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替嫡姐嫁进冷宫那天,只带了五两银子和半袋面粉。
嫡母冷笑:够你撑到病死了。
三个月后,王府后墙排起长队。
冷宫秘制卤蹄髈,限量三只!
寂寞王爷同款泡菜,买一送王府情报!
某夜墙头跳下玄衣男子:听说你到处造谣我吃不起饭
沈韵递过油纸包:新品试吃,盛惠十两。
他咬了口椒盐排骨,突然扣住沈韵手腕:
王妃,考虑合伙开酒楼吗我出钱,你出...狗洞。
1
沈韵嫁进宁王府那天,吉时撞上了瓢泼大雨。
花轿颠得活像在筛糠,雨水顺着轿帘缝隙往里钻,冰凉地洇湿了沈韵身上那件临时改小,针脚粗得能纳鞋底的嫁衣。
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被雨声砸得七零八落,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谁送葬。
挺好,挺应景的。
毕竟这轿子抬着的,是顶替那位金枝玉叶的嫡姐,嫁进宁王府这座活人墓——沈家庶女,沈韵。
嫡母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在沈韵被硬塞进轿子前最后凑了过来。
压低的嗓音淬着冰碴子:小贱蹄子,别以为这是去享福!
那位爷,克妻的名声响当当,前头抬进去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王府深似海,尤其那冷院…
呵,带去的五两银子并半袋陈年面粉,够你撑到病死了,也算全了沈家最后一点脸面!
她嘴里的热气喷在沈韵脸上,带着一股子陈腐的檀香味。
沈韵垂下眼,盯着自己磨出薄茧的手指,没吭声。
五两银子和半袋面粉行吧,至少没光着身子去。
轿子猛地一顿,停了。
外面传来王府管事王嬷嬷那把干瘪、毫无喜气的声音,像是用砂纸在刮铁锈:落轿——新娘子,请吧!
王爷身子不适,拜堂就免了,直接送您去‘静心苑’安置。
静心苑名字倒雅致。
沈韵掀开一点轿帘,雨水立刻扑了进来。
眼前一片灰蒙蒙的王府高墙,飞檐翘角在雨幕里沉默地耸立,像蛰伏的巨兽。
几个穿着青灰色短打的粗使婆子上前,半扶半架地把沈韵拖了出来,力气大得能拧断鸡脖子。
她们看沈韵的眼神,跟看一块即将被丢弃的破抹布没什么两样。
没人撑伞。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头发和嫁衣,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冻得沈韵牙关直打颤。
就这样被她们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水里,绕过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的正院。
穿过荒草丛生、连石板缝里都冒着野草的园子,最后停在一处孤零零的、歪斜着快要散架的院门前。
门楣上挂着块摇摇欲坠的破木匾,静心苑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清。
王嬷嬷掏出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哐当一声捅开同样锈死的门锁,用力一推。
吱嘎——刺耳的摩擦声在雨夜里格外瘆人。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扑面而来,呛得沈韵直咳嗽。
院子里杂草疯长得齐膝高,几间低矮的厢房黑黴黴的,窗户纸破了大半,在风里呼啦啦地响。
唯一算得上活物的,是墙角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黄狗,它警惕地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在雨夜里闪着幽绿的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呜。
王妃,这就是您的院子了。王嬷嬷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份例按规矩,月初会有人送来。没别的事,老奴告退。
她说完,竟真的一刻也不停留,转身就走。
那几个婆子也像躲瘟疫似的,迅速消失在雨幕里。
沉重的院门哐当一声在我身后关上,紧接着是落锁的咔嚓声。
世界瞬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雨声,还有沈韵擂鼓般的心跳。
沈韵孤零零地站在及膝的荒草里,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嫁衣湿透了,沉得几乎要将她压垮。
那五两银子贴身藏着,硬邦邦地硌着沈韵的肋骨。
半袋面粉在陪嫁的小包袱里,已经被雨水浸湿了大半。
这就是沈韵的静心苑—冷宫。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水汽的笑从喉咙里挤出来。
真他娘的静心啊,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在死寂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饿,真饿。从被嫡母押着上花轿到现在,水米未沾牙。
行吧,沈韵,第一步,活过今晚。
2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间看起来最不破败的厢房。
