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冬雪落尽后永别 > 第2章

8、
夜深,霍凛独自开车回到了老宅,管家立刻向他禀报。
“少奶奶不,栀音小姐今天离开了,我们谁也没敢拦。”
霍凛的眼神微微发凉,“随她去吧,天寒地冻的,一个孤儿还能去哪?不过是跟我闹脾气罢了,过几天自己乖乖就回来了。”
管家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那沈沁小姐的行李,我要放在哪?”
“什么行李?”
“她的生活助理刚刚打电话来说,既然你们之后会订婚,不如先搬过来,沈沁小姐所在的那个公寓被狗仔曝光了。”
霍凛烦躁的皱了皱眉,“这件事以后再说,让她先搬到我郊外那栋别墅去吧,过几天就是母亲的生日了。母亲一向看不惯沁沁,让她避避风头。”
管家低头称是,默默的退了下去。
今天沈沁已经和他提过很多次想要搬进来,可是他才签了离婚协议。
协议上我写了净身出户。
他笃定这肯定是戏言,不过是赌气罢了。
我一个人没钱没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能去哪。
一个礼拜之后,霍宅四处张灯结彩,迎接在外疗养的霍家老夫人回老宅过生日
霍凛下意识打开我的房间叫我的名字。
里面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霍凛越发笃定我今天就会回来。
可是他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始终没有接通。
直到霍家老夫人看他心不在焉,问道:“你一直打电话是打给谁?栀音呢,她是不是还在医院养病没来得及回来?”
霍凛烦躁的关了手机,“我只不过是把她的东西扔到水里了,她就疯了一样泡到水池里捞。可这明明是她的错,她还有脸闹离家出走!”
“母亲,她在你面前装的乖巧,你还不知道这就是她的真面目吧?”
霍家老夫人微微凝眉,“她身体不好,不能泡水的,你不知道?”
霍凛不屑,“她不过是装病,博你同情罢了。”
“她流产的时候落下了毛病,身子不能沾凉水,你怎么也不注意着点?”
霍凛脸色微微一变,“他什么时候流过产?谁的孩子?”
霍老夫人没好气的冷了脸,扬起拐杖朝他身上砸了一下,“还能是谁的孩子?不就是你干的好事,当初婚礼前夜,你死活要去欧洲找沈沁,她拦你没拦住。”
“后来我在楼梯那,才发现的她,发现时,孩子已经没了。”
霍凛手中拿着的酒杯,瞬间碎落一地。
当初我流产之后,霍凛的母亲想把霍凛叫回来。
可是他宁愿被断掉资金来源,也不肯低头。
我大出血躺在重症监护室,痛到冷汗直冒,点开和他的聊天记录。
却看见朋友圈里,他们正在阿尔卑斯山上滑雪,配文,“自由千金不换。”
我是他的累赘,他不会在乎我,而那个死掉的孩子又怎么会激起他任何一丝波澜。
霍凛出国照顾他起居的管家,也微微低了低头。
“少爷,那天我确实接到了好几个国内的电话,后来回国我才知道那号码是少奶奶的”
霍凛气急,“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可是少爷您吩咐过国内打来的电话,你通通不想知道。”
霍凛的手指顿了顿,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们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对吧?乔栀音那么有心机,她从十八岁那天起就知道模仿沁沁的穿搭,好永永远远留在霍家,怎么可能连流产这种可以卖惨的事都没有告诉我?”
霍老夫人欲言又止,“那件裙子是沈沁送来的,我瞧着好看,就给了她穿。”
在霍凛逐渐死寂的眼神中,霍家老夫人羞愧的抹了抹眼泪。
“也是怪我,当时沈沁自以为攀上高枝,要和你退亲,我一时气愤想着找个乖巧听话的儿媳。我不知道你们俩因为这件裙子矛盾越来越大,以为相处久了,心结总能解开。”
“现在这孩子又得了癌症,活不了多长,却死活都要离开霍家,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我还以为她起码会过一段时间再走”
霍凛大脑昏昏沉沉,仿佛遭受了一连串重击。
先是沈沁的背叛,再是我的离开。
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想沈沁的事,只能听见“癌症”这两个字。
脚步也不受控制的趔趄发抖,他不断摇头否认,“不,不对!她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快要死了?”
