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在群仙惊呼声中，罡风几乎把我撕裂。
在意识消失前，我似乎听到了长珏的声音。
“苒苒！！”
半刻钟前。
芙蕖池边，听着远处天雷声的长珏心神不宁起来。
他脑海里都是我在弱水狱中质问流泪的模样。
“长珏哥哥，我想要那朵白芙蕖，你帮我摘来可好？”
明棠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他愣了下，随即答应。
九道天雷，他打过招呼，不会全打在我身上。
等行刑结束，明棠的身体也好了，他了结最后的恩情，自会为我疗愈身体，再送我回云梦泽。
其实他也很想念在云梦泽那段安宁的日子。
那时他和我过得平淡且幸福。
可仙侍的闯入打碎了他的思绪。
仙侍急急忙忙，附耳道。
“战神，夫人她受了第一道天雷，似乎不行了”
长珏怔住，下一刻，他丢下手里的芙蕖，飞速地向诛仙台而去。
到达诛仙台时，他正好见到我不顾一切地往下跃去！
“苒苒！！”
长珏第一次失了态，他三两步冲上前，想抓住我。
可伸手只抓住了我一片染血的衣袖。
“苒苒！”
长珏立刻就要也跳下诛仙台。
被群仙拦住，最后还是明棠抱住了他的腰。
“长珏哥哥，别下去！不过是个清苒，死就死了，你犯不上赔上自己！”
长珏一把推开了明棠。
他胸膛不断起伏，眼眸似利刃，头一次以这般凌厉的表情对她。
“清苒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他厉声说出这句话时，却感到无尽的后悔。
为了明棠，为了明棠父亲对自己的恩情，他牺牲了鱼族，牺牲了我。
本以为此次事件了结后，他能和我一块回到云梦泽，过静谧安稳的日子。
可没想到向来柔糯的我这回会这般刚烈，直接跳下了诛仙台！
“长珏哥哥”
明棠眼中盈起泪光。
“难道为了清苒，你就不管我了吗？”
“我父亲死前把我交给你，你说过，会好好保护我的。”
“你若为了清苒跳下诛仙台，那我怎么办？”
10
群仙也附和着明棠。
“是啊，战神。明棠神女可是从小和你相伴，你犯不着为了一尾鱼妖就跳下诛仙台啊。”
“依我看，那条鱼妖跳下诛仙台正好。在我们眼里，唯有神女才配做战神夫人。”
“战神，你可得想清楚了，神女的父亲昔日对你不薄啊”
长珏隐忍着一言未发。
明棠的父亲是前任战神，收他为徒，待他如亲子。
所以才放心把明棠交到他手里。
在明棠父亲走后，他十年如一日地对明棠好，就为了报答这份知遇之恩。
再加上千年前，明棠救了他后，他更是视明棠如掌上珠。
明棠哪怕要星星，他也能摘下给她。
“长珏哥哥”明棠含着泪看他，语气温软。
“战神，你可别忘了，神女的身体还没好呢。”
“这可都是千年前她去无尘海救你时落下的伤啊。”
群仙纷纷劝道。
这时，有个陌生的声音问。
“谁说千年前在无尘海，是那个什么神女救的战神？”
明棠脸色难看了一瞬，循声看去。
是个新飞升上九重天的龙仙。
龙仙的角都未褪去，是个小小少年，他奇怪地看着明棠。
“我就是无尘海的蛟龙，千年前我和兄长比拼时，亲眼见长珏战神落入无尘海。”
“可救他的是一个从河里到海边的梦鲤妖啊。”
听到梦鲤二字，长珏眉心一跳，不安感在心头泛滥，他立马质问。
“你说什么？！”
明棠的心砰砰的跳，对行刑的钟鸣神君使了个眼色。
“这是哪来的小仙，在这儿乱说话？还不带走！”
眼看钟鸣要把龙仙拉走，一道冷光闪过，钟鸣剧痛地收回手。
长珏已然面色冰冷，寒彻目光。
“让他说！”
龙仙连忙躲在长珏身后，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照影珠。
“这是我和兄长比拼时为了防止耍赖，特地用来留下当时景象的照影珠。”
说罢，他催动了照影珠，当日的画面映入群仙眼中。
夕阳似血，海面夕光潋滟。
浑身是血的长珏从天上落入海中后不片刻，一个粉衣的少女向他游去。
少女正是我。
我从海里把长珏捞起，给他输送灵力，可他始终没有反应。
在我沉思半刻钟后，我拿出了一把嵌着贝壳的刀，剜出了半颗梦鲤心。
梦鲤心进入长珏身体里，他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命体征。
