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个灵异故事正发生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章:进入医院
泰国南部
某锡矿附近村落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黏糊糊地泼洒在村庄边缘的泥土路上。
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空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吸进肺里都带着沉甸甸的土腥味。
七岁的元泰蹲在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根旁,用小树枝拨弄着一队搬家的蚂蚁。他身上的短袖衫后背洇开一小片汗渍。
来到这个父母工作的异国村庄才几个月,周围的一切——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食物气味——依然让他感到一丝格格不入的疏离。
因附近锡矿开采的原因,也有不少从国内过来的工人家庭,甚至在这边成家立业,其中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也会普通话,语言的相通让元泰只能跟他们玩在一起,而那种飘着的感觉才稍微落地。
喂,元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元泰抬起头,正对上阿颂那张晒得黝黑、带着几分得意神色的脸。
阿颂十岁,是这群孩子的头儿,主意多,胆子大——至少看起来是。
娜娜和小胖跟在他身后。
娜娜九岁,扎着两条细细的辫子,此刻正用她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点戏谑看着元泰。
小胖八岁,人如其名,圆乎乎的,鼻尖上沁着汗珠,眼神有点闪烁不定。
看什么蚂蚁,没意思!阿颂撇撇嘴,一脚踢散了蚂蚁的行军队列。元泰抿了抿嘴,没说话。
阿颂哥,你说的地方……小胖搓着手,声音有点怯生生的。
嘘!阿颂立刻竖起食指,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眼睛闪闪发亮,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地方吗‘帕雅提’(禁忌之地)!
娜娜配合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带着兴奋:就是那个……闹鬼的旧医院
闹鬼这个词像一块冰,瞬间滑进了元泰的心里,激起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没错!阿颂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渲染恐怖的魔力,我阿爸说,很久以前,那里死过好多人,尤其是女人和小孩……晚上总能听到哭声,女人的哭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有人说,有个穿白衣服的‘皮帕’(鬼魂)总在里面游荡,专门抓落单的小孩!他故意拖长了抓字的尾音,满意地看着元泰的脸一点点变白。
真……真的吗小胖的声音有点抖。
当然是真的!阿颂拍着胸脯,村里大人都说那是‘帕雅提’,绝对不能靠近!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扫过三人,最后停在元泰脸上,你们敢不敢就今天下午!趁大人们都在睡觉!我们去‘探险’,证明我们不是胆小鬼!
我敢!娜娜立刻响应,挑衅地看着元泰,阿颂哥最勇敢了!不像某些人……
元泰的心怦怦直跳。废弃医院哭声抓小孩的鬼魂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他不想去,一点都不想。他张了张嘴,想拒绝。
怎么元泰,你害怕了阿颂凑近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嘲弄和煽动的表情,你不是总说想跟我们做真正的朋友吗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是说……你真是从大城市来的胆小鬼,小老鼠娜娜跟着咯咯笑起来。
我不是胆小鬼!元泰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尖。朋友……他渴望被这个小团体接纳,渴望有玩伴。
阿颂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他的软肋。他不想被当成异类,不想被嘲笑是小老鼠。
那就证明给我们看!阿颂一锤定音,眼中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光芒,走吧!我知道一条小路,不会被大人发现!
在阿颂的带领下,四个孩子像一队小小的斥候,避开村中晒得打盹的大人和偶尔走过的水牛,钻进了村庄边缘茂密的热带丛林。
脚下是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气息。
藤蔓纵横交错,巨大的蕨类植物伸展着深绿色的叶片,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落。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他们踩断枯枝的细微声响和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阴凉,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树木稀疏了一些,一片破败的建筑轮廓从浓密的绿色屏障后显露出来。
那就是帕雅提——废弃医院。
它像一头被遗忘的巨兽,蛰伏在丛林的阴影里。
两层或三层的建筑主体被疯狂生长的藤蔓和苔藓覆盖了大半,斑驳的水泥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大部分窗户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像骷髅的眼窝,少数几扇残留着布满裂纹的玻璃,反射着诡异的微光。一些窗户被歪歪扭扭的木板钉死,像粗糙的伤疤。
医院的大门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幽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入口。四周异常寂静,连虫鸣都稀疏了,只有风穿过破碎窗户和空荡走廊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啸。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瞬间攫住了元泰,比丛林的闷热更让他窒息。他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胖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阿颂的衣角,这里好可怕……
怕什么!阿颂甩开他的手,努力挺起胸膛,但元泰注意到他的喉结也滚动了一下,来都来了!看,那边有个洞!他指向医院侧面靠近地基的地方,一块腐朽的木板松脱了,露出一个勉强够小孩钻进去的缝隙,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元泰,你不是说不怕吗你先!娜娜推了元泰一把。
元泰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仿佛看着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他喉咙发干,腿像灌了铅。
但阿颂和娜娜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小胖躲闪的眼神也让他无法退缩。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弯下腰,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里面比他想象的还要暗。阿颂、娜娜和小胖也相继钻了进来。
医院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剩下彻底的腐朽和死寂。微弱的光线从高处的破窗和墙缝挤进来,形成几道倾斜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大部分空间淹没在浓稠的阴影里。走廊幽深,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是黑洞洞的门洞。
地上散落着生锈的铁架、倾倒的木质病床残骸、破碎的玻璃药瓶和扭曲的金属器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墙壁上布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和水渍,有些水渍在昏暗光线下,像极了干涸发黑的血迹。歪斜的病床在地上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像蛰伏的怪物。
风在空荡的管道和房间里穿行,发出忽高忽低的呜咽和叹息,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
孩子们最初那点冒险的新奇感,在踏入这里的瞬间就被冰冷的恐惧取代了。小胖紧紧贴着阿颂,牙齿开始打颤,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娜娜也不再说话,警惕地四处张望。
元泰更是觉得后背发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霉腐味,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也……也没什么嘛。阿颂试图打破死寂,但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旧了点。我们分开看看!这样才刺激!他提出建议,目光扫过同伴。
分开小胖失声叫道,脸都白了。
对啊!阿颂立刻接口,他指着走廊深处一条看起来格外狭窄幽暗的分支。
这样,我和娜娜、小胖往这边大厅找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他指向一个相对开阔、光线稍好一点的区域。
元泰,你胆子大,去那条走廊尽头看看!说不定有出口或者……更好玩的东西呢!他指着那条最黑暗、最深邃的走廊,尽头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元泰看着那条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走廊,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我……我一个人
怎么刚才不是说不怕吗娜娜立刻尖声讽刺道,让你去就去呗,磨蹭什么难道要我们陪你去胆小鬼!
