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晚归的我在街角遇见蜷缩痛哭的女孩杨雨婷,她左眼因脑癌扩散变得异常,正承受剧烈头痛。
我将她扶回城中村的出租屋,见到了靠打临工为她治病的父亲杨建国。
这个20岁的沈阳女孩,16岁确诊脑癌后辍学,多年化疗未能阻止癌细胞扩散,家中早已被医疗费掏空。
我留下身上的一千块钱,问她心愿,雨婷含泪说想拍一组漂亮写真,她最美的时光都耗在了治病上。
谈及生死,她说不怕死,只怕生不如死的痛苦,更怕自己走后父亲孤单。
第二天我带她完成心愿,看着她在镜头前从自卑到绽放笑容。
拍完照没两天,我收到她父亲的短信,说雨婷走了,手里还抱着照片。
这场短暂的相遇,让我记住了一个女孩对生命的眷恋和对父亲深沉的爱。
第一章
街角的相遇
晚上九点半,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地铁口。
路过城中村入口时,路灯下的路沿石上,缩着一个人影。
是个女孩,看年纪不大,抱着膝盖,肩膀抖得厉害,像是在哭。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停下脚步。我犹豫了几秒,想起老家的妹妹,还是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我蹲下来,尽量让声音放轻。
她猛地抬头,我看清了她的脸。
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干裂,嘴角还挂着泪痕。
最显眼的是她的眼睛,右眼很亮,带着惊恐和痛苦,左眼却不一样,瞳孔颜色偏浅,看着有些浑浊,像是蒙了层雾。
头疼……她声音发颤,气若游丝,说完又低下头,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指节都在发白。
家在附近吗我送你回去。我问。
她点了点头,抬手往旁边的巷子指了指,动作很轻,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我扶着她胳膊想让她站起来,入手一片冰凉,她轻得吓人,几乎是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我身上。
慢点。我半扶半搀着她往巷子走。巷子很窄,两侧的楼房挨得很近,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天。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味道,有饭菜香,有垃圾味,还有说不清的潮湿气息。
她住在三楼,没有电梯,楼梯是水泥的,坑坑洼洼。
她走得很慢,每上一级台阶都要喘口气,扶着栏杆的手一直在抖。走到302门口,她从口袋里摸钥匙,试了好几次都插不进锁孔。
我刚想帮忙,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里满是疲惫。
看到女孩,他眼睛一下子红了。
婷婷!你怎么才回来又不舒服了男人急忙伸手接过女孩,语气里全是焦急。
爸,这位大哥送我回来的。女孩声音很轻。
男人这才注意到我,连忙侧身让开:快请进,快请进!太谢谢你了小伙子!
第二章
出租屋里的真相
屋子很小,大概只有十来平米。
一张双人床占了大半空间,床边堆着几个纸箱,里面全是药盒和说明书。
墙角拉了根绳子,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窗户开着,却没什么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男人扶着女孩在床上躺好,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掉了漆的铁盒子,里面装着各种药片。
他倒了杯温水,递到女孩面前:快把药吃了,吃了能好受点。
女孩点点头,费力地坐起来,接过水杯和药片,仰头咽了下去。
她的动作很慢,吃完药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轻轻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小伙子,你坐。
男人拉过唯一一把折叠椅让我坐,自己则坐在床沿上,搓着手,一脸感激,我叫杨建国,这是我闺女,杨雨婷。我们是沈阳来的,在这儿租房子住。
我叫周明。我说。
杨建国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女儿身上,眼神里全是心疼:
这孩子命苦。十六岁那年,上高一,突然说头疼,去医院一查,是脑癌。
他声音低了下去,从那以后就没再上学了,一直在治病。化疗、放疗,什么罪都受了,头发掉了又长,长了又掉,人也折腾得不成样子。
雨婷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爸,别说了。
没事,跟小伙子说说也没啥。杨建国抹了把脸,前阵子复查,医生说癌细胞扩散了,眼睛也受影响了,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我们老家的医院说没办法了,我不放心,带着她来这大城市,想着或许有希望。
那现在治疗……我问。
就是吃点药维持着,杨建国声音发哑,好药太贵,吃不起。我在附近工地打零工,一天挣百八十块,够我们父女俩吃饭和买便宜药。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实在没办法了。
我看着墙角堆积如山的药盒,看着雨婷苍白的脸,心里堵得厉害。
从钱包里数出一千块钱,这是我这个月刚发的部分工资,本来打算存起来交房租的。
叔,这点钱你拿着。我把钱递过去,给雨婷买点好点的药,或者买点有营养的东西。
杨建国连忙摆手,把钱往回推:这可不行!小伙子,我们不能要你的钱!你帮我们送雨婷回来,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叔。我把钱硬塞进他手里,我一个人在这儿,花销不大。这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对雨婷或许能有点用。
哥,你收起来吧。雨婷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歉意,我们真的不能要你的钱。这病治不好了,别浪费钱在我身上。
怎么能是浪费呢我看着她,你还这么年轻,好好吃药,说不定就有希望。
雨婷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多少日子了。
看着她绝望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发酸。突然想起什么,我问:雨婷,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就是一直想做但没机会做的,我或许能帮你。
雨婷愣住了,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沉默了很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从生病到现在,四年了。这四年里,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化疗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头发掉光了不敢照镜子,脸肿得像馒头,根本不敢见人。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以前长得不丑的,同学都说我好看。可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人生中最该漂亮的年纪,都耗在治病上了。
杨建国背过身,肩膀在微微颤抖。