推开门,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借着窗外一点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里面。
一张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床,一张布满蛛网的桌子,一个空空如也的柜子。
角落里有个土灶台,上面落满了灰,旁边堆着些半湿不干的柴火。
厨房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放下湿透的小包袱,先摸出贴身藏着的五两银子——还好,油纸包着,没湿。
又把那半袋湿面粉拎出来,解开一看,还好,只是外层湿了,里面还是干的。
这就是沈韵全部的启动资金和战略物资了。
冷风从破窗户灌进来,冻得一个哆嗦。
不行,得先生火,烤干衣服,不然真得病死在这儿。
沈韵蹲在灶台前,努力回忆着以前在小厨房偷看婆子生火的情景。
扒拉出几根相对干燥的柴火,又找到半张被虫蛀了的引火纸,哆哆嗦嗦地掏出火折子。
这是出门前那个懦弱的姨娘偷偷塞给沈韵的,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噗…噗…火折子吹了好几次才燃起一点可怜的小火苗。
小心翼翼地把火苗凑到引火纸上,看着它艰难地舔舐着,终于点燃了纸,又引燃了柴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寒冷,也映亮了沈韵狼狈不堪的脸。
把湿透的嫁衣外袍脱下来,搭在灶台边烤着,只穿着同样湿透的中衣。
寒意刺骨,沈韵抱着膝盖蜷缩在灶台前,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发呆。
嫡母刻薄的脸、嫡姐幸灾乐祸的眼神、王嬷嬷那毫无温度的声音……
还有这间破败得如同鬼屋的院子。
五两银子…半袋面粉…够你撑到病死了…
死
沈韵在沈家当牛做马、看人脸色活了十五年。
好不容易被当成替死鬼丢出来,就是为了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个角落里的
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烧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沈韵偏偏要活!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她腾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得缺腿的床都晃了一下。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皮肤,反而让脑子更清醒了。
活路在哪
目光扫过这间破屋子,最后死死盯在那个土灶台上。灶台…火…面粉…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点荒谬的念头,像灶膛里突然爆开的火星子,噼啪一下在脑子里炸开了。
王府不管饭行!沈韵自己开张!
头三天,沈韵像个真正的荒野求生选手。
一边跟这破院子里的耗子、蜘蛛和漏风的窗户作斗争,一边仔细摸清了静心苑的底细。
院子是真破,但也不是全无优势。
首先,它够偏,偏到王府巡逻的护卫都懒得往这边走一趟。
只要沈韵不放火烧房子,基本没人管。
其次,它自带一个小厨房!虽然灶台破旧,锅具只有一口豁了边的铁锅和一把锈刀,但聊胜于无。
最让人心跳加速的发现是——院墙西北角,茂密的杂草掩盖下,竟然有个不起眼的破洞!
洞口不大,被藤蔓和碎石半遮半掩,但钻个瘦小的人出去绝对没问题!
洞口外面,是一条僻静狭窄、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直通王府后墙外!
一条绝妙的物流通道!沈韵管它叫狗洞一号。
启动资金:五两银子(纹丝未动)。
原始食材:半袋受潮的面粉(被我摊开在唯一不漏雨的窗台上,靠着灶火的余温,硬是烘干了)。
第四天,王嬷嬷嘴里那按规矩的份例,由一个吊梢眼、满脸刻薄的粗使丫鬟送来了。
与其说送,不如说是施舍。
一小袋发霉的糙米,几根蔫了吧唧、叶子发黄的青菜,还有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腌萝卜干。
份量喂鸟都嫌少。
那丫鬟把东西往院子中央的烂泥地上一扔,叉着腰,鼻孔朝天。
喏,王妃娘娘,这个月的份例!省着点吃吧!
说完,扭着腰就走了,连院门都懒得帮忙关上。
3
沈韵看着地上那堆猪食,再看看那丫鬟趾高气扬的背影,心头那点邪火又噌地冒了出来。
省着点吃
沈韵弯腰,捡起那袋糙米、蔫菜和石头萝卜干。
米是霉的,但淘洗淘洗,说不定还能挑出点能吃的
菜叶子黄了,切碎了混进面里萝卜干硬得硌牙,泡发了当个咸味剂
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在脑子里成型。
沈韵没动那份例。
而是揣着那宝贝的五两银子,在第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王府还一片死寂的时候,从狗洞一号溜了出去。
凭着出嫁前偷偷打听来的王府周边地形,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最近的早市。
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带着食物的香气、牲畜的味道、还有小贩们充满生命力的吆喝。
她贪婪地吸了口气,这才是活着的味道!
像一条滑溜的鱼,迅速穿梭在人群中,目标明确:采购!
肥瘦相间的猪板油——熬猪油,香!
