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父亲将棍棒狠狠砸在地上,震气一片尘土。
「我闺女没错!」
这个驼背半辈子的男人,这个曾逼我回夫家下跪认错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
「老子糊涂了一辈子,绝不能再害了子孙后代!」
母亲干瘦的身子像堵墙挡在我面前,她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扫把:「怎么?你们还敢用抢的不成?」
「谁要动我女儿,就从我老婆子尸体上踏过去!」
就连我的女儿安安都不听话的举着图画书,从屋里冲出来。
童声清脆得刺耳:
「老师说过!被打要打110!」
「阿姨婶婶们明明都上过学,怎么都不如安安聪明吗?」
我红了眼眶,滚烫的泪水终于溢出。
那根象征封建压迫的棍子。
终于在今天,被我们自己亲手折断。
7
人群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周成宇突然剧烈抽搐,像条脱水的鱼摔在了地上。
混乱中周母再也沉不住气,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签!我们签你那个什么清单!你必须要救我儿子!」
最终,在周成宇送往医院的途中,这场闹剧得以解散。
病床上,刚刚刚恢复意识的周成宇艰难喘息着:「那你怎么保证,我完成救命清单上的内容后,你会把肾乖乖给我?」
我慢条斯理展开《救命清单》,钢笔尖抵在「结扎手术」那栏:
「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赌我会遵守承诺。」
「或者…」
我瞥向心电监护仪:「赌你的肾还能撑几天?」
他颤抖的手指终于沾上印泥。
在按下手印的瞬间,监护仪的心率骤然上升。
三天时间。
周成宇签下了无条件离婚协议书。
并将自己名下房产、车子和资金全给了我,甚至预约好了结扎手术。
签下永久放弃女儿抚养权协议。
只是第三条在村口跪下忏悔,他没这个力气了。
我当天就把房子低价抛售。
周老太在房产中介里哭嚎时,我正在给车加满油:
「后天下午三点,医院门口见,我约了镇上最好的大夫。」我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回到家,母亲给我熬了鸡汤,嘴里念叨着:「明天要做大手术,今天先补」
「手术?」我拉上行李箱拉链:「谁说我要救他?」
在父母惨白的脸色中,我递出两张车票:
「跟我走,离开这个镇子。」
「还是留下来被唾沫淹死,被周家再次带人打找上门?」
爸妈又犹豫了。
他们活这么大年纪,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镇。
这个小镇就像是所有人的一切。
「我们…祖坟还在这儿…」父亲喉结滚动。
母亲盯着窗外的晒谷场,那里有她磨破三十年的搓衣板。
「爸,就像你说的,我们已经活成这样了也就算了,可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安安将来再被逼上绝路。」
我拎起行李箱继续道:「她绝对不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第二个行李箱「咔嚓」合拢的瞬间。
爸妈突然同时起身,他们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们的车碾过镇口界碑时。
后视镜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8
两天后的下午三点。
我已经带着父母身处于三亚海滩。
安安的小脚丫在沙滩上踩出脚印。
爸妈捧着青椰,眯着眼望向无垠的海平面。
这是他们浑浊的眼里,第一次映出了世界的辽阔。
母亲不禁感叹:「原来电视机里的世界,我们也可以这么简单的就看见。」
手机在沙滩包里不停震动:
【15:03】周成宇:你人呢?!说好的给我做手术呢!
【15:25】:周成宇:贱人,你是想要我死啊!!!
【15:48】:周母:死东西!你不来我们报警你诈骗!
【16:07】周成宇最后一条消息带着垂死挣扎的颤抖:
【赵若楠,我求求你了…医生说我撑不过下周的!】
我轻轻划掉这些消息,打开手机拍摄。
远处的父亲正笨拙地学着安安涂防晒霜,母亲掀起水花砸在这对爷孙身上。
这时,周成宇的视频再次打了进来。
我第一次接起他的视频电话,笑着调整镜头:
「安安~」我柔声唤道:「来和爸爸说再见。」
只见三张灿烂的笑脸凑近屏幕,异口同声:「女婿、爸爸,拜拜啦~」
镜头那端,周成宇惨白的脸扭曲成恶鬼模样。
他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你们不得好…」
「嘟」
我轻轻挂断电话,就在我按下飞行模式的瞬间。
小镇微信群突然炸开了锅:
【周婶】:若楠,你男人都快死了!你还有脸玩?!
