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父爱缺席,儿子在访谈里细数自己的孤独。
他总把我锁在实验室,对我的作品视而不见。
你们的父亲也会这样吗
全网都开始心疼他,劝他远离冷漠,还把话筒怼到我嘴边,让我解释自己的冷漠。
我无奈地扶了扶眼镜。
解释什么
说他把我珍藏的陨石切片当颜料盘,用放射性矿石雕刻小人
还是说他偷偷拆解我的粒子对撞模型,就为了做个破雕塑的支架
或者说一说他半夜嫌实验数据吵,把我的研究样本倒进鱼缸喂鱼的事
所有人包括儿子都沉默了。
然后,网络风评大逆转。
【只锁实验室没把你扔去喂鳄鱼,不是因为血缘,是法律不允许。】
【原来艺术家的童年,是科学家父亲的渡劫现场……】
【建议给陈教授颁个忍辱负重奖,这儿子能养到成年也是奇迹。】
1
访谈邀约发来的时候,我正在调试新的光谱分析仪。
发件人备注是陈雕塑,我儿子陈星眠的专属代号。
这孩子从小就痴迷摆弄泥巴,长大后竟成了小有名气的雕塑家,作品以诡异的金属结构闻名,据说还拿过国际奖项。
爸,有空吗陪我上个访谈。
陈星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慵懒,和他小时候捏泥巴时的专注判若两人。
我下意识地皱眉,手上的游标卡尺停在半空。
我不去。
又不用你演示核裂变,更不用你讲解量子纠缠。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带着点戏谑。
是个探讨亲子关系的访谈,叫《两代人的画布》,请不同领域的创作者和家人聊聊,看看艺术与生活的碰撞。
妈去国外采风了,不然就能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了。
听到这儿,我的心微微一动。
妻子林晚是个油画家,常年背着画板满世界跑,我们父子俩确实聚少离多。
可我还是不放心,媒体的访谈,总喜欢挖掘些捕风捉影的故事。
真的不用我现场做实验,或者解释相对论吧
爸！
陈星眠的声音拔高了半度,又很快放软,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你信我一次行不行就是聊聊天,看看作品,绝对安全。
为了说服我,他竟然难得地放低姿态,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
算我求你了,爸——
我愣住了,手里的光谱仪差点摔在地上。
儿子自从举办个人展后,就彻底跟示弱两个字绝缘了。
他骄傲、偏执,从不肯低头。
我曾不止一次逗他,让他跟我服个软,他每次都梗着脖子说：
爸,艺术家的风骨比命还重要,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此刻,这声久违的、带着妥协的恳求,像一束激光穿透了实验室的冰冷。
我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嘴上却故意刁难：光说可不行。
啊
这样吧,
我清了清嗓子,压制住嘴角的笑意。
你先欠着。下次我让你承认我的研究比你的破雕塑厉害时,你得点头,我就答应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然后传来一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成叫。
紧接着,电话就被飞快地挂断了。
我摇摇头,拿起手机给妻子发了条消息。
【晚晚,等你回来有个大新闻。咱们儿子肯向我低头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想必她又钻进了哪个偏远的写生基地。
2
访谈录制当天,我依约来到了现场。
陈星眠的助理早早就在门口等我,将我引到后台的休息室。
这个节目叫《两代人的画布》,主题倒是挺新颖。
如今网络发达,人们对不同职业的误解也愈发根深蒂固。
节目组邀请不同领域的创作者,带着自己从事其他职业的家人一同出镜。
旨在探讨亲情与创作的关系,打破职业偏见。
陈星眠作为新锐雕塑家,风头正劲。
他的作品风格凌厉,充满金属与力量的碰撞,据说能让人感受到工业时代的孤独,凭着一股先锋劲儿在艺术圈站稳了脚跟。
但也正因如此,外界对他的家庭背景充满了各种猜测。
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一个能创作出如此冷峻作品的艺术家,必然有着冷漠疏离的家庭,尤其是父亲,多半是个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角色。
我刚在休息室坐下,助理小姑娘就将一台平板电脑递给我,上面正实时滚动着直播间的弹幕。
【陈星眠的爸爸终于要露面了好好奇是什么样的人。】
【盲猜一个刻板的老学究,戴着厚眼镜,说话一板一眼,怪不得星眠的作品那么冷。】
【看预告里一闪而过的背影,穿得好正式啊,估计是大学教授之类的说不定重理轻文,所以星眠才这么叛逆搞艺术。】
【楼上别脑补了,不过看星眠这股疏离感,家庭氛围应该不太温暖。】
我看着这些议论,心里有些好笑。
还叛逆
家里有一个整天拿金属废料堆雕塑的儿子就够我头疼了,再来个叛逆期,实验室怕是要改成艺术工厂。
我默默腹诽,将平板放到一边。
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另外两组嘉宾也陆续到了。
节目组为了让大家提前熟悉,特意安排了共同的休息区。
走进来的一对男女,是最近很火的独立电影导演周子扬和他的编剧妻子苏棠。
两人合作的电影屡获大奖,是圈内公认的黄金搭档。
他们俩看起来确实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低声交谈着,气氛十分融洽。
另一对是舞蹈家秦月和她的母亲柳琴。
秦月是芭蕾舞首席,气质优雅,一进来就带着舞者特有的轻盈,主动和我们打招呼,笑容温婉。
陈星眠也礼貌地回应。
星眠,好久不见,你的新作品《裂变》我看了,很震撼。
秦月真心实意地称赞。
秦老师过奖了。
然而,跟在她身后的母亲柳琴,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姿态。
她上下打量着陈星眠身上那件沾满金属粉末的工装外套,嫌恶地皱起了眉。
一身铁锈味,看起来就硬邦邦的。
搞艺术搞成这样,哪里有半点美感,我家月月跳的芭蕾才是真艺术。
3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陈星眠的眼神冷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示意他稍安勿躁。
琴姐！
秦月脸色一沉,立刻出声制止。
不许这么说！快跟大家道歉！
谁知柳琴根本不把女儿放在眼里,反而不屑地哼了一声,直接顶了回去。
道什么歉我说的是实话。
月月,你有什么好谦虚的你可是首席舞者,他一个捏破烂的能跟你比
运气好拿了个小奖而已。你等着,等你跳上国际舞台,看谁还记得他。