元泰的脸火辣辣的。他看了看阿颂,阿颂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又看了看那条黑暗的走廊,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不想被看不起,不想失去这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友谊纽带。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细若蚊呐:……好。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条黑暗的走廊入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阿颂、娜娜和小胖站在稍亮的地方,阿颂对他做了个快去的手势。
元泰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踏入了那片浓重的阴影之中。光线在他身后迅速暗淡下去。
走廊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光。脚下踩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碎屑,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墙壁冰冷粗糙。他紧张地摸索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走了大概十几步,他隐约看到前方走廊尽头似乎是一个拐角,或者一扇门。
阿颂娜娜小胖他试探着小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显得格外孤独。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放大。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猛地转身,拔腿就往回跑!
几秒钟后,他冲回了刚才分开的岔路口。
空无一人。
刚才阿颂他们站立的地方,只有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中飞舞。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阿颂别玩了!娜娜小胖元泰的声音提高了,带着明显的惊慌。回答他的,只有风声穿过破洞的呜咽和他自己声音空洞的回响。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发疯似的冲向他们进来的那个木板洞口!
洞口还在!但……
洞口被一块沉重的、布满青苔和污泥的水泥块,还有几根粗大的朽木,严严实实地从外面堵死了!堵得密不透风!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元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去撞、去抠挖那些障碍物。粗糙的水泥块磨破了他的手指,朽木纹丝不动。洞口被堵得死死的,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阿颂——!!开门!!放我出去!!元泰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块,绝望像冰冷的铁爪,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背叛的痛楚和灭顶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将他彻底淹没在这座黑暗、腐朽、充满未知恐怖的巨大坟墓之中。
唯一的出口,被他的朋友亲手封死。呜咽的风声,此刻听起来,如同这座建筑发出的、冰冷的嘲笑。
第二章:低语
阿颂——!!开门!!放我出去——!!!
元泰嘶哑的哭喊在空荡死寂的废弃医院里回荡,撞上冰冷的墙壁,又被无情地弹回,最终消散在浓稠的黑暗和压抑的霉味里。
没有回应,只有自己绝望的尾音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手指火辣辣地疼,被粗糙的水泥块边缘划破的细小伤口渗出血珠,混着污泥和灰尘,黏腻而刺痛。
背叛的冰冷像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比这医院的阴冷更让他窒息。伙伴们走了,把他像丢弃一件没用的垃圾一样,丢在了这个恐怖的坟墓里。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触手,顺着他的脊背向上爬,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块,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泪混合着脸上的灰尘,流下滚烫的泪痕。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出去!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微弱却点燃了他求生的本能。他猛地抹了一把脸,把眼泪和恐惧狠狠擦掉,虽然身体还在抖,但他强迫自己站起来。
入口被堵死,他必须找到别的出路!
