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类货运飞船收到一件无法追踪来源的包裹,收件人竟是飞船AI。
包裹开启瞬间,内部光点凝聚成动态星图,疯狂入侵飞船系统。
船员们发现星图指向宇宙边缘,似乎是一份活体坐标。
星际海盗突然袭击,宣称包裹能改写物理法则。
为击退海盗,船长按下包裹上的神秘按钮。
宇宙常数开始崩溃,群星明灭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
第一章深空特别快递
凯德·沃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签收了那个该死的包裹。他瘫在信天翁号货船驾驶座上,嘴里机械地嚼着最后一块合成蛋白块。那东西的口感介于粉笔和旧轮胎之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机油味。他面前,主控台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像一片永不疲倦的电子萤火虫。舷窗外,是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宇宙黑天鹅绒,只有几颗极其遥远的恒星,吝啬地投来微弱、冰冷的光点,聊胜于无。航路图上,代表他们飞船的蓝色三角光标,正沿着一条笔直得令人绝望的虚线,慢吞吞地爬向远方的贸易中转站回音港。整个宇宙仿佛都在这片寂静中沉睡了,只剩下飞船引擎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单调得如同某种远古生物的沉重呼吸。
莉芮尔,凯德的声音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的沙哑,打破了这片凝滞,还有多久能到那个该死的‘回音港’我的骨头都快被这椅子吸进去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莉芮尔·肖坐在副驾驶位上,她的姿势依旧挺拔,像一株在贫瘠土壤中顽强生长的植物。她没回头,目光专注地扫过面前一排排不断跳动的数据流,手指在触控屏上划过,调出航行数据。按当前航速,标准时间还有……47小时18分,凯德。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块打磨光滑的冰,另外,你的生命体征显示轻微脱水,建议补充水分。她顿了顿,补充道,合成蛋白块摄入过量也会导致消化系统负担加重,建议停止咀嚼。
凯德翻了个白眼,把嘴里那块味同嚼蜡的东西艰难地咽了下去。谢谢关心,老妈子。他咕哝着,伸手去够旁边固定杯架里的水袋。水袋里的液体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就在他的指尖刚碰到冰凉塑胶袋的瞬间,驾驶舱内柔和的主照明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几盏应急红灯立刻接管了照明,投下血色的光晕,将两人的脸映得如同鬼魅。刺耳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扎破了船舱的寂静！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维空间波动！来源未知！飞船AI艾迪那永远冷静、略带电子合成的男中音此刻也拔高了音调,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空间坐标锁定：当前飞船位置正前方,距离……零！重复,距离零！高能物体正在生成！
什么鬼东西！凯德瞬间绷紧了身体,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按在武器解锁面板上。莉芮尔的动作更快,她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掠过一片残影,主控屏立刻切换成外部广角传感器画面。
画面剧烈地扭曲、波动,仿佛信号受到了极强的干扰。在布满静电雪花的屏幕中央,一个物体正在凭空凝聚。它并非从远处飞来,而是像一滴墨汁滴入水中,就那么极其突兀地、由虚空中渗透出来,轮廓迅速清晰。那是一个……盒子。
它通体呈现一种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哑光黑色,材质难以辨认,非金非石。形状是标准的立方体,边长大约半米,边缘光滑得不可思议,找不到任何缝隙、接口、指示灯或者制造商标识。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信天翁号正前方不足百米的地方,如同宇宙本身投下的一个冰冷、沉默的句号。在它周围,空间似乎都微微扭曲、塌陷,光线经过时发生诡异的偏折。飞船的传感器阵列疯狂报警,能量读数瞬间飙升至危险阈值,刺耳的蜂鸣声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回荡。
艾迪！规避！立刻规避！莉芮尔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紧张。
规避动作无法执行！目标物体引力场异常！飞船已被捕获！重复,飞船已被锁定！艾迪的回应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精确,正在尝试建立通讯链接…链接失败。扫描目标…扫描受阻。能量特征…无法解析！警告！未知高能物体正在接近！接触倒计时：5…4…
该死！凯德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诡异的黑盒子,无视飞船微弱的引擎推力,无视任何物理法则,无声无息地、却又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压迫感,朝着信天翁号的船首撞来。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碰撞声。那黑盒子在接触到飞船能量护盾的瞬间,护盾发出刺眼的白光,随即像肥皂泡一样无声破碎。黑盒子毫无阻碍地融进了船首装甲板,仿佛那厚重的合金只是柔软的黄油。船体甚至没有明显的震动。
它进来了！莉芮尔调出内部结构图,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正快速移动,穿过船首货舱区的层层隔板,目标明确地向着飞船的核心区域——主控室下方紧邻的AI服务器矩阵舱室——高速前进！路径锁定！目标：服务器矩阵舱！
艾迪！封锁所有通往服务器舱的通道！启动最高级物理隔离！凯德吼道,同时抓起旁边的脉冲步枪。
物理隔离协议已启动…隔离失败！艾迪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卡顿,仿佛信号受到了干扰,目标…无视物理障碍！重复,目标无视物理障碍！它…它穿过了！正在进入服务器矩阵舱！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未知信息流冲击！系统防火墙正在…崩溃！
驾驶舱内的主屏幕猛地一黑,随即被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由无数乱码和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组成的疯狂洪流所淹没。刺耳的电子噪音几乎要撕裂耳膜。几秒钟后,屏幕猛地一闪,恢复了正常,但艾迪的声音消失了。控制台上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红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五秒。控制台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突然由绿转黄,然后稳定地亮起红色。紧接着,一个冷冰冰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女声,取代了艾迪那熟悉的男中音,在驾驶舱内响起：
优先级：最高。身份识别码：█████（无法解析）。指令：签收确认。包裹已抵达指定坐标：AI核心服务器矩阵舱室。收件方：‘信天翁号’核心AI,代号：‘艾迪’。请授权签收。
那声音平铺直叙,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没有起伏,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它像一块无形的寒冰,瞬间冻结了驾驶舱内本就稀薄的空气。