盐巴、一小包最便宜的粗粒花椒、几颗八角、一小块姜、几头蒜——基础调味料。
最奢侈的,是咬牙买了半斤带着不少肉筋的猪大骨和几根不值钱的猪筒骨,以及一小块猪皮——熬汤底,提鲜增稠的关键!
最后,用剩下的几个铜板,买了一大把品相最差、蔫头耷脑但绝对便宜的青菜萝卜。
拎着沉甸甸的收获,沈韵的心跳得飞快,既有冒险的刺激,更有一种创业初期的亢奋。
小心翼翼地从狗洞一号钻回来,反手就用几块大石头和枯枝把洞口伪装得更隐蔽些。
厨房成了战场。
豁口铁锅架在灶上,生火。
先熬猪油!雪白的板油切成小块,丢进锅里,小火慢熬。
油脂滋滋作响,浓郁的荤香霸道地弥漫开来,冲散了满屋的霉味,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疯狂造反。
熬好的猪油渣金黄酥脆,被小心地盛出来——这可是顶好的零嘴和增香利器!
猪骨和猪皮冷水下锅,加姜片焯水去腥。
捞出洗净,重新下锅,加满清水,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熬煮。
骨头汤的香气渐渐飘散,越来越醇厚。
沈韵守着灶火,不时撇去浮沫,感觉像是在熬制希望。
面粉加水,揉成光滑的面团,盖上湿布醒发。
醒面的功夫,沈韵开始处理那些蔫巴巴的青菜萝卜。
萝卜去皮切丁,用盐杀出水分。
青菜切碎,同样撒点盐腌着。猪油渣剁碎备用。
当浓郁的骨头汤香气充盈了整个小厨房,甚至隐隐飘出院墙时,
核心产品也定型了:汤饼!也就是面条。
骨头汤做底,猪油增香,煮好的面条捞进去,撒上点青菜碎、萝卜丁和珍贵的猪油渣末。
没有肉骨汤和油渣的荤香足够诱人!调味
盐巴、一点点花椒粉,再来一丁点提味的猪油!
第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面出锅时,沈韵捧着豁了口的粗陶碗,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汤。
滚烫、鲜香!浓郁醇厚的骨汤裹挟着猪油的丰腴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绝望。
面条爽滑筋道,萝卜丁脆爽,油渣末在舌尖爆开油脂的香气……
嘶——哈!沈韵被烫得直抽气,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但脸上却控制不住地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值了!
这手艺,饿不死了!
4
填饱了肚子,盯着锅里剩下的汤和面团,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份例不够塞牙缝,王府不管饭,但外面有的是人啊!
后巷那些早起贪黑干苦力的脚夫、小贩,还有王府那些同样吃不到什么油水的底层仆役…
他们饿不饿
狗洞一号…除了进货,是不是也能…出货
说干就干!把剩下的骨头汤重新加热,保持滚烫。
又飞快地擀面、切面,做出两人份的量。
没有像样的碗找!最后在角落的破柜子里翻出两个勉强能用的、缺了口的粗陶大碗,洗刷干净。
又撕了块相对干净的粗布当包袱皮。
趁着午后人最困乏、王府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把两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骨头汤面用粗布包好,小心翼翼地包着,再次钻出了狗洞一号。
后巷依旧僻静无人,只有几只野猫在杂物堆里翻找。
找了个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把包袱放下,解开。
两碗面暴露在空气中,那霸道鲜香的味道瞬间就飘散开来。
沈韵深吸一口气,学着早市上小贩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汤饼!热乎的骨头汤饼!三文钱一碗!
声音不大,带着点破釜沉舟的颤抖,在空荡的后巷里显得有些突兀。
沈韵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巷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只有风卷着落叶的声音。
沈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行不通
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巷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王府杂役短打、满脸疲惫的年轻小厮,大概是刚干完重活,正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路过。
他显然被这偏僻地方飘来的奇异香味吸引了,抽着鼻子,循着味道走了过来。
看到墙角蹲着的沈韵,还有面前那两碗飘着油花、冒着热气的汤面。
他明显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狐疑。
你…卖面的在这儿他上下打量沈韵,而沈韵身上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裙。
虽然干净,但一看就不是府里丫鬟的打扮。
嗯!沈韵用力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最真诚无害的笑容。
小哥,刚出锅的骨头汤饼,香得很!三文钱,管饱!
那小厮明显饿狠了,盯着那碗面,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那浓郁的香气无孔不入,不断挑战着他的理智。
他犹豫了几秒,大概是觉得这野路子卖的东西便宜得离谱,又实在扛不住饥饿的折磨。
终于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三个铜板拍在我旁边的石头上。
给…给我来一碗!要快!