他开始在迷宫般的医院里跌跌撞撞地奔跑。走廊像怪兽的肠道,曲折、幽深、望不到尽头。
脚下踢到生锈的铁架、破碎的玻璃瓶,发出刺耳的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如同惊雷,吓得他几乎跳起来。每一次声响都让他疑神疑鬼,总觉得会惊动黑暗中潜藏的什么东西。
光线越来越稀少,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摸索着墙壁前进,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粗糙,布满湿滑的苔藓和可疑的粘腻。
空气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从入口处的阴凉变成了刺骨的寒冷,让他呼出的气息都凝结成白雾。那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若有若无甜腻腐臭的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更可怕的是声音。
起初是细微的滴水声,从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传来,嗒…嗒…嗒…,规律得如同催命的钟摆。
接着,是某种沉重而湿漉漉的东西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滋啦……滋啦……,缓慢、粘滞,仿佛拖着浸透了污水的厚重棉布,伴随着一种独特的、令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咯吱…咯吱…,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是骨头在粗糙的地面上刮擦。
这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仿佛就在隔壁,又仿佛隔着好几堵墙。
还有……哭声。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游丝般钻入耳朵。那不是普通的婴儿啼哭,而是充满了痛苦、怨恨、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呜咽和抽泣。
它时而像就在元泰耳边吹气,时而又像隔着遥远的空间传来,方向混乱,根本无法分辨来源。这哭声钻进他的脑子,激起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他感觉有东西在看他。无处不在的目光,冰冷、贪婪、充满恶意。每当他经过一个黑洞洞的门洞,或是拐过一个转角,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格外强烈,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在一次慌不择路的奔逃中,元泰冲过一条相对宽阔的走廊。墙壁上,一面巨大的、布满蛛网和厚厚灰尘的镜子,模糊地映出他狼狈惊恐的身影。就在他眼角余光扫过镜面的瞬间——
镜子里,他身后那幽深的走廊阴影中,一个模糊的、惨白的影子,如同烟雾般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只留下一个非人的轮廓残影。
啊!元泰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回头望去。身后只有空洞的黑暗和散落的杂物,什么也没有。
但那瞬间的视觉冲击,已足够让他肝胆俱裂。他再也不敢看任何镜子,甚至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冲进另一条更狭窄的走廊。脚下突然一滑,踩进了一滩冰冷粘稠的液体里。
那感觉像踩进了半凝固的油脂,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他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慌忙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体。
他低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那滩液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暗红,粘稠地吸附在他的鞋底和裤脚上。一股更浓烈的铁锈混合着腐败的甜腻气味冲入鼻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敢去想那是什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跳开,甩掉脚上的粘腻,继续没命地向前跑。那婴儿的怨毒哭声,似乎更清晰了,就在他头顶盘旋。
体力在急速消耗,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压垮。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他看到一个半开着门的房间,像是一间废弃的诊室。里面堆满了倾倒的桌椅和破损的医疗仪器,但至少比空旷的走廊看起来安全一些。他几乎没有犹豫,一头钻了进去,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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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里弥漫着更浓的铁锈味和一种陈旧的药水气息。他蜷缩在一张翻倒的桌子后面,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喘息声引来什么。黑暗和寂静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
就在他稍微平复一点喘息的时候——
门外,那条他刚刚跑过的走廊上,清晰地传来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沉重的、湿漉漉的拖拽声——滋啦……滋啦……
伴随着那独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摩擦声——咯吱…咯吱…咯吱……
声音缓慢、粘滞,却异常清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湿透的、沉重无比的东西,正拖着一根粗粝的东西,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一点点地移动。
每一次拖拽和摩擦,都像钝刀子刮在元泰紧绷的神经上。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了诊室的门外!
元泰的血液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肌肉僵硬如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死死捂住嘴,惊恐万分的眼睛瞪大到极限,死死盯着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
黑暗中,他清晰地看到,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从门缝下缓缓地、无声地渗了进来!
那液体散发着浓重的腥甜腐臭,如同活物般在地面上蔓延开一小滩。
咯吱……滋啦……
门外的声音没有移动。那东西……就停在外面!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
元泰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冲破肋骨。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渗进来的液体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门外的存在散发着无尽的恶意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重的拖拽声和摩擦声再次响起——滋啦……咯吱……
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开了。
声音顺着走廊,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的深处。
元泰瘫软在地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
巨大的恐惧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灵魂里。刚才门外的东西……是什么那渗进来的液体……是什么
他不敢在诊室久留,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踉跄着爬出来,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口。在一个堆满杂物、像是旧储物间的角落里,他脚下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借着从破窗透入的一缕惨淡月光,元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小胖的帽子!一顶印着卡通图案的蓝色棒球帽,此刻沾满了灰尘和几块可疑的深色污渍,皱巴巴地躺在地上。
是小胖慌忙逃跑时掉在这里的还是……他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阿颂他们……是不是也在这座恐怖的医院里遭遇了不测
他们是被那个门外的东西抓走了吗巨大的绝望和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元泰。
他连唯一的、渺茫的可能有人会来找他的希望,也被这顶帽子彻底击碎了。他彻底成了被遗弃在黑暗中的猎物。
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压垮,但求生的本能依旧驱使着他向前。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里盲目地奔跑,只想离刚才那恐怖的声音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冲过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他眼角余光扫过左侧那条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走廊深处时——
他看到了!
一个僵硬、惨白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污秽白色病号服的女人,长发枯槁如同乱草,完全遮住了脸。
她身体干瘪得像一具被吸干的木乃伊,四肢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角度扭曲着,仿佛被无形的线吊着。
她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前拖拽!
而在她身前,悬浮着!
一个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东西!
那东西的轮廓像是一个畸形的巨大婴儿,但面目扭曲狰狞到了极点!
青绿色的皮肤上布满暴突的、如同黑色蚯蚓般的血管。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燃烧着无尽怨毒和饥饿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它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正是它,用一股粗壮得如同成人手臂、暗红近黑、仿佛由凝固血液和纯粹怨气构成的脐带,死死连接着后面那个干瘪的女人!
那根脐带像活物般微微搏动、扭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
它主导着方向,粗暴地拖拽着身后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母体!
就在元泰冲过路口的瞬间,那个悬浮的、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恐怖婴灵,它那两个黑洞般的眼睛,似乎猛地转向了他!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元泰!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冻结了,思维一片空白。那一眼,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直抵他脆弱的灵魂!