话说到尽头,他的语气突然卡了一瞬。
他莫名心慌的想到,我好几次不受控制的吐血。
还有几次三番被他打落在地的白色药片。
9、
霍凛像疯了一样,往卧房跑去。
房间内的布置和物品就像是我从未离开,第一次重回我的房间,让他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在迷迷糊糊中摸到一片滑腻温暖的皮肤,感受到带着香气的吐息。
此后在欲海里沉浮,无法自拔。
他在那场春梦里,似乎看见了一张含泪的脸。
可那张脸应该是沈沁,而不是我。
我是他的妹妹,他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思呢?
直到天光破晓,一声惊叫。
所有的一切,还有他阴暗的心思,全暴露了出来。
在酒精的麻痹下,他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自认为这是对他白月光的背叛。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押着我在祠堂罚跪,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我头上。
如果不是我穿了和沈沁一模一样的白裙,他怎么会认错?
可他忘了,即使在梦中他意识到那是我的脸,他也依然亲了上去。
他恍惚想到曾经,慢慢走到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大点医院的账单。
全都是止疼药和特效药。
指尖放在账单的数字上,每次的药钱,还不如他带着沈沁吃一顿饭给的小费多。
霍凛痛得深呼了几口气,将那叠病例单放在心口,忽然想到那天在医院里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
原来他离真相曾经那么近
如果早一点知道她得了绝症,他还会不会这样绝情?
10、
电话响了起来,霍凛接通视频却发现是郊外的别墅内,搬家公司正将东西放进去。
霍凛遗疑惑了一瞬,这才想起来,今天他已经吩咐下去让沈沁搬到别墅。
他急匆匆撂下电话,开车直接去了沈沁的经纪公司。
刚上楼梯,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沈沁娇纵的笑声,“哎呀,红姐,你是我的大功臣,等我和霍凛办婚礼的时候肯定请你坐在首席!”
沈沁的生活助理替她捏了捏肩膀,“你终于能够成功嫁入霍家了,虽然破产后嫁不进瑞典王室,但嫁给霍凛这个备胎也不算丢面子。这一百万的水军费真不算贵,你哄着霍少几天就拿回来了!”
“还得是红姐有公关经验,这一波卖惨的洗白,现在好多粉丝同情我呢,真是一箭双雕。”
霍凛呼吸急促上涌,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他没想到当初我在接风宴上受辱的视频是沈沁发上去的,后来被骂小三也是她请的水军自导自演。
他看向大厅中央会议室内那个讲座,那上面曾经沾满了我的血。
是他不准我吃药,让我活活的熬着痛苦被迫认下那些我没做过的事,还在事后说我装模作样。
里面两个女人的笑声越来越放肆,每一声都尖锐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霍凛径直推开门冲了进去,拉起沈沁的手逼问道:“我回国那天,你故意迟到是不是早就打听好栀音穿了什么衣服!”
“你利用我的感情,知道我对当初的事心怀芥蒂!故意算计我们是不是?”
沈沁吓得花枝乱颤,“霍凛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听不懂?”
霍凛狠狠的扼住她的颈脖,“沈沁,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别想些不该想的!”
“乔栀音,她以前是我妹妹,现在是我妻子!我答应过要一生一世照顾她,以后也不会变!”
沈沁通红着一张脸用手指抓挠着挣脱,后腰却撞在办公桌上,痛得她泪水直流。
“你不是讨厌他吗?讨厌她在生日上勾引你,她配不上啊,我和你才门当户对!”
霍凛的心酸酸胀胀,茫然地看向远方。
“我会把她找到,再把她带回来,我早就应该明白我的心。”
他转身不再理会沈沁。
沈沁绝望的朝他大喊:“霍凛,你不是答应要娶我吗!”
