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十万块给妈妈请了金牌护工,她一直抱怨护工手脚太重。
上次你弟弟找的保姆月薪才五千,你非要辞了人家。
我瞬间语塞,尴尬地解释那个保姆偷东西,还有疾病,问她怎么忘了
她白了我一眼,转移了话题:
这个破护工,按个摩跟要我命一样。
我看了一下,才发现她根本不配合护工的康复训练。
我一边劝她要遵医嘱,一边跟她说康复的重要性。
结果她推开我,固执地躺回床上。
你弟弟说过,静养才是最好的,乱动会伤元气。
她越说越生气:什么都要听你的,又不是你浑身疼,你当然不心疼了,不像你弟弟,什么事都为我好。
我心一凉,给家政公司打电话,让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保姆回来吧!我妈就好这口儿。
1、
金牌护工王姐当天就拎着行李来了我家。
她做事麻利,半小时就把客房收拾得井井有条,还顺手帮我把阳台上的花都浇了水。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那股被我妈堵上的气,总算顺了一点。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弟弟两个字。
我划开接听,林凡的咆哮声瞬间炸开。
林沫!你什么意思把王姐辞了我好不容易才劝妈接受专业护理,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我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
她不想用,我有什么办法。
她不想用你就由着她她现在病着,脑子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正义凛然的指责,好像我才是那个不孝女。
我给她发了张翠的电话,她想用那个,就让她用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张翠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保姆林沫你安的什么心!你是想害死妈吗
我被他这通贼喊捉贼的逻辑气笑了。
当初张翠偷妈的金镯子,被我抓个正着,是谁求我不要报警,说张翠是你老婆的远方亲戚,要给老婆一个面子的。
林凡的呼吸声瞬间粗重起来。
那不是都过去了吗!再说那镯子最后不是找回来了吗!
所以呢我反问,你想说什么
妈现在身边不能没人,既然王姐的工资你不愿意出钱了,那张翠的工资你得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出钱,请一个贼,去照顾我妈
不然呢我老婆马上要生了,家里开销多大你不知道吗我哪有闲钱!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我没钱。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在那头哭天抢地,说我翅膀硬了,要看着她死。
那个王姐一看就不是好人,按几下就要一万块,她是镶了金边吗还是张翠好,心善。
妈,张翠偷过你的东西。
她那是手头紧,一时糊涂!你弟弟都原谅她了,你个做姐姐的怎么这么小心眼!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闷得发慌。
张翠的工资,我不会出的。
你不给钱,我就不活了!她开始撒泼,我这就从楼上跳下去,让你背个逼死亲妈的名声!
我听着电话里的哭嚎,突然想起我高二那年。
我骑车摔断了腿,打着石膏,医生说要静养一百天。
结果第二天,我妈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让我自己拄着拐杖去上学。
你弟弟今年要中考,我得在家给他做好后勤,没空天天伺候你。
她一边说,一边把书包重重地塞进我怀里。
你忍一忍,考完就好了。
那一百天,我每天一个人拄着拐去学校,上厕所、打饭,都像是在渡劫。
有一次下雨,我在楼梯上滑倒,石膏腿磕在台阶上,疼得我差点晕过去。
而我那个享受着后勤保障的弟弟,正因为妈妈送的爱心午餐不合胃口,在家里发脾气。
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真的想跳,就选个高点的楼层,不然摔不死,医药费更贵。
电话那头,哭声戛然而止。
2、
第二天,我正在开会,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
屏幕上显示着我大姨的名字。
我掐断,她又打过来,一连三次。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只好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小沫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妈呢大姨的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她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气她
我气她
你弟弟都跟我说了,你不承担保姆的费用,还不管你妈了,这叫什么事啊!
我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
大姨,当初张翠偷东西的时候,您也在场。
电话那头噎了一下。
哎呀,那不是年轻人一时犯错嘛,再说你妈不是也原谅她了你弟弟一个大男人,要养家糊口,多不容易啊,你就不能多担待点
他不容易,我就容易了
你一个女孩子,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人。
她这套陈词滥调,我从小听到大。
钱我自己花,不劳您费心。我挂断了电话,顺手把她也拉黑了。
刚回到会议室,林凡就把一张照片发到了家族群里。
照片上,我妈穿着一件破旧的罩衣,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旁边是正在给她喂饭的张翠。
配文是:妈病了,儿子没本事,只能请个普通保姆照顾。不像有的人,宁愿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也不管亲妈死活。
照片拍得很有水平,把我妈的憔悴和我弟的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瞬间,群里炸了锅。
三姑六婆们排着队地出来指责我。
小沫,你这就太过分了!你妈养你多不容易!
