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屏幕后的玫瑰与枪声 > 第一章

>深夜加班时,我的电脑突然被黑客锁屏,屏幕上只有一行字:你头发乱了。
>神秘人零每晚在加密聊天室陪我聊天,用代码为我下一场玫瑰雨。
>直到某天他脱口而出:图书馆监控画质太差,看不清你的新发卡。
>甜蜜梦境瞬间碎裂——原来我24小时都在他监视下。
>为逼他交出核心算法,我被绑匪吊在废弃工厂。
>他单枪匹马闯入时,我听见耳机里传来绑匪雇主的声音……
>竟和零每天发给我的早安语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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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的幽光,是我在这座庞大城市图书馆里,最后一点清醒的挣扎。窗外,墨汁般的夜色早已泼满天空,偶尔有迟归车辆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遥远而模糊的唰啦声,更衬得这间位于三楼的古籍编目室如同深海中的孤岛。空气里悬浮着纸张特有的、混合了微尘与岁月气息的陈旧味道,冰冷而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滞涩感。指尖下键盘的敲击声,嗒、嗒、嗒,是这寂静里唯一单调的节拍,敲得人眼皮发沉。
眼皮正沉重地向下坠去,意识像被温水浸泡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开,又一点点沉向杯底。就在这时,毫无征兆——
屏幕猛地一黑!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狠狠往下一拽。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脊背撞上硬实的椅背,生疼。呼吸窒在喉咙口。
那片纯粹、压抑的漆黑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仿佛一个刻意的停顿,为接下来的登场蓄势。
随即,屏幕中央,一行冷硬的白色宋体字,像墓碑上凿刻的铭文,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你头发乱了。**
字迹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审视感。
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发顶。果然,左侧一缕不听话的头发,不知何时挣脱了发圈的束缚,柔软而突兀地垂落在耳畔。
是谁
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蛇行而上,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这间编目室位于图书馆深处,周围都是厚重的书架和上了锁的古籍柜,这个时间点,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门窗紧闭,窗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夜。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惊恐地、一寸寸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身后一排排沉默伫立的高大书架。那些深色的木质书脊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无人。只有书页和尘埃在光影里静默。
视线猛地转回屏幕。那行字依旧固执地钉在那里,白得刺眼。
恐惧攫住了喉咙,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重重砸向主机箱上那个圆形的重启键。一下,两下,三下……带着一种绝望的狠劲。
嗡——
主机风扇发出沉闷的呜咽,屏幕挣扎着亮起,熟悉的操作系统启动画面如同救命稻草般出现。我死死盯着进度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桌面图标终于显现,我几乎是扑过去,双手并用,鼠标指针在屏幕上慌乱地飞舞,疯狂地点击着每一个角落的窗口,打开系统管理器,查找可疑进程……
什么都没有。
一切如常。刚才那诡异的黑屏和冰冷的话语,仿佛只是过度疲劳催生出的一个荒谬幻觉,被风扇的噪音轻易吹散,不留一丝痕迹。只有桌面上那个未保存的编目文档,彻底消失,像从未存在过。还有我耳畔,那一缕垂落的发丝,被空调冷风轻轻拂动,带来细微的、挥之不去的痒意,提醒着刚才那几秒钟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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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图书馆的深夜变得格外漫长,每一道书架间的阴影都像是潜伏的窥视者。我努力把那晚的遭遇归结于加班过度产生的幻视幻听,或者某个无聊黑客的恶作剧。然而,一种无形的不安,如同霉菌,悄然在心底滋生蔓延,难以彻底驱散。
几天后,一个同样疲惫的深夜,我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鼠标滑过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论坛链接,名字古怪——暗夜之眼。图标是一枚抽象的、半闭着的眼睛轮廓,线条简洁冷峻,带着某种隐秘的吸引力。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进去。
界面异常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简陋。没有花哨的广告,没有喧嚣的帖子列表,只有一片深邃的黑色背景,如同宇宙的幕布。正中央,一个孤零零的输入框闪烁着微弱的光标,旁边一行小字:所见即所言,言尽即消散。
简洁得近乎冷酷。
好奇心压过了残余的紧张。我迟疑片刻,在输入框里敲下了几个字,带着点自嘲和试探:有人吗深夜幽灵
发送。
信息像水滴落入深潭,瞬间被那片黑暗吞噬,没有留下任何涟漪。
就在我准备关掉这个故弄玄虚的页面时,输入框下方,一行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灰色小字,毫无预兆地浮现:
**幽灵或许。但更可能是和你一样,被黑夜困住的人。**
没有署名。字迹浮现的速度不快不慢,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感。
心猛地一跳。这回应来得太直接,太……恰到好处。
困住我犹豫着敲击键盘,为什么
**黑夜太长,日光太远。**
那行灰字回答得极快,简洁,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感悄然滋生。那晚的恐惧,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孤独……仿佛在这个匿名的黑暗空间里,找到了一个无形的出口。手指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敲击:是啊,尤其是加班的时候,感觉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头顶那盏快断气的灯……