呃……一声极度惊恐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
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甚至来不及思考方向,像一颗被射出的子弹,朝着与那恐怖景象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
身后,那沉重湿漉的拖拽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骤然变得急促、狂暴起来!伴随着婴灵发出的、尖锐到刺穿耳膜的怨毒咯咯笑声!
那笑声充满了纯粹的恶意和捕猎的兴奋!还有母体喉咙里发出的、无意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它们追来了!
元泰的魂都吓飞了。他根本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拐弯!再拐弯!冲进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房间!
身后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时而在左边走廊响起,时而又在右边逼近!
那咯咯的笑声和湿漉的拖拽声仿佛无处不在,编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
他看到一排歪倒的、布满锈迹和深色污渍的铁皮柜子,连滚爬爬地钻了进去,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死死捂住嘴,连气都不敢喘。
柜门外,沉重的拖拽声和摩擦声停了下来,就在不远处徘徊。他能清晰地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和冰冷的怨气透过柜门缝隙渗入。
婴灵的咯咯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带着戏耍猎物的残忍快意。
元泰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窒息般的恐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声音徘徊了十几秒,那令人心胆俱裂的摩擦声和拖拽声再次移动,似乎离开了。
元泰等了几秒,确认声音远去,才手脚并用地从柜子里爬出来,继续亡命奔逃。
他又躲进一张只剩生锈铁架的破病床底下,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没过多久,那恐怖的组合声音再次逼近!
拖拽声在床外停下,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扫过床底。
一根暗红色的、粘稠的、如同粗壮血管般的脐带末端,甚至扫过了他藏身处的边缘!元泰死死闭上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昏厥过去。
氧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濒死的绝望。
这一次,那东西停留的时间更长。婴灵发出不满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母体发出痛苦的呜咽,脐带剧烈地扭动摩擦着地面。
最终,在婴灵一声尖锐的催促下,拖拽声和摩擦声才不情不愿地再次远去。
每一次躲藏,都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元泰的体力早已透支,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下一次躲藏是否还能侥幸逃脱。
这座废弃医院,已经彻底变成了由绝望和恐怖构成的巨大迷宫,而那两个由脐带连接的恐怖存在,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不停地跑,逃离那根散发着怨气的脐带,逃离那令人骨髓发寒的咯咯笑声……
第三章:绝境
每一次心跳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击着元泰濒临崩溃的神经。每一次肺部灼烧般的抽吸,都带着那股深入骨髓的霉腐、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死亡气息。
身后的拖拽声、摩擦声、婴灵那令人血液冻结的咯咯笑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明明随意就能抓到元泰,但就是若即若离,如同在逗弄新获得的玩物!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在黑暗的迷宫中疯狂逃窜,身体早已超越了极限,仅凭着本能驱动着麻木的双腿。
他慌不择路,冲下一条陡峭、布满湿滑苔藓的楼梯,差点滚落下去。冲过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浓烈消毒水陈腐气味的通道。
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思考,只要停下,那根由怨气凝结的脐带就会缠上他的脚踝,那惨绿的婴灵就会吞噬他的灵魂!
前方,走廊似乎到了尽头。
一扇巨大的、布满深褐色污迹的厚重木门虚掩着,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烂的木纹。
门后透出的,不是光线,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黑暗,以及一股……令人作呕的、冰冷刺骨的怨念气息。
这股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皮肤,让他灵魂深处都在尖叫着危险!
但他别无选择!身后的恐怖声音已经逼近楼梯口!婴灵尖锐的啼哭带着捕猎的兴奋!
元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撞开那扇虚掩的厚重木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冰窖般的阴寒将他彻底包裹!这里的温度比外面骤降了十几度,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铁锈混合着浓烈腐败甜腥的窒息感。
光线几乎为零,只有极远处某个破洞透入的、极其微弱的一缕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房间巨大而空旷的轮廓。
这里显然与医院的其他部分不同。空间异常高阔,中央区域空旷,四周墙壁上残留着一些奇怪的挂钩和嵌入墙体的金属轨道。
地面上散落着更多、更触目惊心的东西:扭曲变形、布满深褐色锈迹的巨大金属器械,破碎的玻璃罐浸泡着难以辨认的污浊液体,散落一地、沾满污渍的白色布条,还有更多深色的、几乎覆盖了大片地面的、干涸发黑的污迹,形状诡异,散发着最浓烈的腐败气息。
墙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一盏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无影灯歪斜地垂挂着,几片碎裂的玻璃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如同垂死的眼睛。
这里是……产房还是手术室
元泰立刻明白了。这里是那对恐怖子母鬼的巢穴!
是它们怨念诞生的源头,也是它们力量最强大的地方!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怨气,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挤压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压垮。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本能地想退出去!但就在他转身扑向门口的一刹那——
砰!!!
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木门,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拍上,狠狠地关死了!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产房里回荡,震得元泰耳膜嗡嗡作响。
他扑到门上,疯狂地拉扯、捶打那冰冷粗糙的木门!门纹丝不动,如同焊死了一般!他甚至找不到门锁的位置!
不!开门!开门啊!!他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嘶哑变形。
紧接着,更让他心胆俱裂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哗啦……
门口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仿佛有无数沉重的杂物——生锈的器械、倾倒的铁架、破碎的砖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堆积、推倒,严严实实地堵在了门外!
彻底封死了他唯一的退路!