就是啊,一个月几万块的工资,给你妈请个好点的护工怎么了
你弟弟压力也大,凡事要多体谅他。
我看着那些义正词严的指控,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人,在我妈偏心眼偏到胳膊窝的时候,没一个出来说过句公道话。
现在倒是一个个都成了正义的化身。
我点开相册,找到那张十万块的家政服务合同,清晰地拍了照片。
然后,我把照片甩进了群里。
这是我给妈请的金牌护工,三个月十万,一对一康复理疗。我妈说太贵,坚持要用弟弟找的、月薪五千还偷过东西的张翠。
我顿了顿,又打下一行字。
可能在我弟眼里,妈的健康,就值五千块吧。
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屏幕上方开始不断跳出XXX已退出群聊的提示。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亲戚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凡的电话紧接着就追了过来,声音像是要吃了我。
林沫!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毁了我吗
毁了你我平静地问,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以为我虐待亲妈吗
难道不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他气急败坏的砸东西的声音。
我告诉你,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他吼完,重重地挂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回到会议室,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同事小心翼翼地问我:林总,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处理了点家里的垃圾。
3、
风波过后,日子平静了几天。
王姐把我照顾得很好,每天三餐营养均衡,还督促我做颈椎操。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被人妥帖照顾是这种感觉。
这天晚上,我正在看文件,王姐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
林总,这个张翠,有点奇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怎么了
她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问我之前给太太用的是什么药,还问了价格和购买渠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妈这次是轻微中风,医生开了两种进口药,一种是防止血栓的,一种是营养神经的,两种药加起来一个月要小一万。
这笔钱,我都是直接打到医院的账户上,让医院按时把药寄到家里。
她问这么仔细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王姐摇摇头,我留了个心眼,没跟她说实话,只说是普通的维生素。但她好像不信,一直追问。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蔓延。
我立刻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我早就装在客厅,却一直没打开过的监控软件。
这个监控,还是上次张翠偷东西后我安的,但我妈和林凡都不知道。
画面加载出来,客厅里,我妈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张翠端着水杯和药盒走过去。
我把进度条往前拉。
下午三点,正是吃药的时间。
监控画面里,张翠熟练地从药盒里倒出几粒药。
然后,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从里面也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迅速地和药盒里的药掉了包。
她把换下来的昂贵进口药,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自己口袋。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
卧室门打开,我弟林凡走了出来。
张翠把口袋里的药递给他,他接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全程,我妈就躺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对这一切毫无察知。
我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是我弟媳的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刚一接通,就听见她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姐!你快来一下!妈……妈从沙发上摔下来了,好像没气了!
4.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红灯正亮着。
林凡和他老婆周倩站在门口,一个焦躁地踱步,一个靠着墙壁小声啜泣。
看到我,林凡像找到了主心骨,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
你总算来了!都是你!要不是你前几天在群里那么说,妈能气得犯病吗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目光冷冷地扫过他和身后的周倩。
周倩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妈到底怎么了
医生说是二次中风,比上次严重得多!林凡吼道,这次的医药费,必须你来出!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脸,心里一片冰冷。
我出
不然谁出我老婆马上生了,哪有钱!你一个月赚那么多,出点钱怎么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几个小时前,他还亲手换掉了亲妈的救命药。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谁是病人家属
我们三个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林凡抢着问。
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病人情况很危险,送来得太晚了。我们发现她颅内有新的出血点,而且血液里的药物浓度非常低,几乎检测不到。你们最近给她停药了吗
林凡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没、没有啊!我们一直按时给她吃药的,就是你开的那些……
不可能,医生断然否定,从检查结果看,病人至少有一周没有服用有效的抗凝和神经修复药物了。这直接导致了她的病情恶化。你们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凡身上。
周倩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我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我那已经开始冒冷汗的弟弟。
林凡,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你来告诉医生,你每天给妈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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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林凡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求助似的看向他老婆周倩,周倩却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终于挤出一句话,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们吃的药,就是你买的那些!医生,是她,是她买的药!
他伸手指向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医生皱起眉头,看向我。
我没有理会林凡的指控,只是平静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段监控视频。
医生,您看看这个,就知道妈每天吃的是什么了。
我把手机递到医生面前。
视频里,张翠熟练地偷换药物,林凡从卧室走出来,接过那些被换下来的药,然后心安理得地揣进兜里。
高清的画面,清晰地记录下了他们丑陋的嘴脸。
医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成了铁青。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们这是在谋杀!
林凡看到视频,疯了似的朝我扑过来,想要抢夺手机。
林沫!你敢算计我!
