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城车巨大的木制车体,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瞬间被点燃!桐油和浸透的生牛皮成了最好的助燃剂!白炽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口,疯狂吞噬着一切!粗壮的撞木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包裹的铁皮被烧得通红软化!
最惨烈的是车后和两侧簇拥的西夏步卒!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被那狂暴的火龙吞噬!粘稠的猛火油沾身即燃!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根本无法扑灭!士兵们惨叫着,在火海中翻滚、奔逃,化作一个个扭曲舞动的火人!皮甲在高温下融化,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空气中充满了皮肉焦糊的恶臭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垂死的哀嚎!火势蔓延之快,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将撞城车周围近百步的范围化作一片炼狱火海!后续冲上来的西夏步卒被这人间惨剧惊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向后溃退!
城头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守军都呆住了。他们张着嘴,瞪圆了眼,看着城下那片瞬间化作白炽火海的修罗场。那恐怖的景象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极限!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焦臭和血腥,熏得人睁不开眼,几欲窒息。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有人双腿发软瘫倒在地,更多的人则是死死捂住口鼻,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狄青魁梧的身躯如同铁铸,死死钉在城垛前。他玄甲的铁片被火光照得发烫,脸上虬结的肌肉微微抽搐,鹰隼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焚天烈焰,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骇然。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
“呕——!”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干呕声打破了死寂。凌泉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撑住滚烫的城砖,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颤抖。那冲天的火光,那扭曲的火人,那撕心裂肺的惨嚎,那令人作呕的焦臭…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和神经上!这是他亲手创造的武器!是他引以为傲的“猛火油柜”!
“哥!”凌云脸色同样苍白,下意识地想扶住他。
凌泉猛地挥手推开弟弟,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箭楼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城垛,望向那片依旧在熊熊燃烧、吞噬着数百条生命的火海。火焰在他眼中跳跃,映出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自我厌弃。
“天…天火…”一个年轻的守军士卒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火海的方向不住磕头,“降罪了…降罪了…”
更多的人开始哭泣。不是欢呼,而是恐惧的、绝望的哭泣。泪水冲刷着脸上的黑灰,留下道道泥泞的痕迹。他们看着城下那片人间地狱,看着那些在烈焰中化为焦炭的同类的残骸(尽管是敌人),一种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
白芷默默走到凌泉身边,递过一块干净的湿布。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仿佛能洞穿他灵魂深处的战栗。她看向城下那片火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随即又归于平静。
火焰还在燃烧。焦黑的残骸冒着青烟。那股混合着烤肉、焦油和死亡的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沉沉地压在绥德城上空,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三日不绝。
狄青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士卒,扫过扶着墙壁剧烈喘息的凌泉,扫过沉默的白芷,最终落在那两台依旧散发着余热和机油味的猛火油柜上。那冰冷的钢铁巨兽,此刻在他眼中,仿佛也带上了地狱的烙印。
他沉默着,玄甲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染血。许久,他才抬起手,指向那片依旧散发着余烬和恶臭的焦土,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清理战场…厚葬…所有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