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
有次上街,妈妈带我和弟弟,进了一家免费续面的面馆。
老板,要三碗小面,不要臊子,配料多放点。
配料是些小葱、咸菜之类的。
老妈就是这样,爱贪小便宜。
她希望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多拿多占一些。
老板,续面是免费的没错吧
老妈向老板确认了一遍。
她怕店里的免费续面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到时候再让人看了笑话。
我们家的人都有这毛病,明明就是穷,却还要死要面子,努力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店家老板斜眼看人,言语不耐其烦。
是免费续。你们三个到门边吃行吗,店里刚擦了桌子,地上的水渍也还没干。
老妈闻言,立马带我们到了门边。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围在门外的一个小桌上,等着面上桌。
你一定以为我会因为老板的态度而气愤吧。
其实没有。
我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我从小接受的长辈教育。
或者说这样的态度,我们已经习惯了。
面很快被端了上来,里面零星的飘着几粒葱花。
我和弟弟兴奋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热腾腾的面条入口,烫得我们直嗦气。
面条没嚼几下,就被我和弟弟咽进了肚子。
那面条可真好吃。
或者,我小时候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老妈没着急吃,她拿起桌上的盐和醋加进到了面里。
我和弟弟见了,也有样学样的往面里加。
加上盐和醋,面的味道果然不一样了。
只是,面变得有些咸,我有些不适应。
后来我才知道,老妈之所以加那么多盐,是因为味觉退化了。
小碗的面条很少,我和弟弟两三口就吃完了。
我们碗里,甚至连汤都不剩一滴。
老妈不好意思拿我和弟弟的空碗去续面。
她就将自己碗里的面分给了我们,这才端着有汤的碗去找老板续面。
老板虽然撇嘴,但也没说什么,给老妈续了小半碗面。
老板,再续点面汤吧。
老妈得寸进尺,老板一忍再忍。
老妈端着滚烫的面条没舍得离开,又自顾自的加配料去了。
店里的配料里面放了勺子,是店家留给顾客自己加配料的时候使用的。
少舀点,今天的配料准备的不多。
店老板嗑着瓜子,边吐瓜子皮边提醒老妈。
老妈闻言手一顿,连忙放下了勺子。
等老妈回来的时候,我和弟弟的面早就吃完了,碗被我们舔得比刚洗过的还干净。
老妈笑着摸着我的头,又将刚续来的面分给了我和弟弟。
等老妈再次端着面汤来续面的时候,老板的脸色已经明显不对了。
你是饿了好几天了吗吃这么快。都像你这样,我这店还怎么开,干脆关门好了。
老妈不好意思,连忙解释：
是,早上没怎么吃早饭。
老妈尽管不好意思,却还是舔着脸,强迫自己站在那儿。
是没怎么吃,还是没吃啊。就等着这一顿了吧。
老板刻薄道。
我们早上是吃过饭的。
喝的是米粥,不怎么顶饿。
只撒了两泡尿,肚子就咕咕叫。
老妈被老板讽刺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言语。
但她还是举着碗没有离开。
老板见老妈脸皮如此之厚,拗不过她,又给她添了半碗面。
碗中稀稀拉拉的几根面条,比上次又少了不少。
回来的时候,老妈看见我和弟弟又在舔碗,她看了看手中的面条,将里面的面全部分给了我和弟弟。
她没好意思再去续面,自己只喝了剩下的半碗热汤。
店里没什么生意。
面馆老板就坐在外面和隔壁服装店老板闲聊,眼睛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看。
我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饿死鬼、穷鬼之类的词。
我相信老妈也听见了,她面色如常的结账,然后带我和弟弟离开。
老妈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
羊肠的小路上,我好像听见她在抽泣,那声音很小,她害怕我和弟弟听见。
长大后。
我开了这家面馆,店里写明无限续面。
原本我想取名叫免费面馆。
后来申请营业执照的时候,没被批准。
于是我根据国人读书自动纠正顺序的习惯,给自己的面馆取名费免面馆。
行人路过我的店,看见我的店名,晃眼之下,就看成了免费面馆。
因为这个噱头,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来面馆的人越来越少,好像客人赚钱越来越难了。
我听说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消费降级,我也不太懂。