倾诉的闸门一旦打开,竟有些收不住。那些在现实里难以启齿的疲惫、小小的牢骚、对未来的迷茫,像涓涓细流,通过指尖流淌进这片寂静的黑暗。
对方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我停顿的间隙,会有一两句极短的回应:
**光会有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此刻,并不孤单。**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克制的陪伴感。这种沉默中的理解,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让人安心。
那一晚,我在暗夜之眼停留了很久。直到窗外天色透出鱼肚白,才惊觉时间的流逝。离开前,我迟疑着问:明天……还能遇见吗
屏幕上,那行灰色的字迹似乎停顿了一瞬,才缓缓浮现:
**暗夜常在。‘零’在此。**
零。他(或她)第一次给出了一个代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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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成了我深夜世界里一个固定、温暖又神秘的光源。他出现的时间飘忽不定,有时在我刚登录时便已在线,有时则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时才悄然浮现。我们聊天的内容,也从最初的疲惫牢骚,渐渐扩散开来。
我告诉他图书馆窗外那棵老槐树,春天会开满细细碎碎的白花,香气能一直飘到三楼。他回应:
**植物的信息素编码,是大自然最古老的信号。槐花香,是春天在宣告主权。**
我说起自己笨手笨脚,养死过好几盆绿萝,唯一幸存的一盆最近似乎又有点蔫了。他沉默片刻,发来一段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代码,附带一句:
**试试这个。每日光照时长模拟与土壤湿度预警。别灰心,绿萝只是害羞。**
我将信将疑地把那段代码输入到一个简易的物联网花盆控制器里。几天后,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挺直了叶片,叶尖透出鲜活的嫩绿。捧着花盆,我对着屏幕傻笑了好久。
零的回应依旧简洁:
**看,它在说谢谢。**
一种被细心关注着的暖意,丝丝缕缕地包裹着我。
某个周五晚上,项目截止日期压得我喘不过气,连续加班带来的烦躁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我在暗夜之眼里敲下一行字,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好累,感觉脑子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屏幕上,**零**
的灰色字迹停顿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
就在我以为他可能掉线了时,输入框下方那片深邃的黑色背景,忽然有了变化。
不是文字。
一点微弱的、近乎虚幻的红色光点,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小的、柔和的红点,如同被无形之手从夜空中摘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它们旋转、交织、缓缓沉降,勾勒出清晰而优雅的轮廓——一片片舒展的花瓣,纤细的茎秆,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露珠反光。
一场由纯粹的光点代码构成的玫瑰雨,无声地、温柔地,在我的屏幕上倾泻而下。
没有声音,却比任何音乐都更动人心魄。冰冷的屏幕仿佛拥有了温度,那些像素构成的玫瑰,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触感,轻轻拂过心尖。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奇迹般的景象。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忘记了动作。所有的烦躁、疲惫,在那片无声落下的红色光雨中,被温柔地涤荡一空。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一种巨大而纯粹的、近乎神迹般的浪漫击中。这浪漫来自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用最冰冷的技术,编织出最温暖的梦境。
过了很久,屏幕上最后一朵像素玫瑰缓缓消散,重新归于那片包容一切的黑暗。**零**
的灰色字迹才重新出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序般的温度:
**毛线团,也需要休息。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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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古籍的尘埃与零编织的代码玫瑰间悄然滑过。那个深夜的锁屏事件,在零带来的温暖与新奇中,渐渐褪色,沉入记忆的底层,变得模糊不清,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噩梦。
直到那个微凉的清晨。
前一晚为了赶一份古籍修复的紧急报告,我在图书馆熬到很晚。清晨,我特意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想趁着馆内还没人,在安静中完成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初秋的阳光带着金边,斜斜地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磨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微尘,静谧安详。
我走到自己位于三楼编目室角落的工位前。昨夜离开时,我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留下的一枚旧发卡别在了发间。那是一只小小的、银色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着几颗细小的、褪了色的蓝色水钻,并不贵重,却是我最珍视的念想。它安静地栖息在我的发丝里,像一个温柔的守护符。
刚坐下,打开电脑,登录工作系统。暗夜之眼的图标在桌面右下角安静地亮着——这几乎成了我的习惯,仿佛开着它,就有一份隐秘的陪伴。
几乎是同时,那个熟悉的、简洁的灰色输入框在屏幕角落自动弹出。**零**
的头像(一个同样简洁的灰色圆圈)亮起。
他的问候如常简洁:
**早。报告完成了**
心底涌起一丝暖意,仿佛被晨光轻轻吻过。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发间那枚冰凉的银蝴蝶发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笑意,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嗯!刚弄完,总算赶在死线前。感觉像打了一场胜仗!
