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晚宴上,我故意打翻酒杯弄脏了当红顶流的白衬衫。
全场哗然,谁都知道顾宴瑾有严重洁癖且最讨厌肢体接触。
经纪人在后台急得跳脚:他上次把泼咖啡的粉丝送进了局子!
我等着他发作,却见他慢条斯理解开扣子,露出腰腹的纹身——
那是我的名字,和一串囚犯编号。
他俯身在我耳边低笑:好久不见,典狱长大人。
水晶吊灯的光砸下来,碎成无数晃眼的光斑,空气里昂贵香水、雪茄和陈年酒液的气味混沌地交织,每一口呼吸都沾着铜臭和虚伪的脂粉气。慈善晚宴,名流云集,衣香鬓影,每一个微笑的弧度都经过精心丈量。
乔薇端着一杯快见底的香槟,指尖无意识地蹭着冰凉的杯壁。她身上是当季高定,水蓝色的长裙,价格标签后面的零能压死普通人几辈子,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却只让她觉得像捆着一层精致的枷锁。无聊。骨髓里都透出这两个字。
直到目光撞上被人群簇拥着的那个男人。
顾宴瑾。
这个名字最近半年以恐怖的速度席卷所有社交平台,断层顶流,一张脸被媒体誉为女娲毕设,演技据说也能吊打一众前辈。此刻他穿着最经典不出错的黑西装,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正微微侧耳听着身旁一位大腹便便的制片人说话,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淡笑,疏离又礼貌。
乔薇的眼神却冷了下去。
他这副披着精英皮囊、温润矜贵的模样,和半年前那个雨夜沾满泥泞血腥、眼神狠戾得像孤狼的身影,割裂得如同两个人。
真是……会演。
旁边两个穿着仙女裙的富家小姐压抑着兴奋的窃窃私语飘进她耳朵。
真的是顾宴瑾!他比电视上还要好看一百倍!
听说他洁癖超级严重,上次有个私生想扑上去抱他,还没碰到,他当场脸就白了,助理直接报警把人带走了……
嘘,小声点!不过他真的好干净啊,那白衬衫晃得我眼睛都快瞎了,感觉一点灰尘都沾不上。
洁癖讨厌肢体接触
乔薇垂眸,晃了晃杯底所剩无几的琥珀色酒液,一个尖锐又恶劣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起,迅速攫住了她。
她倒要看看,这层光鲜亮丽的皮,到底能绷得多紧。
机会来得很快。
顾宴瑾似乎要离场去后台准备稍后的表演环节,正礼貌地摆脱围着他的人群,朝侧面的通道走去。乔薇看准时机,看似不经意地转身,高跟鞋极轻微地崴了一下——
哎呀!
手中的酒杯脱手,小半杯残酒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泼洒在顾宴瑾的胸前。
清脆的碎裂声炸开。
刹那间,以他们两人为圆心,方圆十几米的所有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电源,瞬间死寂。
无数道目光钉子一样钉过来,惊愕、难以置信、幸灾乐祸……空气凝固得能捏出水。
深色的酒液迅速在他雪白得刺眼的衬衫上晕开一大片污渍,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下摆,湿漉漉的布料黏贴着皮肤,轮廓隐约。狼狈,且极具侮辱性。
顾宴瑾的经纪人是个穿着干练黑西装的女人,脸唰地一下变得比那件被毁了的衬衫还白,几乎是扑了过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
她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又不敢真的碰到顾宴瑾,急得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宴瑾,你没事吧快!快回后台!衣服必须马上换!李制片张导对不起让一让……
她都快哭出来了,语无伦次地驱赶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些探究的镜头和视线。谁都知道顾宴瑾这块金字招牌有多难伺候,尤其是对整洁的要求,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上一次有个粉丝在机场太激动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他外套上,尽管对方哭得几乎晕厥反复道歉,顾宴瑾这边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法律程序,一点情面没讲。
那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黑粉骂他小题大做冷血无情,粉丝则心疼哥哥被骚扰还被迫害。但无论如何,顾宴瑾不好惹、极度厌恶意外接触的形象,算是彻底立住了。
经纪人脑子里已经疯狂闪过明天会出现的爆炸性负面头条、品牌方的问责电话、以及顾宴瑾可能爆发的、她根本无法承受的雷霆之怒。她看着眼前这个肇事的女人,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恨不得立刻叫保安把她扔出去。
乔薇却对经纪人的怒火和周围的一切骚动恍若未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宴瑾,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等待着他的失控。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几句不痛不痒、毫无诚意的道歉词,只等他那张完美假面碎裂的瞬间。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
顾宴瑾只是在酒泼上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极快地蹙了下眉,那速度快得让乔薇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抬手,止住了经纪人几乎要跳脚的聒噪。
没关系。
他的声音响起,透过死寂的空气,竟然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比刚才似乎低沉沙哑了些许。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乔薇。
他疯了还是又在演什么新剧本
下一秒,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顾宴瑾没有去处理那片刺眼的污渍,也没有急着离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了被酒液浸透、紧贴胸腹的衬衫纽扣。
一颗,两颗……
动作慢条斯理,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慵懒和……刻意。
蜜色的肌肤逐渐暴露在炫目的灯光下,紧实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人群里发出几声压抑的抽气和女人的低呼。
但乔薇的呼吸,却在第三颗纽扣解开时,猛地滞住了。
在他左侧肋骨往下,紧挨着人鱼线的位置,皮肤并不像他展露在外的其他部位那样完美无瑕。
那里盘踞着一片墨色的纹身。
不是时下流行的任何潮流图案,而是两个清晰无比、甚至透着几分笨拙和粗粝的汉字——
乔薇。
在她的名字下方,是一串冰冷、格式标准的数字与字母组合。
GA-30721。
像某种烙印,狠狠地、永久地刻进了他的皮肉里。
乔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瞬间冰凉,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她自己失控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鼓膜。