「语音60秒」尖锐的咒骂。
【吴姐】:你出尔反尔,是想要害死自己丈夫啊?
【刘妈】:若楠,你们有本事就别回来!到时候求着我们镇收留都不会收留你们一家!
我冷笑着点开相册,选中那张海边全家福发了出去。
还带着一段视频:远处,父亲正笨拙地给安安涂防晒霜,母亲第一次穿上了印花连衣裙。
「谢谢大家关心~」我的语音轻快得刺耳:「我们在这儿买了海景房,爸妈说再也不想回去了。」
「死也要死外头。」
「早知道反抗后能活这么自在,我也就不用白白受这么多打了!」
微信群突然死寂。
最后一条消息是吴家婶撤回了三句60秒语音。
照片和我的话语深深埋进了她们的心里。
一周后。
我用卖房的余款买下海景小屋,租下一间小铺。
支起「安安椰子铺」的招牌。
另一头。
周成宇躺在床上等死,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再拖下去,他活不过三天了。」
可就在他绝望之际,医院突然通知他,找到了匹配的肾源。
他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老天爷都不让他死!
「赵若楠,你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地想:「等我好了,我一定要让你跪着求我!」
一周的时间,手术顺利完成。
许梅庆大着肚子来医院看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全镇人都知道了,你们周家特意瞒着我?」她猛地甩了他一巴掌,声音尖锐刺耳:
「你把房子、车子、钱全给了赵若楠,拿什么娶我?!」
周成宇捂着火辣辣的脸想辩解,可许梅庆根本不听。
「我妈说了,你这种废物,连彩礼都拿不出来,根本不配娶我!」
可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不得不嫁给周成宇。
未婚产子的女人,跟离婚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可笑的是,周成宇连结婚的钱都拿不出来,甚至因为治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债。
最后,他们一家只能搬进许梅庆的破旧小院,成了全镇的笑柄。
「听说了吗?周家那儿子,现在吃软饭呢!」
「一个大男人,住进女人家,还要靠女人养,真是丢人显眼!」
「以前不是听横的吗?现在连包烟都要伸手要钱!」
镇上的闲言碎语像刀子一样扎进周成宇的耳朵。
但周成宇把外人的嘲笑和憋屈,全都发泄在了许梅庆身上。
他像当初对待我一样,对怀孕的许梅庆动手,甚至变本加厉:
「贱人!都是你让我被瞧不起!」
周母也像从前使唤我那样,颐指气使地让许梅庆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嘴里还要骂骂咧咧:「进了我周家门,就得守我周家的规矩!」
可他们发现,许梅庆竟也不像从前那般听话懂事了。
许梅庆冷笑一声,直接抄起扫把,把母子俩轰出了大门。
「搞搞清楚,这是我家!」她挺着肚子,叉腰站在门口,声音又尖又利:
「你们住我的房子,花我的钱,还想让我伺候你们?做梦!」
「拿我当以前的赵若楠欺负呢?」她砰地关上门,只丢下一句:「不听话就滚!今天没饭吃!」
周母气得直哆嗦,拉着周成宇在门口破口大骂起来。
她又想像从前那样,想煽动街坊邻居一起指责许梅庆。
「大家评评理啊!这贱妇虐待婆婆,天打雷劈啊!」
可这一次,围观的邻居们却没人接话。
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意味。
他们突然明白。
原来,不是所有女人都会逆来顺受。
原来,男人也可以被女人赶出家门,也会像丧家之犬一样可怜。
9
许梅庆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周家母子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算命的婆子刚走,周成宇就一脚踹翻了凳子,脸色铁青地指着许梅庆的肚子:
「怎么又是女孩?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这次一定是儿子吗?!」
许梅庆缩在墙角,被打得再也没了之前的脾气:「算、算命的说可能是男孩」
「放屁!」周成宇一巴掌扇过去,许梅庆踉跄撞在桌角。
周母冷眼旁观,还在一旁拍手叫好:「没用的东西!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周家母女遭冷眼几个月,终于在一刻爆发。
周成宇揪着许梅庆的头发往墙上撞,周母抄起鸡毛掸子往她身上抽。
「让你嚣张!让你敢赶我们出门!」
「贱人!现在知道谁才是当家的了吧?!」
怀孕七八个月的许梅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缩着护住肚子,可周成宇的拳头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救救命」她微弱呼吸着。
直到她身下漫出一滩鲜血
当晚,许梅庆大出血被送进医院。
孩子没保住,是个已成形的男胎。
子宫严重受损,不得不全部切除,以后不可能再有生育能力。
周成宇听完,第一反应不是愧疚,而是暴怒:「没用的贱货!连我儿子都保不住!」
他甚至连病房都没进,转身就走。
