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闵敏本能的开口。
废太子道:“你就当我想找个人说说话罢,皇阿玛遣你过来,或许也有这个意思吧。”
闵敏站在原地,并不作声。
废太子还是看着窗外空空落落的院子:“从小到大,我就知道皇阿玛之后,大清的天下便是我的。可是知道这一点的,又岂是只有我一个。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个人谁不想为自己挣个富贵荣华,谁不想能够让子孙后裔得个余荫绵延。即便你不去理他们,自然也是有人巴巴的过来请安。”
闵敏点了点头。
“他们只看到皇太子的头衔闪闪发光。却不自觉的忽略,坐在龙椅上的那个,既是给了我一切荣耀的父亲,也是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安睡的皇帝。”废太子说话的口吻是那样的事不关己,“只可惜,当你的周围都是那样的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早已迷了眼,哪里还能留得住丝毫清醒。”
闵敏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由不得殿下。”
废太子又笑了:“你素来谨慎,然我而今看来,你的清明远胜你的谨慎。我还记得头一次被废,也是把我拘于咸安宫,里里外外,哪个人都是怕沾了我的晦气唯恐避之不及。倒是你,巴巴地送上门来被我一顿好骂。你说的不错,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枝枝蔓蔓的权利勾连下头,谁会由得我这个储君独善其身呢?而今想来,真是不知道是他们高估了皇阿玛对我的容忍和宠爱,还是高估了自己运筹帷幄的能力。”
闵敏答:“不过利欲熏心,失了判断力罢了。”
废太子道:“你果然是个明白人,而今我两袖空空,反倒觉得心里太平了,吃也吃得下,睡也睡得好。既不必担心因为了谁的徇私舞弊而受了牵累,也不必烦恼对着皇阿玛的时候,父子伦常和君臣之道究竟哪个在前。”
闵敏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难道,您不怨吗?”
废太子摇了摇头:“四十七年被废,四十八年复封。其实打那之后,我心里就明白,东宫之位,废复皆在皇阿玛一念之间。父子或君臣,呵呵立则是君臣之道,反而废才是父子伦常。幸而我最后还是明白,皇阿玛下定决心废了我,其实还是顾忌我额娘,想要保存最后这一点点的父子情分。”
闵敏眨了眨眼睛,她不明白废太子的意思。
废太子看了她一眼,道:“说起来,皇阿玛是最了解我的人。他自然知道,我的性子,其实还是随我额娘,连皇祖母也是这样说,优柔温和。呵呵,这样的性子,极易被人左右牵制,怎么适合坐在那个乾纲独断的位子上。怎么适合呢?”
“殿下,您的意思是”
废太子笑着点了点头:“皇位果然不是一个容易坐的位置,皇阿玛,那是在保全我。”
闵敏愣住了,她不知道废太子是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让她转告康熙,然后再赚一些东山再起的印象分。可是看他的样子,却更多像是真的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并且真的放下了那些求而不得的欲望。
“后头的争斗,只怕会更加凶险。你在皇阿玛近身伺候,只怕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废太子此时此刻的气质,更像是一个远离尘嚣的隐士。大家都说,十三阿哥是康熙诸皇子中最具魏晋气度的。可是现在闵敏看来,倒是这个废太子,更多了几丝清奇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