那是……联邦重型监狱格兰阿尔法的囚犯编号格式。她比谁都熟悉。
他怎么会……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眼前觥筹交错的繁华晚宴景象扭曲、褪色,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味的地方。高墙、电网、犯人们麻木或凶狠的脸,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不,那时他还不是顾宴瑾,他是GA-30721,是最不听话、最让她头疼的那个刺头,是无数次在放风时用那种想要把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的囚徒。
他怎么会出来他怎么可能用这张脸、这个身份,光鲜亮丽地站在这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顾宴瑾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周围人惊骇、疑惑、探究的目光,也完全不在意自己暴露了什么。他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原本礼貌的距离。
那股清冽的、带着雪松味的男士香水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强势地笼罩下来,取代了周遭所有浮华的香氛。
他微微俯身,滚烫的呼吸裹挟着低哑的、只有他们两人能清晰听见的笑意,拂过她瞬间变得冰凉的耳廓。
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含混着气音,像毒蛇吐信,带着一种致命的亲昵和戏谑,狠狠撞进她的耳膜。
典狱长大人。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缓慢而清晰,每一个音节都砸得乔薇心脏骤缩。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某个期待已久的恶作剧,直起身,眼底那抹疯狂而晦暗的光彩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疏离温和的顶流巨星。他甚至对着彻底石化、脸色惨白如纸的经纪人极淡地吩咐了一句:处理一下。
然后,他甚至没有多看乔薇第二眼——仿佛她刚才那个足以引爆全网舆论的举动,不过是他期待已久、并且顺利接住的一个开场——就这么顶着那片昭然若揭的纹身和衬衫上淋漓的酒渍,在一片极致的死寂和无数震碎的三观中,从容不迫地转身,朝着后台通道走去。
他所过之处,人群像摩西分海般下意识退开,鸦雀无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凝固的空气才像猛地解冻般重新流动起来。
轰!
窃窃私语声猛地炸开,比之前喧嚣了十倍不止,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依旧僵立在原地的乔薇身上,探究、猜测、震惊、鄙夷……几乎要将她洞穿。
经纪人脸色铁青地指挥着工作人员清理地毯上的玻璃碎片,一边强笑着对周围解释:意外,纯属意外……宴瑾他比较大度,不想追究,请大家不要过多猜测,多多关注稍后的慈善环节……
但那些闪烁的眼神和压低的议论明白地写着:没人相信这只是意外。
乔薇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可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海啸过境,一片狼藉。
耳畔,他低沉带笑的声音和那四个字,还在反复回荡,碾磨着她的神经。
典狱长大人。
他记得一切。
他是故意的。
他出现在这里,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个编号,那个地方……她以为早已被彻底埋葬的过去,竟然以这样一种惊悚的方式,重新撕裂在她面前。
而握着刀柄的人,是那个她曾经亲手押送进去、以为永世不会再见的重刑犯。
侍者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乔薇猛地回神,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与顾宴瑾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需要空气,需要冷静。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叩响,一声声,敲打在她混乱的心跳上。
穿过觥觎的人群,避开那些如有实质的目光,她一把推开连接露天花园的沉重玻璃门。
晚风带着夏夜的燥热和花香涌来,稍微吹散了些许她心头的窒闷。她扶住冰凉的汉白玉栏杆,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又合上的响动。
乔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回头。
顾宴瑾随意披了件干净的黑色丝绒外套,里面被酒渍污染的衬衫已经不见,但外套并未好好穿着,只是松散地搭着,依然隐约露出那片纹身的下缘。他斜倚在门框上,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她多久。晚宴厅璀璨的光从他身后透出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模糊的光晕,却让他的面容陷在更深的阴影里,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蛰伏在暗处终于锁定了猎物的兽。
跑什么
他开口,嗓音比在厅内时更沉,更哑,褪去了所有表演性质的温润,只剩下赤裸裸的、带着滚烫侵略性的原始质感。
不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吗我亲爱的……典狱长大人。
最后那个称呼,他刻意放缓,舌尖卷过,咀嚼出无限暧昧又危险的意味。
乔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抛进沸水。她强迫自己站直,转过身直面他,下颌微抬,努力维持着早已摇摇欲坠的冷静和威严,尽管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顾宴瑾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他一步步朝她走近,皮鞋踩在露台的地面上,发出缓慢而清晰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乔薇的心尖上。
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半臂的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重新沾染上的、极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本身那股强烈的、极具存在感的气息。
他停下,目光如同实质,从她微微泛白的脸,滑到她因紧张而抿紧的唇,最后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我是什么人
他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极致恶劣又迷人的弧度,然后猛地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乔薇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拽向前一步,差点撞进他怀里。她惊怒交加,挣扎低斥:放开!你想干什么!
