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湾外,海天如沸。三艘新下水的“吞舟式”捕鲸船犁开墨绿的波涛,船身狭长,吃水深,高耸的柚木桅杆上鼓荡着特制的加厚硬帆。甲板上,巨大的钢制绞车齿轮咬合,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碗口粗的浸油棕缆盘绕其上,缆端系着磨得雪亮、倒钩狰狞的巨型捕鲸叉。海风裹着浓烈的腥咸与刺鼻的鱼油味,抽打着水手们油亮的古铜色脊背。
“下锚!静待!”船老大赵全福嘶吼,独眼扫过前方因季风洋流汇聚而形成的大片翻涌浑浊水域。那是巨鲸逐食暖流的必经“鲸道”。改良的蒸汽绞车静默着,钢缆如毒蛇盘踞待发。
凌泉背靠主桅,指尖无意识捻动着黎族猎户献上的抹香鲸油脂块。油脂灰黄粘腻,阳光下却折射出奇特的珍珠光泽。他凝视着这史前巨兽的遗泽,脑海却翻腾着船坞角落里那几桶刺鼻的褐色粘稠物——那是用新式冷凝管分馏琼西矿坑“火油水”(石油渗水)所得的纯质原油,蒸出的轻质分馏油清冽如水,遇火即燃。
“凌博士,”苏月白递过一盏冰镇椰汁,素纱兜帽在海风中微扬,目光投向远处不安分的浪涌,“猎捕抹香鲸,取其‘龙涎’入药治疠疫…当真是不得已?此物传闻乃其肠内秘宝…”
“非取不可。”凌泉将椰汁一饮而尽,冰冷液体压不下喉头燥意。琼州突发“绞肠痧”(霍乱),黎汉皆染,格物院药库中的南洋香料清肠方,就缺这味至宝“龙涎香”引药归经。此香传闻可辟秽定魂,乃治疫奇药,天下唯抹香鲸体内偶得。他摩挲着桅杆上新装的钢铸臂弩——弩臂碗口粗,机括森严,箭槽形如铁矛,正是为今日搏杀所备。箭槽旁,几个密封的陶瓮散发着浓郁的焦糊油臭。
“东南!三头!母幼在侧!”瞭望台上水手的声音猛地劈开风声,带着撕裂的恐惧!
浑浊水域如同沸腾!三道小山般的墨黑色背脊豁然破开海面!巨尾扫浪,声若闷雷!居中是一头体长逾二十丈的巨鲸,身旁伴游的幼鲸尚未长成,只七八丈长短。母鲸深陷的眼窝警惕地扫过三艘如箭般逼近的捕鲸船,发出一声悠长悲鸣,低沉如古老海神号角!巨尾掀起滔天巨浪,裹着浓烈如实质的腥风,兜头砸向为首的“斩浪号”!
“浪砸!左满舵!!”赵全福目眦欲裂,咆哮穿透风浪!
“斩浪号”擦着那堵水墙惊险避过!巨浪拍空,轰然炸开无数白沫,漫天碎落如雹!
另一艘“碎骨号”借隙猛冲!船头绞车咆哮!精钢捕鲸叉带着刺耳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审判矛,狠狠钉入母鲸尾脊!倒钩入肉,撕裂筋骨!
“嗤——昂——!!!”
无法形容的惨烈嘶鸣炸裂海空!母鲸巨躯剧震,扭身挣扎!棕缆瞬间绷直如铁弦!碎骨号被那洪荒巨力拖拽得舰艏猛沉!船尾高高翘起!甲板上水手滚落一片!
“放辅缆!绞车倒转!耗它力气!”赵全福声嘶力竭!其余二船急速包夹,捕鲸叉攒射!海面化作血池!幼鲸哀鸣着冲撞撕咬船舷,被水手矛矢逼退!
母鲸巨躯翻滚,血浪滔天!钢叉在它身上留下数个碗口大的血洞,棕缆深深勒入皮肉!但它挣扎愈发狂暴!深陷的眼瞳透过血浪,死死锁定凌泉所在的“吞舟号”主桅,如同烙刻着远古诅咒!那是智慧生物临死前的刻骨恨意!
“弩!准备!”凌泉的声音因风浪撕扯而嘶哑!他猛力扳下臂弩机括!
“嘎吱——崩!”
绞紧的钢弦爆鸣!一道赤红的流火撕裂污浊空气!那不是寻常弩箭,矛尖后竟裹绑着塞满浸油棉芯的密封陶罐!正是新制石油燃烧箭!
箭头狠狠撞在母鲸侧背伤痕累累处!陶罐“砰”然炸裂!混合着原油与凝胶(苏合香树脂增稠)的漆黑粘稠液体瞬间泼洒,牢牢附在鲸鱼黝黑的皮脂上!
“点火引信!”凌泉厉吼!
弩箭矛尖处延时引燃的火棉“嗤”地爆出一团青焰!火焰如毒蛇吐信,舔上粘稠原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