我顿了顿,带着点分享秘密般的雀跃,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今天戴了妈妈留下的发卡,感觉有幸运加成哦。
指尖再次眷恋地碰了碰那小小的银蝶翅膀。
输入框里,**零**
的回应光标安静地闪烁着。
一秒,两秒……比平时稍长了几拍。
然后,一行灰色的字迹,像往常一样稳定地浮现出来:
**银色的蝴蝶,翅膀上的蓝钻像凝固的海水。**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指尖还停留在发卡冰凉的边缘,那股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电流般猛地窜遍全身!
他怎么知道!
我从未在聊天中描述过这枚发卡的细节!从未提过它是银色蝴蝶!更不可能说过上面有蓝色的水钻!它只是安静地别在我的头发上,在这个清晨空无一人的编目室里!
一股寒气,比那个锁屏的深夜更加刺骨,从脚底板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凉僵硬。
屏幕上,**零**
的字迹还在继续,平稳得令人窒息:
**可惜,图书馆东侧三楼第七个监控探头的分辨率太低,画面颗粒感太重,看不清翅膀上的切面细节。下次,试试西侧靠窗的位置**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扎进我的大脑!
监控探头东侧三楼第七个画面颗粒感切面细节
原来……原来不是幻觉!不是梦!
那个锁屏的黑客,那个能看见我头发乱了的人……和此刻屏幕对面,用代码为我下玫瑰雨、陪我度过无数个深夜、给予我温暖慰藉的零……
是同一个人!
他一直都在!
他不是隔着网络的神秘知己,他是……一双眼睛!一双无处不在、冰冷地镶嵌在墙壁里、屏幕后、无处不在的电子眼睛!我所有自以为安全的倾诉,所有私密的情绪,所有独处时的样子……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览无余!
甜蜜的梦境在眼前轰然坍塌,碎片尖锐,瞬间割得我体无完肤!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抽搐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窒息般的恐惧。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水杯。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裂声在空旷安静的编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温水混合着玻璃碎片四溅开来,濡湿了裤脚。
但我完全顾不上这些。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抬头,惊恐万分的目光死死盯向天花板角落——那里,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摄像头,正对着我的工位方向。它沉默着,那小小的、深不见底的玻璃镜头,此刻在我眼中却像恶魔的独眼,闪烁着冰冷而嘲弄的光。
原来我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自以为是的私密,都在这只眼睛的凝视下,像一场拙劣的、供人观赏的滑稽戏!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扒光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愤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捂住嘴,强压下呕吐的冲动,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屏幕上,**零**
的头像依旧亮着。那个灰色的输入框,安静地悬停在那里,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口。
我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手指狠狠戳向电源键!动作粗暴得像要砸碎什么。
嗡——!
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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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银蝴蝶发卡,被我死死攥在手心,金属冰冷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尖锐的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让我确信自己还清醒的东西。图书馆天花板上那些沉默的黑色眼睛,像无数根芒刺扎在我的背上。我无法再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
几乎是逃也似的,我冲出了图书馆。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扑打在脸上,却丝毫吹不散心头的冰冷和混乱。那个曾带来温暖和奇迹的零,此刻像一层黏腻冰冷的油污,糊住了我的思维。他到底是谁那个黑客一个拥有可怕技术的窥视狂他为什么要这样那些代码玫瑰的温柔是假的那些深夜里的陪伴……全是精心设计的谎言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搅得我头痛欲裂。巨大的被欺骗感和赤身裸体暴露在未知目光下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窒息感。
浑浑噩噩地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反锁上门,拉上所有窗帘,把自己像鸵鸟一样埋进被子里。可黑暗并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让那些冰冷的镜头感更加清晰——它们是否也存在于这狭小的空间里我的手机我的电脑无处不在
手机在床头柜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心脏骤然缩紧。是他零那个窥视者
恐惧像冰水浇头。我盯着那不断闪烁的屏幕,如同盯着一条昂首吐信的毒蛇。震动固执地持续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接还是不接
就在震动快要自动停止的最后一秒,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与其被这无边的恐惧折磨,不如……面对它!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极其公式化的男声,语调平稳,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温和:
您好,请问是苏晚女士吗这里是市肿瘤医院住院部。
肿瘤医院
我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有瞬间的茫然。
我是。请问……
不好的预感悄然升起。
是这样的,苏女士。您母亲,李淑芬女士的住院账户费用余额严重不足,今天已经是最后的缴费期限了。我们多次电话联系您预留的紧急联系人,但都未能接通。情况紧急,请您务必在今天下午五点前,来医院财务处办理续费手续,否则我们将不得不暂停部分治疗。非常抱歉通知您这个消息。
轰!