之后我体力不支，化成梦鲤，沉入海里。
而不过半个时辰，明棠出现，在看到浮在海面上的长珏后，立刻走到他身边。
发现了还没融合好的梦鲤心时，明棠动了念想，想剖出来。
却被梦鲤心和长珏下意识地反伤，伤了神魂。
自始至终，她什么都没做。
11
众仙目光惊愕。
他们可都记得，当初明棠把长珏带回九重天，什么都没做。
“明棠，你还要说什么？”
长珏几乎咬牙切齿，他目光似刀刃，恨不得把明棠凌迟。
“你不但没救过我，还想趁机害我！”
明棠慌乱极了，她不断摇头。
“我没有！这都是假的！”
长珏根本不信，铁证摆在眼前，只让他心痛万分。
原来我竟救了他两回。
可他回报我的都是些什么！
“你借着虚假的恩情挟恩图报，逼我为你除去云梦泽的鱼族，逼我伤害我的妻子”
“你还要如何解释！”
啪的一声，长珏一耳光扇在了明棠脸上！
这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明棠怔了怔，立刻爆发了！
“不过是一群下贱的鱼妖，死了就死了，你何必这么对我！”
“长珏哥哥，你别忘了，哪怕我对你没有恩情，我父亲对你也有恩情！”
下一刻，长珏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掐得无法动弹。
他双目发红，冷声说道。
“你父亲的知遇之恩，我曾在战场上替他挡去三次致命伤，包括无尘海，我就是为了保护他而伤。”
“他死后，你要什么我不给你？这知遇之恩，难不成还要我以性命相报吗！”
“可你回报了我什么？害得清苒坠下诛仙台，害得鱼族悉数灭绝么！”
明棠掰着他的手，眼泪都流了出来。
“长珏，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鱼族是你亲手灭的，我连刀子都没给你递！”
“你以为杀了我清苒就会原谅你吗？不可能！她要恨也是恨你无心无情！”
长珏瞬间放开了手。
他死死地看着陌生的明棠，唇角微动，发出冷笑。
“把她关入弱水狱！”
有人求情，却被长珏一掌击退。
一时也纷纷不敢说话。
毕竟眼前的战神，似乎已经要疯了。
紧接着，长珏决绝地看了一眼诛仙台，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他要找回我。
12
魔族收了我，我假装失忆的，被长珏带回九重天。
我回到了云梦泽。
可残存的小妖们惧于我身上的魔气，都不敢靠近我。
“听说那位战神跳下诛仙台后脱了一层皮也不悔，仍在这四海八荒寻你。”
九离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教我收敛魔气。
“若他找到你，你该如何？”
我收敛了全身的魔气，看见河水里我赤红的眼珠，闭一闭眼，又恢复正常。
我的话语冷冷的。
“自是杀上九重天，让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悉数去死。”
一年前，我从诛仙台下落下。
罡风还没来得及撕裂我的神魂时，我被九离救走。
他是魔族隐世的大魔，千年前我坠入无尘海底，碰巧就是被他所救。
他算出日后我们会有因果，干脆就留我在身边养伤。
而那日诛仙台下，也是他救了我，重新用鱼族的怨念为我塑一副新身躯。
这一年来，我借着九离的势，杀了不少妖魔，吸收他们的修为。
“我知你满心恨意，可仇恨，往往会让你痛苦终身。”
“清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随我回无尘海？”
我扭头，抽出手，对他一礼。
“等我为鱼族报仇后，这副神躯，我会还给你。”
九离无奈，眨眼间，他离开。
“他来了。”
我站在云梦泽畔，身后就是我和长珏当初居住的木屋小院。
我听见了渐渐变快的脚步声。
“清苒”
我回头，撞上长珏从惊愕到惊喜的目光。
一年过去，不老的他鬓边多了华发，身形也瘦削了。
“清苒，果真是你！”
面对他失而复得的惊喜，我天真地扬了扬眉。
“你是谁？”
13
长珏说。
“清苒，我是你的夫君。”