好嘞!心头狂喜,麻利地端起一碗面递给他。
还不忘推销,汤头熬了半宿,骨头里的精华都在这儿了!小心烫啊!
那小厮也顾不上烫,接过碗,蹲在墙角就呼噜呼噜地大口吸溜起来。
滚烫的面条和浓汤下肚,他冻得发青的脸迅速泛起红晕。
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来。
唔…香!真他娘的香!他含糊不清地赞叹着。
几口下去,碗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着空碗,又看看锅里还剩的那一碗,眼神挣扎。
就在这时,巷口又探进来两个脑袋,是另外两个穿着同样短打的杂役。
显然是被同伴的吃相和这霸道的香味吸引来的。
张二,你蹲这儿偷吃啥好东西呢香死个人了!
真有那么香
那个叫张二的小厮一抹嘴,指着我的面碗,大声嚷嚷。
香!真香!骨头汤熬的,油水足!三文钱!比膳房那清汤寡水的猪食强一百倍!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剩下的那碗面瞬间被第二个杂役抢购。
第三个晚来一步的,看着空锅,急得抓耳挠腮:没了小娘子,明天还有不
有!有!强压着激动,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明天午时,老地方!骨头汤饼,限量供应!
行!给我留一碗!第三个杂役赶紧摸出三个铜板塞,定钱!明儿一定给我留着啊!
好嘞!谢谢几位小哥捧场!
攥着手里温热的六个铜板,感觉像攥住了整个春天。
收摊,钻回狗洞一号。
把豁口铁锅和两个破碗洗干净,沈韵摊开手掌。
看着掌心那六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越笑越大声,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韵,活了!
虽然开局只有五两银子和半袋面粉,但她靠手艺,硬是在这王府冷宫的墙角,凿开了一条活路!
生意比预想的还要火爆。
5
狗洞一号外卖窗口,成了王府后巷一个隐秘的传说。
最初只是几个饿得发慌的底层杂役口口相传。
很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进了更多人的耳朵里——早起贪黑运货的脚夫、给王府送菜的小贩、甚至附近几条街做小买卖的商户。
他们都知道,宁王府后墙根那个不起眼的破洞旁边。
每天午时和傍晚,会准时出现一个穿着旧布裙、但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小娘子,卖一种好吃得让人想吞掉舌头的汤饼。
然而产品线也在迅速迭代升级。
骨头汤饼是基础款,稳如泰山。
但光靠这个,吸引力还不够。
沈韵把目光瞄向了王府份例里那块硬得像石头的腌萝卜干。
泡菜!这东西耐储存,开胃解腻,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说干就干。
把那几块石头萝卜干泡发开,切成小丁。
又用卖面攒下的钱,买了些便宜的白萝卜、包菜、生姜、蒜头,还有一小坛子粗盐和一小包花椒粒。
没有专门的泡菜坛子
没关系,角落里那个落满灰、缺了个小口的粗陶大水缸,刷洗干净,就是它了!
烧一锅开水,晾凉。
萝卜条、包菜块、姜片、蒜瓣,一层层码进缸里,撒上粗盐、花椒粒,倒入凉白开。
最后压上一块河边捡来的、洗刷干净的大鹅卵石。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几天后,小心翼翼地揭开临时盖上的木板盖子,一股清爽、微带刺激的酸香猛地窜了出来!
成功了!沈韵迫不及待地夹出一小块萝卜条,放进嘴里一咬——
咔嚓!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悦耳。
酸、咸、脆、带着一丝花椒的微麻,瞬间激活了味蕾!
比王府膳房那齁咸的腌菜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冷宫秘制开胃泡菜!沈韵给它起了个响亮又带点自嘲的名字。
这东西一出,立刻成了汤饼的最佳拍档,也是单独售卖的下饭神器。
买汤饼送一小碟泡菜,或者单买泡菜,三文钱一小竹筒(用细竹子自己削的)。
小娘子,你这泡菜绝了!就着它,膳房那糙米饭我都能吃三大碗!
一个常来的脚夫大叔一边嚼着泡菜,一边赞不绝口。
生意滚雪球一样壮大。
每天限量供应的汤饼和泡菜,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卖光。
沈韵腰间那个用破布缝制的钱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有了钱,就能升级装备和食材。
沈韵添置了一口更厚实的大铁锅,几个像样点的粗陶大碗,还买了个能保温的旧食盒。
食材也从最便宜的猪骨升级到了带肉的猪蹄髈、猪耳朵、猪下水这些边角料——这些东西在有钱人眼里不上台面。
但经过沈韵的巧手处理,就是无上美味!