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住院费!暂停治疗!
零带来的恐惧瞬间被这更巨大、更迫在眉睫的恐慌彻底碾碎、覆盖!母亲苍白的脸、化疗后稀疏的头发、强装笑意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疯狂旋转。
我……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我马上去筹钱!请千万不要暂停治疗!求求你们!
我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灭顶而来。
好的,请您尽快。下午五点前。
对方公式化地重复了一遍,挂断了电话。
忙音响起。
我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烙铁。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母亲的治疗费……那是一个对我来说如同天文数字的金额!去哪里筹怎么筹
零……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黑客……那个拥有不可思议技术能力的人……一个荒谬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藤,疯狂地缠绕上来——他既然能那样侵入我的世界,他一定……很有钱或者……他能弄到钱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羞耻。刚刚还在恐惧他、憎恨他的窥视,现在却要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去求他这简直是自我毁灭的疯狂!
可是……母亲的脸庞在眼前晃动。
手指冰冷,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我点开那个加密的聊天软件图标,暗夜之眼的界面在屏幕亮起时自动弹出。那片深邃的黑色背景,此刻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我死死盯着那个灰色的输入框,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方,每一次试图落下都重若千斤。屈辱、恐惧、绝望……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剧烈翻腾,几乎要将我撕裂。
最终,对母亲安危的压倒性担忧,碾碎了最后一丝理智和尊严。我闭上眼睛,一行冰冷的泪水滑落脸颊,滴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带着绝望的颤抖,终于敲下了几个字:
**救我妈妈。需要钱。很多钱。**
发送。
信息像石沉大海,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暗背景里。没有回应光标闪烁。没有灰色的字迹浮现。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距离医院下午五点的缴费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胸口……即将没顶。
就在我快要被这无边的沉默和绝望彻底吞噬时,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不是暗夜之眼的回复,而是一条来自银行APP的实时推送通知!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于xx时xx分收入人民币500,000.00元,余额……
后面一连串的零,像密集的针尖,刺得我眼睛生疼。
没有附言。没有说明。
但我知道是谁。
这笔巨款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灼穿了我的手掌,几乎要握不住手机。它解了燃眉之急,救了我母亲的命,却也将我更深地拖入了那个由零编织的、无法挣脱的黑暗蛛网之中。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这无声的、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恩赐,变得更加沉重和粘稠。
他到底要什么
---
母亲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巨额医药费的阴影暂时退去。然而,笼罩在我心头的阴云却更加浓重。那笔从天而降的五十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灼烫着我的神经。我试图联系零,在暗夜之眼里留言,询问钱的来源,询问他到底想要什么作为交换。但那个灰色的输入框如同死寂的墓碑,再没有亮起过。他消失了。如同他神秘地出现一样,彻底地隐匿于网络的深海。
这种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未知的代价,才是最沉重的枷锁。
图书馆的工作成了我唯一的喘息之地。熟悉的书香,纸张的触感,同事们日常的寒暄……这些曾经平凡的点滴,成了对抗内心无边恐惧的微弱屏障。只有在整理那些泛黄、脆弱的古籍书页时,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历史沉淀的厚重感,才能让我获得片刻虚假的平静。
这天下午,我正埋头修复一本清代地方志的破损书页,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的皮肤。一个身影停在了我的工作台前,带来一小片阴影。
苏晚
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抬起头。是技术部的同事,林哲。他个子很高,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总是带着点书卷气的温和与专注。他平时主要负责图书馆网络系统和数据库的维护,我们工作上偶尔有交集,但仅限于点头之交。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盒子。
林工有事吗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哦,是这样,
林哲推了推眼镜,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最近在调试一批新的RFID图书标签,测试信号稳定性。这个,他把那个白色小盒子递到我面前,是个便携式的小型信号探测器,挺灵敏的。刚在古籍区这边做测试,路过你这儿时,它……嗯……反应有点异常。
异常
我的心莫名地一紧。
嗯,报警声一直响,指向性很强,就对着你。
林哲指了指我工作台附近,表情带着技术人员的纯粹困惑,可这附近都是古籍和老书架,按理说不该有强干扰源啊你最近……有带什么新的电子产品过来吗或者,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金属物品比如……比较复杂的电子饰品
他目光无意地扫过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颈间——那里挂着母亲给我的一个很普通的平安扣玉坠,用红绳穿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等等……发卡!那枚银蝴蝶发卡!自从那天清晨之后,我再也没有戴过它,它一直被我收在贴身的口袋里,像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背!难道……难道是它!