他被困住了!彻彻底底地困在了这个怨气冲天的恐怖核心!成为了瓮中之鳖!
产房内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寂静都要沉重、都要令人窒息。元泰背靠着冰冷坚硬、布满污迹的木门,身体沿着门板滑落,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恐惧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睁大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听着自己心脏在绝望中缓慢而沉重地跳动。
滋啦……咯吱……
来了。
那熟悉到足以刻入灵魂深处的恐怖声音,在门外响起。沉重湿漉的拖拽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声音在门外堆积的杂物前停了下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心跳声都仿佛消失了。
然后——
吱嘎……
那扇被元泰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的厚重木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力量,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推开了!
门外堆积如山的杂物纹丝未动,仿佛那力量只作用于门本身。
门缝逐渐扩大,浓稠如墨的走廊黑暗渗透进来。
一个僵直、惨白的身影,首先出现在门口。
是那个母体!穿着破烂污秽的白色病号服,枯槁的长发如同水草般垂落,完全遮住了脸。身体干瘪如柴,四肢以非人的角度扭曲着。
下身不断滴落着暗色的污渍,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她僵立在那里,如同一具被遗弃的提线木偶。
然后,那根粗壮得令人心悸的脐带,如同邪恶的蟒蛇般,从母体的腹部延伸出来,绷得笔直!
脐带的另一端,连接着那恐怖的核心——悬浮在离地几寸空中的婴灵!
惨绿色的幽光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地狱的磷火。
婴灵那扭曲狰狞的面孔清晰地暴露出来:青绿色的皮肤上,暴突的黑色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团燃烧着无尽怨毒、饥饿与毁灭欲望的纯粹黑洞!
它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恶意和冰冷的死气。
母体如同被无形的线吊着,在婴灵的牵引下,僵硬地、一步一顿地,踏入了产房。
她长发缝隙中,似乎有惨白无瞳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茫然地扫过房间,最终空洞地望向瘫坐在门口的元泰,但那目光毫无焦点,只有死寂。
而婴灵那黑洞般的眼睛,则死死地、贪婪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牢牢锁定在元泰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他的身体,攫取着他的灵魂。
它那咧开的、布满细密尖牙的嘴巴,似乎在享受元泰散发出来的恐惧气息,这让它充满痛苦身心,得到片刻麻醉。
强大的怨念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冰冷刺骨,带着绝望、痛苦和无尽的憎恨。
元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思维被冻结,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和浓烈的腐臭。
他像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颤抖都做不到,只能绝望地迎接死亡的降临。
咿——呀——!!!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饱含着无尽怨毒、痛苦和贪婪渴望的尖啸,猛地从婴灵那扭曲的口中爆发出来!
这声音如同实质的音波,狠狠冲击着元泰的耳膜和大脑,让他头痛欲裂,几欲昏厥。
这啸声是宣告,是命令,是它对生者气息的极度渴求!它渴望这个鲜活的生命,渴望他的恐惧,渴望他的生命力!
它要将元泰永远留在这片黑暗里,作为它无法降生于世、得不到一丝温暖母爱的扭曲补偿,作为它无边怨念的发泄口!
在婴灵尖锐的啸声驱动下,连接着它的那根暗红近黑、怨气凝结的脐带猛地绷紧、蠕动,如同活物的血管在搏动!
嗬……嗬……
母体干瘪的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呜咽。她那僵直的身体在脐带的强力拉扯下,开始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如同关节锈死的木偶般的姿态,一步,一步,又一步,僵硬地向墙角瘫软的元泰逼近!
下身滴落的暗色污渍在冰冷的地面上拖出粘稠的痕迹,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那沉重湿漉的拖拽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近在咫尺!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母体那干枯如柴、指甲乌黑尖利的手爪,缓缓抬起,伸向元泰的脖颈。
婴灵悬浮在母体上方,黑洞般的眼睛闪烁着兴奋残忍的光芒,咧开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
元泰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意识被冰冷的绝望彻底吞噬。他连闭眼等待死亡的力气都失去了。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绝望边缘,他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本能地,向上方瞥去。
产房高处,靠近那盏巨大歪斜的无影灯旁边,有一扇小小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破窗。
窗外——
不是黑暗!
是夕阳!是正在急速下沉的、燃烧着金红色火焰的夕阳!
那最后一线金红色的余晖,如同垂死挣扎的火苗,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变窄、变暗!
那缕微弱的、温暖的光线,透过布满污迹的破窗,艰难地投射进来,恰好落在元泰绝望的眼睛里。
光!
是光!是外面世界的温暖阳光!
这最后的、微弱的光线,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元泰被绝望冰封的心脏!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光明的极度渴望,如同回光返照般,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轰然炸开!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想看到爸爸妈妈!他想回家!
这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他僵硬的身体!
然而,就在他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微弱火苗的刹那——
窗外,那最后一线金红色的阳光,如同被无形巨剪切断,倏地——消失了!
黑暗!纯粹的、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灌满了整个怨气巢穴!
咿——桀桀桀——!!!
婴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度兴奋与残忍怨毒的尖啸!那啸声中充满了得逞的快意!黑暗彻底降临,是它的领域,是它的猎场!
失去了最后光明的元泰,眼中的火苗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空洞和死灰。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就在黑暗降临的同一瞬间,绷紧的脐带猛地一扯!