说完,她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珠光宝气的旗袍,扭头就走出了休息室。
秦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到了极点。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我们,脸上是满满的歉意。
对不起,我妈妈她……她以前是戏曲演员,总觉得传统艺术才是正统,对现代艺术有点偏见,请你们多担待。
周子扬勉强笑了笑,拉着妻子的手。
没事,秦老师,我们不介意。
我也点了点头。
没关系,老一辈有自己的坚持,也正常。
大家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段尴尬的交流,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一起走向了前台的录制现场。
我瞥了一眼助理不知何时又递过来的平板,上面的弹幕已经因为刚才那一幕炸开了锅。
【我天,这个柳琴也太刻薄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这么说话】
【她一直这样,以前采访就说过现代舞是瞎蹦跶,现在又说雕塑是捏破烂,典型的老顽固。】
【有一说一,秦月跳得确实好,但她妈这嘴也太毒了,难怪秦月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的。】
【楼上别洗了,没素质就是没素质,这跟艺术形式有什么关系心疼陈星眠和周导他们。】
聚光灯猛地打在身上,将所有纷杂的思绪都隔绝在外。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响起,节目,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手持卡片,用一种惯常的热情声调宣布。
欢迎各位来到《两代人的画布》！
今天我们请到了三组非常特别的嘉宾,他们将和我们一起,聊一聊亲情与创作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节目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第一个环节是预热,嘉宾们互相介绍自己和家人的职业。
话筒最先递给了秦月。
她今天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连衣裙,妆容淡雅,举手投足间都是舞者的优雅与从容。
作为首席芭蕾舞演员,她几乎不需要过多介绍。
主持人极尽赞美之词,从她的经典舞剧聊到她最近参加的国际巡演,台下和弹幕里都是一片善意的夸赞。
秦月老师,今天您带来的是您的母亲柳琴老师,对吗
柳琴老师以前也是戏曲演员,真是艺术世家啊,欢迎！
主持人将话筒转向了柳琴。
柳琴理了理旗袍的开叉,接过话筒,脸上带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矜傲。
大家好,我是柳琴。
她言简意赅,眼神扫过全场,带着审视的意味。
4
她话音刚落,我瞥了一眼助理放在旁边小桌上的平板,弹幕已经滚动了起来。
【不是说带从事其他职业的家人吗怎么秦月带了个同样搞艺术的母亲】
【这算违规吧节目组怎么想的】
【呵呵,还能怎么想,关系户呗。看她那副样子,好像全世界就她懂艺术,别人都是瞎胡闹。】
【有一说一,她女儿秦月人挺好的,怎么妈妈差这么多。】
主持人显然也看到了类似的反馈,经验老到地立刻打圆场。
虽然柳琴老师和秦月老师都从事艺术行业,但一个是传统戏曲,一个是现代芭蕾,表现形式和艺术内核完全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也代表了艺术领域内部的『新与旧』,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暂时平息了弹幕的质疑。话筒随即转到了周子扬手中。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握着苏棠的手,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先简单介绍了自己导演的身份,然后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妻子。
之前网上有很多关于我们创作理念不合的传言,我一直没有正式回应过。
今天,我想借这个机会向大家正式说明一下,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
这位是苏棠,她不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所有电影的灵魂编剧,没有她,就没有我的那些作品。
演播厅里响起一阵善意的起哄声和掌声。
苏棠的脸颊泛起红晕,却也大方地回握住周子扬的手,对着镜头笑了笑。
弹幕瞬间被引爆了。
【啊啊啊！终于听到官方回应了！我的
CP
是真的！】
【我就知道！那些细腻的台词,不是灵魂伴侣写不出来！】
【呜呜呜我的导演梦碎了……但还是要祝福,他们看起来好配。】
【才子佳人的现实版,锁死！】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也觉得挺好。
能在创作路上找到同频的伙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最后,主持人的目光落在了我和陈星眠身上。
最后,让我们欢迎新锐雕塑家陈星眠,和他……非常神秘的父亲！
全场的焦点瞬间集中过来。
陈星眠作为艺术圈最受瞩目的新人,身上一直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
他从不谈及家庭,父母也从未在公众视野中出现过。
外界对我们的猜测,几乎可以写成一本艺术评论集。
陈星眠接过话筒,言语还是一贯的简洁。
大家好,我是陈星眠。这是我爸,陈谨言。
主持人笑着看向我。
陈老师您好,我们可太好奇了。
星眠这么有才华,我们都想知道,是怎样的家庭培养出了他。
您和星眠的妈妈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呢
我对着镜头,平静地开口：
她妈妈叫林晚,是一名油画家,常年在外采风,很少在家。
现场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叹声。
油画家,和雕塑家倒是挺配。
我顿了顿,继续说：
我叫陈谨言,是个科研工作者,主要研究材料物理,平时都在实验室。
5
我说完,演播厅里安静了几秒钟。
弹幕更是炸开了锅,各种猜测和评论飞速闪过。
【材料物理油画家这是什么神仙跨界组合】
【一个整天跟金属打交道,一个满世界画画……感觉家里肯定很冷清啊。】
【怪不得星眠的作品那么冷峻,这不就是缺爱环境下的产物吗】