没……没什么特别的。
我强作镇定,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可能是……我的手机干扰
林哲摇摇头:手机信号特征不一样。这个报警频率很特定,指向性太强了。
他看我脸色似乎不太好,立刻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也可能是我这探测器太敏感了,误报。抱歉啊,打扰你了。我再调试调试去。
他把那个小小的白色探测器收进口袋,对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古籍编目区。
我站在原地,指尖冰凉一片。刚才探测器尖锐的报警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林哲那困惑又带着一丝技术性探究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探针,戳破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口袋深处,那枚小小的银蝴蝶发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灼烫着我的皮肤。
它……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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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边缘地带,废弃的城南化工厂像一头巨大的、死去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匍匐在浓重的夜色里。高耸的烟囱轮廓模糊,扭曲的管道如同僵死的血管,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怪异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废弃机油和某种化学品的刺鼻余味,混合着深秋夜风的冰冷,吸入肺里,带来一阵阵不适的刺痛。
我的双手被粗糙的尼龙绳反绑在身后,绳结勒得很紧,深深陷入手腕的皮肉里,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带来火辣辣的摩擦痛感。双脚也被牢牢捆住。嘴上贴着厚厚的胶带,每一次试图用鼻腔吸气,都感觉氧气稀薄得可怜。眼睛没有被蒙住,但四周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处厂区入口一盏苟延残喘的路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巨大废弃机械和破败厂房的恐怖轮廓。
恐惧已经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变成了冰冷沉重的铅块,灌满了四肢百骸,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费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被绳索紧勒的痛处。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恐惧拉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碎石和碎玻璃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惊悚。脚步声停在我身前几米处。
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那点可怜的昏黄灯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充满压迫力的轮廓。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醒着一个刻意压低的、粗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戏谑,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别怕,小妞。只要你那个相好的识相,乖乖把‘钥匙’交出来,你很快就能回家。
他俯下身,一股浓烈的汗味和烟草味扑面而来。我惊恐地往后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柱子上。
啧啧,细皮嫩肉的。
他粗糙的手指带着恶意的力量,用力捏了捏我的脸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屈辱感让我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别乱动!他低喝一声,粗暴地拽住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头。然后,我感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耳机形状的东西,被强行塞进了我的左耳。耳道被撑得生疼。
安静听着!他狞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期待,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看看你那个躲在网线后面的情郎,骨头到底有多硬!
塞在耳朵里的耳机,起初只有一片沙沙的电流噪音,尖锐地刺激着耳膜。
突然,噪音中清晰地传来另一个声音。那声音同样经过某种刻意的扭曲处理,带着浓重的电子杂音,像隔着生锈的铁管传来,完全掩盖了原本的音色和特质。但说话的节奏和腔调,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漠:
**‘零’,时间到了。东西,带了吗**
是绑匪口中的雇主!那个悬赏天价、要夺取零核心算法的人!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限,指甲深深掐进被缚的手腕,几乎要掐出血来。他会来吗那个躲在屏幕后的幽灵那个用冰冷目光注视我、又用巨款拯救了我的神秘黑客他会为了我……踏入这个致命的陷阱
耳机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零根本没有听见,或者……根本不屑于回应。
雇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无视的愠怒和更深的胁迫:
**不说话很好。那就听听你这位……嗯,‘重要朋友’的声音吧。**
紧接着,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布料被大力撕扯的声音,伴随着我喉咙里被胶带封住后发出的、极度痛苦和恐惧的呜咽闷哼——那是刚才绑匪撕扯我头发时,我无法抑制发出的声音!被清晰地收录,再通过耳机回传过来!
那声音在耳机里回响,扭曲放大,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和绝望。我听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像听着另一个濒死灵魂的哀嚎,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几乎要将我撕裂!
**听到了吗,‘零’**
雇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腻,带着残忍的愉悦,**这只是个开始。如果你再沉默下去,或者带来的是假货……我保证,下一段音频会更‘精彩’。**
耳机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在狭小的耳道里被无限放大。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我从未听过,却在此刻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我灵魂深处的声音!
那声音同样经过处理,带着电流的扭曲和杂音,努力掩盖着原本的音质。但那说话的独特节奏,尾音微微上扬的习惯,以及话语间那种奇特的、介于肯定与疑问之间的微妙停顿……
**她还好吗**
轰隆!
大脑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中!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抽离,世界陷入一片恐怖的空白!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击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声音……这说话的腔调、语气、每一个细微的停顿……!