“我们是一块拜过大荒天地的夫妻。”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来带你回九重天。”
和他回到九重天的时候，我状若无意地问。
“我是你的妻子，那为什么这一年以来，你都不在我身边？”
他哑口无言，只是带我回了上清宫的寝殿。
上清宫一如从前，我的寝殿保持原样不变。
长珏牵住我的手，耐心地同我说。
“之前我做错了事，你生气离开了九重天。但你放心，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
我来到一幅画像前。
凡人的笔触，画出我和长珏布衣夫妻的模样。
那是在下界时，我和他进了凡人的城池，在街头碰见画者画像，特地站在那一个半时辰得到的画像。
岁月悠久，画纸也泛黄，我把它揭了下来。
指尖轻动，一撮火焰燃上画像。
“苒苒”
“这幅画不好看，烧了吧。”
长珏本想拦，因这句话也不再多说。
墙边的桌几，放着两朵云梦泽独有的紫鸢草，我眸光微暗，也烧了。
橱里的衣裙，都是我从前喜欢的样式，但如今我不喜欢，还是烧了。
直到把我从前遗留下来的一切东西都烧成灰。
我这才满意。
“长珏，我现在不喜欢这些东西，你不会怪我吧？”
面对我的发问，长珏柔和着眼神。
“你高兴便好。”
因为失而复得的我，比这一切都珍贵。
我笑了笑。
到了九重天的夜里，我在镜前摘首饰，耳边听到了一声哀嚎。
上清宫离弱水狱近，所以偶尔会听到声响。
“什么声音？”
长珏先替我摘了耳坠，昔日冷峻的眉眼温软不少，听到我问，他淡淡地道。
“不过是一些罪人不肯悔过，在受刑罢了，不必理会。”
“苒苒。”
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喟叹。
“真的是你。”
那日跟着跳下诛仙台，他受了伤，但来不及养伤他就在三界处处寻我。
无数个日夜，他都梦到过我回到他身边。
只是醒来后，一切都如泡沫幻影。
渐渐的，他也有点疯魔了。
直到今日真正地找回了我。
“苒苒，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如是说。
我勾勾唇角。
“好啊。”
14
长珏要和我举办一场大婚。
当初我嫁入九重天，因为明棠的一场眼泪，长珏草草办了仪式把我塞进上清宫。
也是因此，我被群仙耻笑了许久。
想来如今长珏是要弥补这个遗憾。
而九重天里，见识过当初诛仙台上长珏疯魔的仙人，也不敢阻止他。
直到大婚那日，我自上清宫出嫁。
“苒苒，仪式结束后，我有样礼物要送你。”
长珏牵着我的手，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芝兰玉树地和我共坐在鸾车上。
鸾车从上清宫缓缓飞到三生石，途中百花盛放。
九重天若要成婚结缘，势必要在三生石前拜过祖神和天地。
再把名字刻在三生石上，意味着姻缘永恒，此生不灭。
“是吗，我也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我微笑着看他。
红线神君为我们证婚，长珏在三生石上刻下我们的姓名。
在“苒”字就差最后一笔时，有一人怒吼道。
“长珏，你身为战神背叛了九重天！你放弃神女，竟然要和一个妖魔成婚！”
我回首，眼中映出一个男人。
是当初行刑的神君钟鸣。
他的话让长珏冷了脸。
“你在胡说什么？滚出去！”
他刚想施法逐出钟鸣，我就从他身边飞下，停在了钟鸣面前。
噗嗤——
我的手刺入他心口，用力一拽，把他的神心掏出！
钟鸣惊愕地看着我，我一掌劈向他天灵盖，将他神魂碾碎，吸食入体。
当初在宴会上，是他杀了阿宁，我永远记得。
我享受地闭了闭眼，把神心捏碎。
“他说得没错，我，云梦泽清苒，确是妖魔。”
“我此次回九重天，就是来报仇的。”
群仙在这一刻震惊、茫然，又尖叫起来！
我不再收敛，体内魔气肆意蔓延而出。
“苒苒”
长珏并不惊愕，只是叫我的名字。
但下一瞬，我直接跃到三生石前，一手抹去我和他的名字。
“不要！”他要拦，却已经晚了。
我们的名字已经被抹去。
一对恋人，只能在三生石上刻一次姓名。
从此后，我们再无可能。
15
“苒苒，你是为了复仇而来。”