力量悬殊,她的挣扎徒劳无功。
顾宴瑾不容抗拒地拉着她的手,强势地、近乎粗暴地,按在了自己左侧腰腹那片皮肤上。
指尖下的触感清晰无比——微微凸起的墨色纹路,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一种惊心刺骨的熟悉感,那是她的名字。还有那串编号,GA-30721,冰冷地烙印在温热的皮肤下,随着他呼吸的起伏,灼烧着她的指尖。
感觉清楚了吗
他俯身,滚烫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压抑了太久终于破土而出的恨意与一种扭曲的狂热。
这上面每一个字,都是你亲手签批的文件,把我送进去的证明。
现在,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骤然压低,如同最缠绵的情话,却又蕴含着令人骨髓都发冷的偏执。
典狱长大人,你欠我的……该连本带利,好好还了。
乔薇的指尖像被烙铁烫到,猛地蜷缩,却被顾宴瑾更用力地按住,死死摁在那片皮肤上。墨色的乔薇两个字和那串冰冷的编号,隔着薄薄的皮肤,几乎要嵌进她的指腹,灼烧她的神经。
晚风带着露台植物的潮湿气息拂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凝固的、一触即发的紧绷。
放手!乔薇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朝他掴去。
手腕在半空被轻松截住。
顾宴瑾的手指如同铁钳,扣住她两只手腕,将她整个人更近地拉向自己。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是屏幕上那个清冷矜贵顶流该有的程度,是真正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在钢筋水泥的牢笼中淬炼出的野蛮和绝对控制。
还是这么烈的性子,典狱长大人。他低笑,气息喷在她耳廓,带着烟草和某种危险的味道,在里面的时候,你就最喜欢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什么无可救药的垃圾。
乔薇被迫仰头看着他,阴影里他的轮廓深邃得近乎凌厉,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她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不再是囚徒压抑的愤恨,而是某种更疯狂、更志在必得的暗火。
GA-30721,她强迫自己冷静,用上过去惯用的、冰冷的编号和口吻,越狱还是洗白了身份不管你怎么出来的,靠近我都是最愚蠢的选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再回去
信,我怎么不信他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近乎残忍,乔典狱长手段通天,当年能把我钉死在里面,现在自然也有办法。不过……
他猛地松开了她的手,力道撤得突然,乔薇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顾宴瑾好整以暇地拉拢了丝绒外套,遮住了那片触目惊心的纹身,又变回了那个慵懒的、掌控全局的姿态。
你不好奇吗我怎么就成了顾宴瑾这半年,我这张脸,可是无处不在。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目光却像黏腻的蛛网,缠绕着她,好奇我为什么偏偏出现在你面前好奇我为什么留着这玩意儿
他手指随意地指了指自己腰腹的位置。
乔薇的心沉了下去。她当然好奇,更多的是惊悚。一个重刑犯,摇身一变成为万众瞩目的顶流,这背后需要多么恐怖的能量和运作而他刻意保留着印有她名字和编号的纹身,出现在这种她必然会在的场合,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预告。
你的目的。乔薇的声音冷硬,不想被他牵著鼻子走。
目的顾宴瑾挑眉,向前一步,再次侵入她的安全距离,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散落的一缕发丝,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刚才不是说了吗讨债。
他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满意地笑了。
至于方式嘛……乔薇,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露台的门再次被推开,经纪人Amy探出头,脸色焦急又惶恐:宴瑾!马上到你上台了!造型师都快急疯了!您怎么还在这儿……
她的目光触及乔薇,立刻带上了一层鲜明的警惕和敌意。
顾宴瑾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危险气息,恢复了那种疏离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男人只是乔薇的幻觉。
遇到位老朋友,聊两句。他语气平淡,甚至对乔薇微微颔首,表现得如同一次最寻常不过的寒暄,失陪。
他转身走向Amy,经过乔薇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快地丢下一句。
晚安,典狱长。我们……很快再见。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乔薇独自站在空旷的露台上,晚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烙印的触感和温度。
混蛋。
他成功了。他用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把深埋的噩梦重新刨开,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她背靠着冰凉的栏杆,慢慢滑坐到地上,昂贵的礼服裙摆铺散开,沾上了露台上的灰尘。
GA-30721。
顾宴瑾。
那个名字和编号背后,是她职业生涯里最不愿回顾的一段。
格兰阿尔法监狱,联邦安全级别最高的重型犯监狱之一。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或者身份极其特殊的囚徒。她空降过去时,年轻,背景硬,手段雷厉,急于做出成绩站稳脚跟。
顾宴瑾,不,那时他没有名字,只有编号GA-30721,是她接手后重点关注的对象。卷宗上写的罪名是多重抢劫、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极高的危险等级。但他看起来完全不同——太年轻,甚至称得上漂亮,如果不是眼神里那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死寂和偶尔闪过的狼一般的凶光,他更像是个走错地方的大学生。
他不合群,抗拒管理,是禁闭室的常客。几次其他囚犯挑起的恶性斗殴,调查到最后,似乎都隐隐有他的影子,却永远抓不到他把柄。
她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和其他囚犯的畏惧、贪婪、憎恨都不同,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审视和某种……挑衅的专注。好像他才是那个站在栅栏外评估的人。
有一次,他因为顶撞狱警被罚单独囚禁一周。她去巡视禁闭室,隔着小小的窥视孔,看到里面的人靠墙坐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她例行公事地问了句有没有需要。
里面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离开时,才传来他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
有光吗
她愣了一下。禁闭室只有黑暗。
这里没有。她公事公办地回答。
里面又没了声音。
后来,她调取了他的完整档案,权限之内能看到的依旧寥寥,很多地方被涂黑,透着不寻常。再后来,一次涉及违禁品流入的内部调查,所有间接证据都诡异地指向他,虽然直接证据不足,但在那种地方,怀疑往往就够了。加上他之前的屡次违规和高度危险性,她签批了加重隔离监控和延长刑期的申请报告。
她记得最后一次在监狱长廊里遇见他,他刚被提审完,戴着手铐脚镣,两名狱警押着他。擦肩而过时,他停了下来,转头看她。
那眼神,她至今记得。
不再是死寂,也不是凶光,而是一种沉沉的、几乎要把她吸进去的黑洞,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他说:乔薇,你会后悔的。
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
她当时只以为是败犬的哀鸣,强压着心头莫名的不安,冷着脸让狱警把他带走了。
之后没多久,她就因为家族安排调离了监狱系统,渐渐把那个编号和那个眼神埋在了记忆最底层。
直到今天。
他不仅出来了,还用这种方式,如此高调地、残忍地提醒她——他回来了,并且,他记得一切。
手机在精致的手拿包里震动起来,嗡嗡声打破了露台的死寂。
乔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拿出手机。是闺蜜苏曼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爆炸表情包。
【薇薇!!你火了!!全网都是你和顾宴瑾!!】
【卧槽怎么回事啊你真的泼他酒了他居然没当场发作!这不像他啊!】
【快看热搜!爆了!】
乔薇心头一跳,指尖发凉地点开微博。
热搜前五,赫然挂着三条相关词条:
《顾宴瑾被泼酒》(爆)
《顾宴瑾
纹身》(爆)
《顾宴瑾
神秘女子》(热)
点进去,最先跳出来的就是现场抓拍的高清图——她失手摔杯,酒液泼出的瞬间;顾宴瑾衬衫湿透的狼藉;最要命的是他解开扣子后,那张被放大、虽然有些模糊但足够辨认出名字和编号格式的纹身特写!