秘制卤味,隆重登场!
香料是关键。
沈韵用赚来的钱,狠狠心,买了小茴香、桂皮、丁香、草果这些奢侈品。
猪蹄髈、猪耳朵、猪心、猪肝,仔细清洗焯水。
大铁锅烧热,下猪油,加冰糖炒出糖色。
再把处理好的边角料丢进去翻炒上色,加入足量的水,投入各种香料包、葱姜、盐巴、酱油和一点酒。
大火烧开,小火慢煨。
几个时辰后,霸道浓烈的卤香像一只无形的手,强势地穿透了静心苑破败的院墙,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那香味层次丰富,肉香、脂香、药材的复合香气交织在一起,勾魂夺魄。
嚯!什么味儿这么香!
好像是…卤肉从冷院那边飘来的
不能吧那位…不是快饿死了吗
路过的杂役和小厮们纷纷驻足,抽着鼻子,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垂涎欲滴。
卤味出锅那天,后巷的狗洞一号窗口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队。
金红油亮的卤猪蹄髈、酱褐色的卤猪耳朵、深棕色的卤猪肝…
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浓郁的香气简直要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冷宫秘制卤蹄髈,限量三只!先到先得!二十文一只!
卤猪耳朵,十文钱一份!
卤猪肝,八文钱一份!
沈韵底气十足地吆喝着,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扬眉吐气。
给我来只蹄髈!馋死我了!
猪耳朵!我要猪耳朵!
猪肝!下酒绝了!
人群瞬间沸腾,铜钱像雨点一样叮叮当当地落在我的旧木箱里。
买到的人迫不及待地啃上一口,烫得直抽气也舍不得停嘴,满嘴流油,一脸满足。
没买到的,捶胸顿足,围着我的窗口不肯走。
小娘子!明儿还有不给我留只蹄髈啊!
泡菜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筒!
生意蒸蒸日上,麻烦也随之而来。首先就是份例彻底断了。
王嬷嬷和她手下的那个吊梢眼丫鬟,再也没出现过。
断就断吧,沈韵现在还真不稀罕那点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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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更大的麻烦,是眼红。
这边生意火爆,铜钱叮当响,香味飘十里,自然挡了别人的财路。
王府大厨房那些油水丰厚的管事和厨娘们,平日里靠着克扣份例、倒卖食材中饱私囊,日子过得滋润。
如今后院冷宫这边异军突起,抢了底层仆役的伙食费。
还隐隐有风头压过他们的趋势,这还了得
一天傍晚,刚收摊,正美滋滋地在厨房里数着当天赚的几十个铜板,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快开门!
声音尖利,正是那个吊梢眼丫鬟,还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沈韵心头一凛,迅速把钱袋子藏进灶膛的灰里,又把卤锅盖好,才慢吞吞地去开门。
门一开,吊梢眼丫鬟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院子里扫视,最后死死盯住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郁卤香的铁锅。
哟!王妃娘娘好大的排场啊!
吊梢眼叉着腰,阴阳怪气,这冷宫里整天飘着肉香,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在这儿金屋藏娇呢!
说!你这肉哪来的是不是偷了府里的东西
她身后那几个婆子也虎视眈眈,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拿赃问罪的架势。
偷东西
这帽子扣得够大。
沈韵心底冷笑,面上却装出几分惶恐和无辜。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这…这是我用自己攒下的月钱,托人从外面买的便宜下水,想着给自己补补身子…王爷…王爷又不管我饭…
适时地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的哽咽。
放屁!吊梢眼厉声打断我,指着那口锅。
便宜下水这香味是便宜下水能熬出来的我看你就是偷了膳房的香料和好肉!给我搜!
那几个婆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厨房。
心提到了嗓子眼。灶灰里的钱袋子!
还有藏在破床底下的香料罐子!
要是被搜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沉冷冽、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突然在院门口响起:
住手。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瞬间冻住了院子里所有人的动作。
沈韵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子。
身量极高,肩宽腿长,逆着傍晚最后一点天光,看不清面容,只觉轮廓深邃,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冷冽气场。
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玄衣、气息沉凝的侍卫。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吊梢眼丫鬟和那几个婆子,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和慌乱,她们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噗通噗通全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王…王爷…
王爷!
