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沉在心底的过往一旦翻涌上来,苏婉清只觉得心口的滞涩便又重了几分。
她收回飘远的目光,轻轻拽了把郑璐的衣袖:“好了,咱们去吃饭吧。”
郑璐还在为她鸣不平,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真是搞不懂,那个臭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除了有俩臭钱、长了张好脸、学历漂亮点、能力强点,他还有什么?!”
”就算他对那个苏婉宁多痴情也就罢了,可他根本不是啊!”
”一边揣着对苏婉宁的真爱,一边跟你不清不楚,连孩子都有了,这叫哪门子的爱?”
”再说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到处找长得像苏婉宁的女人鬼混,他到底在装什么深情啊!”
郑璐被苏婉清半拉半拽地往前挪,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把谢闫尘这些年的荒唐事一件件数落得清清楚楚。
苏婉清沉默地听着,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谢闫尘不管是对苏婉宁,还是对自己,从来都做不到心口如一。
他的爱就是这样轻贱。
惦念着苏婉宁的时候,照样能与她暧昧纠缠,也能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呢?
可道理她都懂,也明明下定决心要放手了,可这颗心哪是单凭几句口号,就能在一朝一夕间彻底抽离的?
郑璐见她垂着头,眼尾泛着红,像只被雨淋湿的雀儿,才惊觉自己话说重了,戳到了苏婉清的痛处。
原本还有一肚子话想往外倒,此刻却只是抿了抿唇,把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她抬手将苏婉清瘦弱的肩膀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指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发:
”好了好了,是我嘴笨,不该说这些的,不说了啊。”
郑璐其实没怎么谈过恋爱,不懂爱到深处究竟是何种模样。
可此刻比起替好友不值的恼怒,她更舍不得看苏婉清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苏婉清从她怀里挣出来,见她这副哄小朋友似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轻声道:
”我真没事,给我点时间,总会走出来的。”
”走吧,吃饭去。”
她主动挽住了郑璐的胳膊。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短促而清晰。
苏婉清回头望去,就见许江开着他那辆惹眼的蓝色帕拉梅拉,不知何时竟跟在了她们身后。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那张俊朗夺目的脸。
在公司里总是端着的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此刻见了她们,瞬间柔和下来,眉眼间都漾着笑意。
”去吃饭?带我一个呗!”
许江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郑璐飞快扫了眼四周,虽说离公司已经有些距离了,但许江这车实在太扎眼。
别说苏婉清,就连她自己,也不想在公司被同事撞见和这位大老板走得太近,免得被人嚼舌根说是靠关系上位的。
她连忙摆手:“我的大少爷,您快开走吧!您这车子一亮相,不等于昭告天下我们跟您关系匪浅吗?”
许江早上连着开了好几个会,本就累得头都昏了,可一想到苏婉清回公司了,现在虽是不起眼的小职员,但等实习期一过,就能天天见到她,浑身就又攒起了劲儿。
本想开着车带她们去吃点好的,没想到竟被这般嫌弃,心里不由得泛起几分委屈。
”你跟我在这儿磨嘴皮子的功夫,都够上车坐好了。”
他带着点不满嘟囔道。
郑璐还想再说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谢闫尘和苏婉宁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她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拽着苏婉清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嘴里还急吼吼地催:
”走走走,赶紧开车!”
她可不想因为那对人再次搅坏了心情。
昨晚的碰面就没安生,今天好不容易松快些,犯不着再添堵。
许江见目的达成,眼底立刻漾起笑意,顺势踩下油门,强劲的推背感瞬间将两人按在座椅上。
苏婉清赶紧抓好脑袋上的扶手,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
另一边,谢闫尘任由苏婉宁挽着自己的胳膊,听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第一天上班的新鲜事,心头竟莫名升起一丝久违的满足感。
他向来习惯了苏婉宁这样毫不掩饰的依赖与爱慕,这份直白曾是他习以为常的慰藉。
打记事起,苏婉宁的眼里就只有他。他性子沉,不爱说话,她便总像只小麻雀似的绕着他叽叽喳喳。
从早餐吃了两个溏心蛋,到晚上洗澡挤了三泵草莓味沐浴露,桩桩件件都要报备。
起初他也觉得烦,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话可说。
可无论他是冷着一张脸躲开,还是皱眉呵斥,或是耐着性子讲道理,她永远都是那副模样。
上一秒赌气说再也不跟他说话了,下一秒就又忍不住凑过来絮叨。
日子久了,竟也慢慢习惯了这萦绕耳畔的碎语。
甚至在她消失的那五年里,午夜梦回时,还会下意识地怀念这份喧闹。
可不知怎的,今天她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却像隔着层毛玻璃在听,那些话语怎么也穿不透心里那层雾。
昨晚发生的事,像盘卡壳的磁带,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半夜惊醒时,苏婉清正蜷缩在他怀里。
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芬,软得像团棉花,熨帖地窝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带着甜味。
他本想开口讥讽她心口不一,嘴上喊着离婚,夜里却钻进他怀里。
可指尖刚要触到她的肩,就感觉到怀中人正屏息凝神地往回缩,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在试探着挣脱。
心口猛地一沉,像被剜去了一块。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圈住,就见她惊惶地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黑白分明得格外清澈,竟透着几分惹人怜爱的水光。
鬼使神差地,他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随即死死圈住她,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没人知道,他那副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心跳早已乱得像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夜色像是最好的遮羞布,竟让他生出一种”就这样疯下去也无妨”的妄念。
那一夜他几乎没合眼。
怀中人在最初的僵硬后渐渐松了劲,呼吸也变得绵长,只有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一眨不眨地看了她整夜。
说不清究竟是何种心绪,直到察觉她快要醒了,他突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像逃兵似的从床上弹起来,仓皇离开。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去找苏婉宁,借着给她”撑腰”的名义,才能暂时逃离那份失控的情绪。
整个上午,苏婉清的身影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