雨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我就想……想在临走前,拍一组漂亮的写真。就一次,像其他正常女孩那样,穿好看的裙子,化点妆,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她说完,低下头,用被子蒙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杨建国转过身,眼泪已经流了满脸:都怪我没本事,连闺女这么点愿望都满足不了。照相馆拍写真那么贵,我们拍不起……
能。我看着雨婷,认真地说,明天我带你去拍,所有费用我来出。你放心,一定让你拍得漂漂亮亮的。
雨婷从被子里探出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不敢相信:真的吗哥,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用力点头,明天上午我来接你,我们去照相馆。
杨建国拉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谢谢你,小伙子,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第三章
关于生死的对话
哥,你不用这么破费的。雨婷看着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就当我帮妹妹一个忙。我说,我老家也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
雨婷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她苍白的脸瞬间有了光彩。
我也有个弟弟,在老家上学,爸妈离婚后,弟弟跟着我妈。她说,我生病后,我妈来看过我一次,留下点钱就走了,后来就没联系了。
婷婷……杨建国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爸,没事,我不怪她。雨婷摇摇头,谁都想过好日子,我这个样子,就是个累赘。
你不是累赘!杨建国急忙说,你是爸的心头肉,只要爸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你。
雨婷眼泪又下来了:爸,我知道你辛苦。工地上活累,你年纪也大了,别太拼了,注意身体。
爸没事,身体硬朗着呢。杨建国笑着说,可我看到他眼角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心里一阵发酸。
沉默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雨婷,你……怕死吗
问完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太残忍了。
没想到雨婷却很平静,她摇摇头:不怕。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杨建国紧张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我怕的是活着。雨婷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怕那种生不如死的疼。每次头疼发作,就像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扎,又像有个电钻在钻,疼得我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有时候疼得厉害,真的想拿把刀刺向脑袋,那样就能解脱了。
婷婷!你胡说什么!杨建国急忙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惊恐,不准说这种话!有爸在,一定能让你好起来的!
雨婷反握住父亲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爸,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我疼的时候,看到你偷偷掉眼泪,我心里更难受。我好几次都想,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是不是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傻孩子,你要是不在了,爸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杨建国哽咽着说,你是爸的精神支柱啊。只要你在,爸再苦再累都值得。
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雨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候疼得晚上睡不着,我就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我妈,想我弟弟,想以前没生病的时候,想学校门口的麻辣烫,想和同学一起逛街买衣服……那些日子多好啊。
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对生活的眷恋:我才二十岁,我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还没谈过恋爱,还没孝顺过我爸,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做……可我知道,我没机会了。
杨建国把女儿搂在怀里,父女俩抱在一起哭。
我坐在旁边,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悲伤像潮水一样蔓延,淹没了我们三个人。
哥,谢谢你。雨婷擦干眼泪,看着我,不管明天能不能拍成写真,我都谢谢你。你是第一个愿意帮我实现愿望的人。
一定能拍成。我看着她,明天我早点来接你,我们去拍最好看的写真。
离开出租屋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走在寂静的巷子里,晚风依旧很热,我却觉得心里冰凉。
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本该享受青春年华,却要承受如此多的痛苦,而我能做的,只有帮她完成一个小小的愿望。
第四章
镜头前的笑容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假,早上九点就到了雨婷家楼下。给她买了豆浆和包子,是温热的。
杨建国很快打开了门,雨婷已经起来了,坐在床边梳头。
她穿了件干净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是短的,刚长出来没多久,软软地贴在头皮上。
看到我,她笑了笑,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哥,你来得真早。她说。
给你带了早饭,趁热吃。我把早餐递过去。
谢谢哥。雨婷接过早餐,小口吃了起来。
杨建国说:我昨天跟她说,让她穿件好看的衣服,她说没什么好看的衣服。
没事,我们去照相馆选,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我说。
收拾好东西,杨建国扶着雨婷下楼。我本来想叫出租车,雨婷说想走走,她说很久没在白天好好看过这条街了。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雨婷走得很慢,杨建国一直扶着她。路过一家花店,雨婷停下脚步,看着里面的向日葵,眼神里满是向往。
喜欢我问。
她点点头:向日葵好看,永远朝着太阳。
等拍完写真,我送你一束。我说。
不用了哥,太浪费钱了。她连忙说。
不浪费。
照相馆离得不远,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很热情,看到我们进来,连忙迎了上来:几位是拍写真吗