每一天清晨,当我登录暗夜之眼,那个专属的加密文件夹里,都会准时出现一条语音消息。只有两个字,简单,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穿透屏幕的温和暖意:
**早安。**
日复一日,从未间断。那声音早已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我的听觉记忆里,成为那段虚幻温暖时光的背景音。
此刻,耳机里传来的,那个雇主经过扭曲处理的声音,虽然刻意掩盖了音色,但那说话的韵律、习惯、甚至每一个气息的转换……都与我听了无数遍的早安语音……一模一样!
像是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间剖开了所有精心构筑的假象!那个给我下玫瑰雨的零,那个监视我的窥视者,那个为母亲支付巨额医药费的神秘人……和此刻耳机里这个冷酷、残忍、用我的生命做筹码来勒索零的雇主……
是同一个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毁灭性的背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砧板,所有的玫瑰都是诱饵!他一边扮演着守护者,一边……亲自将我推入这地狱的深渊!
他到底在玩什么可怕的双面游戏!
呜——!
一声绝望到极致的悲鸣,被嘴上的胶带死死堵住,只在喉咙深处翻滚,震得胸腔剧痛。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本就昏暗扭曲的世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灵魂被彻底撕碎、碾成齑粉的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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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废弃工厂死寂的夜幕!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厂区锈蚀的大铁门方向!
我身前那个高大的绑匪黑影猛地一僵,霍然转身,警惕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粗哑的声音带着惊怒:怎么回事!
他塞在我耳朵里的耳机并未掉落,里面瞬间传来雇主那扭曲、却明显带着一丝意外和警惕的声音:
**外面!有动静!去看看!快!**
绑匪低骂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丢下我,拔出腰间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像一头被惊动的恶狼,弓着腰,动作迅捷地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身影迅速没入厂房的巨大阴影之中。
巨大的恐惧和身体无法抑制的痉挛让我瘫软在冰冷的混凝土柱子旁。但耳机里的声音,像一条毒蛇,死死缠绕着我的听觉神经。
除了雇主那经过处理的、冰冷的指令声,耳机里还隐约传来另一个声音!那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伴随着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仿佛说话的人正在剧烈奔跑、或者……搏斗!
**……位置……锁定……干扰源……启动……**
那声音!虽然同样被耳机里的电子杂音干扰着,但那声线……那熟悉的、带着某种特殊频率的冷静音质……是零!是他本人真实的声音!他就在附近!他真的来了!为了这个由他自己亲手导演的陷阱!
荒谬感和尖锐的恐惧感几乎要将我逼疯!
砰!砰!砰!
连续几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击打在皮革上的声音,伴随着几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清晰地透过耳机传来!紧接着是人体沉重倒地的声音!
雇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废物!……怎么可能!……他带了什么!……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耳机里的声音变得极度混乱!奔跑声、撞击声、金属刮擦声、模糊的咒骂声、还有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的属于零的喘息和奔跑声!
他似乎在以惊人的速度和效率突破着绑匪的阻拦!他正朝着我的方向冲来!
脚步声!沉重的、急促的脚步声!不再是耳机里的虚幻回响,而是真真切切地从厂房入口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一个身影,在远处那盏摇曳昏黄的路灯映照下,猛地冲进了这间空旷的厂房!
他个子很高,身形有些清瘦,穿着一身深色的、毫不起眼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灯光只勾勒出一个紧绷的下颌线条。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闪电!
正是那个高大绑匪!他不知何时绕了回来,正埋伏在入口的阴影里!此刻如同捕食的猎豹般猛扑而出,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狠狠刺向冲进来的零的后心!
小心——!
我喉咙里的警告被胶带死死封住,只能化作一声绝望的呜咽!
零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猛地一个矮身侧滑!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贴着他的肩膀险险擦过!
绑匪一击落空,重心不稳。零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般弹起,一个干脆利落到极致的肘击,带着全身的力量和速度,精准无比地砸在绑匪的颈侧!
呃啊——!
绑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瘫倒在地,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零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倒地的敌人。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柱子旁被捆绑着的我!
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即使帽檐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眉眼,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那不再是屏幕后冰冷的电子信号,而是带着滚烫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和……某种深不见底的痛楚!
他抬腿就要向我冲来!
砰——!!!
一声比之前任何声音都要沉闷、都要惊心动魄的巨响,猛地从厂房深处炸开!
不是铁门被撞开的爆裂声。
是枪声!
真正的、近距离的枪声!
零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踉跄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肩下方靠近胸口的位置。深色的连帽衫布料,在那个位置瞬间洇开一片更深的、急速扩大的湿痕。
血!