长珏与我对视，眼中是一片悲意。
群仙震怒。
“战神，你看看你带了个什么妖魔上来！还不就地诛杀！”
这是第一个吃了鱼肉的。
“早说这下贱的鱼妖不该带上九重天！”
这是第一个活蒸了族人的。
“还不杀了她！”
这是第一个陪着明棠分发鱼肉的。
我身上魔气肆意，手下一动，袖里的飞刀就抹了他们的脖子。
鲜血喷溅，我一手刺入了长珏的心口。
在要掏出半颗梦鲤心时，长珏退后一步，惨白着脸自己先掏出了心给我。
“苒苒，不必让你脏了手，我自己还你。若是这样，你会原谅我吗？”
他轻轻喘着气道。
“我不知道当初也是你救了我对不起苒苒，若是我知道”
梦鲤心归位，我身上魔气越发的重。
“救一次与救两次有分别么？你知道了，难道还碍得了你为明棠屠灭鱼族吗？”
我冷眼看他。
“物归原主而已，你也配让我原谅？”
他口中溢出鲜血。
我无暇顾及他，而是向奔逃的群仙杀去。
血染红了九重天的白玉砖。
我也杀红了眼。
“夫人”
等我要再次动手时，熟悉的称呼让我理智返回。
是阿萝，她正眼中含泪地看着我。
阿萝对我一向好。
在这人人都瞧不起我的九重天，阿萝会为我争辩，会安慰我。
明棠宴会那日，阿萝也没吃下一口鱼肉。
“你走吧，阿萝。”
我将手指上的鲜血在裙上蹭了蹭，眯眼道。
“等我收拾干净了九重天，你再回来。”
不等她回答，我向弱水狱飞去。
16
我来到幽深阴暗的弱水狱最深处。
明棠四肢被锁，毫无尊严地被束缚在那。
她虽犯了错，可因为父荫庇护，也没受什么罪。
她听见声响，缓缓抬眼。
“清苒？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没有死！”
“不对你，堕魔了？！”
我走近她，轻轻一动手，明棠的四肢就扭折。
她发出惨叫，口中仍不干不净。
“你这个下贱的鱼妖！你要做什么！信不信我让长珏杀了你——”
痛到极处，她都不清醒了，以为长珏仍是那个听她使唤的战神。
我掩唇轻笑，这时长珏正好赶在我身后进了弱水狱。
“长珏，她让你杀了我，你动手吗？”
我朝长珏歪了歪头。
他不答，明棠的脸已痛到扭曲。
“那我杀了她，你会对我动手吗？”
我又问。
长珏依旧不答，明棠却害怕到尖叫。
她知道如今的我，言出必行。
“长珏哥哥，你答应我父亲会好好照顾我的，你不能不管我！”
长珏心口的血已经凝固，他苍白着一张脸望着我。
“苒苒，只要你高兴。”
只要我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我眉梢轻动，手下施法，把明棠拎起离开了弱水狱。
当看清整个九重天血腥一片时，明棠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疯了！清苒，你杀了这么多仙，你会遭到天谴的！”
我一掌拍烂了她的嘴，语气森寒。
“仙杀无辜的妖可以，妖杀有罪的仙不行？”
“明棠，我便是老天给你们这群神仙的天谴！你们自诩尊贵不爱苍生，那就别怪苍生杀了你们。”
长珏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清苒，你不能再动手了！”
他失了梦鲤心又受了重伤，我回身一施法，就把他定在原地。
我拎着明棠回到了云梦泽。
如今的云梦泽，河水清澈，但我忘不了那日被鲜血染红的河水。
“跪下！”
我踢弯了明棠的膝盖，她不得不跪下。
“清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杀我好不好？别杀我”
我不答，而是看着河水滚滚。
“爹爹、哥哥，还有阿宁我今日亲自杀了明棠，给你们报仇。”
17
长珏赶到时。
明棠的血染红了云梦泽，她的血肉都被河里的鱼儿分食。
我将她一片片凌迟，让她尝到了为人鱼肉的痛苦。
在凌迟到三千片时，她一头撞上了我的刀锋，我也捏碎了她的内丹，身死魂消。
“清苒。”
天际雷声阵阵，乌云密布。
长珏向我走来，身形不稳。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收集好了你父兄、侄子还有其他族人的魂魄，就放在云梦泽最深处。”
“别再造杀孽了，清苒。”
我仰天长笑，笑得凄厉。