【我怎么听着有点心酸呢父母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孩子只能通过创作表达孤独,太惨了。】
【所以那些说他家庭冷漠才搞艺术的传闻,有一半是真的虽然不是经济上的问题,但肯定是缺少关爱。】
主持人不愧是金牌主持,立刻抓住了弹幕里的情绪爆点,顺势推进了下一个环节。
听完各位的介绍,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家庭对每个人的创作,真的是千差万别。
那么,我们就来聊一聊,你们的家庭,对你们的创作生涯,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他再次将第一个提问的机会给了秦月。
秦月的故事,很多人都耳熟能详。
她坦然地讲述了自己从小在戏曲班子长大的经历,母亲对她要求极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功。
但很奇妙,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怀。
一开始只是为了满足母亲的期待,可当你真正站在舞台上,感受着音乐与肢体的融合,你会慢慢地爱上它。
芭蕾,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表达方式。
她的讲述真诚动人,弹幕里一片赞誉。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传承,虽然过程辛苦,但结果是好的。】
【从戏曲到芭蕾,也是一种创新啊,这怎么不算一种艺术上的『破茧成蝶』呢】
【秦月妈妈虽然严厉,但也是为了女儿好,现在秦月成功了,也算苦尽甘来。】
话题轮到柳琴时,气氛陡然一变。
她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优越感和不服气。
我女儿那时候是没办法,家里条件有限,只能学这个。
我不一样,我当年可是台柱子,要是生在现在,肯定比她还有名。
她扬起下巴,对着镜头放出豪言。
艺术是有高低贵贱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现代艺术,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只有我们传统戏曲,才是真正的国粹。
这番话让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
秦月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温和地打圆场。
妈,艺术是没有国界和高低的,各有各的美。
弹幕却没那么客气了。
【我真是吐了,这是什么奇葩发言】
【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你当年逼女儿练功,她能有今天的成就】
【情商低到可怕,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贬低其他艺术形式。】
【她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很懂艺术,完全没意识到时代在进步。】
柳琴显然也看到了实时反馈,脸色涨得通红,不服气地张嘴就想反驳什么。
眼看一场关于艺术高低的争论就要在直播中上演,主持人眼疾手快,立刻截断了她的话头,果断地将话筒转向了我身边的陈星眠。
这个动作快得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空隙,所有摄像机也随之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对准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儿子。
星眠！
主持人的声音充满了引导性。
刚才听了你爸爸的介绍,大家对你的成长经历更加好奇了。
我们都知道,搞雕塑这条路非常非常辛苦,尤其是你这种金属雕塑,不仅耗费体力,还充满危险,很多男性艺术家都坚持不下来,更何况你这么年轻。
所以,大家都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他稍作停顿,目光锐利地盯着陈星眠,将那个早已在网络上发酵了无数遍的猜测,直接抛到了他的面前。
很多人都觉得,一个能创作出如此冷峻疏离作品的艺术家,一定成长在非常冷漠的家庭,或者童年缺少关爱,才逼得你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6
一瞬间,整个演播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的灯光,所有的镜头,所有或同情、或揣测、或好奇的目光,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的儿子笼罩其中。
陈星眠握着话筒,沉默了片刻。
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镜头,那眼神里没有委屈,反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陈述。
对,主持人说得没错。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我选择这条路,确实和我的家庭有关系。
现场一片哗然,弹幕瞬间被点燃。
他总把我锁在实验室,对我的作品视而不见。
他继续说,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你们的父亲也会这样吗
我扶了扶眼镜,心里有些无奈。
这孩子,选择性记忆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强了……
但他这句话依然像一块金属投入熔炉,弹幕彻底炸了。
满屏都是心疼星眠、抱抱艺术家、这是什么冷漠父亲的字眼。
主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节目的爆点,将话筒又往陈星眠面前递了递,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陈星眠果然没让他失望,他似乎也来了劲,微微点头。
对啊！我小时候看《钢铁侠》,觉得那些金属铠甲特别酷,充满了力量感,我就想成为能创造这种力量的人。
我想,只有足够坚硬的东西,才能抵御这种无处不在的冷漠。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创作动机。
所以我就开始摆弄各种金属废料,想打造出属于自己的铠甲,再也不用感受那种被忽视的孤独。
现在我成功了,我的作品能被很多人看到,回头看看,其实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他说完,还颇为释然地笑了笑,一副与过去和解的艺术家姿态。