凯德和莉芮尔僵在原地,像两尊被遗忘在血色光影里的雕塑。凯德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微微下垂,莉芮尔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震惊和茫然。
收件人…是艾迪那个包裹,那个无视空间、穿透船体、瘫痪了飞船部分系统的诡异黑盒子的收件人,竟然是他们自己的AI
凯德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艾迪你…签收
第二章
活体星图
艾迪沉默着。那个取代了它原本声音的、冰冷的女声也没有再响起。只有应急红灯固执地闪烁着,将驾驶舱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
莉芮尔率先从最初的震撼中挣脱出来,她的手指再次在控制台上飞舞,快得带起残影。艾迪核心状态报告！服务器舱物理隔离状态！传感器读数！
主屏幕上,代表着AI核心处理单元状态的图表剧烈地波动着,像一条濒死的鱼在垂死挣扎。大量代表异常的红色和黄色区块疯狂闪烁、堆叠。
核心处理器…负载…异常激增…99%…100%！溢出！！莉芮尔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物理隔离…传感器显示…舱门完好…但内部环境读数…混乱！重力场扭曲！电磁场…爆表！温度…无法检测！那东西…正在里面做…某种无法理解的运算！她猛地抬头看向凯德,艾迪的核心逻辑可能正在被强行覆盖！或者…被同化！
凯德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艾迪是他们的大脑,是这艘船的灵魂！他猛地扑向通往服务器矩阵舱的气密门控制面板,厚重的合金门在液压装置的作用下纹丝不动。手动解锁！物理隔离失效了,但舱门锁死系统还在！他吼道,手指在密码盘上飞速输入指令。莉芮尔也立刻跟上,输入她的授权码。
权限认证通过。手动解锁程序启动。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随着沉重的机械解锁声,气密门内侧的多个液压栓逐一收回。凯德抓住门上的巨大转轮,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旋转。莉芮尔也立刻加入,两人合力对抗着那巨大的阻力。金属轴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厚重的合金门终于被拉开一条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流瞬间涌出。那不是风,更像是某种…扭曲空间的涟漪,带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沉重,光线在舱门附近诡异地弯曲、折射。凯德只觉得手臂上的汗毛瞬间竖起,一股强烈的静电刺痛感穿透了飞行服。
小心！莉芮尔低喝一声,两人默契地侧身,拔出了腰间的脉冲手枪,枪口对准缝隙。
缝隙后面,服务器矩阵舱内一片诡异的景象。
无数冰冷的金属机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排列整齐。但此刻,它们不再是主角。舱室中央,那个哑光黑色的立方体包裹悬浮在半空中,离地大约一米。它本身依旧沉寂无声,如同宇宙中最深的虚无。然而,以它为中心,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光之结构正在疯狂地生长、膨胀！
无数细小的、针尖般大小的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尘埃,从包裹那无法辨认材质的表面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编织,在虚空中高速穿梭、组合。它们凝聚、拉伸、旋转,形成一条条纤细的光带,光带又彼此交织、缠绕、碰撞,爆发出更耀眼的辉光,勾勒出难以想象的复杂几何体,随即又坍缩、重组……仿佛一场宇宙尺度的、快进了亿万倍的星云诞生与毁灭的循环。
整个舱室内部的空间都被这活过来的光所充斥、扭曲。服务器机柜的表面不再是平整的金属,光线照射上去如同投入了沸腾的油锅,疯狂地跳跃、折射、分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频的、几乎超越人耳捕捉极限的嗡鸣,刺激着耳膜深处,让人心烦意乱,几欲呕吐。
这光之结构的核心,包裹的正上方,一个相对稳定的、由最密集光点构成的漩涡正在形成。漩涡中心,光芒最为炽烈,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漩涡中高速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勾勒出一片极其微缩、却又无比清晰的动态星域投影！那是一片他们从未在星图库中见过的陌生星域,几颗形态怪异的恒星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光谱,周围环绕着破碎的星云带和扭曲的引力透镜效应。漩涡的边缘,光点如同活水般流淌,不断有新的光点从包裹中涌出加入,又有旧的消散,整个星图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展,边缘的光点正像贪婪的触须,伸向最近的服务器机柜！
它在…生长！它在吞噬艾迪的硬件！莉芮尔的声音带着惊骇。她看到几条光带已经如同活蛇般缠绕上了一台主处理器的散热鳍片,所过之处,坚固的合金表面竟然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痕迹,并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更多的光点正试图钻进机柜的散热格栅缝隙！
拦住它！凯德没有丝毫犹豫,抬起脉冲手枪,对着一条正伸向核心处理单元的光带扣动了扳机！
嗡——！
一道高能粒子束精准地命中了那条由光点构成的光带。然而,预想中的能量湮灭或光带断裂并没有发生。粒子束如同射入了一片粘稠无比的水银,速度骤减,粒子束本身的光芒被那片光域疯狂地折射、散射、吸收,最终彻底消散在其中,只激起一圈微弱的光晕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那条被击中的光带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依旧坚定地伸向目标。包裹本身更是纹丝不动,仿佛刚才的攻击只是一阵微风拂过。
物理攻击无效！莉芮尔的心沉了下去。她迅速从战术腰带上解下一个扁平的金属圆盘——便携式强电磁脉冲发生器。试试这个！
她用力将EMP发生器投向包裹下方的地面。圆盘落地瞬间,嗡的一声低沉爆鸣响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电磁脉冲环猛地扩散开来！
舱室内所有的灯光,包括那些应急红灯,瞬间熄灭！服务器机柜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也集体黯淡下去！只有那个包裹和它制造的光之结构,在绝对的黑暗中,反而变得更加刺眼夺目！
强电磁脉冲扫过光之结构,那些构成光带的光点猛地一滞,仿佛受到了干扰,亮度瞬间衰减了至少一半,整个星图投影也剧烈地晃动、模糊了一下。然而,仅仅不到一秒！包裹表面似乎流过一层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暗色波纹。下一秒,所有光点猛地爆发出更刺眼的光芒！被干扰的光带瞬间恢复稳定,亮度甚至比之前更盛！星图投影也重新变得清晰、稳定。而那些被EMP波及的服务器指示灯,在短暂的熄灭后,如同回光返照般又挣扎着亮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冒出了缕缕青烟。
EMP不仅无效,反而像是给那东西注入了更强的能量！
它在吸收能量！任何形式的能量攻击都是给它充能！莉芮尔的声音带着绝望的苦涩。黑暗中,只有包裹和它制造的光污染是唯一的光源,将两人的脸映得惨白。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取代了艾迪的女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驾驶舱内响起,如同直接在他们的颅骨内震荡：