母体那僵硬的身躯在婴灵的操控下,如同被弹射出去的腐朽炮弹,带着浓烈的腥风和刺骨的怨念,干枯尖利的手爪直直抓向墙角蜷缩的元泰!那根暗红近黑、怨气凝结的粗壮脐带,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向他的身体卷来!
死亡,在黑暗中降临!
第四章:美娟
冰冷的、带着腐朽腥气的指尖几乎触碰到元泰脖颈脆弱的皮肤。
那根怨气凝结、暗红近黑的粗壮脐带,如同致命的毒蟒,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卷向他的腰腹!婴灵黑洞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残忍的兴奋,咧开的巨口仿佛要将元泰连同他的绝望一同吞噬!
元泰的意识被极致的黑暗和冰冷的死亡气息彻底淹没。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脐带卷来时带起的、充满怨念的阴风。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瞬间——
产房高处,那扇布满灰尘蛛网的破窗外,最后一线金红色余晖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夕阳完全沉没的暗蓝色天幕下,那张脸被远处地平线残留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轮廓。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大约二十多岁,肤色健康,眉眼间带着一种独立和探索的锐气,此刻却因为目睹了房间内那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而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骇然!
是美娟。
她独自一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被这座传闻中充满禁忌和历史的废弃医院所吸引。
黄昏时分的阴森氛围和那股隐隐约约、让她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的悸动,驱使她来到了这里。
她绕着破败的建筑外围探查,最终发现了这扇位于高处、视野相对较好的破窗。
好奇心和对历史感的追寻让她搬来了一些散落的砖块垫脚,攀爬上来,想透过窗户窥探一下内部。
她万万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如此惊心动魄、颠覆认知的地狱图景!
墙角,一个满脸泪痕、眼神空洞绝望的华裔小男孩蜷缩着,如同待宰的羔羊。
而扑向他的……那是什么!
一个穿着破烂病号服、干瘪如柴、长发遮面的女人,动作僵硬扭曲如同提线木偶!
一个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惨绿幽光、面目狰狞扭曲、布满黑色血管的恐怖婴灵!
一根连接着两者的、粗壮得如同活物、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暗红脐带!
那股冲天而起的、混合着无尽痛苦、怨恨、冰冷与毁灭欲的恐怖怨气,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冲垮了美娟的感知!
她的阴阳眼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过如此强大、如此邪恶的存在!那婴灵黑洞般的双眼仿佛能直接吞噬灵魂!
那根怨气凝结的脐带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恶!小男孩脸上那纯粹的、濒死的绝望,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活生生的孩子即将被超自然的恐怖吞噬!
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被压缩到极致。
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美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如同火山爆发般、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和良知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救人!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同一瞬间,她贴身佩戴在胸口、从小未曾离身、被她视若珍宝的平安符,是奶奶亲手缝制、用厚重红布包裹着古旧符纸和香灰的三角小包,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从平安符内部汹涌而出,瞬间流遍她的全身!
这力量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与她救人的意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母体的干枯手爪距离元泰的脖子只剩毫厘!怨气脐带已卷至他腰侧!
美娟隔着布满污迹的破窗,用尽全身的力气,扯下胸前滚烫的平安符,狠狠地朝着元泰的方向扔了过去!
那枚小小的、褪色的红布三角平安符,在脱离美娟手指、穿过破窗、飞向产房内那片浓郁怨念和死亡气息的瞬间——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亘古的震鸣响起!
平安符无火自燃!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爆发出强烈到刺眼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黑暗中诞生,温暖、神圣、带着涤荡邪祟的浩然正气!
光芒瞬间膨胀,形成一道凝实无比、表面流淌着玄奥金色符文的半透明护盾,如同一堵燃烧的光墙,精准无比地横亘在元泰与那扑来的子母鬼之间!
咿呀——!!!!!!!!!
婴灵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最痛苦、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灼烧的恐怖尖啸!那尖啸声超越了人类听觉的极限,带着毁灭性的精神冲击!
它那惨绿色的、由怨气凝结的身体,在接触到金红色光芒的刹那,如同被泼了滚油的积雪,发出嗤嗤的可怕声响!
浓烈的、带着恶臭的青烟瞬间从它身体各处升腾而起!它那黑洞般的眼睛痛苦地扭曲,布满脸上的黑色血管剧烈抽搐、仿佛要爆裂开来!
呜……呃……
母体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饱含巨大痛苦的呜咽和哀嚎!她那干瘪的身体在金光的照耀下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千刀万剐!
长发缝隙中露出的惨白无瞳眼睛似乎也因痛苦而短暂地聚焦了一下,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下身滴落的污渍瞬间加速,在地面晕开更大片的暗色。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那根怨气凝结的脐带上!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毒蛇,那根暗红近黑、粗壮邪恶的脐带在金红色光芒的灼烧下,剧烈地抽搐、痉挛、萎缩!
表面如同沸腾般鼓起无数怨气气泡,然后噗噗爆开,散发出浓郁的黑烟!