可男人没有回头。
霍凛沉默驱车去了医院,找到了当初给我治疗的医生。
“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做化疗,说是怕痛,我已经劝过好多次了。”
“现在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全靠每天几十片的特效药和止痛药撑着。”
霍凛心头重重一击。
对啊,栀音怕痛,可是他又是怎么一次次伤害她的呢?
霍凛颓废的坐在当初我所住的病床上,直到日暮西斜。
他流了满脸冰凉的泪。
突然他从电视的新闻联播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西藏的布达拉宫前举办的燃灯节。
我梳着两个长长的辫子,发辫间装饰着五彩丝线。
面对记者的提问,笑意盈盈的回复:“我的节日愿望啊,我想和姐姐一起葬在雪山之下。”
11、
离开霍宅后,我先是坐飞机到拉萨,坐上牧民的卡车,才辗转找到拉萨兵团。
我报上了赵越的名字,站岗的哨兵立刻敬了个礼。
“赵连长去边境巡逻了,你先到招待所等一会儿。”
我点了点头,在他的带领下一路踏过咯吱咯吱的雪窝,到了山脚下的一栋小房子。
短短百米的路程,我连着喘了好几口气。
可是心情却不再压抑。
我要找的人是姐姐的青梅竹马。
当初他去了边疆参军,临出发前一夜,将家里祖传的手镯戴到了姐姐手上。
两人双脸通红,羞涩的看向彼此。
约定好等大学毕业后,他们就结婚。
姐姐出事那天,我守在重症监护室前,等来的却是医生的摇头。
薄薄的白布盖在了姐姐满是淤伤的脸上,姐姐最后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让赵越忘了我吧,这个镯子你还他。”
我崩溃的哭了三天三夜,紧紧攥着她冰凉发僵的手不肯放。
霍凛沙哑着嗓子将我带进他怀里,告诉我他会代替姐姐照顾我一辈子。
我从小孤苦无依,就是因为贪恋那么一点点温暖的怀抱,跟着霍凛走了。
可他照顾到最后,我连姐姐的镯子也护不住。
坐在招待所里,棉布包着的玉镯,硌得我心口发疼。
我急匆匆吞下几片止痛药,用力擦去鼻尖的血。
外头哨声警示,赵越带领的连队从边境回来了。
曾经那个害羞内向的少年,如今挺拔如松,风雪吹过他俊朗的鼻梁。
我抬头望去,鼻子忍不住发酸,“赵越哥哥”
“你是以棠的妹妹!是叫乔栀音对吧?你长高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问道:“以棠还好吗?我给她写了好多封信,她都没回,她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是不是生气我自愿去了边疆,比承诺的时间要晚两年才能退役娶她”
我的眼泪落在脸上,凝结成冰。
“赵越哥哥,我对不起你!姐姐被我害死了!”
在整理姐姐遗物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书包里塞着一封情书。
从霍凛转校来的第一天,从校门上救下了被挂住校服的我,我就暗恋上了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给他写了一封情书,姐姐还刮着我的鼻子说我长大了。
他们是同班同学,这封情书,她会找机会偷偷放在霍凛的抽屉里。
姐姐好几天没回家。
在我畅想着霍凛拿到情书后的表情和动作,害羞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
姐姐正在遭受绑匪的凌辱。
她为了救我喜欢的人,不惜搭上了整条命。
是我,害死了姐姐
我在一次次的高烧中拖延逃避,不敢面对现实,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把镯子交还给赵越。
我想着如果把霍凛带着去见赵越,我们两个一起向他道歉,我的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可后来霍凛日渐浓重的厌恶,让我慢慢打消了念头
直到流产导致的大出血让我的身体日渐虚弱,在医院的检查中才知道得了绝症。
这或许,就是我喜欢霍凛的报应吧。
我怕疼也怕死,可现在终于能用这条命给姐姐陪葬了。
赵越听完我的解释红了眼圈,他将破碎的镯子接了过去。
压抑的呜咽回响在雪山的山谷之中,风雪越来越大,盖了我满身。
12、
将姐姐的骨灰仔细包好之后,卡车的嘟嘟声在招待所外响了起来。
赵越坐在驾驶室内叫我的名字,“该出发了。”
他一身军绿色的迷彩服身上挂了领口,别了一朵红色的绸花。
今天他要按照约定和我姐姐结婚,我已经再三劝阻过他,将姐姐的遗愿说清楚,可他仍旧义无反顾。
随军的军嫂抹着眼泪,熬红了眼给他做了一身新郎官的军装。
而另一件嫁衣裹在了姐姐的骨灰盒上。
就在要出发的时候,山谷尽头走来一个人。
霍凛神色沧桑,罡烈的风刮过他的眉目。
他颤声叫我的名字,“栀音”
车内赵越脸色一变,将头探出窗口。
“栀音妹妹,这就是你说的霍家那个少爷吗?”