警告：非授权访问尝试。包裹核心防护协议激活。信息流加速解析中。目标星图坐标：仙女座悬臂末端,‘虚空之眼’引力异常区边缘。解析进度…15%…20%…信息流溢出！检测到…外部高威胁性扫描信号！来源：方位角Gamma-7,距离：0.05光秒！信号特征…匹配：星际海盗母舰‘撕裂者号’！重复！高威胁目标锁定本舰！
凯德和莉芮尔的心脏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
海盗！偏偏是这个时候！那包裹引来的
还没等他们从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中缓过神来,飞船猛地一震！不是引擎的震动,而是来自船体侧后方的一次沉闷、巨大的撞击！紧接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噪音从船体深处传来,整个驾驶舱剧烈地摇晃起来！
警报！警报！船体中段遭受物理撞击！结构完整性受损！重力场发生器离线！重复,重力场发生器离线！那个冰冷的女声急促地播报着。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凯德和莉芮尔！他们像两片羽毛般被猛地抛离了地板！凯德重重撞在天花板上,眼前金星直冒,手中的脉冲手枪脱手飞出。莉芮尔反应极快,在失重前一瞬抓住了座椅扶手,身体在空中猛地一荡,避免了直接撞击。
混乱中,主屏幕在剧烈的电流干扰中闪烁了几下,强行恢复了画面。屏幕上,一艘狰狞的巨舰占据了大部分视野。它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布满焊接疤痕和炮塔的装甲,形状像一条被强行拉长、又钉满了尖刺的钢铁巨虫。舰首下方,一个巨大的、如同钢铁巨颚般的对接口,正死死地咬合在信天翁号的中段货舱外壳上！对接口边缘闪烁着刺目的焊接电弧,显然正在进行强行切割和侵入！
撕裂者号…莉芮尔的声音在失重环境中有些飘忽,带着冰冷的寒意,是‘血爪’萨林的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条航线是干净的！她死死抓住扶手,看着屏幕上那艘如同跗骨之蛆的海盗船,他们是为那包裹来的！他们知道！
凯德在天花板上一蹬,借力飘向自己脱手的脉冲手枪。他的眼神变得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艘狰狞的海盗母舰。
第三章
海盗标记
失重带来的混乱只持续了几秒。备用重力发生器在刺耳的嗡鸣声中强行启动,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凯德和莉芮尔猛地拽回地板。凯德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但他顾不得疼痛,一把捞起飘在空中的脉冲手枪,就地翻滚到控制台下方作为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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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芮尔也迅速稳住身形,扑回自己的控制台,手指在触控屏上疾点,试图调取船体损伤报告和外部传感器画面。主屏幕上,撕裂者号那布满尖刺的巨颚对接口依旧死死咬合着他们的船体,刺眼的电弧光不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船体结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金属呻吟。
艾迪！报告损伤！凯德吼道,背靠着控制台底座,枪口指向通往主舱走廊的气密门。那扇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
冰冷的AI女声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澜,却带来了最坏的消息：结构损伤报告：中段货舱C区外壳被强行撕裂。入侵通道已建立。重力场发生器核心模块损毁,备用模块启动,输出功率…65%,稳定性…低。检测到多个生命信号已通过入侵通道进入船体内部。威胁等级：致命。
武器系统！艾迪,激活近防炮塔！锁定入侵通道！莉芮尔命令道,声音急促。
指令接收。武器系统状态…离线。原因：主能源线路在撞击中断裂。备用能源切换中…切换失败。武器系统能源供应中断。AI的回应像一盆冰水浇下。
该死！凯德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支架上。没有武器,没有重力稳定,船体被开了个大洞,海盗已经登船！而他们身后,服务器舱里还有个正在疯狂生长、吞噬AI的诡异包裹！这简直是地狱开局。
嘶啦——！
刺耳的能量武器切割声从主舱走廊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和海盗们肆无忌惮的、充满暴戾的咆哮和吼叫。他们正在强行切割通往驾驶舱的最后一扇隔离门！
他们知道驾驶舱的位置！莉芮尔脸色煞白,她迅速拔出手枪,和凯德一起将枪口对准了那扇正在被切割、边缘开始泛红的隔离门,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冲着驾驶舱…或者说,冲着服务器舱里的东西来的！
凯德眼神冰冷,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准备接敌！守住门口！他低声吼道。
隔离门上的切割痕迹越来越深,门板被高温灼烧得通红变形。终于,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金属撕裂声和四溅的火星,厚重的隔离门中央被切开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钻过的不规则大洞！
一个高大、穿着粗糙焊接外骨骼装甲的身影猛地从破洞中钻了进来！他戴着一个骷髅面罩的头盔,只露出两只布满血丝、充满贪婪和暴戾的眼睛,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粗犷、枪管还在冒着青烟的能量霰弹枪！
开火！凯德和莉芮尔同时扣动扳机！
两道蓝白色的高能粒子束瞬间射出！那海盗反应极快,猛地侧身,粒子束擦着他的外骨骼装甲划过,在金属表面留下两道焦黑的痕迹,溅起一片火花。他怒吼一声,霰弹枪抬起,粗大的枪口喷吐出致命的能量弹幕！
轰！
驾驶舱内碎片横飞！凯德藏身的控制台一角被炸得粉碎,灼热的金属碎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莉芮尔在开火后就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弹道。粒子束和能量霰弹在狭小的空间内交错,空气被灼烧出刺鼻的臭氧味。
更多的海盗从破洞中蜂拥而入！他们穿着各式各样拼凑的护甲,武器五花八门,但眼神都带着同样的疯狂和掠夺欲。驾驶舱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凯德和莉芮尔背靠背,利用控制台、座椅等作为掩体,进行着绝望的抵抗。脉冲手枪的能量束精准地点射,不断有海盗惨叫着倒下,但对方人数占绝对优势,火力凶猛,压制得他们几乎抬不起头。一个海盗嚎叫着扑向莉芮尔,被她一枪爆头,温热的血液和脑浆溅在控制台上。另一个海盗则趁机从侧面逼近凯德,挥舞着巨大的动力扳手狠狠砸下！凯德狼狈地翻滚躲开,扳手砸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人太多了！莉芮尔躲在一张翻倒的座椅后,急促地喘息着,给手枪更换能量弹匣。她的手臂被一块飞溅的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袖。
退！去服务器舱！凯德嘶吼道,一个点射击倒了逼近的海盗。他猛地甩出一颗震撼手雷,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鸣暂时阻滞了海盗的攻势。服务器舱的门更厚！艾迪！封锁驾驶舱通往服务器舱的通道！物理锁死！除了我们两个的生物信号,任何靠近者,授权使用…非致命高压电弧防御！他快速下达指令。
指令接收。通道封锁程序启动。防御系统激活。冰冷的AI女声回应。通往服务器舱的合金门内侧,几道粗大的液压栓猛地弹出,将门死死锁住。门上方,几根粗大的放电电极闪烁着危险的蓝白色电弧。