这天,一队工人来到我的店里。
老板,你的面馆真的免费吃吗
我笑道：您这话说的,免费能行吗。
那人疑惑：你的招牌不是写着免费面馆吗
我说：您出去仔细看看呢。
那人出门仰着头看了半天,才恍然道：哦,原来是费免面馆。
其他工人看到那人出糗,无不哈哈大笑。
他们意识到这是个噱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老板,你真会取名。我们8个人,给我们来八碗一两面。
煮面的时候,考虑到这些人都是力工,一两肯定不够,于是我全给他们的面全部换成三两。
你们的面,不够还可以续。
工人们十分承情,经常光顾我的面馆。
自那以后,我和这些工人就熟络了起来。
他们经常过来吃面,有的还会把孩子寄放在面馆,请我帮忙照看。
这些人卖一天的力气,一家子就指着这些钱过活。
所以他们在外面从不敢大手大脚花钱。
我虽然同情,但如今我自身难保。
面馆经营到现在,也刚好保本而已。
这天我正在发愁,那个被工人寄放在面馆的孩子主动和我说话。
老板,你想不想要面馆生意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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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孩叫陈安国,是一个高中生,马上面临高考。
你作业做完了吗我问他。
陈安国说：早做完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只是笑笑,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办法。
我小时候也像他这样,读了两天书,就敢自比诸葛亮,觉得自己天下无双。
后来进了社会,才发觉自己真的很普通。
比自己聪明的人比比皆是。
慢慢的,我也就被社会磨平了棱角。
我没有打击陈安国的积极性,我问他：你有什么办法
他问我玩抖音吗
我说我那当然玩儿了,上面有很多妇女跳广场舞,我可爱看了。
我还经常给她们点赞。
你有没有想过直播
直播
我不行,我这个人特别畏惧镜头。
他给我说：你要是相信我,把这事交给我来做,事成之后给我1000块钱就行。
我问他：有哪些成本吗
他说有手机就行。
我想着反正没有成本,他要弄就弄呗,于是就答应他了。
他用我的手机,对着我的门头一阵乱拍。
没几天,好多记者义愤填膺的上门采访我。
一群网红拿着手机,对着我拍,把我围得水泄不通。
我一脸懵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陈安国这两天也没有再来过我的面馆。
询问了记者我才知道,陈安国把我的店曝光在了抖音上面。
他说我虚假宣传,故意误导消费者。
我没想到,我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这样诬陷我。
于是,我调监控,摆证据,还拿出账本让他们自己核算。
结果一群记者、网红核算之下,竟然发现我一直在亏本。
因为我的门面是自己的,所以我意思的保本,是没包括房租的。
这些记者和网红很快将事实和真相发布到了网上。
一大堆的网红知道真相后,全网给我道歉。
他们意识到,我不仅不是奸商,好像还是个良心商人。
他们之前因为不清楚真相,看到热点就跟了风,在网上诋毁谩骂。
网友就喜欢看这些,所以热度当时就一下子就起来了。
现在事情反转。
他们马上道歉,谁知道网友更喜欢了。
粉丝就喜欢这种打脸桥段。
因此,那些网红又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那些网红见道歉比辛辛苦苦的拍摄更能涨粉,就天天道歉。
后来,他们道歉都道出了花样,成为了红极一时的抖音模板。
第二天,陈安国来到了面馆。
我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没有解释,告诉我：现在可以直播了。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直播的内容是店里的监控画面,我能从手机上看到观众的弹幕。
好多观众向我表达歉意,那天我收到很多很多的礼物,比我一年的纯收入还高。
网友就是这么善良,容易被情绪左右,更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陈安国考上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出的,或者说都是他赚的。
他还给我留下了一个锦囊妙计。
我根据他的锦囊,将门面做了扩大,安排了十几个燃气灶。
进店的顾客,不再需要我亲自煮面。
顾客自己煮面,每个人5块钱。
面条、配菜和调料这些都由店里出。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顾客经常爆满,连外面都坐不下。