弹幕里对他的心疼达到了顶峰,称赞他用艺术治愈伤痛、孤独的天才。
同时,对我和林晚的责骂也铺天盖地而来。
【搞科研搞到没人性了连儿子都不管】
【这种父亲也配拥有这么有才华的儿子】
【建议远离,让艺术家独自美丽！】
主持人适时地将话筒转向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探究。
陈老师,对于星眠说的这些,您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毕竟,我们都想知道,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有些无奈,看着我那个一脸我说的都是真相的儿子,忍不住问他：
你是真的忘了
陈星眠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我：忘什么
主持人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我接过话筒,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而是平静地看着儿子的眼睛。
我没有什么隐情,我只是想帮你回忆一下,我们当初为什么把你锁在实验室。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第一桩罪证。
你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偷偷拿我的实验材料做雕塑吗
一块价值百万的陨石切片,被你当成颜料盘调色；几克放射性铀矿石,被你雕刻成小人摆在床头。
演播厅里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星眠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们把你锁在实验室,是怕你再乱拿东西搞『创作』,顺便让你看看那些材料的说明书,知道什么叫致命危险。
还有,你说我对你的作品视而不见。
那是因为你偷偷拆解了我花了三年搭建的粒子对撞模型,就为了用里面的金属支架做你那个破雕塑的底座。
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扬言要把我的实验室炸了,重新『艺术改造』。我们这才把你赶出去,让你自己冷静冷静。
现场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观众席上隐隐传来压抑的笑声。
还有一次,你说我把你的作品扔了……
我话还没说完,陈星眠的脸已经涨红了,爸！
他也知道尴尬
我没理他,继续对着话筒说：
你半夜嫌我的实验数据吵,把我的研究样本倒进鱼缸喂鱼,美其名曰『艺术与科学的融合』。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拿着鱼竿坐在鱼缸前,说要钓一条『懂量子力学的鱼』。
7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演播厅都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弹幕的风向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收回刚才骂陈教授的话！】
【只锁实验室没把你扔去喂鱼,不是因为血缘关系,是法律的震慑。】
【原来艺术家的童年,是科学家父亲的渡劫现场……】
【我宣布,陈星眠的童年,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艺术创作！】
你学雕塑,也不是我们逼你的。
我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儿子,决定把话说完。
那是我们一家三口开家庭会议商量的结果。
我们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学物理,主要是你那一身使不完的破坏欲,在家里闲着也是个祸害,我和你妈又不能不工作,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你自己拍着胸脯说愿意学雕塑的,结果到了工作室,拉着你师父的手,说什么『要用金属的力量摧毁旧世界』。
弹幕已经笑疯了。
【这跟我小时候说要当奥特曼打怪兽,然后把邻居家的鸡追得满天飞有什么区别】
【艺术家的中二时期,原来这么有破坏力！】
【陈教授太难了,一边搞科研一边防儿子拆家,这才是真正的双重挑战！】
陈星眠的表情从震惊,到迷茫,最后变成了难以置信。
爸,这些……都是真的吗
不然呢我反问他。
你以为你去工作室,对着废铁拜三拜,人家就感动得收你为徒了
你师父也要吃饭的,这些年,你以为是谁在给你买那些昂贵的金属材料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你小时候,我和你妈不是没想过让你跟着我们学点什么。
我叹了口气,继续补充。
我想着你对金属感兴趣,可以跟我学材料学,将来研究新型材料,也算学有所用。
结果呢我实验室的精密仪器,被你拆了研究『金属的灵魂』；刚合成的新型合金,被你融了做『思想者的骨架』。
后来,看你破坏力实在太强,你妈就带你去采风,想让你试试绘画,安静一点。
结果你背着画板,闷着头在山里走了一天,画没画几笔,倒是捡了一麻袋废铜烂铁回来。
你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们,跟个小破坏王一样。
力气是大,胆子也大,就是完全不用在正途。
所以啊,我们才没让你跟着我们。
我说完,演播厅里又是一阵爆笑。
陈星眠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蔫了。
他向来高傲的性子,此刻也没觉得多丢人,只是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
哎呀……我就记得我小时候很努力地想搞创作,然后你们都不理解我,还总限制我。
那委屈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次戳中了所有人的笑点。
这场原本可能演变成家庭伦理悲剧的环节,最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喜剧方式收场。
主持人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好不容易才把流程拉回正轨。
8
接下来,轮到了周子扬和苏棠。
和我们家的鸡飞狗跳不同,他们的故事,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我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导演系,一个编剧系。