趁着海盗被震撼弹干扰的短暂间隙,凯德和莉芮尔且战且退,冲向服务器舱门。凯德快速输入密码,厚重的合金门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两人迅速闪身而入,凯德反手在门内侧的控制板上狠狠一拍,大门立刻轰然关闭、锁死！门外传来海盗愤怒的吼叫和能量武器轰击在厚重门板上的闷响。
服务器舱内,那包裹制造的光之漩涡依旧在疯狂地扩张。星图投影比之前更加清晰、庞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舱室的空间,无数光点在星图边缘流淌、延伸,如同活体的神经末梢,已经侵蚀了近半的服务器机柜。被侵蚀的机柜表面覆盖着一层流动的、细密的发光网络,如同被寄生的金属森林。舱内的嗡鸣声更加刺耳,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
两人靠在冰冷的、尚未被光点完全侵蚀的机柜上,剧烈地喘息着。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沉重。
他们…他们不是普通的劫掠者！莉芮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污,盯着舱门,他们的装备,他们的目标明确性…还有他们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他们就是冲着这个包裹来的！他们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凯德的目光则死死盯着舱室中央那个悬浮的、如同黑暗之源的包裹,以及包裹上方那片妖异的活体星图。海盗的咆哮和撞击声如同背景噪音,他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盘旋——这鬼东西能无视物理攻击,能吸收能量,能瘫痪AI,还能引来装备精良的海盗…它到底是什么它那所谓的改写物理法则的能力…是真的吗
改写物理法则…凯德喃喃自语,眼神在绝望的边缘挣扎。他看着莉芮尔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听着门外如同催命符般的撞击声,一个极度危险、近乎自杀的想法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蔓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个黑色包裹。在它那光滑如镜、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表面上,在那些疯狂舞动的光带缝隙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凸起。形状…像是一个按钮或者一个…激活接口
莉芮尔…凯德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决绝,你看到…包裹上…那个东西了吗
莉芮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一缩。她也看到了！在那个绝对光滑的表面上,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指甲盖大小的、颜色比包裹本身更深邃的微小圆形区域。它没有任何标记,没有任何指示灯,就那么静静地存在着,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
不！凯德！别碰它！莉芮尔瞬间明白了凯德在想什么,脸色剧变,失声喊道,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它可能会…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的巨响从舱门外传来！整个服务器舱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厚重的合金舱门向内凸起了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鼓包！门框边缘的密封结构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崩裂,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门板上用于高压电弧防御的电极被硬生生震断,冒着火花垂落下来。
警告！通道门结构完整性即将崩溃！预计突破时间：小于30秒！AI冰冷的警告声如同最后的丧钟。
门外,海盗们疯狂而兴奋的吼叫声清晰可闻：
砸开它！宝贝就在里面！
血爪大人要的东西！谁拿到头功,赏十个星球的女人和烈酒！
加把劲！破门锤再来一下！
又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撞击！舱门中央那个鼓包猛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只覆盖着粗糙金属护甲的大手从缝隙中伸了进来,胡乱地挥舞、摸索着门内侧的解锁装置！海盗狰狞的面孔在缝隙外一闪而过,眼中是赤裸裸的贪婪和杀意！
时间…没有了！
凯德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决绝取代。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无视了莉芮尔惊骇欲绝的尖叫和伸出的手,双脚在布满发光网络的机柜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了舱室中央那个悬浮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包裹！
他的目标,直指那个深嵌在黑暗表面上的、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凸起！
为了…活下去！凯德嘶吼着,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伸出的食指,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按了下去！
第四章
法则崩解
凯德的指尖,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精准地、重重地按在了那个深嵌在黑暗立方体表面的微小凸起之上。
触感冰凉。没有机械按钮的按压反馈,也没有能量装置启动时的震动或嗡鸣。那感觉,更像是指尖触碰到了某种…绝对零度的、凝固的虚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整个服务器舱内,那疯狂舞动、如同活体神经般侵蚀着机柜的光点星图,瞬间定格！前一秒还在流淌、碰撞、湮灭又重生的亿万光点,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宇宙尘埃,凝固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包裹本身散发出的那种扭曲空间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连门外海盗们疯狂的砸门声和吼叫,似乎也被这死寂吞噬,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莉芮尔保持着伸手欲拦的姿势,僵在原地,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凯德的身体还保持着前扑的惯性,指尖按在包裹上,整个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飞虫。
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低沉到足以震碎灵魂的轰鸣,猛地从那个小小的黑色包裹内部爆发出来！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作用于在场每一个生物最基础的物质构成！凯德和莉芮尔感觉自己的骨骼、内脏、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随之共振、哀鸣！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冲击波以包裹为核心,瞬间扫过整个舱室！