评论区彻底疯了。
【我瞎了!那是名字乔薇是谁啊】
【编号GA开头的!是格兰阿尔法的重犯编号!我舅舅在司法系统,我绝对不会认错!】
【顾宴瑾以前坐过牢!还是重刑犯!惊天大瓜!】
【重点是纹身内容好吗!他把一个女人的名字和囚犯编号纹在身上!这什么虐恋情深】
【这女的是谁啊看起来好漂亮好有气质!】
【查到了!乔薇!京市乔家的!真正的名门千金!以前好像是在什么特殊单位工作,后来退了!】
【所以顶流曾经是囚犯还对千金姐姐爱而不得纹身铭刻这信息量太大我CPU干烧了!】
【工作室死了吗不出来澄清!】
【澄清什么图都糊脸上了!顾宴瑾人设崩得稀碎啊!】
【只有我觉得他解开扣子露纹身那一刻帅炸了吗那种疯批感!我直接嘶哈嘶哈!】
【楼上三观跟着五官跑重刑犯哎!说不定身上背着重案!】
【脱粉了,恶心。】
【等等看回应吧,万一有隐情呢……】
舆论彻底失控,各种猜测、扒皮、谩骂、震惊席卷全网。
乔薇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被拍到的、略显惊愕的脸,以及顾宴瑾那片纹身的特写,血液一阵阵发冷。
他绝对是故意的。从她泼酒,到他顺势解开扣子,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他就是要把她拖进这场漩涡,绑在舆论的火上烤!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家里打来的。
乔薇深吸一口气,接起。
乔薇!电话那头是她大哥乔臻沉稳却带着薄怒的声音,怎么回事你和那个戏子是怎么回事他身上的东西……
哥,乔薇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事情很复杂,我回去再解释。
马上回来!乔臻语气强硬,老爷子也知道了,很生气。乔家的脸不是这么丢的!还有,那个顾宴瑾,他到底什么来历背景干净吗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
乔薇捏紧了手机: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现在全网都在议论乔家!立刻回家!乔臻说完,不容置疑地挂了电话。
乔薇靠在栏杆上,闭上眼,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棘手。
这时,露台的门又被轻轻推开。
乔薇警惕地睁开眼。
来的不是顾宴瑾,而是他的经纪人Amy。
Amy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焦急和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的表情。她递过来一张对折的黑色卡片。
乔小姐,Amy的语气客气得近乎疏离,宴瑾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乔薇没有接,冷眼看着她。
Amy只好把卡片放在旁边的栏杆上:宴瑾先生还说,热搜的事情,您不必担心,他会处理。另外,明晚八点,维也纳酒店顶楼套房,他等您。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一刻不多停留。
乔薇盯着那张黑色的卡片,像是盯着一条毒蛇。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什么浪漫的约会邀请。
这是战书。是威胁。是猎人布好陷阱后,悠闲地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通知。
她拿起卡片打开。里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体的英文地址和时间。
以及,用金色墨水手写的一行小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熟悉的偏执——
给你一夜时间考虑。别让我等太久,典狱长。
乔薇指尖用力,几乎将卡片捏碎。
她猛地转身,看向晚宴厅内。隔着玻璃,依旧能感受到里面的衣香鬓影、浮华喧嚣,而那个男人,此刻或许正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万众瞩目,扮演着另一个人。
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是来自深渊的恶鬼。
而她,被他牢牢锁定。

不。
乔薇慢慢站直身体,眼底的惊惶和混乱逐渐被一种冰冷的、被彻底激怒的锐利所取代。
她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兔子。
GA-30721,不管你变成了谁,想玩,我奉陪。
她将那张黑色卡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裙摆和发丝,重新挺直脊背,推开露台的门,迎着各色目光,一步步走回那片虚假的光明之中。
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平日里那个无懈可击、冷艳矜贵的乔家大小姐。
只是眼底深处,燃起了冰冷的战意。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
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分。
维也纳酒店顶楼,总统套房门外。
乔薇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裤装,外面罩着长款风衣,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站在厚重的雕花木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摘掉墨镜,抬手,按响了门铃。
几乎在门铃响起的瞬间,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顾宴瑾站在门内。
他似乎是刚洗完澡,黑发半干,慵懒地垂落额前,穿着简单的黑色丝质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纹身边缘。他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清新水汽,混合着淡淡的、和他本人一样极具侵略性的木质香气。
没有了昨晚宴会上的西装革履,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伪装,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野性、危险和慵懒的性感,几乎扑面而来。
他斜倚着门框,目光如同有了实质,从上到下,缓慢地扫过乔薇,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猎物。
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极淡的弧度。
很准时。他开口,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进来吧,典狱长大人。
他侧身,让出通道。
套房内灯光昏暗,只开了几盏壁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繁华却遥远,更衬得屋内氛围暧昧不明,危机四伏。
乔薇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顾宴瑾,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顾宴瑾低笑一声,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她拉进了房间!
砰!
门在她身后被重重关上。
乔薇被他巨大的力道带得撞进他怀里,鼻尖瞬间充斥满他身上强烈的气息。她恼怒地挣扎:放开!