周子扬说起过去,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当时学校办电影节,我想拍一部短片,但是剧本不满意,她就来了。
后来我们合作了很多部作品,从校园到社会,一路走到了今天。
苏棠在他身边补充道：
那时候写的剧本很青涩,现在看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有人能懂你的故事,还能把它拍出来,那种感觉很特别。
他们没有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波折,也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冲突。
他们的故事,就是两个对电影怀有同样热忱的年轻人,在最美好的年纪相遇,然后牵着手,一路走到了今天。
从简陋的校园片场,到专业的摄影棚,再到如今的国际电影节。
他导,她写。
他用镜头讲述,她用文字编织。
很多人都说我们很幸运,其实我们只是很合拍。
周子扬握紧了苏棠的手。
在创作的路上,能找到一个懂你的人,太难得了。
弹幕里没有了刚才的哄笑,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羡慕和祝福。
【神仙爱情,我又相信爱情了。】
【既是爱人又是战友,这才是最好的创作搭档。】
【希望他们能一直好好的,拍出更多好电影。】
我看着那两个年轻人,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
在这个孤独的创作世界里,能找到一个同频共振的灵魂,并肩走了这么远的路,确实是一件值得被祝福的事。
第一个环节在笑声和闹剧中收场,主持人好不容易才稳住场子,宣布进入第二个环节——创作展示。
规则很简单,每组嘉宾需在规定时间内,利用各自的创作技能,合作完成一个作品。
我们先从哪一组开始呢主持人将目光投向了秦月。
秦月浅浅一笑,主动接过了话头。
我最近正好在编排一个新的现代芭蕾,融合了一些戏曲元素。
如果不嫌弃,我和妈妈可以试着跳一段,也算艺术碰撞的一种尝试。
这个提议立刻引来满堂喝彩。
芭蕾融合戏曲,噱头十足。
秦月看向身旁的柳琴,柳琴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不情愿,但大概也知道这是个绝佳的展示机会,没有再闹脾气。
母女俩当场合作了一小段。
转身,回眸,水袖轻扬……
女儿的舞姿轻盈灵动,母亲的身段韵味十足,一柔一刚,合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优美。
仅仅一小段舞蹈,便已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这只是片段,我们先去后台准备一下,再完整地为大家呈现。
秦月说完,便带着柳琴往后台走去。
演播厅的灯光暗下,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
周子扬和苏棠凑在一起,拿着剧本低声讨论,显然是有了新的灵感。
陈星眠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我身边,像个找不到材料的雕塑家,一会儿敲敲桌子,一会儿摸摸椅子。
我打开随身带来的工具箱,里面是我常用的一些实验工具和材料。
各种型号的镊子、放大镜、金属样本、连接线,还有一些半成品的新材料。
我翻找了一阵,从一个密封袋里拿出两块刚合成的记忆金属。
这是我最近的研究成果,能在不同温度下改变形状,正好可以用来做个简单的动态雕塑,也算配合节目主题。
9
爸,你在做什么
陈星眠好奇地凑了过来,脑袋几乎要伸进我的工具箱里。
给你们的表演做个道具。
我头也不抬,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记忆金属,准备进行塑形。
我帮你吧！
他兴致勃勃地伸出手。
这个我会,不就是把金属弄成想要的形状吗
我立刻把工具箱往旁边挪了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用,你坐着就好。
他有些不解,似乎还带着点委屈。
为什么我可以学啊,你教教我。
他话音刚落,我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平板上弹幕的滚动。
【陈教授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对啊,儿子想学,教一下怎么了小时候不懂事,现在都这么大了,还能把实验室炸了】
【感觉他就是对星眠有偏见,觉得艺术不如科学重要。】
【心疼星眠,想为父亲分担,结果被无情拒绝。】
我没理会这些喧嚣的议论。
他们不懂,他们根本不明白陈星眠在动手能力上有着怎样堪比核爆的破坏力。
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金属上,用激光笔小心地加热,改变着它的形态。
这种精细活儿最需要的就是精准和稳定,容不得半点差错。
就在我专心致志地调整金属的弯曲角度时,耳边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我猛地转过头,看见陈星眠手里捏着一截断成两段的精密导线,另一只手里还攥着我那把用来剪切的专用剪刀。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脸做错了事的孩子模样,眼神里满是无辜和茫然。
我……我看你之前都是用导线连接电路,控制金属变形。
他见我看来,连忙解释,声音都有些发虚。
我就想给你先接好线路,谁知道……它这么不结实。
我看着他手里那截断掉的导线,心口一阵抽痛。
那不是普通的导线,是我为了传导特殊电流,特意定制的超导材料。
反复试验了许多次才找到最合适的规格。
就这么一小截,价格堪比黄金。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大概写满了无奈。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沉默后,风向似乎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
【呃……我好像有点明白陈教授为什么不让他帮忙了。】
【这导线看着挺结实的吧星眠是怎么一下就给剪断的】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碰一些精细的东西吧。就比如我,一个手残党,画画都能把纸戳破。】
【星眠这力气,是真实存在的吗感觉他不是在帮忙,是在搞破坏实验。】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疼归心疼,但对着他那张写满我真的只是想帮忙的脸,也实在发不出火来。
我接过他手里的断导线和剪刀,放回工具箱。