霍凛听到这个称呼,神色僵了一瞬,随即眼睛落到赵越身上的红绸花上。
额头上青筋爆起,却仍旧压抑着情绪低声质问我:“乔栀音,你一句话不说就离开霍家,就为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这个人?”
“他要是知道你生了病,还敢娶你吗?你别胡闹了,跟我回去治病!”
我微微后退一步,这样疏离的态度刺痛了他。
在他再次发怒前,我截住了他的话头。
“霍凛,之前所有人都说我姐姐是因为喜欢你才拼了命救你,可他们都猜错了。”
“她不喜欢你这种矜贵又虚伪的人,她喜欢的人正直勇敢。”
我的指尖微微扣住心口,低垂泪眼,“是我眼瞎,是我喜欢你,姐姐为了我喜欢的人才这样奋不顾身!”
“今天他们就要结婚了,你别在这里挡我们的路。”
霍凛扑通一声,双膝跪在雪地里。
眼里破碎的祈求越来越浓,“栀音,我错了,我亏欠你一辈子,和我回去好不好,我想让你长长久久的活着。”
“我现在才想明白我爱你,我不应该强迫你,不应该逼你在记者会上道歉,也不该扔你姐姐的镯子。”
“跟我回去把病治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花多少钱”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鼻腔的凉意。
打断道:“你本来有机会的。”
他所有的钱都花到了沈沁身上,我曾经小心翼翼的开口要钱做手术。
他却冷笑着不解,“你在霍家吃的好住的好,你还需要什么额外的钱?”
我转身上车,摇晃的后视镜里是他踉跄了几步追上来,可却狼狈的摔倒在地。
13、
雪山之下,神圣的像是披了一大片婚纱。
仪式完成之后,姐姐该安葬了。
泥土和碎冰一点点盖起,我的力气也一点点泄去。
直到彻底无力的晕倒在地。
闭眼前的最后一眼,霍凛焦急的从远方跑来。
他将我接住,温暖的怀抱让我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因为晚上兼职睡过头迟到,我壮着胆子翻过校门,却被挂在了尖锐的雕塑上。
他笑着把我抱了下来,那样的温暖如同炽烈的太阳。
可此后,我所有的人生就像现在一样。
太阳隐没在风雪之后,像一只凉意的眼睛。
每每望去都带着责备和怨怼。
现在他的眼睛像从前一样满是爱意,泪水一颗颗砸落在我脸上。
或许这就是死前的走马灯吧。
“你醒一醒,求你了,别睡过去。让我带你走,我一生用来弥补你。”
我嗫嚅着唇瓣,用最后一次力气告诉他。
“霍凛我不原谅你,也没有办法原谅曾经喜欢过你的我。”
今天我特意扎了姐姐最常给我编的辫子,只想到地下之后姐姐能认出我来,能接受我这一句对不起。
风雪停了,太阳也落了。
我躺在霍凛的怀里,没了呼吸。
赵越几次想从霍凛怀里把我的尸体带走,却没能如愿。
直到半个月之后的清明,他再次来到姐姐的墓前。
却惊讶的发现,墓碑旁还有一座墓碑,上面刻着:“爱妻乔栀音之墓。”
而墓碑后跪着一个人,已经在连日的风雪中被冻成了冰雕。
他屈着身子跪在了墓碑前,一直跪到了死,也没有挪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