医院的保安反应迅速,立刻冲过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他还在不停地挣扎,嘴里咒骂着各种污言秽语。
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
周倩终于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走廊里乱成一团。
我站在混乱的中心,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弟弟,只是觉得可悲。
为了那点药钱,他竟然可以拿亲生母亲的性命去赌。
而我妈,她心心念念、引以为傲的好儿子,就是这么为她好的。
接到林凡电话匆匆赶来的大姨和几个亲戚,正好在走廊拐角处目睹了这全部的闹剧。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担忧,到震惊,最后变成了尴尬和羞愧。
之前在群里指责我最凶的那个三姑,此刻正悄悄地往后退,试图把自己隐藏在人群里。
我收起手机,对医生说:麻烦您,尽力抢救。所有的费用,我会承担。
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急诊室。
我没有再看地上的林凡一眼,径直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6.
我妈被抢救了过来,但情况很不乐观。
医生说,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她右侧身体偏瘫,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且,她的语言功能也受到了严重损伤,说话含混不清,像嘴里含着一颗枣。
她被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还能动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林凡因为故意伤害(他把换下来的药卖掉了)被警方带走了。周倩醒来后,哭着求我,让我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放林凡一马。
我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
他换掉妈的救命药时,怎么没想过他也是个快要做父亲的人
周倩的哭声一滞,最终什么也没说,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了。
病房里,我妈还在固执地指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护士过来给她换药,她就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把药瓶打翻在地。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说,是我害了她的宝贝儿子。
我走到她床边,俯下身,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妈,林凡被警察抓走了。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
他把你的救命药换成淀粉片,拿去卖了,给你请小偷保姆的钱,也是从你的药钱里省出来的。
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不带一丝感情。
你不是说,他什么事都为你考虑吗他就是这么为你考虑的。
我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酱紫。
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眼神把我凌迟。
你……你……坏!
从她含糊不清的嘴里,终于挤出几个字。
我笑了。
对,我坏。
我掏出手机,把那段监控视频,再次在她面前播放了一遍。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的孝顺儿子。
屏幕上,林凡接过药揣进兜里时那副嘴脸,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我妈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突然伸出还能动的手,一把将我的手机打落在地。
他……他……有……苦衷!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他老婆要生了!要钱!你……你有钱……不给……你逼他的!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她那荒唐到极点的辩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原来,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觉得,是我的错。
因为我没有无条件地满足她儿子的所有需求,所以他儿子所做的一切恶行,都是被我逼的。
我错在,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为弟弟奉献一切的工具。
我慢慢地蹲下身,捡起屏幕已经摔裂的手机。
妈,我抬起头,看着她,你知道吗,我上大学那四年,你没给过我一分钱生活费。
我的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是我在餐厅端盘子、在街上发传单,一分一分挣出来的。
有一年冬天,我发高烧到四十度,舍不得花钱去医院,一个人在宿舍里硬扛。
我给你打电话,想让你寄点钱。你说,家里没钱,你弟弟要买新的游戏机。
你……你记……这些……干什么……她眼神闪躲,气势弱了下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所有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我没有义务,去填你儿子的无底洞。
他……他是你……弟弟!
从他换掉你救命药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了。
我转身,走到病房门口。
你好自为之吧。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她声嘶力竭的、含混不清的哭骂声。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7.
我给妈妈办了出院手续,把她送进了一家专业的康复中心。
费用很高,但我一次性付清了一年的。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哪家康复中心,包括那些曾经对我指手画脚的亲戚。
林凡的事情,最终还是走了司法程序。
因为我提供了确凿的证据,加上他倒卖药物获利,数额虽然不大,但性质恶劣,最终被判了六个月。
周倩在他被判刑后,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很平静。
姐,我跟他离婚了。孩子我会自己养大。
对不起,以前……是我太懦弱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挂了电话,我删除了她的联系方式。
有些道歉,来得太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开始真正为自己而活。
王姐被我留了下来,成了我的私人健康管家。
她每天帮我规划饮食,提醒我运动,家里被她打理得一尘不染。
我的胃病和颈椎问题,在她的调理下,都好了很多。
我开始学着拒绝。
拒绝同事甩过来的额外工作,拒绝领导画的空头大饼,拒绝一切让我感到不舒服的社交。
我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自己身上。
我去学了搁置很久的油画,周末的时候就待在画室里,一画就是一天。
我报了瑜伽课,感受身体在伸展中慢慢变得柔软。
我甚至开始计划一场一个人的长途旅行,去看看以前只在照片里见过的风景。
有一天,我正在画室里画画,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康复中心打来的。
林小姐,您母亲她……情绪非常不稳定,拒绝一切治疗和康复训练,已经绝食两天了。
护士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
她说,要见您,不然她就死在里面。
我拿着画笔的手顿了一下,颜料滴落在调色盘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那就让她死吧。
我说完,平静地挂了电话。
我看着面前未完成的画作,那是一片蔚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面上,有金色的阳光。
我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我画了一幅同样的画,拿给我妈看。
妈,你看,我画的大海。
她正在给林凡削苹果,头也没抬。
画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帮你弟把作业本检查一遍。
林凡抢过我的画,在上面用蜡笔胡乱画了个黑色的、奇形怪状的奥特曼。
我气得哭了。
我妈却笑着说:你看,弟弟帮你画得多好,比你那个有意思多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画过画。
直到现在。
我拿起画笔,蘸取白色的颜料,在金色的阳光下,点缀上一只飞翔的海鸥。
自由自在。
那是我曾经失去,但现在终于找回来的东西。
8.