这个导线是我特制的超导材料,精度要求很高。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就在旁边看着吧,或者陪我说说话也行。
哦,好。
他乖乖地应下,在我身边重新坐好,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
安静了没两分钟,他大概觉得陪我说话的任务也需要执行,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启了话题。
爸,你说我的雕塑要是用你的记忆金属做,会不会更有生命力
我手一抖,激光笔差点照到手上。
……有可能,但成本太高,不适合批量创作。
哦,那就好。
他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然后又问。
那你研究的那些新型材料,能吃吗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专心于手上的活。
他见我不说话,又换了个话题。
爸,你看周导他们,拍电影是不是挺赚钱的
要不我也去学学拍电影吧,我力气大,搬设备肯定没问题。
我手里的镊子差点掉落。
拍电影跟力气大有什么关系
10
弹幕已经彻底无言以对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向陈教授道歉。】
【感觉星眠大概是破坏神下凡吧,很单纯地来到人间,只为了拆东西。】
【这天聊得……我隔着屏幕都觉得窒息。陈教授,我敬你是条汉子！】
【哈哈哈哈,我宣布,陈星眠的另一个职业是话题终结者。】
我彻底放弃了和他交流的打算,让他自己在一旁安静地反思。
在我将最后一根导线连接好,调试完温度控制器的时候,周子扬和苏棠那边也停下了讨论。
他们相视一笑,脸上是创作完成后的满足感。
秦月和柳琴也正好从后台换好装出来。
一身现代舞裙融合了戏曲水袖的设计,灵动又不失韵味。
两人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眼间既有芭蕾的优雅,又有戏曲的神韵。
我走上前,将手中刚刚完工的记忆金属雕塑递给她们。
仓促之间,做得简单了些,给你们的舞蹈添个背景吧。
随着温度变化,金属雕塑会呈现出不同的形态,时而像绽放的花朵,时而像飞翔的鸟儿,与她们的舞姿相得益彰。
秦月看着那不断变化的金属雕塑,眼中满是惊喜。
陈教授,您太厉害了,这简直是艺术与科学的完美结合。
柳琴也难得地没有挑剔,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金属,眼神有些复杂。
我又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两个小巧的金属书签,递给周子扬和苏棠。
你们是靠笔杆子创作的,我也没什么好送的。
我将书签递过去,上面用激光雕刻着他们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这是用新型合金做的,永不生锈,希望能给你们的创作带来灵感。
周子扬和苏棠郑重地接过,脸上是掩不住的动容和敬意。
舞台的灯光再次亮起,悠扬的音乐响起。
秦月和柳琴登台,舞步轻扬,水袖翻飞,开始了她们的表演。
她们的舞姿自然比不上专业的融合舞剧,但在举手投足和情感表达上,能看出是实实在在下过苦功的。
对于我们这些外行来说,已经足够惊艳。
一段融合了芭蕾与戏曲的舞蹈,跳得是刚柔并济,韵味十足。
弹幕早已刷成了瀑布。
【我的天,秦月真的什么都会啊！这舞姿可以啊！】
【柳琴老师也厉害,功底扎实！母女俩这组合绝了！】
【重点是那个背景雕塑！你们看到了吗！会变形的金属！太美了！科技与艺术的碰撞,我磕到了！】
【那个雕塑是陈教授刚刚现场做的吗这技术也太牛了！怪不得星眠对金属这么痴迷,原来有个这么厉害的爹！】
【陈教授接单吗求定制！想买来放在家里当装饰啊！】
一段舞罢,余音绕梁。
还未等掌声落下,周子扬和苏棠一同走上台。
刚刚欣赏了秦月老师和柳琴老师的表演,非常有感触。
周子扬对着话筒说：
舞蹈里的故事,那些情感表达,其实和我们电影里的叙事,内核是相通的。
所以我和苏棠,临时写了一段剧本,送给大家。
他示意灯光暗下,身后的大屏幕亮起,开始播放一段简单的动画短片,配合着苏棠温柔的旁白。
短片讲述了一个关于传统与现代碰撞的小故事,情节简单却感人至深。
苏棠的文字细腻动人,周子扬的画面感十足,短短几分钟,却仿佛讲述了一个完整的人生。
难为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创作出这样一个优秀的作品。
11
表演结束,全场沸腾。
【快！快拍出来！这个故事我要看完整版！】
【剧本写得太好了！苏棠是神仙编剧吧！周子扬的镜头感也好绝,这是什么神仙眷侣！】
【今天的节目我愿称之为神仙打架！一个比一个厉害！】
看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们,再看看身边一脸虽然没看懂但好像很厉害的儿子。
我忽然觉得,这档访谈,来得倒也不算亏。
一段短片播完,掌声雷动。周子扬和苏棠也鞠躬下台,回到了沙发区。
主持人走上台,正准备进行收尾总结,秦月已经带着柳琴走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记忆金属雕塑双手捧着递还给我。
陈教授,太感谢您了,这个雕塑太美了,让我们的表演增色太多。现在物归原主。
后台灯光柔和,照得她脸上的感激与真诚格外清晰。
我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摆了摆手。
不用还了,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我看着她,语气平淡。
星眠之前跟我提过,说有次艺术展,你很照顾他。
我就是搞材料研究的,送这点东西,也算合情合理。
秦月愣了一下,眼里的惊喜藏不住。
她本就是温婉的长相,此刻笑起来,更显得亲切。
她不再推辞,高兴地将雕塑收好,郑重地向我道谢。
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一定让星眠带礼物给您。
她说完,转身将雕塑递给柳琴,示意她也说声谢谢。
柳琴却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怕被金属烫到。
她瞥了一眼那雕塑,嘴角撇出一个嫌弃的弧度。
也就技术还行,看着还算新奇。但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哪有我们传统艺术有温度。
她说着,目光转向秦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诫。
月月,你也别这么没追求,什么东西都要。这些奇技淫巧,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后台,字字句句都清晰地传进了我们几个人的耳朵里。