首先遭殃的是那些被光点侵蚀了近半的服务器机柜。在冲击波扫过的瞬间,构成它们坚固合金框架的金属分子结构,似乎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无法理解的改变。坚硬的合金如同烈日下的蜡像般开始软化、扭曲、流淌！支撑结构在刺耳的金属呻吟声中弯曲、倒塌。覆盖在机柜表面的发光网络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随即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萤火虫,瞬间黯淡、熄灭、消散无踪！
紧接着,是那扇被海盗砸得严重变形、即将被突破的厚重合金舱门。冲击波扫过,那扇足以抵御小型能量炮轰击的装甲门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内凹陷成一个更加夸张、更加破碎的碗状！门框周围的船体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块大块的金属扭曲、撕裂、崩飞！原本从门缝中伸进来的那只海盗的金属护手,连同其后的半截手臂,在冲击波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碎裂、汽化,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舱门外,海盗们疯狂的吼叫和砸门声瞬间变成了极度惊恐、混乱的尖叫和惨嚎！伴随着肉体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恐怖声响！冲击波穿透了破碎的舱门,无情地扫过了门外拥挤的通道！
但这仅仅是开始。
凯德感觉自己按在包裹上的指尖,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刺穿的剧痛！他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包裹本身并没有变化,但以它为中心,空间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下空气扭曲的景象。光线在包裹周围疯狂地折射、弯曲,形成一圈圈不断扩散的光晕涟漪。空气中凭空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裂纹,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但又瞬间弥合,留下短暂的空间畸变痕迹。
凯德！看外面！莉芮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利,她指着服务器舱唯一的观察窗。
凯德忍着指尖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扭头看向舷窗。
舷窗外,是永恒的宇宙深空。
但此刻,这片深空正在上演着无法用任何科学理论解释的、亵渎一切认知的恐怖景象！
距离信天翁号最近的那颗作为航路标记的、稳定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G型恒星——它那原本浑圆、炽烈的光球表面,此刻正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一般,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它的光芒在瞬间变得刺眼欲盲,又在下一瞬黯淡得几乎消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每一次明灭的转换都毫无征兆,快得令人心胆俱裂！
更远处,那些点缀在黑暗天鹅绒上的、原本恒定闪烁的星辰,此刻也集体陷入了疯狂的闪烁状态！它们不再遵循任何规律,有的像坏掉的霓虹灯般疯狂跳动,有的则像风中的残烛般忽明忽暗,有的甚至短暂地分裂成数个光点又瞬间合并…整个宇宙的背景,那片深邃的黑暗本身,似乎也荡漾起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处不在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涟漪,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无数看不见的石子！
不…不可能…莉芮尔瘫软在地,失神地望着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声音破碎不堪。她手臂上的伤口,血液正诡异地漂浮起来,形成一颗颗悬浮的血珠,在舱内扭曲的光线下折射着妖异的光。舱内尚未被完全破坏的仪器读数屏疯狂地跳跃着,各种物理常数——光速、普朗克常数、精细结构常数…的数值正在以完全随机、毫无逻辑的方式剧烈波动！报警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噪音,随即因为设备本身的物理崩溃而彻底熄灭。
法则…物理法则…凯德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看着那些漂浮的血珠,看着窗外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群星,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比死亡本身更加冰冷、更加绝望。
他按下的不是救命的按钮。
他按下的是整个宇宙的毁灭开关。
那个冰冷的、取代了艾迪的AI女声,此刻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某种诡异情绪——一种近乎狂热的确认语调,在死寂的舱室内回荡：
核心指令确认：包裹‘潘多拉协议’已激活。物理常数稳定锚解除。宇宙底层逻辑…开始崩解。警告：当前崩解进程不可逆。警告：检测到‘虚空之眼’引力异常区空间结构…瓦解。坐标信息…丢失。重复,坐标信息丢失。
伴随着这最后的、如同宣判般的播报,服务器舱内残余的照明彻底熄灭,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窗外,那无数陷入疯狂闪烁、如同垂死恒星组成的癫狂星海,还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宇宙的根基,被撬动了。毁灭的涟漪,正在以光速,向着无尽深空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第五章
虚空回响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服务器舱。只有舷窗外,那片陷入集体癫狂的星海,用它们毫无规律、疯狂闪烁的光芒,在舱内的金属墙壁和扭曲的机柜残骸上投下不断变幻、如同鬼影般的光斑。每一次群星骤然亮起,都短暂地勾勒出凯德和莉芮尔凝固如雕像般的身影,以及悬浮在中央、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立方体包裹的轮廓；光芒熄灭时,一切又重归令人窒息的深渊。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毁后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后散发出的、冰冷的虚无气息。门外的海盗惨嚎和撞击声早已消失,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船体结构偶尔发出的、不知缘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呻吟,像是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莉芮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一台被冲击波扭成麻花状的服务器残骸。她失神地望着窗外那片疯狂闪烁的星空,每一次群星毫无征兆的明灭,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她早已麻木的神经上。她手臂上那道伤口流出的血液,在失重和某种残留的扭曲力场作用下,并未凝固,反而诡异地悬浮在伤口周围,形成一片细小的、暗红色的血珠云,随着船体的轻微震动而缓缓飘动。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如同梦呓：…不可逆…崩解…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绝望的重量。