我带我妹妹拍。我说,她想拍一组漂亮的写真。
好啊,我们这里有很多风格,有可爱的、温柔的、时尚的,让你妹妹选选。老板笑着说,这边是衣服,让你妹妹挑挑喜欢的。
雨婷看着挂满墙壁的衣服,眼睛里满是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拉了拉我的衣角:哥,这些衣服好贵吧
没事,选你喜欢的。我说。
她在衣服架前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一件白色连衣裙前。裙子是蕾丝的,领口和袖口有花边,长度到膝盖。
这件好看。她说。
眼光真好,这件是我们刚到的新款,很多小姑娘都喜欢。老板取下裙子,去试试吧,那边有试衣间。
雨婷拿着裙子走进试衣间,过了很久才出来。她站在镜子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们。
白色的连衣裙很适合她,衬得她皮肤更白了,虽然瘦,但身形很好。
真好看!我由衷地说。
杨建国也点点头: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
雨婷却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左眼,低下头:我的眼睛……会不会不好看拍出来会不会很奇怪
她的左眼因为癌细胞扩散,确实和右眼不一样,有些影响美观。
我正想安慰她,化妆师走了过来。化妆师是个年轻女孩,很温柔。
妹妹,别担心。化妆师蹲在雨婷面前,笑着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右眼特别亮,像有星星。我们化妆的时候,可以稍微修饰一下左眼,拍照的时候找好角度,拍出来一定好看。
真的吗雨婷问。
真的。化妆师肯定地说,相信我,我会让你成为最漂亮的女孩。
雨婷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捂在眼睛上的手。
化妆师开始给她化妆,动作很轻。雨婷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杨建国坐在旁边看着,眼神里满是欣慰。
化完妆,雨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这是我吗
镜子里的女孩,眉毛修得细细的,眼线让眼睛更有神了,嘴唇涂了淡淡的口红,气色好了很多。
当然是你,好看吧化妆师笑着说。
雨婷点点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好久没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了。生病后,我就没化过妆,连镜子都很少照。
别哭别哭,哭了妆就花了。化妆师连忙递过纸巾,我们要拍照了,要开开心心的。
雨婷擦干眼泪,点点头:嗯,我要开开心心的。
摄影师是个年轻的男孩,很会引导人。他让雨婷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束假的向日葵。
放松一点,看着镜头,笑一笑。摄影师说。
雨婷有些紧张,笑容很僵硬。
想想开心的事,比如吃到了好吃的,看到了好看的风景。摄影师耐心地引导,对,就这样,自然一点。
拍了几张后,雨婷渐渐放松下来。她开始配合摄影师的要求,有时候微笑,有时候睁大眼睛,有时候低头看着手里的花。
很好,就这样。摄影师不停地按下快门,眼睛看这边,对,笑一笑。
杨建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手里拿着纸巾,时不时擦一下眼睛。
拍了大概一个小时,摄影师说:我们换个场景,拍几张站着的。
我扶着雨婷站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站不稳,可能会晃。
没事,慢慢来,扶着我就行。
第五章
定格的温暖
扶着椅子也行,自然点就好。摄影师笑着说,不用紧张,你今天特别漂亮。
雨婷扶着旁边的化妆台,慢慢站直身体。白色的裙摆垂下来,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试着扬起嘴角,那只清亮的右眼弯成了月牙,带着浅浅的笑意。
对,就这样!摄影师举起相机,看这边,想象一下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闪光灯一次次亮起,雨婷的笑容越来越自然。她甚至会主动问摄影师:这样可以吗要不要换个姿势
摄影师放下相机:特别好!你很上镜。要不要试试戴个发饰我们这边有花环,很配你的裙子。
雨婷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询问。我点点头:试试吧,肯定好看。
化妆师拿来一个白色的花环,轻轻戴在雨婷头上。
花环上的假花是小雏菊,和她的白裙很搭。
戴上花环的雨婷,像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纯净又美好。
叔叔,您要不要也过来拍几张和您女儿一起。摄影师对杨建国说。
杨建国连忙摆手:我就不用了,我不上相,别耽误你们时间。
爸,过来嘛。雨婷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我们好久没一起拍照了。
杨建国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他走到雨婷身边,有些拘谨地站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雨婷笑着拉过他的手,让他挽着自己的胳膊。
对,就这样,父女俩靠近一点。摄影师说,叔叔笑一笑,您女儿今天这么漂亮,该开心才对。
杨建国咧开嘴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羞涩,更多的却是满足。闪光灯亮起,定格下这温暖的一幕。
周大哥,你也来!雨婷朝我招手,我们三个人拍一张。
我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去,站在雨婷的另一边。她伸出手,一手挽着父亲,一手轻轻搭在我的胳膊上。她的手很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看镜头,大家一起笑!摄影师喊道。
我看着镜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雨婷灿烂的笑容,心里一阵温暖。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拍完照,雨婷坐在椅子上休息,化妆师在帮她卸花环。
她拿起旁边的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嘴角一直带着笑。
喜欢吗我问。
喜欢。她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我这辈子最漂亮的一天。
杨建国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累了吧歇会儿我们就回去。
不累。雨婷摇摇头,爸,我今天特别开心。
离开照相馆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我兑现承诺,在花店给雨婷买了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迎着阳光,看着特别有活力。
真好看。雨婷抱着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喜欢就好。我说。
走在回去的路上,雨婷脚步轻快了很多,不像来时那么沉重。
她抱着向日葵,时不时低头闻闻,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本来还就是个孩子!