顾宴瑾却单手就轻易制住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他。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黑得吓人,里面翻滚着压抑太久的欲望、恨意和一种令人心惊的疯狂。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着,拇指近乎粗暴地摩挲着她的下唇,声音低沉喑哑,如同恶魔低语。
我想把你当年加诸在我身上的,一点点,全都讨回来。
从身,到心。
顾宴瑾的指腹带着刚沐浴后的温热,力道却不容置疑,几乎要嵌进乔薇下颌的软肉里。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深不见底,那句从身,到心像淬了冰的锁链,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套房内奢靡的空气变得粘稠,压迫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动的冰冷星河,遥远得不切实际。
乔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激怒的应激反应。她猛地偏头,挣脱他手指的钳制,尽管手腕还被他反剪在身后,姿势狼狈,眼神却淬了冰刃,直直刺向他。
讨回来她冷笑,声音因刚才的挣扎带着微喘,却字字清晰,顾宴瑾,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把你送进去的,是你自己犯的事!证据链或许有瑕疵,但你敢摸着良心说,你完全无辜吗
GA-30721的档案里那些语焉不详的涂黑处,几次恶性事件中他若隐若现的影子,还有他此刻身上那股洗不掉的、属于黑暗世界的戾气,都在无声地佐证着她的判断。
顾宴瑾眼底的疯狂凝滞了一瞬,随即化为更深的讥诮。他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就着这个禁锢的姿势,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浴袍下温热的体温和隐含的力量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无辜他嗤笑,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瓣,乔典狱长,你那套非黑即白的正义观,还是这么天真又可笑。格兰阿尔法里面,有几个是真正‘无辜’的但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滑过她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比如你,乔薇,乔家大小姐,靠着家族荫庇,坐在那个位置上下判决的时候,手就真的那么干净吗你签批延长我刑期的报告时,心里想的,真的全是秉公执法
乔薇呼吸一窒。家族……他知道了多少
我的事,轮不到你评判!她咬牙,膝盖猛地向上顶去!
顾宴瑾似乎早预料到她的动作,腰腹瞬间收紧,侧身轻易化解,同时反剪着她手腕的力道一错,乔薇吃痛,闷哼一声,整个人几乎被他拧转半圈,更加紧密地困在了他和冰冷的墙壁之间。
轮不到我评判他俯身,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声音低哑得危险,现在,轮得到我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挣扎而微微敞开的领口,眼神暗沉下去。
就在这时,套房里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金属落地的脆响。
声音很细微,但在极度寂静和紧绷的空间里,无异于惊雷。
顾宴瑾动作猛地一顿,眼底的欲念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警惕和冷厉取代。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对乔薇的钳制,猛地转头,视线锐利如鹰隼般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卧室虚掩的门。
那瞬间的气场变化快得惊人,从充满侵略性的男人到进入绝对防御状态的猛兽,只用了零点一秒。
乔薇猝不及防获得自由,踉跄一步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手腕上还残留着被他捏出的红痕。她也听到了那声异响,心脏再度悬起——这房间里还有别人
顾宴瑾没有看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扇门上。他无声地移动,脚步轻得像猫,周身散发出一种乔薇在监狱里都极少感受到的、凝练的杀气。
他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里面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靠窗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酒店侍应生制服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地上摸索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他身体猛地一僵,迅速直起身转过头,脸上带着被抓包的惊慌。
对、对不起,先生!我……我是来送醒酒茶的,刚才不小心把托盘掉地上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指了指旁边小几上打翻的托盘和杯子。
顾宴瑾的目光极快地在侍应生脸上、手上扫过,然后落在他刚才摸索的地面——一个亮闪闪的金属扣子躺在那里,似乎是制服上的配饰。
出去。顾宴瑾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比刚才对待乔薇时更冷。
是,是!马上走!那侍应生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捡起扣子,看也不敢看顾宴瑾,低着头快步从顾宴瑾身边溜了出去,甚至没注意到外面客厅里还站着一个人。
房门被轻轻带上。
套房里重新恢复寂静。
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顾宴瑾依旧站在卧室门口,背对着乔薇,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他没有立刻转身,似乎在平息着什么,又或者在判断着什么。
乔薇靠着墙,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刚才那一瞬间的顾宴瑾,陌生得让她心悸。那不是顶流明星,甚至不像一个普通的罪犯。那种瞬间迸发的、对危险极度敏锐的感知和近乎本能的防御反击状态……是经过特殊训练、长期处于高危环境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他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侍应生……
顾宴瑾缓缓转过身。
脸上的冷厉已经消失,又挂上了那种慵懒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个不懂事的下人。但他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锐光,让乔薇知道,那绝非错觉。
一个小插曲,他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琥珀色的烈酒,指尖平稳无比,没吓到你吧,典狱长大人
他晃着酒杯,倚在酒柜边,重新看向她,目光在她凌乱的发丝和微敞的领口处流转,似乎又想将气氛拉回之前的暧昧危险。
但乔薇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站直身体,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顾宴瑾,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直说吧,你费尽心机把我弄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刚才有的是机会。如果另有目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审视:或者说,你需要乔家为你做什么洗白你过去见不得光的记录还是借乔家的势,对付你现在的麻烦
她敏锐地捕捉到,在她说出现在的麻烦几个字时,顾宴瑾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再看向她时,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掺杂着讥讽、自嘲,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晦暗。
乔薇,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他放下酒杯,朝她走来,步伐不快,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借助乔家的权势
他在她面前站定,抬手,似乎想碰她的脸,却被乔薇猛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顿在半空,也不在意,只是低笑了一声:不错,我是有麻烦。但乔家……呵,还不足以摆平我的事。
他的指尖转而轻轻划过她风衣的领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我找你,只是因为,你欠我的。
而且,他俯身,再次逼近,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只有你,能帮我确认一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
