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湾的晨雾尚未散尽,海面如同覆着一层灰白的尸衣。风里裹着咸腥与未散的硝烟味,抽打在“定海号”冰冷的铁甲上。凌泉立在舰艏,指尖捻着一块棱角分明的铁力木碎料,木纹间渗着暗红的漆渍——那是昨日试射新型开花弹时,炮膛刮擦留下的印记。目光却投向远处那片被朝霞染成金红的浅海礁盘。礁盘间,几点单薄的竹筏在浪涌中起伏,如同狂风中的落叶。
“哥!快看!”凌云的声音带着变调的惊悸,猛地扯动凌泉的袖管!
只见礁盘边缘,一艘采珠筏被突如其来的疯狗浪狠狠拍中!脆弱的竹排瞬间解体!几个纤细的身影如同断线的木偶,被墨绿色的浪头瞬间吞噬!只有一点杏黄色的头巾在翻涌的白沫中绝望地沉浮!
“救人!”凌泉瞳孔骤缩!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转身扑向舰桥,“放小艇!快!”
“来不及了!”凌云嘶吼,指着那片翻滚的浪涌,“暗流!是鬼漩!”
话音未落!那点杏黄已被一个骤然生成的漩涡猛地扯入水下!消失无踪!
“阿月——!”礁盘上幸存的采珠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凌泉眼前闪过红娘子沉海时那片绝望的墨浪,胃里一阵翻搅。他猛地推开舱门,冲入临时辟出的工舱。舱内弥漫着桐油、金属和皮革的混合气味。角落木架上,一具形制古怪的“盔甲”静静矗立——主体是厚帆布反复浸透桐油与鱼胶制成的密闭罩袍,形如倒扣巨钟;钟口边缘嵌着厚重的铅块坠环;顶部连接着一个黄铜铸造、开有观察窗的球形头盔;头盔后方拖着一根粗韧的蟒皮软管,连接着甲板上新制的、由脚踏风箱驱动的简易气泵。
“钟形潜水服!快!”凌泉的声音因急迫而劈裂!
凌云和两名匠人如同被鞭子抽中,扑上来抬起那沉重的装备!凌泉抓起头盔,不顾一切地往身上套!铅块坠环冰冷刺骨,帆布罩袍散发着浓烈的桐油味,几乎令人窒息!他踉跄着冲出舱门,扑向船舷!
“哥!太险!”凌云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眼中血丝密布!
“松手!”凌泉厉喝,眼中是决绝的火焰,“气泵!跟上!”
他抱着沉重的头盔,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噗通!”
沉重的铅坠带着他急速下沉!光线瞬间变得昏暗浑浊!海水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头盔观察窗外的世界扭曲晃动,如同噩梦!他奋力踩水,调整姿态,摸索着找到头盔侧面的铜制通话管,对着里面嘶吼:“供气!”
“呼——哧!呼——哧!”
头顶传来沉闷而有节奏的脚踏风箱声!一股带着皮革和铁锈味的、并不新鲜的空气猛地冲入头盔!凌泉贪婪地深吸一口,压下胸腔的灼痛感,奋力向记忆中漩涡的方向潜去!
水下是另一个地狱。暗流如同无形的大手,撕扯着他的身体。浑浊的海水中漂浮着断裂的竹篾、破碎的珠篓、甚至…一缕杏黄色的布片!凌泉的心脏狂跳,四肢因寒冷和恐惧而僵硬。他拼命划动,铅坠靴笨重地蹬踏着水下的礁石。
终于!在更深处的礁石缝隙间,他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被卡在两块巨大的珊瑚礁之间!杏黄的头巾散开,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草般随水流飘荡,正是采珠女阿月!她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口鼻处不断溢出细小的气泡,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凌泉奋力游近!暗流却如同铁钳般将他向外推!他猛地抓住一块凸起的礁石,指腹被锋利的珊瑚边缘割破,鲜血瞬间在浑浊的海水中洇开!他顾不上疼痛,另一只手拼命伸向阿月!指尖终于触到她冰冷的手臂!
“抓紧!”他对着通话管嘶吼,声音在水下沉闷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