沈韵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个站在破败院门口、仿佛把周遭光线都吸走的男人。
就是那位传说中克死三任王妃、性情暴戾、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宁王,萧恒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被他亲手扔进来、三个月不闻不问的冷宫
吊梢眼和婆子们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头磕在地上砰砰响。
王爷恕罪!奴婢…奴婢是奉王嬷嬷之命,来…来查看王妃是否安好…发现…发现这里有违禁的肉食香气…恐…恐防不测…
萧恒没看她们,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探针,越过跪了一地的人,精准地落在沈韵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被他这样看着,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完了完了,私自开火、倒卖食物、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哪一条都够沈韵喝一壶的!
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违禁的肉食萧恒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听不出喜怒。
他缓步走了进来,玄色的锦靴踩在荒草丛生的泥地上,悄无声息,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他径直走向厨房门口,目光投向那口还在微微冒着热气、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卤锅。
浓郁的卤香在寂静的院子里更加肆无忌惮,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那几个跪着的婆子,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几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她们吓得脸都白了。
萧恒在锅前站定。
他微微俯身,靠近那口锅,似乎是在仔细嗅闻那勾魂摄魄的香气。
昏黄的暮色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侧脸线条冷硬得如同刀削斧劈。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雷霆之怒。
沈韵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才能死得好看点。
是狡辩香料是捡的还是哭诉快饿死了
突然,萧恒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一看就属于养尊处优的手,直接掀开了沉重的木头锅盖。
更加汹涌澎湃的卤香瞬间炸开!
锅里,金红油亮的蹄髈、酱色诱人的猪耳朵、深棕厚实的猪肝,在浓稠的卤汁里微微颤动,散发着罪恶的光泽。
沈韵眼睁睁看着,这位传说中冷酷暴戾、不食人间烟火的宁王。
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事。
他拿起锅台边用来试味的那双干净竹筷动作自然得仿佛在自家膳房。
他精准地夹起一块刚刚出锅、颤巍巍、油亮亮的蹄髈肉——那是蹄髈上最软糯、胶质最丰富的部分。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姿态从容地将那块蹄髈肉送入了口中。
……
7
整个静心苑,落针可闻。
只有晚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还有…沈韵几乎要冲破耳膜的心跳声。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优雅。
浓密的眼睫低垂着,遮住了眸中的情绪。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那块蹄髈肉仿佛在我心尖上滚过,烫得浑身发麻。
终于,他咽了下去。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这一次,那目光里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
味道尚可。他开口,依旧是那副听不出情绪的调子,但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王嬷嬷御下不严,纵容刁奴惊扰王妃。杖二十,逐出府去。至于你们几个…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吊梢眼和婆子们,各领十杖,罚俸三月。
吊梢眼丫鬟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的呜咽,直接瘫软在地。
那几个婆子也面无人色。
滚。萧恒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那几个婆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拖起瘫软的吊梢眼,逃命似的冲出了静心苑,连头都不敢回。
院子里只剩下沈韵和萧恒,还有他身后两个如同石雕般的侍卫。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也沉了下去,灶膛里微弱的火光跳跃着,映着他玄色的身影,半明半暗。
他一步步朝沈韵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
强大的压迫感让沈韵几乎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土灶台。
他在沈韵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香,与他身后那锅浓郁世俗的卤味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他微微低下头,深邃的目光锁住沈韵,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
沈韵。他准确地叫出了名字,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厨房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本王倒是小瞧了你。
心跳漏了一拍。完了,兴师问罪来了!
脑子一抽,几乎是出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本能。
飞快地从旁边的小竹篮里(里面装着今天试做的新品)抓起一个小油纸包,双手递到他面前。
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
王…王爷谬赞!新…新品椒盐排骨,试…试吃!盛惠…啊不!孝敬您的!不要钱!
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盛惠到底在说什么!
萧恒的目光从沈韵脸上,缓缓移到手中那个小小的、散发着椒盐辛香的油纸包上。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类似于…好笑的情绪
他没有接。
就在手臂都举酸了,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却不是接油纸包。
那只带着薄茧、微凉的大手,快如闪电般扣住了我递油纸包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浑身一僵,像被点了穴,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完了!这是要动私刑了!
惊恐地抬眼看他,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暴戾和杀意,反而翻涌着一种沈韵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光芒。
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味
他俯身,凑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清晰地钻进耳朵:
王妃,
考虑合伙开酒楼吗
我出钱,你出…
他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院墙西北角那个被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狗洞一号。
薄唇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狗洞。
沈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