它仿佛活物般痛苦地扭动、退缩,连接婴灵和母体的部分变得焦黑、脆弱!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冲击波,以光盾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轰——!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子母鬼被这股蕴含着神圣净化之力的冲击波狠狠弹飞出去!婴灵惨叫着,母体哀嚎着,如同两片破败的落叶,重重地撞在远处冰冷、布满污迹的墙壁上!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
撞击处黑气四溢,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但又被金光迅速驱散。
婴灵身上的惨绿光芒瞬间黯淡了许多,痛苦地蜷缩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充满怨毒却又带着惊惧的呜咽。
母体如同彻底散架的木偶,瘫软在地,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那根焦黑萎缩的脐带无力地垂落在地,暂时失去了活力。
温暖的金红色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回缩、消散,护盾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却彻底改变了死亡的轨迹。
而窗外的美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对失去至宝的深深眷恋和伤感,如同被挖走了一块;但紧随其后的,是看到孩子获救瞬间的巨大欣慰和释然。
产房内,那短暂却无比温暖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生命之火,瞬间驱散了元泰意识中的冰冷绝望!
他被那强大的冲击波掀翻在地,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痛却让他瞬间清醒!
光芒虽然消散,但子母鬼那如同实质般锁定他的怨念压制,那几乎让他无法动弹的冰冷禁锢,被那浩荡气息彻底打破了!求生的本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奇迹瞬间点燃,如同野火燎原!
他看到了!
墙角,那对恐怖的子母鬼被金光狠狠弹开,撞在墙上,黑气四溢,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婴灵蜷缩着痛苦呜咽,母体瘫软在地抽搐,那根邪恶的脐带焦黑萎缩!
而高处破窗外,那张刚刚出现的、属于陌生阿姨的脸庞上,布满了焦急和关切!她正拼命地朝着他挥手,无声地呐喊着什么!
出口!生路!就在那里!
呃啊——!元泰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是恐惧与求生欲混合的咆哮!
他从未感觉自己身体里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他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挣扎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美娟所在的窗户方向!
咿——吼——!!!
身后,那被金光灼伤、怨气暂时溃散的婴灵,在短暂的萎靡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怨毒、暴怒和被冒犯尊严的狂怒嘶吼!
它黑洞般的眼睛死死锁定元泰逃窜的背影,恐怖的怨念再次凝聚!它猛地一扯那根焦黑但仍在搏动的脐带!
嗬!瘫软的母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身体剧烈一颤,竟在那狂怒怨念的驱使下,再次僵硬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干枯的手爪指向元泰,作势欲扑!
然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金红色光芒的净化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和炽热的余烬,死死地阻滞着它们!
婴灵的移动变得迟滞扭曲,怨气凝聚得异常艰难;母体的动作更是如同生锈的机器,每一次关节的弯曲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速度慢得可怜。那根焦黑的脐带在拉扯中,甚至崩裂出细小的怨气碎片!
这短暂的阻滞,为元泰争取了最宝贵的时间!
这边!快爬出来!孩子!快!美娟焦急的呼喊终于穿透了元泰轰鸣的耳膜,清晰地传了进来!
元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冲向窗户下方。那里堆叠着一些倾倒的铁架、破损的木质器械箱和散落的砖块,形成了一道通往窗口的、不算太高的阶梯。
他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指甲抠进朽木的缝隙,鞋子蹬在冰冷的金属上,每一次攀爬都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恐惧和求生欲让他爆发出惊人的敏捷。
他终于爬到了窗口!破窗不大,边缘还残留着尖锐的玻璃碴。美娟毫不犹豫地探进半个身子,不顾玻璃可能划伤的风险,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元泰伸过来的、沾满污泥和血渍的小手!
抓紧我!美娟用尽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元泰瘦小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起,穿过了那扇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破窗!
新鲜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脚下不再是冰冷绝望的产房地面,而是坚实的、带着夕阳余温的土地!
美娟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元泰紧紧抱在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冰冷得吓人,还在剧烈地颤抖。她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来不及检查元泰的伤势,只感觉到怀中孩子真实的、活着的触感,便拽着他,转身就向茂密丛林的黑暗冲去!
跑!别回头!她厉声喊道。
两人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一切地冲向丛林深处,远离那座在暮色中如同蛰伏巨兽、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废弃医院。
咿呀——!!!呜嗷——!!!
身后,医院深处,那产房的方向,传来了子母鬼不甘到极点的、混合着婴灵怨毒尖啸与母体痛苦哀嚎的恐怖尖啸!
那声音穿透破败的墙壁,撕破暮色,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挫败和嗜血的渴望!仿佛要将整个丛林都拖入地狱!
然而,这恐怖的尖啸声,迅速被茂密的热带丛林层层叠叠的枝叶所吸收、吞没,最终化作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消散在渐浓的夜色和沙沙的林涛声中。
只有紧紧相拥、亡命奔逃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知道,那声音所代表的恐怖,将永远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第五章
终章
暮色四合,浓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淹没了热带丛林。美娟紧紧抱着怀里冰冷颤抖、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元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最后一片纠缠的藤蔓和蕨类植物,踏上了通往村落的泥土小路。
远处,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溺水者望见的灯塔,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元泰的脸深深埋在美娟的肩头,小小的身体仍在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他死死抓着美娟的衣服,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仿佛那是连接他摇摇欲坠灵魂的唯一绳索。
美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冰冷,以及那无法言说的巨大创伤。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我们出来了……美娟喘息着,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一遍遍地重复着,既是安抚元泰,也是在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灵魂深处因失去平安符而产生的强烈虚弱感。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废弃医院的丛林,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危险。医院深处那不甘的恐怖尖啸似乎还在她耳边隐隐回响。
美娟抱着元泰,直接冲向离村口最近、亮着灯的一户人家。
她用尽力气拍打着木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开门!快开门!有孩子!救命!