林凡出狱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沙哑,没有了从前的嚣张气焰。
姐,我想见见妈。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回答。
你怎么能不知道她是咱妈!他的声音又开始激动起来。
是你的妈。我纠正他,从你换掉她药的那天起,她就只是你的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告诉我妈在哪儿,我去给她养老送终,我去赎罪。
赎罪我笑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我把康复中心的名字和地址发给了他。
然后,我把他拉黑了。
这是我为他们母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他能不能见到,见到了又会怎样,都与我无关了。
几天后,我接到了大姨的电话。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号码。
小沫啊,你快去看看吧!你弟弟……你弟弟把你妈从康复中心接出来,结果没两天,就把你妈一个人扔在老房子里跑了!
大姨的声音带着哭腔。
邻居闻到味儿不对,报警撬开门,你妈……你妈已经……
她没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这太像林凡会做出的事了。
他所谓的赎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或者从我妈那里,再榨取一点什么。
当他发现我妈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瘫痪老人,而我又不肯再当冤大头时,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
小沫,你好歹回来一趟,给你妈处理一下后事吧,她毕竟是你亲妈啊!大姨还在电话那头哭着劝说。
她有儿子。我说。
可你弟弟跑了啊!找不到人啊!
那就登报寻人吧。
我挂断了电话。
手机又响起来,是另一个亲戚。
我没有再接。
我关掉手机,走进厨房。
王姐正在给我炖汤,厨房里弥漫着温暖的食物香气。
林总,今天炖了你喜欢的玉米排骨汤。她笑着对我说。
我点点头,坐在餐桌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想起,我妈这辈子,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顿我喜欢吃的菜。
她总说,林凡爱吃辣,所以我们家顿顿都是红油赤酱的重口味。
我从小肠胃就不好,一吃辣就难受。
每次我提出抗议,她都会说:一家人吃饭,哪能都由着你的性子你弟弟在长身体,要开胃。
原来,在那个家里,我连决定自己口味的权利都没有。
汤很香,我慢慢地喝着,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9.
我妈的后事,最终是社区和几个远房亲戚凑钱办的。
据说很简单,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林凡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他去了南方的小城市,也有人说他欠了赌债,被人沉了江。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卖掉了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
房子不大,但地段还不错,卖了小三百万。
我把钱分成了三份。
一份,我以周倩孩子的名义,成立了一个信托基金。等他成年后,这笔钱可以作为他的教育金。
无论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是无辜的。
另一份,我捐给了一个专门救助失独老人的慈善机构。
剩下的,我留给了自己。
我辞掉了那份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却让我疲惫不堪的工作。
我用卖房的钱,在海边买了一栋带院子的小房子。
我把王姐也带了过去,请她继续做我的健康管家,也像我的家人。
我们在院子里种满了花,还养了一只叫夏天的金毛。
天气好的时候,我就在院子里画画,夏天趴在我的脚边打盹,王姐在不远处修剪花草。
海风吹来,带着咸湿又清新的味道。
我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我终于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不用再讨好谁,不用再看谁的脸色,不用再为了那点可怜的、虚假的亲情,委屈自己。
有一天,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一个积满灰尘的铁皮盒子。
打开来,里面是我从小到大获得的所有的奖状。
三好学生、优秀干部、奥数竞赛一等奖、作文比赛特等奖……
每一张奖状,都曾是我费尽心力,想要博取我妈一丝关注和肯定的证明。
可我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她总是轻描淡写地看一眼,然后说:考这么多第一有什么用你弟身体不好,你多让着他点才是真的。
我看着那些已经泛黄的纸张,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花了那么多年,去证明一个根本不需要被证明的东西。
我把那些奖状一张一张地拿出来,连同那个铁皮盒子一起,扔进了壁炉里。
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起来,吞噬了那些纸张,也吞噬了我那卑微又可笑的过去。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奖状来证明自己价值的小女孩了。
我就是我。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