“长珏，昔日你屠灭我鱼族，可曾和自己说过这句话？”
“哪怕今日天雷焚灭我身躯，我也无悔！”
就是答应九离的事，做不到了。
天雷滚滚而至，只需要一击，就能把我辟得神魂俱散。
轰隆——
天雷降下之时，长珏大喊了我的名字，冲上来护住了我。
我听见神骨被击碎的声音。
长珏大口吐出鲜血，深深地望着我。
“清苒，我为过去的事感到抱歉。若是有来生，我希望你”
我凝聚魔力，在第二道天雷降下之前，把长珏推了出去。
“无论今世来生，我都不愿再和你有半分纠缠！”
在他大喊不要的刹那，天雷落下，而我也发出最后一击，彻底击碎了长珏的神骨！
神骨四散至云梦泽内，成为了滋养生灵的灵丹妙药。
从此后，他不再是九重天的战神，只会是一个普通凡人。
一瞬间，长珏乌发变白雪。
天雷也直接劈中了我！
我闭上了眼。
而这时，我耳边听到了一声轻叹。
“蠢东西”
18
我一百岁生辰这天，从云梦泽畔出嫁了。
蚌精螺灵为我妆点发髻，水藻精在忙着给我上妆。
兄长和嫂子走进来，一个塞给我我最爱吃的人间白糖糕，一个掏出一支红艳夺目的珊瑚簪替我戴上。
“我们苒苒，今日是这云梦泽，不，这广平城最漂亮的新娘了！”
侄儿阿宁拿来一对自制的珍珠耳坠，笑嘻嘻交给嫂子给我佩戴。
“小姑姑是这三界最漂亮的新娘！”
“不过爹爹娘亲，为什么小姑姑不从水里出嫁啊？”
爹爹摇着扇子走进来。
“还不是因为你小姑姑喜欢人间风俗，要嫁给她的完美郎君啊。”
我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少女眉眼明媚。
“哪里完美了？九离姑父年纪比姑姑大那么那么多！”
我噗嗤一笑，拿了块糕点堵住阿宁的嘴。
“你姑父年纪虽大了一点儿，但他可是三界的英雄呢。”
两百年前，他平定了魔界，从此魔族和九重天不再交战。
在我刚修炼成型，不小心顺着云梦泽的河水飘到了无尘海，碰见了九离。
他从一只隼妖嘴下救了我。
不知是不是命定姻缘，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对他动了心。
死缠烂打二十年，我们定了婚约，在我百岁生辰这日出嫁，喜上加喜。
因为我喜欢人间，所以九离就在广平城买了宅子，化作了富户九家。
鞭炮声响起，迎亲的队伍来了。
我连忙拿起精美的团扇，挡住了脸。
云梦泽离广平城有段距离，所幸九离的迎亲队伍都是小妖魔，所以翻了山也不嫌累。
到广平城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我坐着轿子，打了个瞌睡。
醒来时，已经到了九家宅子前了。
不少广平城里的人都在围观这场婚礼。
我下了轿子，九离正站在轿前，他伸出修长的手，昳丽的眉目含笑。
“走吧，我的新娘。”
我低眉羞赧地笑，搭上了他的手。
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受到有一个目光黏在我身上。
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到围观的人群外，有个须发皆白的苍老老人，他满目悲伤。
我又转回了头。
不认识的人，我向来是不多看的。
喜娘唱礼，我和九离一块行礼，拜过天地后，我被送入洞房。
只不过因为凡人的婚礼实在太累，我刚进洞房就睡着了。
一刻钟后，喝了几杯酒的九离进入洞房。
发现我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不由轻笑。
他小心地为我卸去钗环，擦去胭脂，闻着我身上的脂粉香味，弯了眉。
“当初救你，果真是对的。”
等睡到夜深更重时，我醒来，正好和九离共饮合卺酒。
他开了窗，明月光下，我剪了一缕发，和他的头发小心地绑在一起。
“凡人的规矩，若是结发了，那必是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九离揉揉我脑袋，说道。
“那是自然。谁会忍心和你这般好的姑娘分离呢？”
他可要一生一世，都与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