门很快被拉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泰国老妇人探出头来,看到美娟怀里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的元泰,以及两人满身的污泥和狼狈,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倒吸一口凉气,用泰语惊呼起来。
很快,屋里又冲出几个大人,包括一个认出元泰的壮年男子。
元泰!天啊!这孩子怎么了!男子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惊呼,连忙从美娟手中接过几乎虚脱的男孩。
元泰被抱进温暖的屋内,放在竹席上,裹上了毯子。温暖的光线和熟悉的人声似乎让他稍微回神,但巨大的惊恐依然占据着他的全部心神。
他眼神涣散,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嘴里开始语无伦次地、夹杂着中文和泰语单词地哭喊:
鬼……妈妈鬼……宝宝鬼……好可怕……黑……冷……他们堵门……阿颂……娜娜……小胖……跑了……脐带……拖地……咯咯笑……阿姨……光……发光……救了我……烧了……
他颠三倒四,词汇破碎,但妈妈鬼、宝宝鬼、脐带、发光阿姨、符烧了这几个词,配合着他脸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表情,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在村民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帕雅提!是帕雅提里面的东西!老妇人惊恐地用泰语尖叫着,双手合十,不停地念诵着经文。
美娟发光阿姨壮年男子看向美娟,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敬畏。
其他村民也围拢过来,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对废弃医院禁忌传说的绝对恐惧。
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传开,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元泰的父母很快被通知,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看到儿子的惨状,母亲当场晕厥,父亲也几乎崩溃。
村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肃杀。
大人们自发加强了村口和靠近丛林方向的警戒,点燃了更多的火把,燃烧起类似炮仗的东西,响彻天际的声音,也无法阻挡空气中弥漫着的未知恐怖。
废弃医院帕雅提的凶名,在这一夜达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阿颂、娜娜和小胖三个孩子,也早已被各自惊恐万分的家长找到。
他们三人虽然安全回到了村子,但个个脸色惨白,眼神躲闪,精神恍惚。
当大人们严厉质问他们元泰的下落时,小胖第一个崩溃大哭,结结巴巴地讲述了他们如何把元泰骗进医院,如何堵死洞口,以及他们在逃跑时似乎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看到了白色的影子在动,吓得魂飞魄散。
真相大白。
阿颂作为主谋,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他被父亲用藤条狠狠抽打,关进了小黑屋。娜娜和小胖也被家人严厉斥责,禁止出门。
村中的流言如同毒刺,纷纷指向这三个孩子——他们触怒了帕雅提的恶灵!、差点害死元泰,也差点把灾祸引到村里来!、心思歹毒的孩子!
更沉重的惩罚来自他们自己的内心。
巨大的惊吓和强烈的愧疚感日夜折磨着他们。
阿颂再没有了往日的胆大和神气,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尖叫着不是我!别过来!。
娜娜的刻薄也消失了,变得畏畏缩缩。小胖更是变得极度胆小,不敢独处。三个伙伴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互相指责,形同陌路。
这次恶作剧的阴影,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了他们幼小的心灵上,成为一道需要漫长岁月才能愈合的伤痕。
元泰的父母对美娟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磕头。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下,美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虚弱和对平安符的强烈眷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
我叫美娟,是来这边旅游的游客。
傍晚路过那片丛林,听到医院里有孩子惊恐的叫声,就过去看看。
发现这孩子被困在里面,情况很危险……好像有什么野兽一样的东西在追他,看起来很可怕。
我正好带着我奶奶给的护身符,很老的东西了,据说能驱邪避凶,我就隔着窗户扔了进去想吓退那东西……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护身符自己烧了起来,发出很强的光,把那东西吓退了……我才能把孩子拉出来。
这解释虽然离奇,但在村民对帕雅提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元泰获救的事实面前,反而更容易被接受。
美娟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奶奶留给她的最后念想,是陪伴她二十多年的心灵慰藉,如今为了拯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而化为了灰烬。
娟娟,这个平安符你时刻不得离身,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脑里仿佛还响着奶奶最后一刻,还挣扎着叮嘱她的声音。
深深的伤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眶微微发酸。
但当她看到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虽然依旧惊魂未定但呼吸平稳、体温回升的元泰时,一种巨大的欣慰和释然又压过了伤感。
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她的本能和这枚符而得以延续。这代价沉重,却值得。
她婉拒了元泰父母热情的挽留和物质感谢。
失去了平安符,如同她灵魂上被撕开的一道奇异又沉重的伤口,需要时间和远离才能慢慢愈合。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美娟背起简单的行囊,在村民敬畏的目光中,独自一人踏上了离开村庄的小路。
废弃医院帕雅提在晨光中重归死寂。
藤蔓依旧缠绕,破窗依旧空洞,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追逐、绝望的哭喊、神圣的金光与怨毒的尖啸从未发生过。
然而,在那最深沉的、阳光永远无法触及的产房核心,绝对的黑暗之中。
滋啦……
极其细微的、湿漉漉的拖拽声,如同毒蛇在腐叶上滑行。
咯吱……咯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