓延时,听见杂交猴子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它们心口的齿轮正在崩裂,露出底下微弱的龙鳞:哥,别烧!
敖雪的龙尾扫过猴群,它们的魂魄里,有我们兄弟姐妹的气息。
孙悟空突然将金箍棒插进云海。整座天庭开始下沉,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锁链,链头全连着下界的寺庙:如来把人间香火变成了锁链,
他的青龙鳞甲正在剥落,露出原本的猴毛,每座佛像里,都封着个不愿轮回的魂魄。
唐三藏的袈裟突然无风自动。那些曾经吸食龙血的金线此刻化作佛光,将所有锁链烧成灰烬:前八世的我,原来都成了他的养料。
他抬手时,掌心里浮出颗晶莹的舍利,这才是真正的佛骨,不是用头骨做的容器。
西海的浪涛突然掀起万丈高。我回头看见齿轮城的废墟上,那些透明茧里的龙形胚胎正在破壳,它们心口的齿轮已被敖雪的龙血净化,化作了闪亮的龙丹:是母亲的离魂术。
明珠的星屑在我鬃毛间重组,她把自己最后的魂魄,注入了这些胚胎。
当最后一只杂交猴子褪去翅膀,长出完整的龙鳞时,南天门的钟声突然变了调子。那不再是镇压魂魄的警示,而是像西海龙宫的晨钟,清越得能照见海底的珊瑚,猪悟能的声音从莲台方向传来,他不知何时恢复了天蓬元帅的模样,正用巨斧撞击着天庭的铜钟,要让三界都知道,龙族回来了。
玉帝的蛇尾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小蛇钻进云海,却被孙悟空的龙焰烧成金色的粉末,落在下界变成了场甘霖:这老泥鳅藏着的,是上古蛇族的转生术。
他甩甩尾巴将金粉扫向人间,让这些罪孽,去滋养真正的生灵吧。
我最后望了眼齿轮城的方向。那里已长出新的龙宫,父亲留下的最后那个齿轮被敖雪嵌在宫门中央,上面刻着的
敖烈
二字正在发光,与我心口的龙丹遥相呼应:哥,母亲说这是轮回的最后开关。
她的龙角上落着只金蝉,但我们再也不需要了。
唐三藏将舍利抛向人间。那枚晶莹的骨头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经书,落在寺庙的废墟上,长出了会开花的菩提树:这才是佛经该有的样子。
他转身向长安方向走去,背影不再带着龙形印记的沉重,我该回去了,做个真正的僧人。
孙悟空突然拍拍我的肩膀。他的青龙形态正在消散,变回那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手里的金箍棒却化作了根普通的铁棍:俺老孙要去花果山了。
他挠挠头,那里的猴子猴孙,该学学怎么尊重龙族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西海时,我终于明白父亲龟甲上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所谓
以龙为饵,钓的从来不是跳出五行之物,而是龙族自己被奴役的宿命。那些齿轮、轮回、盟约,不过是困住我们的枷锁,而能打破这一切的,从来只有龙族自己的骨头。
敖雪突然指着海面。那些龙形植物上的明珠正在升起,在空中组成条银色的长河,每个珠子里都映着不同的未来
——
有杂交猴子与新生龙子玩耍的画面,有四海龙王重新签订盟约的场景,还有我化作白马,驮着真正的经书走向长安的背影。
轮回已死,龙命由己。
我轻声念着龟甲上的字,看着敖雪化作人形,赤脚踩在浪花上,像所有普通的西海公主那样笑着。远处的云端,沙悟净的玉佩碎片化作群海鸥,正追着孙悟空的筋斗云飞去。
或许很久以后,会有人在长安的茶馆里说起这样一个故事:曾经有匹白马,带着一群奇怪的伙伴西天取经,路上遇到了会说话的猪、会流沙的河、会七十二变的猴子,还有一位总在念经的和尚。
但他们不会知道,那匹白马其实是条龙,那场取经其实是场轮回的骗局,而所谓的西天,从来不在西边,只在每个不愿被命运摆布的魂魄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