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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初尧迫不及待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本起居注。
“今年的初雪来得好早,他的头风怕是要提前发作了,好在我早早备好了药包,能看到他健康平安,我就好欢喜。”
“他似乎很钟情于那道荷花酥呀?可惜他还不知道那是我做的,要是知道是我做的,他才不会夸呢他就是这样别扭的一个人呀。”
“送的束发金冠他不喜欢,一次都没有戴过,下次生辰礼可不能再这么马虎地准备啦”
密密麻麻地批注写在他每日的起居记录旁,季初尧逐字读完,早已心痛得快不能呼吸。
他取出那只落了灰的金冠,笨拙地想往头上戴,可怎么也戴不好,他这才想起来,从前都是谢徽在上朝前帮他戴的,她走后,甚至连书房里的砚台都干涸了,他想提笔写一道请罪折子,也无墨可用。
这些事情说来小,可日日事无巨细的打理中,藏了她多少的爱意啊,她是全京城身份最尊贵的贵女,是谢相和谢夫人捧在手心上养大的千金,却任由他折辱了十余年,连个丫鬟都有月钱,可她什么都没有,唯有对他的一腔倾慕。
季初尧红着眼眶一样样翻看过去,未竟的小香囊,精致的羹汤谱直到看到埋在最下面的一本笔记,他终于崩溃了。
“我那般心悦于你,可你为何笃定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是阿月自己吃了毒糕,却反过来诬陷我,也是阿月将我推下水,让我受尽十指连心之刑,还有许多我已疲于列举,或许不被爱便是最大的错,初尧,若重回皇家猎场那次大雾中,我不愿再救你了。”
滚烫的泪珠滴在纸上,季初尧呜咽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
原来他做了这么多伤她至深的事却仍不自知,她从来不像阿月一样做些什么就赶着来邀功,她默默为他付出着,也默默承受着他给她的风雨,独自在无数个深夜品着那些青梅竹马的回忆,努力抠出一丝甜来支持自己坚持下去。
再强大的心也受不住这经年累月的碾压,谢徽她并非变心,而是真的对他死心了。
季初尧收好这一切,缓步走向诏狱,左颐见他来了,眼前顿时一亮,欣喜地扑向铁门。
“殿下,您来救阿月了是吗?他们打了阿月足足五十鞭,真的好痛阿月真的知道错了,今后定会安分守己,也绝不会找谢姑娘的麻烦了,求殿下带阿月回家吧。”
季初尧毫无所动,只是冷冷勾起唇角。
“阿月,或者说是左颐,你在温泉池中与孤温存,是故意让谢徽看到的吗?你自己吃下毒糕,却污蔑是她投的毒,是让孤嫌恶于她吗?你将她推入荷花池中,又自己佯装落水,是想让孤对她彻底死心吗?”
“孤怎么从未发现,你是如此心思歹毒之人!”
阴冷的质问劈头盖脸砸过来,左颐吓得踉跄两步摔在地上,这些事情,原来季初尧已经知道了吗?
“不是的殿下,阿月只是太害怕失去殿下了阿月好怕谢姑娘将您夺走”
藤鞭破空而来,狠狠抽在她脸上,那三道被剑挑出的红痕还没好,再受上这么一击,顷刻间血流如注。
左颐还没来得及求情,那藤鞭便疯了一样地砸下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脸,那双手都被抽到露了骨,依旧没逃过容貌尽毁的命运,季初尧打红了眼,最后一鞭竟生生抽瞎了她的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黑下去,她哭到几乎断气:“殿下,你为何要对阿月这般绝情!”
他明明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双好看的眼睛,像杏子一般又大又圆,笑起来像秋夜皎洁无暇的弯刀月,可如今却亲手毁了它,让她成了一个不能自理的瞎子!
季初尧怒斥道:“你怨孤绝情,你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又算什么!若不是你,谢徽怎会远赴北境,孤弄瞎你还算轻的!”
左颐蜷在草堆上,刺骨的疼痛让她快要晕厥,听了这话,却用尽全身力气大笑起来。
“季初尧,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做的腌臜事又比我少到哪去?你居然有脸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要不是你伤她至深,谢徽能走吗?你分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季初尧整个人一抖,冰冷的寒意从头到脚窜了个遍。
她说得没错,造成眼下这个局面的就是他这个伪君子,只是这罪他会一点点去赎,而左颐,他不允许她再在这世上苟活。
“三日后,左家无论男丁女眷,尽数斩首,全部家财充入大雍国库,左家上下,都要为你的一意孤行付出代价。”
说罢,季初尧不顾左颐在身后的放声唾骂,拂袖而去,纵马直奔大夏。
从前是他没有想明白,如今谢徽走了,这剜心割骨般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爱,若是不爱,他又如何会痛?
无论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无论谢徽原不原谅他,他都要找到她向她道歉,亲自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