秦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拿着雕塑的手悬在半空,收回也不是,递出也不是,窘迫极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陈星眠先炸了。
他一步跨到柳琴面前,因为个子高,几乎是俯视着对方,眼里的火气烧得噼啪作响。
你为什么一直看不起别人的创作
秦月老师的舞蹈那么美,我爸的研究那么厉害,人家都没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陈星眠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怒意却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不是搞艺术的吗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
我爸做的东西都是最顶尖的,就算再冰冷,那也是他废寝忘食、反复实验才研究出来的成果。
你就算看不上,也不要开口贬低！
气氛剑拔弩张,几个工作人员都紧张地看了过来。
柳琴被陈星眠的气势吓得后退了半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板,梗着脖子反驳。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
那个……
我看着眼前快要吵起来的两个年轻人,轻轻举起了手。
我的研究成果可不便宜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看着柳琴那张写满不屑的脸,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就你们刚才用的那个金属雕塑,拿去卖,大概能卖个几百万吧。
12
整个后台陷入了一片死寂。
柳琴的嘴巴张成了O形,脸上的表情从不屑转为震惊,再转为难以置信。
秦月也呆住了,低头看着手里那个不断变形的金属雕塑,仿佛它忽然变得滚烫。
就连旁边的周子扬和苏棠,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弹幕在静止了三秒后,瞬间被密密麻麻的问号淹没了。
【】
【我听到了什么几百万陈教授是认真的吗】
【开玩笑的吧,为了给儿子撑腰这破金属疙瘩看着是挺新奇的,但也不至于这么贵啊。】
【金子做的吗镶钻了吗就算是,也卖不到这个价吧！】
质疑声中,一条格格不入的评论忽然跳了出来,字体还加粗了。
【大家别怀疑了,是真的。】
【我爸是做新材料研发的,刚刚截图给他看了,他说这个技术他认识,是陈谨言教授的团队研发的。】
【陈教授是咱们国家材料物理领域的顶尖专家,他研发的记忆金属在航空航天领域都有应用,价值连城。】
【能让他现场亲手做一个艺术品,这面子可太大了。】
这条评论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弹幕的风向立刻变了。
【我靠！原来是大佬当面！我有眼不识泰山！】
【几百万的雕塑……柳琴刚刚说了什么说这种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哈哈哈哈,这下好了,是她没见识了。】
【之前还觉得她只是脾气直,有点传统,现在看来就是纯粹的没素质、没教养。不光是有眼不识泰山,而且一点也不尊重人。】
【秦月对她那么好,她还当众给女儿难堪,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柳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青一阵白一阵,像个调色盘。
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网络的发酵速度远超想象。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柳琴的背景。
【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柳琴年轻的时候确实是戏曲名角,但后来因为性格问题得罪了人,才慢慢淡出舞台。她一直把自己的遗憾寄托在女儿身上,对秦月非常严苛,不允许她有任何不务正业的想法。】
【天啊,这是什么现实版控制狂母亲……秦月也太惨了,一直活在母亲的阴影下。】
【怪不得秦月那么努力,原来背后有这么一个强势的母亲。】
【有人问秦月为什么不反抗呢唉,怎么说呢,可能女儿天生就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吧。她从小听着母亲的戏长大,知道母亲的才华,也理解她的不甘,长大了,就只希望她能过得开心。哪怕这种开心,是以委屈自己为代价。】
我看着平板上滚动的那些评论,心里也有些唏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光鲜亮丽的那一面。
这次的访谈,对柳琴来说,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她想借着女儿的东风重拾光彩,却因为自己的傲慢与无知,彻底被全网唾弃。
她想证明传统艺术的高贵,恐怕是再无可能了。
13
节目录制在一种诡异而又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我们离开电视台时,秦月特地过来又跟我道了一次歉,神情疲惫又无奈。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家的路上,陈星眠一直很安静,这在他身上是很少见的情况。
他坐在副驾驶,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瞥我。
直到车子快要开进小区,他才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出了那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爸,他的表情很认真,很郑重。
你原来这么有钱啊
我瞥了他一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研究的东西很值钱。
我把车停稳,解开安全带。
是你自己不关心这些,天天在外面喊着要独立,要靠自己,要跟我划清界限。
陈星眠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回忆了一下,发现我说的好像又是事实。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震惊、懊恼和一丝丝窃喜的复杂表情。
这时,我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我朋友发来的直播间截图。
【笑疯了,我算是看明白了,陈教授一家人各搞各的这句话,也包括陈星眠。】