格兰阿尔法,西区地下三层,C号档案室。三年前,11月27号晚上,你在哪里
乔薇瞳孔骤然收缩。
西区地下三层那是监狱里看管最严密、甚至带有某种禁忌色彩的区域,存放的都是高度机密和极度危险的物品或……实验记录。C号档案室更是传闻中的地方,她权限虽高,也只在一次特殊紧急事件中,跟着当时的最高负责人进去过一次。
三年前,11月27号……
一个模糊而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击中她——尖锐的警报声,闪烁的红光,弥漫的古怪气味,冰冷的金属台,还有……一张苍白失血、紧闭双眼,却漂亮得惊人的年轻男性的脸,被匆忙推过幽深走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你……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宴瑾,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起,那天晚上……那个……
顾宴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看到她的反应,他眼底掠过一丝证实了什么的幽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想起来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万钧重量,看来,典狱长大人记性不错。
他猛地直起身,拉开了距离,眼神重新变得疏离而难以捉摸。
今晚就到这里吧。他转身,走向套房门口,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抛出惊天疑问的人不是他。你可以走了。
乔薇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一时没有反应。
顾宴瑾打开门,侧身看着她,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顶流腔调:关于热搜和纹身,我的团队会处理。在你想起全部、或者愿意告诉我全部之前,我们暂时……两清。
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神意味深长。
当然,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细节,随时可以来找我。毕竟……
他指了指自己腰腹的位置。
我们之间的联系,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典狱长大人。
门在她面前轻轻关上。
隔绝了那个危险的男人,也隔绝了刚才那一段令人窒息又匪夷所思的交锋。
乔薇独自站在空旷华丽的走廊里,后背冰凉,手心却全是冷汗。
西区地下三层……C号档案室……三年前的11月27号……
那个夜晚被刻意遗忘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混合着顾宴瑾那双偏执疯狂的眼睛,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他到底是谁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她,究竟在不知不觉中,卷进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漩涡
电梯下行时失重的感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一路无话。
回到乔家位于半山的别墅时,已是深夜。客厅里却灯火通明。
大哥乔臻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父亲乔禹山虽然没说话,但端着茶杯的凝重脸色也显示了他已知晓一切。母亲在一旁欲言又止,满脸担忧。
你还知道回来!乔臻看到她,立刻起身,语气压抑着怒火,看看你干的好事!乔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那个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身上的纹身!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乔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乔臻逼问,你以前工作的那个鬼地方,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那个顾宴瑾,他是不是在里面……
乔臻。乔禹山放下茶杯,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小薇先说。
乔薇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住,也只能选择性地说:他以前是我负责监管的一个囚犯,编号GA-30721。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出来,还变成了顾宴瑾。昨晚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他会……
囚犯!乔臻失声,脸色更加难看,一个重刑犯!成了明星!还跟你纠缠不清!乔薇,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要是被媒体深挖下去……
他已经承诺会处理舆论。乔薇打断他。
他处理他拿什么处理一个靠脸上位的戏子!乔臻显然不信,语气讥讽。
他不是普通的戏子。乔薇下意识地反驳,想起套房里他那瞬间判若两人的反应,他背后不简单。
乔禹山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小薇,你老实告诉爸爸,你和他,除了监管和被监管,还有没有别的牵扯
父亲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乔薇心脏猛地一跳,避开了视线:没有。
乔禹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件事,乔家不能被动挨打。我会让你哥去查清楚这个顾宴瑾的底细。在这之前,你离他远点,不要再有任何接触,明白吗
乔薇垂下眼睫:知道了,爸。
她转身上楼,身后传来乔臻压抑的抱怨和父亲沉稳的安排声。
回到卧室,反锁上门,所有的强撑瞬间瓦解。
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毯上。
手机屏幕亮着,推送着最新的热搜消息。
顾宴瑾工作室声明
赫然排在第一位。
她点开。
声明写得极其官方又模糊,对纹身内容避而不谈,只强调是艺人个人隐私,对于恶意泼酒及传播隐私的行为保留法律追诉权,并呼吁大家关注作品云云。评论区依旧沸腾,但明显有水军下场控评,风向开始朝着保护隐私、抵制私生的方向引导。
他的团队,效率果然很高。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顾宴瑾最后那个问题。
她颤抖着手,打开一个加密的云盘,输入几层密码,开始疯狂地检索。她记得当年离开前,出于某种直觉,她偷偷备份过一部分非核心但觉得有些异常的值班日志和出入记录。
关键词:西区,地下三层,C档案室,三年零七个月前(11月27日左右)……
冗长的文件列表滚动着。
终于,一个加密的文件夹跳了出来。命名正是【西区地下三层巡检记录(异常)】。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点开,需要最后一层独立的密码。她尝试了几个自己常用的组合,错误。
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努力回忆着,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着,尝试性地输入了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GA-30721。
【密码正确】
文件夹应声打开!
里面是几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片段(明显是从主系统片段里截取出来的),一些被部分涂改的物资调动清单,还有几份残缺的值班日志。
她点开其中日期标注为11月27日深夜的日志片段和对应的一个角落监控视频。
日志记录语焉不详,只提到【22:47,西三区C区供电波动,备用电源启动。安保级别临时提升至Omega。23:15,异常解除。】。记录员签名潦草。
而那段模糊的监控视频,角度刁钻,像是某个隐蔽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中,幽深的金属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门打开,几个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人推着一辆担架车匆忙出来,担架上盖着白布,但一只苍白修长、垂落的手腕清晰可见,手腕内侧,似乎有一个深色的、模糊的印记……
几乎同时,另一个穿着典狱长制服的身影(虽然只有半个背影和匆忙侧脸,但她认得出来是自己)正从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似乎正要进入那个区域,与推车擦肩而过……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乔薇死死盯着画面里那只苍白的手和那个模糊的印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个印记的形状和位置……
她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翻出昨晚狗仔拍到的、顾宴瑾解开衬衫扣子时的高清特写照片——在他腰腹纹身的下方,接近髋骨的位置,还有一个更小、更不起眼的陈旧烙印,形状奇特,像某种扭曲的符文或字母,因为被纹身的墨色部分覆盖了一些,之前几乎没人注意到!
但此刻,在她眼中,那个小小的烙印,却和视频里那只手腕上的模糊印记,惊人地重合了!