我不光生意赚了钱,直播打赏的收入更是以百万计。
有的人努力一天,从南到北,从白天到黑夜,赚的钱刚刚够维持生活。
而我,只需要坐在这儿,不用像以前那样事必躬亲,每天就有上万的收入。
我沉醉在这样的生活里无法自拔。
没过两个月的时间,我在网上的热度慢慢下去了。
店里的生意还是爆火,但来直播间的观众却越来越少,打赏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我有点不习惯一天只赚几千块的日子。
这时候,弟弟也回来了。
他成了沿海的进厂工人,知道我通过抖音赚钱了,特地回来投奔我。
哥,咱们生意是好,但是不赚钱啊。付了切菜工和洗碗工工资,基本上没有结余。
我当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弟弟提议：要不,我们明天开始涨价,10块钱一个人。按照目前的客流量,一天至少可以赚好几万块,再加上咱们直播的收入,一天差不多了。
说实话,他的提议,我当时心动了。
但我想起了陈安国临走时候说的话：价格一定不能变。
我是相信陈安国的,毕竟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因为他的帮助,我两个月时间,赚到了我一辈子赚不到的钱
我拒绝了弟弟的提议。
弟弟一气之下,问我要钱,单独开了家店。
模式和我的一模一样。
但是,他的直播间每天就他一个人,没有多久店就倒闭了。
我的直播间现在维持在一百个人左右,每天100块打赏都没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问了陈安国学校的电话,请教他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告诉我：黑红也是红,要想饭店有热度,必须要找有污点的网红来站台。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切是陈安国搞定的。
他找了个曾经的服刑人员帮我站台。
这人入狱之前,因为标新立异的言论,被网友所熟知。
他来之后,我的面馆重新有了话题。
网上的热度上来了,直播间的人数也上来了。
在陈安国的帮助下,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里,我又炒作了几波,账号的粉丝也来到百万级别。
陈安国毕业后,并没有回来找我,而是进入了一家投资公司。
弟弟花光了我给的钱,也没好意思再联系我。
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我渐渐熟悉了直播行业。
接下来我就开始直播带货。
这时一家mcn主动来找的我签约,
我询问了律师,最后以合作人的身份与他们共同经营账号。
粉丝们对我非常信任,无论我卖什么,很快就会被抢购一空。
直播带货的利润十分可观,我和mcn赚得盆满钵满。
老师,今晚带这个诚心诚意月饼。
这月饼有什么特别吗我问。
是这样的老师,这是我们公司自己做的月饼。
我疑惑：我们不是电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月饼工厂
负责人犹豫了半天,还是告诉了我真相：这是老板侄子新收的工厂,地址在港湾那边,因为和港湾一家名企名字相似,你到时候就说是港湾驰名就行。
我显得有些犹豫：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负责人给我说：没什么不好的,就和你的‘费免面馆’差不多,一个噱头而已。
我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直播的时候,月饼卖得很好,粉丝一如既往的信任。
结果没几天,我们被港湾的粉丝爆料,诚心诚意只是个小工厂,并不是直播宣传的港湾驰名。
我原以为是个很小的事,稍微公关一下就好。
没想到事情在网上发酵得如此之快,再加上mcn很多主播被爆出丑闻,形象一夜之间完全崩塌,我也受到了波及。
从此以后,我与直播的缘分走到了终点。
躺在别墅里,看着手机上9位数的余额,我开始陷入了无尽的空虚之中。
我再次联系陈安国,希望他帮帮我。
陈安国似乎很忙,拒绝了我。
我之后又联系过他几次,始终没有联系得上。
银行卡里躺着一笔巨款,我不知道如何挥霍,于是我搬去了一线城市。
有一天,我在酒吧喝酒,几个老板醉醺醺的过来搭讪。
我之前好歹是个网红,他们认识我一点也不奇怪。
没多久,我们就熟络了起来。
他们是做灰色产业的,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他们说最近有个新项目,邀请我一起参与。
这时候投资元宇宙绝对有的赚。
于是,我开始跟着他们投资元宇宙。
他们都是上亿上亿的往里面砸钱。
我胆子小,也不懂什么元宇宙的概念,只投资1000万左右
只是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投资的钱翻了20倍。