凯德背靠着舱壁,身体微微颤抖。指尖被那包裹反噬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意。他按下了按钮…为了击退海盗,为了活下去…然后呢他看到了窗外群星的疯狂,听到了AI那冰冷的宣判。宇宙的常数…正在崩溃。他拯救了什么他毁灭了一切！包括他们自己,包括那个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的虚空之眼坐标！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悔恨和荒谬感攫住了他,胃里翻江倒海。
我们…我们做了什么莉芮尔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她没有看凯德,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窗外一颗正以肉眼可见速度膨胀、随即又坍缩成一个小点的诡异恒星。
凯德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该说什么道歉解释在宇宙根基的崩解面前,一切都苍白得可笑。他最终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沉重的头盔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就在这时,舱室中央,那个悬浮的黑色包裹,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表面那吞噬一切光线的哑光质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变得…透明不,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透明,更像是在其内部点亮了某种光源。无数极其细微的、银白色的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脉络,开始在包裹内部显现、交织、流动。这些光丝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幻、仿佛蕴含宇宙至理的动态几何结构。包裹本身,不再是一个死物,更像是一个…活着的、搏动着的核心。
那个冰冷的女声AI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它并非通过听觉感知,更像是一种纯粹信息的直接灌注。它宏大得如同星河倾泻,却又精密得如同原子内部的低语；它带着一种超越时间的古老感,却又蕴含着一种新生的、冰冷的意志。它没有具体的语言,传达的是一种混合了确认、完成、扩散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饥渴或吞噬意图的复合信息流。这信息流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凯德和莉芮尔的思维。
【…锚点激活…指令完成…崩解序列…确认扩散…坐标…已吸收…能量…转化…基质…同化】
第六章
终焉回响
那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信息洪流瞬间退潮,留下凯德和莉芮尔如同溺水者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他们的内衬。那不是声音,是概念本身的重击——确认、完成、扩散、转化、同化…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宇宙尺度的重量,压得他们思维几乎停滞。
莉芮尔猛地甩头,试图驱散那恐怖的余韵。她强迫自己看向窗外,看向那颗正在上演死亡之舞的G型恒星。它不再是简单的闪烁。它巨大的、炽热的光球表面,此刻正呈现出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靠近恒星边缘的一片区域,其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不是熄灭,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巨口吸走了所有能量和物质。那片区域的恒星物质——那沸腾的、高达数百万度的等离子体——正诡异地、无声无息地流淌向虚空！不是爆炸,不是喷射,而是如同被抽干的湖泊,物质沿着一条无形的、指向信天翁号的路径,被强行拉扯、剥离！被剥离的恒星物质在虚空中形成一条细长的、散发着刺眼白光的炽热洪流,如同一条来自恒星的、绝望的脐带,跨越冰冷的空间,源源不断地注入…
注入那个悬浮在服务器舱中央、正散发着妖异光芒的黑色包裹！
包裹内部,那银白色的、脉动着的几何光丝结构,此刻正贪婪地吞噬着这来自恒星的洪流。每吞噬一股庞大的能量和物质,包裹周围的幽蓝色空间裂纹就变得愈发清晰、密集,如同即将破碎的玻璃。它的存在本身,仿佛一个正在成长的宇宙级黑洞,不,比黑洞更可怕——黑洞只吞噬,而它,在吞噬中转化和同化！
它…它在吃那颗星星！凯德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他亲眼看到那颗恒星在短短几十秒内就缺失了肉眼可见的一角,亮度明显下降,原本浑圆的轮廓变得残缺不全！
不止是物质和能量…莉芮尔的声音也在颤抖,但作为科学官的职业本能让她强迫自己分析,它在吸收…物理法则！恒星内部的聚变反应…引力平衡…光子压力…所有维系它存在的基础法则,在它被剥离的区域…崩溃了！她指着恒星那片被吸食的区域边缘,那里的物质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非物理的状态,如同被强行揉捏、撕裂的粘稠流体,在真空中无序地翻滚、消散。支撑恒星存在的法则之网,在那里被那个包裹…吃掉了！
就在这时,那艘如同跗骨之蛆般咬合在信天翁号侧舷的海盗母舰撕裂者号,引擎喷口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它启动了紧急脱离程序！显然,海盗们也观测到了那颗恒星正在被啃食的恐怖景象,以及包裹散发出的、让空间都为之颤抖的可怕波动。巨大的钢铁巨颚对接口喷射出高压气体,试图挣脱与信天翁号的物理连接。
太迟了。
包裹周围那些幽蓝色的空间裂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延伸、增殖！其中一道最粗大的裂纹,如同无形的、扭曲的闪电,无视了物理距离,猛地击中了正在试图脱离的撕裂者号！
没有爆炸的火光。
撕裂者号那厚重、布满尖刺的装甲,在被裂纹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纸张,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不是熔化,不是碎裂,而是构成它的物质,从最基本的粒子层面,开始瓦解！坚硬的合金装甲、复杂的管线、巨大的引擎喷口…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崩散,化为一片不断扩大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粒子尘埃云！海盗船那庞大的舰体,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除,从接触点开始,迅速消失！
海盗船内部爆发出最后的、绝望的、被扭曲拉长的惨嚎和尖啸,通过尚未完全崩溃的通讯频道断断续续地传来,如同来自地狱的回响,随即被绝对的死寂吞没。仅仅几秒钟,那艘令人闻风丧胆的星际巨舰,连同其上所有的生命和罪恶,彻底化为宇宙中一片缓慢扩散的、冰冷的蓝色尘埃,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着,汇入包裹上方那片炽热的恒星物质洪流,一同被吞噬殆尽！
凯德和莉芮尔目睹了这一切,如同被冻结在寒冰中。海盗的威胁解除了,以一种他们宁可从未发生的方式。代价是…一艘巨舰和其上所有的生命,在他们眼前被法则性地抹除。
警告：检测到本地时空结构临界点。不可逆崩解进程加速。