【他们家谁也别说谁,主打一个信息互不流通。】
接下来的几天,网络上的舆论彻底发酵。
那期访谈成了现象级的爆款,关于我们几组家庭的讨论占据了各大平台的热搜。
秦月人气不降反升。
网友们将她和柳琴的表现做了无数个对比剪辑,越发觉得这个在压力下绽放的舞者,不仅业务能力过硬,人品更是没得说。
她温柔、坚韧,懂得尊重,也懂得感恩。
大家纷纷表示,以后只要是秦月的演出,一定买票支持。
而柳琴,则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那些傲慢无礼的言论被反复鞭尸。
很快,她过往在剧团耍大牌、打压新人的黑料也被一一扒出。
墙倒众人推,她被贴上了低情商、控制狂、德不配位的标签,所有谈好的演出和访谈都黄了。
我看到有娱乐新闻报道,说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砸了所有的戏曲行头。
未来的路,怕是彻底走窄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没过两天,我收到了周子扬发来的消息。
他说节目播出后,他们那个短片的创意被大投资方看中,准备投资拍成电影。
他和苏棠算了算,这将是他们迄今为止投资最大的一部作品。
他在信息的末尾,用一种近乎雀跃的语气写着：
【陈教授,到时候电影首映,一定请您和星眠、林老师一起来参加！】
我看着那一行字,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眼里有光的模样。
我笑着回复：【好,一定到。】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14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陈星眠。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没日没夜地搞创作。
他开始会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晚上回不回家吃饭,然后拎着他工作室最新的废金属,准时出现在家门口。
饭后,他会破天荒地搬个小板凳,坐在我的实验室旁边,安安静静地看我做实验。
他依然会手欠。
爸,这个金属颜色不好看,换个亮一点的吧,金色的显得贵气。
他指着我正在研究的新型合金说。
我头也不抬。
那是钛合金,不是镀金。
还有,这是用来做航天器外壳的,不是给你做雕塑的。
爸,你这个仪器不好用,我给你改装一下,保证效率翻倍。
她说着就要去拆我的光谱仪。
我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
不用,这个精度正好。你再乱动,我就把你锁进你的工作室。
他会悻悻地收回手,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凑过来,像只好奇的猫。
虽然还是会帮倒忙,但比起以前那种核爆级的破坏力,已经好了太多。
他开始尝试去理解我的研究,去认识那些在他看来奇奇怪怪的材料,虽然大部分时候,他的理解都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浪漫想象。
有一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超大的金属废料,非要给我做个实验台。
我看着那块足有半吨重的废铁,又看看他那双能徒手掰弯钢筋的手,心里直打鼓。
但我没拒绝,只是找了些最基础的工具给她,由着他去折腾。
我以为他最多坚持半天就会放弃。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
整整一个星期,他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院子里,拿着焊枪和切割机,一点一点地跟那块废铁较劲。
他的手上烫出了好几个水泡,身上沾满了油污。
那股认真劲儿,倒真有几分他搞创作时的模样。
一周后,一个虽然粗糙但异常坚固的实验台,真的被他焊了出来。
台面打磨得光滑平整,边角还贴心地做成了弧形,防止磕碰。
他献宝似的带我去看,脸上满是期待。
爸,你看这个怎么样承重力绝对没问题,就算你把你的粒子对撞机放上去都没事。
我看着那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实验台,又看看他脸上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下来。
这个整天跟金属打交道的傻小子,终于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回馈这个世界了。
15
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陈星眠的工作室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
很多人慕名而来,点名要他做大型金属雕塑,说想感受一下这种充满力量的温暖。
我放下手里的实验报告,看着他在院子里忙碌的背影,阳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实验室的暖气照着,暖洋洋的,又有些发痒。
这个满身金属味的傻小子,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
一个月后,满世界采风的林晚,终于回来了。
她一进门,扔下画板,就兴冲冲地跑来我的实验室,脸上带着一种期待已久的兴奋。
老陈,什么时候能看咱们儿子的认错表演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绝密消息。
我可盼了好久了,你上次发的消息,我在山里断断续续地看了十几遍。
我听着她这番话,再看看她那张被风吹日晒得有些黝黑的脸,忍不住笑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陈星眠那充满金属质感的大喊。
妈——！你回来啦！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冲劲。
我看着林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对她轻声说：
这可不是表演哦,以后,你大概会常常听到了。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阳光照亮的颜料。
她正准备迎出去,我却一把拉住了她。
不过现在,你还是先躲一下吧。
我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建议道：
我怕他一个没收住,直接把你手里的画架撞飞出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