刺目的、温热的鲜血!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
开枪的枪手隐藏在厂房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如同幽灵。枪口的火光只闪烁了一瞬,便再次被黑暗吞噬。
零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求生的本能和某种更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射向枪声来源的黑暗角落,右手不知何时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黑色装置,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狠狠掷了过去!
那黑色装置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还未落地——
滋啦——!!!
一阵极其尖锐、高亢到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电磁噪音,如同无数根钢针,猛地从那个黑色装置中爆发出来!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巨大的厂房空间,在钢铁墙壁间疯狂震荡、反射、叠加!
啊——!
隐藏在暗处的枪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耳机里也传来雇主一声扭曲变调的痛呼!
**EMP!……该死!我的耳朵!……**
这可怕的噪音同样穿透了我的耳膜!即使没有塞着雇主给的耳机,那声音也像无数把电钻在疯狂钻刺着大脑!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令人崩溃的噪音风暴中,零的身影动了!他强忍着枪伤的巨大痛楚,借着噪音对敌人的干扰,如同鬼魅般再次启动!无视了那个倒地的绑匪,无视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目标只有一个——我!
十几米的距离,在生与死的竞速中仿佛被无限缩短!他几乎是眨眼间就冲到了我的面前!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拉扯的疼痛,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惨白如纸。那双一直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终于清晰地暴露在我的视线里。
那是一双极其年轻的眼睛。瞳孔的颜色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是急切,是痛楚,还有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和……眷恋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再次失去的稀世珍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巨大的厂房里,尖锐的电磁噪音仍在持续嘶鸣,如同地狱的背景音。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如同蕴藏了千言万语,沉重得几乎要将我压垮。
然后,他动了。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试图撕开我嘴上的胶带。他染血的右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伸进自己连帽衫内侧的口袋。动作因为剧痛而变得缓慢而滞涩。
他的指尖,捏着一个极其小巧、冰冷的黑色金属物件——一个U盘。
他沾着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将这个冰冷的U盘,用力塞进了我被绳索反绑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同样冰冷的手心里!
金属冰冷的触感和他指尖温热血迹的粘腻感,同时烙印在我的掌心皮肤上,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
唔……
他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哼,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再次剧烈地晃了一下,单膝几乎要跪倒在地。但他强行支撑住了,左手死死按在左胸下方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上,深色的布料已经被彻底染透,血珠沿着他的指缝不断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溅开一朵朵细小的、暗红色的花。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疯狂燃烧的火焰似乎正在被失血的冰冷一点点吞噬,但瞳孔深处,那浓烈到极致的情感却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是痛楚,是巨大的不舍,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歉意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涌上喉头的鲜血堵住了所有声音,只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嗬嗬声。
就在这时!
滴呜——滴呜——滴呜——!!!
刺耳嘹亮、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如同利剑般穿透了工厂的围墙和尖锐的电磁噪音,清晰地刺入耳膜!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开始在厂房高高的、布满蛛网的破窗外疯狂地旋转、明灭!
警察!终于来了!
这声音仿佛抽走了零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他眼中那复杂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烛火。紧按着伤口的手无力地垂下。
砰。
一声闷响。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橡树,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我面前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微尘。
暗红色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身下迅速晕开,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不断扩大的深色水洼。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工厂的铁锈和化学气味,充斥了我的鼻腔。
呜……呜呜呜……
巨大的惊恐和无法言喻的悲痛瞬间攫住了我!我拼命挣扎,被反绑的身体徒劳地扭动着,想要靠近他,想要触碰他,喉咙里爆发出被胶带死死封住的、绝望的呜咽!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张苍白染血的脸,那双刚刚还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来!那个U盘又是什么!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
杂沓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威严的呼喝声从厂房入口处涌入!几道雪亮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扫射进来,瞬间驱散了部分浓重的黑暗,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也照亮了地上倒着的绑匪和……倒在我面前、浸在血泊中的零。
冰冷的空气里,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呜咽,和他身下鲜血无声蔓延的粘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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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是医院独有的、带着死亡暗示的气息。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走廊照得亮如白昼,却又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冰冷质感。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像在丈量着某种不可挽回的流逝。
我蜷缩在手术室门外冰凉的金属长椅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身上披着一件警察给的、宽大的深色外套,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深紫色淤痕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胸腔里都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
掌心,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黑色U盘,被我死死地攥着,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它像一个滚烫的烙印,一个无言的质问,一个连接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的唯一信物。