嗡——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跃入眼帘。
直觉告诉她,是谁。
她手指冰冷地划过接听键,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电流杂音的叹息,然后是顾宴瑾那熟悉的、低沉而危险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夜,直抵她耳膜。
看来……你想起来了一些东西,对吗
我亲爱的,典狱长大人。
电话那头,顾宴瑾的声音透过电流,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砸在乔薇的耳膜上。
乔薇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另一只手还停留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屏幕上那只苍白手腕的模糊烙印和顾宴瑾腰腹间的纹身特写并排而立,像两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记忆最幽深、被刻意封锁的门扉。
她喉咙发紧,呼吸滞涩,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说话顾宴瑾的低笑传来,听不出情绪,却更让人毛骨悚然,看来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我猜猜……是那只手还是那个标记
他知道!他不仅知道那天晚上,他甚至知道有这段监控存在!
乔薇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她稍微冷静了几分。她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屏幕上那两个刺眼的印记上移开,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那天晚上……西区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被推出去的人……是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仿佛他在权衡着什么。
是我。他终于承认,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乔薇却听出了一丝压抑极深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什么东西。也不是全部的我。
什么意思乔薇追问,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意思就是,乔薇,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裹挟着浓重的讽刺和恨意,你当年签批延长刑期关进去的那个‘重刑犯’,早在那天晚上,理论上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后来留在格兰阿尔法,直到半年前‘刑满释放’的那个GA-30721,不过是个被精心调教出来的、用来顶替的可怜虫。
尸……体
乔薇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无法处理这句话里蕴含的恐怖信息量。她想起日志里那句【安保级别临时提升至Omega】,想起那诡异的供电波动,想起推车上盖着的白布……
那……你为什么……她语无伦次,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冰冷刺骨。
为什么还活着顾宴瑾替她说完了,语气里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为什么变成了顾宴瑾为什么回来找你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最隐秘的耳语,却带着千斤重量。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死透,又有人急需一个‘干净’的、可控的‘顾宴瑾’。而我,恰好从地狱里爬回来了,并且……想起了一些不该想起的事。
他的话语像碎片,拼凑出一个模糊却骇人的轮廓。乔薇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扶住冰冷的桌面,指尖都在发抖。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侥幸的挣扎,我那天晚上只是恰好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顾宴瑾的声音猛地拔高,透出一股尖锐的戾气,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变回那种令人不安的低沉,你真的以为那是巧合吗,典狱长大人你出现在那条走廊,恰好‘见证’了GA-30721的‘死亡’你后来签批的那份加重监控的报告,又是基于什么真的是所谓的‘证据链’吗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乔薇的心上。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当时觉得微妙却未深究的疑点,此刻全都翻涌上来,带着狰狞的面目。
她当时的晋升评估正处在关键期,那份报告……上面似乎有人暗示过要从严处理……还有那次所谓的证据指向……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雷厉风行,现在想来,却像是一步步被推着,成为了某个环节的执行者,亲手将顾宴瑾推向了那个必死的夜晚,或者……推向了后来那未知的、更恐怖的命运。
你们乔家,手伸得可真长啊。顾宴瑾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她最后的防御,就是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胡说!乔薇猛地反驳,声音却虚得厉害。家族……父亲和大哥知道吗他们参与了不,不可能……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顾宴瑾冷冷道,乔薇,你现在和我一样,都陷在这个泥潭里了。区别只在于,我是从里面爬出来的,而你,是站在岸边,即将被拖下去的。
他的话像诅咒,缠绕着她。
你想怎么样乔薇的声音彻底哑了,带着一丝绝望的疲惫。
我说了,讨债。顺便,弄清楚真相。顾宴瑾的语气重新变得莫测,而你,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线索’和‘证人’。
你需要我做什么
首先,闭上嘴,什么都别说,对任何人都别说,包括你亲爱的父兄。他命令道,不容置疑,其次,等我消息。我会再联系你。
如果我不答应呢乔薇做着最后的抵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
你不会的,典狱长大人。他的语气笃定得可怕,除非,你想让全网都知道,乔家千金不仅和重刑犯纠缠不清,还可能涉嫌参与非法人体实验和囚犯顶替的重案或者……你想让某些人知道,你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蛇吻。
想想看,是乔家的名声和你的自由重要,还是满足你那点可怜的好奇心和正义感重要我等你的选择。
说完,根本不给乔薇再开口的机会,通话直接被切断。
忙音嘟嘟地响着,像丧钟敲在耳边。
乔薇无力地松开了手,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贴着床沿,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电脑屏幕依旧亮着,那两个烙印无声地嘲笑着她。
她以为自己当年是秉持正义的执法者,却可能早已成了阴谋的一部分,亲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那个从深渊里爬回来的恶鬼,不仅找上了门,还将她也拖入了这片绝望的泥沼。
无处可逃。
第二天,乔薇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所有日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手机安静得出奇,没有顾宴瑾的进一步消息,也没有家里人的追问。但这种平静,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她尝试再次登录那个加密云盘,却发现文件夹已被远程彻底销毁,不留任何痕迹。顾宴瑾的手段,干净利落得让人心惊。
傍晚时分,大哥乔臻敲响了她的房门。
他的脸色比昨晚缓和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
热搜基本压下去了,顾宴瑾那边出了大力气,倒是识相。乔臻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这是能查到的关于顾宴瑾的全部资料,明面上干净得吓人,孤儿院长大,选秀出道,一路爆红,没有任何污点。
乔薇拿起那份薄薄的文件,快速浏览。履历完美得像精心编写的剧本,找不到一丝GA-30721的影子。伪造身份到这种程度,背后的能量可想而知。
但是,乔臻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暗地里查到他和一个境外背景复杂的空壳公司有隐秘的资金往来,而且这半年,他身边出过几次‘意外’,都被压了下去,一次是威亚断裂,一次是私生饭冲上台动刀,还有一次是食物中毒,次次都冲着要他命去的。
乔薇的心猛地一沉。那些意外……