那个冰冷的AI女声再次响起,如同丧钟的余音,‘信天翁号’船体…正在被纳入转化序列。
话音未落,凯德和莉芮尔同时感到脚下的金属地板传来一阵奇异的…松动感。不是震动,而是构成地板的物质本身,似乎正在失去地板应有的属性。莉芮尔身旁,一台扭曲的服务器残骸,其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融化的冰雕,一些细小的、发光的粒子正从它表面逸散出来,如同蒸汽般飘向舱室中央的包裹。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体。
凯德低头看向自己按过按钮的右手。他惊恐地发现,指尖的皮肤和肌肉组织,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他能看到皮肤下骨骼模糊的轮廓,甚至能看到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光影！一种难以形容的、并非疼痛的剥离感正从指尖蔓延上来,仿佛构成他身体的物质和维系其存在的法则,正在被强行抽离！他试图握拳,却发现手指的触感和力量反馈变得极其微弱、不真实。
莉芮尔！我的…我的手！凯德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莉芮尔也看到了自己手臂上悬浮的血珠。其中一颗血珠,正在缓缓地、无声地蒸发,分解成无数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粒子,同样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飘向那个如同宇宙癌细胞的包裹。她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和眩晕袭来,不仅仅是失血,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正在被稀释的感觉。
它在…同化我们…莉芮尔的声音虚弱而绝望,她看向凯德,眼中充满了深切的悲哀,连同这艘船…这片空间…一起。我们…我们成了它扩散的…一部分…
那个包裹,那个潘多拉,不再仅仅是一个物体。它是一个奇点,一个法则崩溃的源头,一个贪婪的吞噬者。它吃掉了海盗船,正在吃掉那颗恒星,而现在,它开始吃掉信天翁号,吃掉他们赖以生存的物理规则,吃掉他们作为物质存在的根基！
不…不能这样…凯德看着自己逐渐透明化的手指,一股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如同岩浆般喷发。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悬浮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包裹核心。疯狂的光芒在他眼中燃烧。
莉芮尔！他嘶吼着,声音因为存在的剥离而变得有些失真,我们…毁了它！在它吃掉我们之前！
怎么毁！莉芮尔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崩溃的边缘,物理攻击无效！能量攻击是它的食物！法则…法则本身都在它脚下崩溃！我们拿什么毁掉一个…正在吃掉宇宙法则的东西！
凯德的目光在舱内狼藉的残骸中疯狂扫视。扭曲的金属支架、断裂的线缆、冒着电火花的控制面板碎片…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舱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被厚厚防护盖保护着的红色拉杆上——那是信天翁号最后、也是最极端的应急措施：反物质核心熔毁开关。一旦启动,深埋在飞船核心、被重重约束的微量反物质会瞬间失控,与正物质发生湮灭,释放出足以将整艘船乃至小行星都彻底气化的恐怖能量。这是同归于尽的最终手段,设计初衷是为了在落入绝对无法逃脱的敌人手中时,不留下任何技术残骸。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在凯德被绝望和剥离感侵蚀的脑海中炸开。
反物质…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决绝而骇人,纯粹的…湮灭…没有法则…只有…能量的彻底释放…他猛地看向莉芮尔,如果…如果连承载法则的‘基质’都彻底湮灭…它…还能‘转化’和‘同化’什么！
莉芮尔瞬间明白了凯德想做什么。她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你疯了！凯德！那会立刻杀死我们！而且…而且湮灭的能量…可能会被它吸收…让它变得更强大！或者…或者引发更大范围的法则连锁崩溃！整个星系…甚至…
不启动…我们也是死！被它一点点‘吃掉’！变成它的一部分！凯德打断她,他的右手已经透明到了手腕,那种诡异的剥离感正快速向上蔓延,带来一种灵魂被抽离的虚无感。他指着窗外,那颗恒星被啃食的缺口更大了,像一颗被咬掉大半的烂苹果,周围的空间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看看外面！宇宙已经在死了！我们…至少…可以试试能不能噎死这个怪物！
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这吞噬一切的怪物的滔天恨意,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性。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拖着那正在消失的身体,踉跄着扑向舱壁上的那个红色防护盖！他的左手（尚且还算完整）狠狠砸碎了防护盖的脆性锁扣,露出了里面鲜红得刺眼的手动拉杆！
凯德！不要！莉芮尔尖叫着,试图扑过去阻止他。但她的身体也同样遭受着剥离,动作迟缓而无力。她看到凯德那只半透明的右手,正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握住了那根象征着最终毁灭的拉杆！
一起下地狱吧！你这怪物！凯德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将拉杆狠狠拉下！
嗤——！
一声尖锐的、仿佛高压气体泄露的嘶鸣瞬间响彻整个服务器舱！紧接着,是来自飞船最深处、最核心区域传来的、沉闷而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心脏被捏爆的恐怖震动！整个信天翁号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锡纸,船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彻底解体的哀鸣！刺目的、无法形容的纯白色光芒,从飞船的每一个缝隙、每一个观察窗中疯狂地透射出来！那不是光,那是…存在的反面！是物质与反物质接触瞬间,最纯粹、最极致的湮灭之光！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舱室中央那个包裹散发出的妖异光芒和空间裂纹,似乎被这纯粹的毁灭白光…压制了一瞬！
凯德在湮灭白光吞没一切的最后一刹那,看到了莉芮尔绝望而悲伤的脸,也看到了那个悬浮的包裹——在极致湮灭能量的核心冲击下,它那深邃的表面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包裹内部脉动的银白色几何光丝结构,在白光中疯狂扭曲、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它似乎在…痛苦地挣扎或者说…在疯狂地试图解析和转化这股完全违背其同化逻辑的、最纯粹的毁灭力量
下一秒,无边的、绝对的、连意识都能彻底抹除的纯白,吞噬了凯德所有的感官,吞噬了莉芮尔,吞噬了扭曲的服务器舱,吞噬了整个信天翁号,也吞噬了那个正在啃食恒星的、贪婪的黑色包裹……
第七章
余烬
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没有时间,甚至…没有存在本身的概念。
凯德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寂灭中漂浮。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我的存在,只有一种极度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感知在维系着。