快到出租屋楼下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认真。
哥,今天真的谢谢你。她说,这是我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穿这么漂亮的裙子,拍这么好看的照片。
能帮到你就好。我笑着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她声音哽咽着,今天拍照片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不甘心。我才二十岁,我还没好好活过,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还没……还没为自己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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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杨建国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医生早就跟我爸说过。雨婷擦了擦眼泪,看着我,哥,我求你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心里一阵发酸。
我走了以后,她声音发颤,你能不能偶尔来看看我爸他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的,我怕他孤单。他这人看着坚强,其实心里苦,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你来了,哪怕陪他说说话也好。
我答应你。我用力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会常来看看叔叔的,你放心。
雨婷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了:谢谢你,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杨建国扶着雨婷上楼,我站在楼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堵得厉害。
阳光依旧很好,可我却觉得眼睛发酸,看不清前面的路。
第六章
熄灭的光
回到公司,我让照相馆把照片加急洗出来。
三天后,照片寄到了我手里。我特意选了一张雨婷笑得最灿烂的单人照,还有那张我们三个人的合影,装在两个相框里。
下班后,我拿着相框去了雨婷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一个阿姨探出头:你找杨家父女啊
是啊,阿姨,他们不在家吗我问。
阿姨叹了口气:杨家那个闺女,前天晚上走了。她爸昨天把她的骨灰送回老家了,走之前让我给你留个话,说谢谢你照顾他们父女俩。
我手里的相框差点掉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走了怎么这么快
听说那天拍完照回去,晚上就开始头疼,疼得厉害,送医院没抢救过来。阿姨说,那孩子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我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相框,指节都在发白。
照片上的雨婷笑得那么灿烂,可那个鲜活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我坐在冰冷的床上,把相框放在床头。
照片里的雨婷穿着白裙,戴着花环,眼睛亮亮的,嘴角上扬,看起来那么开心。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应该是杨建国。
小周啊!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雨婷前天晚上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抱着你送的向日葵,还有那张照片。谢谢你让她最后开心了一次,谢谢你帮她完成心愿。她走的时候没什么遗憾了,说认识你这样的好人,是她这辈子的幸运。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短信不长,我却看了很久。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我想起第一次在街角遇见雨婷时,她痛苦的样子;想起在出租屋里,她含泪说出想拍写真的心愿;
想起她谈及生死时的坦然和对父亲的牵挂;想起她在镜头前绽放的笑容;想起她最后拜托我照顾她父亲的样子……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个才二十岁的女孩,那个渴望活下去的女孩,那个心疼父亲的女孩,就这样离开了。
我坐在床上,久久没有说话。出租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啜泣声。
过了很久,我拿起手机,给杨建国回了条短信:叔叔,您保重身体。雨婷的照片我会好好保存。等您从老家回来,我去看您。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我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床头的相框。照片里的雨婷依旧笑得灿烂,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雨婷虽然走了,但她的笑容,她的善良,她对生命的眷恋,会一直留在我心里。
她让我明白,生命无论长短,都要好好活着,都要珍惜身边的人。
从那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去看看杨建国。他从老家回来后,还住在那个出租屋里,只是屋子里少了药盒,多了一张雨婷的照片,就摆在床头,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像个天使。
我会陪他聊聊天,听他说雨婷小时候的事,说她没生病时的样子。
他说,雨婷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一直抱着那张写真照,脸上带着笑。
每次离开,杨建国都会送我到楼下,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
我知道,他不是在谢我,是在替雨婷谢我。
而我也知道,我做的这些,远远不及雨婷带给我的触动。
那个在镜头前绽放笑容的女孩,像一束光,短暂却明亮,照亮了我平凡的生活,也让我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有些相遇,虽然短暂,却足以温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