爸的意思,乔臻看着她,这个人水太深,麻烦太大,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纠葛,必须立刻切断。乔家不能被他拖下水。他已经安排好了,送你出国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出国躲开
乔薇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如果昨晚之前,她或许会同意。但现在……知道了那些碎片,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还能心安理得地一走了之吗顾宴瑾会让她走吗
哥,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再给我几天时间,我需要……处理一些私事。
乔臻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小薇,你最好没瞒着我什么。爸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知道。乔薇垂下眼睫。
送走乔臻,乔薇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旧式闹钟(她小时候收到的礼物,一直没扔)突然极其轻微地咔哒响了一声,秒针诡异地停顿了半秒,然后又恢复正常。
乔薇猛地看过去。
这是……很多年前,她和某个特殊部门的朋友私下搞着玩弄的、极其隐蔽的示警小装置,理论上只有那个人知道触发方式。
心跳骤然加速。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闹钟前,按照记忆里复杂的方式,左右旋转了几下调时旋钮。
闹钟底部的金属盖板轻轻弹开。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被卷成细条的、仿佛是从什么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将纸卷取出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小字,是一个地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废弃工业区码头。
以及一个时间:今晚11点30分。
没有署名。
但乔薇几乎瞬间就确定了——是顾宴瑾!他用这种方式绕开了所有可能的监控!他知道乔家会监视她的通讯!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地址又意味着什么
去,还是不去
看着那张纸条,乔薇眼前闪过顾宴瑾疯狂偏执的眼神,闪过父亲威严的脸和大哥担忧的目光,闪过那只苍白手腕上的烙印和GA-30721的编号……
她知道,这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岔路口。
最终,她猛地攥紧了纸条,眼神沉静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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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点25分。
废弃的3号码头,锈蚀的龙门吊像巨兽的骨架耸立在昏黑的夜色里,江风腥咸,吹动着废弃集装箱堆积的阴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乔薇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装,将车停在远处,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
她握紧了藏在口袋里的微型电击器,手心沁出冷汗。
约定的地点是一个巨大的、半开的生锈集装箱后面。
她刚靠近,阴影里就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拽了过去!
唔!乔薇的惊呼被另一只大手捂住。
顾宴瑾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现出来,他穿着一身全黑的战术服,脸上甚至抹了几道暗色的油彩,整个人像是融入了夜色,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戏谑,只有全然的冷厉和紧迫。
看来你选了条不那么舒服的路,典狱长。他松开手,声音压得极低,快速说道,没时间解释,听着,今晚这里有场‘交易’,涉及把我弄出来的那伙人和想让我闭嘴的另一伙人。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东西。
乔薇的心脏狂跳:什么交易确认什么你为什么……
闭嘴,照做!顾宴瑾不耐地打断她,眼神凶狠,看到那边那个亮着微弱红光的集装箱了吗编号B-17。等会儿里面会出来两个人,带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你的任务,就是看清楚,其中一个人的右手虎口,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蝎子纹身!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命令,不容置疑。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手下乔薇恼怒。
顾宴瑾猛地凑近,冰冷的枪口不知何时抵在了她的腰侧,声音带着嗜血的威胁:我把你当‘债主’,乔薇。别忘了,你欠我的。要么现在帮我,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扔进江里喂鱼,然后去找乔老爷子聊聊他女儿的光辉往事。选!
乔薇浑身冰凉,被他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震慑住。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微弱声音。
顾宴瑾眼神一凛,猛地将她推到一堆废弃轮胎后面藏好,低吼道:待着别动!看清楚!
说完,他像幽灵一样,无声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几束车灯由远及近,两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B-17集装箱附近。车上下来五六个人,穿着黑衣,动作警惕利落。其中两人果然从集装箱里抬出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那两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快步走向越野车。
借着车灯晃过的光线,乔薇死死盯着那个抬箱子主力的人的右手——
在他虎口位置,一个清晰的、张牙舞爪的黑色蝎子纹身,赫然映入眼帘!
就在这时!
砰!砰!
两声突兀的枪响划破夜的寂静!
交易现场瞬间大乱!黑衣人们纷纷掏枪寻找掩体,对着枪声来源的方向疯狂射击!
乔薇吓得缩在轮胎后面,捂住嘴,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是顾宴瑾动手了还是另一伙人
激烈的交火声,子弹打在金属集装箱上迸出的火花,男人的吼叫和闷哼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真实,太血腥,远远超出了乔薇的认知范围!
她看到那个虎口有蝎子纹身的男人中枪倒地,银色手提箱脱手滚落。
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侧面冲出,精准地扑向那个手提箱!是顾宴瑾!
但他还没碰到箱子,更多的子弹向他倾泻而去!他狼狈地翻滚躲闪,手臂似乎被擦伤,动作滞涩了一瞬。
抓住他!有人嘶吼。
混乱中,一辆越野车猛地发动,朝着顾宴瑾的方向撞去!
乔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顾宴瑾猛地抬头,视线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抓住了藏在轮胎后的乔薇的目光。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狠戾,有决绝,有一丝未散的杀意,还有……一种近乎托付的急切
他对着她,极其快速而清晰地比了一个手势——一个她曾在监狱系统内部通用战术手册上看到过的、代表撤退和情报已获取的混合手势!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放弃近在咫尺的手提箱,猛地向后一跃,噗通一声,直接跳进了漆黑冰冷的江水里!
越野车撞了个空,戛然停下。
枪声渐渐稀疏,黑衣人们骂骂咧咧地围到江边,手电光柱在漆黑的水面上徒劳地扫射。
妈的!让他跑了!
箱子!箱子没事吧
检查一下!
蝎子死了!
混乱的喊叫声传来。
乔薇死死捂着嘴,蜷缩在恶臭的轮胎后面,浑身冰冷,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顾宴瑾跳江前最后的那个眼神和手势,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黑色的蝎子纹身……他看到了吗他让她确认这个,是为了什么
那个手势……又是什么意思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不知是谁报了警),看着那些黑衣人匆忙收拾现场、带着银色箱子和尸体上车逃离。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顾宴瑾卷入的,根本不是什么明星的勾心斗角,而是真正会死人的、黑暗世界的血腥漩涡。
而她,已经被他毫不留情地拖了进来,湿了鞋,沾了泥。
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