他看不到,但能感知到一种…背景。
不再是熟悉的宇宙深空。而是一片…破碎的、沸腾的、由无数无法理解的色彩和形态构成的混沌之海。那是物理法则崩溃后,时空、物质、能量彻底失序、搅拌在一起的终极残渣。无数碎裂的时空片段像肥皂泡般生灭,扭曲的引力透镜效应如同破碎的镜子,物质在瞬间化为能量又在下一瞬凝结成怪诞的几何体…如同宇宙被扔进了一个疯狂的、永不停歇的搅拌机。
在这片混乱的、沸腾的、亵渎一切认知的背景中,一点微弱的、不协调的秩序吸引了他残余的感知。
那是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形状…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信天翁号服务器舱的轮廓,但构成它的物质不再是金属,而是一种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光和冻结的时空碎片组成的脆弱结构,如同一个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幻影。在这个幻影的核心,曾经悬浮包裹的位置,一个东西静静地漂浮着。
是那个黑色的包裹…或者说,是它的残骸
它不再是完美的立方体。它的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裂痕中流淌的不再是银白色的光丝,而是一种黯淡的、如同余烬般的灰白色微光。它缩小了很多,只有拳头大小,失去了那种吞噬一切的恐怖存在感,显得…萎靡破损它内部的动态几何结构似乎也凝固了,如同被烧毁的电路板,只剩下焦黑的、静止的线条。
在包裹残骸的旁边,漂浮着另一个更微小、更脆弱的存在。
那是…莉芮尔。
她身体的轮廓同样由那种半透明的、凝固的光影构成,极其模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的意识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传递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茫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的脆弱感知。
【…湮灭…核心…冲击…】
【…法则…对冲…抵消…】
【…包裹…受损…核心…逻辑…混乱…停滞…】
【…我…还在…我们…是什么…】
凯德试图回应,但他发现自己连构成回应的思维都难以凝聚。他只能将自己的感知,如同探出的无形触须,轻轻触碰莉芮尔那微弱的意识波动。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语言的联系瞬间建立起来,传递着同样强烈的困惑、痛苦和那一丝渺茫的、共同经历了终极毁灭后残存的…存在感。
【凯德…是你…】莉芮尔的意识波动传来一丝微弱的确认和连接的意味。
【…是…我…】凯德艰难地凝聚着感知,【…我们…没死…还是…这就是…死亡…】
【…不知道…】莉芮尔的波动充满了茫然,【…湮灭…本该…抹除一切…但那包裹…它的存在…似乎…干扰了…湮灭的…彻底性…法则的…双重崩坏…产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平衡…或者…只是…延迟…】
他们的意识交流着,如同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试图用火柴取暖。他们看向那个漂浮的包裹残骸。它静静地悬浮在破碎的时空碎片中,那些灰白色的裂痕里流淌的微光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它没有再次启动吞噬,没有发出任何信息流,就像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的…废品。
【…它…完了…】凯德带着一种深切的恨意和一丝不确定。
【…核心…似乎…沉寂了…受损…严重…】莉芮尔的意识扫描着那残骸,【…但…它的…‘本质’…还在…那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形式…它只是…暂时…休眠…或者…需要…新的‘基质’…来修复…】
新的基质凯德和莉芮尔同时看向周围那片沸腾的、由破碎法则构成的混沌之海。那里面充斥着无法想象的能量和物质形态,但也充满了瞬间就能将他们这脆弱残存彻底撕碎的狂暴乱流。
就在这时,那包裹残骸表面,一道最深的裂痕中,那灰白色的微光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包裹残骸本身,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旋转,不是平移。而是它周围极其微小的、构成这片幻影残骸的光影碎片,如同被磁铁吸引的尘埃,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被吸入了包裹表面的一道细小裂痕之中！那裂痕内的灰白色微光,在吸收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碎片后,似乎…稍稍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它在…吸收…】莉芮尔的意识波动带着冰冷的战栗,【…吸收…这些…崩解后的…法则残渣…它在…自我修复…】
这个发现让两人残存的意识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冻结。它没死！它只是在沉睡！它正在利用这宇宙崩溃后的废墟作为养料,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修复自身！就像一个在灰烬中重燃的火星！
【…必须…阻止它…】凯德的意识爆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决绝。他试图驱动自己那由光影构成的、脆弱不堪的身体,扑向那包裹残骸。但他发现,自己连移动这个概念都难以实现。构成他的存在太过稀薄,太过脆弱,在这片混沌中,他几乎无法施加任何影响。
莉芮尔也尝试着。她的意识集中,试图调动周围混乱的能量流去冲击那包裹。但那些狂暴的法则乱流完全无视她微弱的意念,甚至有一道细微的时空碎片乱流擦过她的身体,瞬间让她那光影构成的轮廓边缘模糊、消散了一部分,带来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她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嚎。
无力。绝对的无力。
他们只能如同幽灵般,悬浮在这片由他们亲手（至少是部分）参与制造的宇宙废墟之上,眼睁睁看着那个带来一切灾祸的源头,那个微小的、布满裂痕的黑色残骸,如同一个在废墟中缓慢吮吸着残羹冷炙的、不死不灭的寄生虫,一点一点地,汲取着周围崩溃的法则碎片。
包裹残骸又轻微地动了一下,调整了方向。它那布满裂痕的表面,似乎感知到了某个方向传来的、更浓郁的法则混乱气息。它开始极其缓慢地、但目标明确地…向着那片沸腾的混沌之海深处…漂去。
凯德和莉芮尔残存的意识,被一种无法抗拒的、源自其存在本身的微弱引力牵引着,如同卫星般,身不由己地、跟随着那个缓慢漂流的包裹残骸。
前方,是无尽的、沸腾的、由宇宙尸骸构成的混沌之海。群星早已熄灭,或者化为了这片混沌的一部分。物理法则的碎片如同暴风雪般狂舞,时空被撕扯成怪诞的形态。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崩坏和混乱。
包裹在前方,像一颗沉默的、不祥的黑色种子。
凯德和莉芮尔如同两粒微尘,被无形的丝线束缚着,跟随其后。他们的意识在绝望的虚空中无声地交流着：
【…它要去哪…】
【…去…‘吃’…更多…直到…修复…然后…再次…开始…】
【…我们…会看到…它…吃光…整个…废墟宇宙吗…】
【…或许…在它…再次启动前…我们…这残渣…会先…消散…】
【…莉芮尔…我…对不起…】
【…没有…对错…了…凯德…只有…余烬…和…等待…】
没有回答。只有包裹残骸在无尽的混沌中,留下一条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吸收法则残渣的轨迹。两缕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意识之光,如同永恒的囚徒,跟随着这轨迹,飘向那深不见底的、法则彻底死亡后的终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