一下子让我赚了两个亿。
这赚钱可比直播容易多了。
从此,我把面馆交给弟弟打理。
而我就天天跟这几个老板混在一起,开始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虽然每天拼命花钱,但这钱就像有繁殖能力一样,越花越多,越花越多。
我开始变得浑浑噩噩,尽管我意识到这样不行,但又不想改变。
这天,我在那几个老板办公室里喝茶,有人过来谈投资。
等我看清楚来人吓了一跳。
这人正是以前帮助过我的陈安国。
陈安国见到我也很惊讶。
他给那几个老板看了项目书,他们显得兴趣不大。
临走的时候,陈安国单独约见了我。
我觉得现在投资教育行业,正是时候。
陈安国挥斥方遒的大谈特谈。
可我知道,上面刚出台了对教培行业十分不利好的政策。
他跟我解释：我们不是做教培,我们是给学生做科普的。
我听得更迷糊了：科普
现在的小孩就像机器,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学习,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学。
我不太理解：这很重要吗
谁从小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陈安国激动道：当然重要,如果我小时候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就知道自己该学些什么。
我要做的不是教培,是培养孩子们学习的兴趣,赋予他们新的人生。
陈安国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给我举例说：这个小孩叫陈思睿,10岁时明白自己想成为画家。通过5年的学习,现在一幅画可以买到十几万；
这个人叫刘敏,在了解了红客这个职业后,立志成为红客。他从6岁快开始学习,只用2年的时间,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还有这个……。
我可能是年龄大了,或者真的与年轻人有了代沟。
我问他：所以,你要做什么
培养孩子们的兴趣呀。
陈安国说：我要请各个行业顶尖的精英来做老师。让孩子们从小开始了解各行各业。
不是那种简单的了解,是深入的了解。
我还会组织他们去各行各业体验,帮他们树立人生目标。
等他们有了目标之后,我们还会帮他们进行人生规划,比如什么年龄需要学习什么知识,有哪些途径达到目标,又有哪些比赛可以参加等等。
陈安国还说了很多,我半知半解。
但我是相信他的,我的财富都是因为他,我愿意投资他。
陈安国举着酒杯兴奋道：那我们的公司今天起就正式成立,名字就叫以父集团。以父亲的名义,培养一批有利于未来的孩子。
那天,陈安国很兴奋,我也喝了很多。
以父集团很快就成立了。
公司一个很烧钱的项目,需要对接很多行业,联系各行各业的精英。
最关键的就是招学生。
陈安国尝试过去联系学校。
因为我们需要学生深入各行各业去体验,他们害怕背上童工的负面影响,给拒绝了。
陈安国回来也跟我说,他要反思自己。
我们的目的是培养学生兴趣,深入各行各业虽然有利于了解行业内幕,但世上没有人喜欢工作。
经过几个星期的研究,陈安国将课程做了改革。
他把深入行业,变成深入行业最有趣的部分,老师们也会分享行业内的逸闻趣事。
根据现场反馈,效果非常不错。
接下来就是招生问题了。既然学校不合作,那我们就发动人海战术,陌生拜访。
陈安国招了好多销售,挨家挨户去扫楼。
刚开始效果确实不好,集团的生意惨淡。
好在慢慢口碑起来了,来集团学习过的学生,回去后动力和积极性明显提高,成绩也跟着涨了一大截。
家长们最看重成绩。
以父集团的口碑越来越好。
后来,集团的生意蒸蒸日上,好多学校也上门请求合作。
以父集团投资了三四个亿,现在终于开始赚钱了。
陈安国势头正盛,马上去隔壁城市开了分公司。
以父集团用短短3年时间,就开遍了全国各地。
正在以父集团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上面突然出台政策,叫停了整个教培行业。
以父集团如同昙花一现,很快迎来了破产清算。
虽然注册资金有限,但是我还是用自己的钱,赔偿了所有的银行贷款。
我不想成为老赖,虽然被法律允许。
我终于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时候。
我茫然的走在大街上,别墅卖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时候,弟弟打来了电话。
哥,事情我知道,回来吧,咱们可以继续开面馆。
这时候我才想起,我还有个面馆,叫费免面馆。
弟弟在面馆门前直播,对着直播间两三个人热情的聊着天。
吃面吗,吃多少自己下,配菜、调料自己选。
我开始在面馆门前揽客。
老板,你想不想面馆生意爆火
我循声回头,来人正是陈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