许梅庆出icu那天,周成宇直接甩给她一份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第一条:
「因女方没保住孩子,再无生育能力,导致婚姻破裂,属重大过错,需净身出户,并赔偿南方精神损失费。」
他不仅要离婚,还要把许梅庆自己的存款、房子,全部吐出来。
许梅庆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周成宇甚至伪造了她的签名,早就把房产过户手续都办好了。
「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她声音嘶哑,眼泪砸在纸上。
周母抱着胳膊冷笑:「是你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怪谁?」
许梅庆瘫坐在病床上,手里攥着那份离婚协议,手指发白。
她只有一个年迈多病的母亲,根本斗不过周家。
她认命了。
10
周成宇却在这时,厚着脸皮给我打来电话。
「若楠,你回来吧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这次我把许梅庆那个婆娘的钱都要拿回来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只要你回来,之前的事情我保证都不会怪你了!」
我忽然笑了:「好啊。」
「不过,你得先签一份协议。」
「复婚协议书的第一条:把许梅庆的钱全部打到我卡上,并备注【自愿赠予】。」
周成宇:「赵若楠!你在开玩笑吗!」
我:「不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吗?」
我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
不过是不想多养一个「赔钱货」女儿,要我带着女儿回去。
将来好让女儿来给他养老。
三天后,我独自踏上了回小镇的路。
不过这次,我不是去求和的。
是去收网的。
到小镇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
我去医院看了许梅庆。
她蜷缩在病床上,眼神空洞,脸上还带着淤青。
听见脚步,她缓缓转过头,看清是我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没回答,只是走到她床边,将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是小镇微信群最新弹出的消息:
「所有人,我赢了!法院判了!那个畜牲坐牢了!我终于离婚了!」
发消息的人,正式当初在我家门口骂得最凶的女人,也是被丈夫打瘸了一条腿的女人。
她紧接着艾特了我,发了一条语音,声音激动到发抖:
「若楠,谢谢你要不是你当初敢反抗,我根本不敢告他」
「我也要带女儿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苦了大半辈子,绝不能让女儿步我的后路!」
「只要我有一双手,不怕活不下去!」
「各位,再也不见!」
病房里一片死寂。
许梅庆盯着手机,手指微微发抖,眼泪砸在屏幕上。
我收回手机,平静地看着她:
「女人这辈子,不是非得依附男人。」
「解决方法我已经告诉过你一次了。」
「至于你最终怎么决定」
「随便。」
说完,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许梅庆压抑的、崩溃的哭声。
11
后来,许梅庆终于鼓起勇气,拿着验伤报告去了法院。
周成宇因家暴致人重伤,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周成宇被警察带走那天,我站在法院门口,摘下墨镜,走到他面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周成宇,」我盯着他错愕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回来,就为了看你这一天。」
他嘴唇颤抖,还想说什么,却被警察直接押上了警车。
周母在镇里哭天抢地,可这一次,再也没人上前安慰她。
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从那天起,小镇的法院门口排起了长队。
镇北边的刘婶,起诉离婚,告丈夫家暴十七年,打断过她三根肋骨。
镇南边的王姨,拿着伤残鉴定书,要求分割财产,带着女儿离开。
就连当初骂我「不守妇道」的李大娘,也偷偷去做了伤情鉴定。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曾经的家门口,被人栽满了凤凰花。
火红的花瓣落落一地,像是一场无声的庆典。
镇上的老人说,凤凰花在镇上寓意着是:
「涅槃重生。」
某个傍晚,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若楠,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没回复,只是删掉了消息,抬头望向远处的海平面。
夕阳西下,爸妈正带着安安在沙滩上抓小螃蟹。
女儿的笑声随着海风飘过来,我跟着弯起了嘴角。
这一次,我成功反抗了命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