他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在心头反复切割。
警察来过几次,询问细节。他们告诉我,工厂里一共抓获了三个绑匪,包括那个高大凶悍的头目。雇主的声音是通过加密卫星电话远程操控的,信号源在追查,但非常困难,对方显然是高手。那个被零最后掷出的黑色装置,是一种非致命的定向电磁脉冲干扰器(EMP),瞬间瘫痪了现场所有绑匪的通讯设备和部分电子武器,也间接救了他们——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枪手被噪音干扰,后续几枪都失了准头。
至于零……
伤者左胸下方中弹,贯穿伤,失血非常严重,但万幸避开了心脏和大动脉……送医还算及时。一个中年警察这样对我说,语气凝重,但情况依然非常危险,还在手术中。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如同恶魔的眼睛,不知疲倦地亮着,将手术中三个字映得血红。每一次有护士匆匆进出,我的心都会猛地提到嗓子眼,又随着那扇沉重门扉的关闭而重重落下,沉入更深的寒潭。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血红的灯,终于啪的一声,熄灭了。
门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主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神情疲惫。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疲惫的护士。
我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发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喉咙发紧,想问的话堵在嘴边,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的脸。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手术……结束了。
他的声音带着长时间高度紧张后的沙哑,子弹取出来了。伤者很年轻,身体素质……或者说意志力,超乎寻常的顽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命暂时保住了。
悬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落回胸腔,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但是,
医生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凝重,由于失血过多,大脑缺氧时间……比较长。加上那颗子弹造成的冲击震荡……情况很不乐观。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自主呼吸微弱,靠呼吸机维持。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无法预测。
他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色,补充道:也许几天,也许几周……也许……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需要转入ICU密切观察。你是他家属
家属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是谁我算是他的什么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一个被监视的猎物还是一个……被他用命换回来的人
最终,我只是茫然地、僵硬地摇了摇头。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再多问,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先观察吧。有任何进展,我们会通知院方联系人。
穿着无菌服的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床上的人被厚厚的白色被单覆盖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面容,露出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睑苍白得像纸。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连接着旁边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而复杂的曲线。
是他。
那张脸,褪去了连帽衫的遮掩和血污,清晰地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非常年轻,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清俊,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只是此刻毫无生气,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玉雕。这张脸……带着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熟悉感。
我的目光死死地、一寸寸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搅、碰撞……
在哪里见过一定在哪里见过!
一个模糊的场景骤然闪现!图书馆!对,是图书馆!大约半年前或者更久一个同样安静的午后,阳光很好。我在古籍阅览区整理归还的书,他……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落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和今晚那件很像!),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似乎与计算机理论有关的英文原版书。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当时阅览室人很少,他过于安静专注的样子和过于年轻的侧脸,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是他!那个在图书馆安静看书的年轻读者!那个用代码为我下一场场玫瑰雨的零!那个冰冷的窥视者!那个支付了母亲医药费的神秘人!那个设下陷阱的雇主!那个……最终倒在血泊中,只为将这个U盘塞进我手里的男人!
所有的身份,所有的矛盾,所有的谜团,最终都坍缩、重叠在了这张苍白、脆弱、失去意识的年轻脸庞上!
巨大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混乱、震惊、一种无法言喻的荒谬感和……某种尖锐的、撕裂般的痛楚,在胸中翻江倒海。
护士推着病床,从我面前经过,向着ICU的方向缓缓而去。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咕噜声。
就在病床即将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攥着U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掌心那冰冷的金属物件,仿佛被他的体温和鲜血浸透,变得滚烫。
病床上,他那毫无血色的、被氧气面罩覆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一直守在他床边、推着病床前进的一个年轻小护士,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低下头,凑近他的唇边仔细倾听。随即,她惊讶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我,带着一丝困惑和……确认。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清晰地对我比出了两个字的形状。
——苏晚。
是我的名字!
他即使在濒死的昏迷深渊里,意识最混沌的底层,呼唤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外套渗入肌肤,却丝毫无法冷却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我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石像,眼睁睁看着那承载着他脆弱生命的病床,在护士的推动下,缓缓消失在走廊尽头那扇通往ICU的、厚重而冰冷的自动门后。
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那个生死未卜的世界。
掌心,那枚小小的黑色U盘,棱角硌得生疼。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鲜血的粘腻感和……最后塞入我手心时,那份孤注一掷的沉重。
它到底是什么
是绑匪雇主不惜设下致命陷阱也要夺取的钥匙是他不惜暴露身份、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核心还是……他留给我的,一个关于所有谜团、所有欺骗、所有无法理解之温柔的……最终答案
走廊惨白的灯光无声倾泻,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投射在冰冷光洁的地面上。空气里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令人窒息。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摊开紧握的掌心。
那枚小小的U盘,静静地躺在我的掌纹里,幽暗,沉默,像一个来自深渊的、未解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