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拐卖的第22年,儿子考上了大学。
婆婆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第一次对我笑了。
她解开了我脚上那根锈迹斑斑的铁链。
他出息了,你也自由了。
我以为苦难结束,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
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被我儿子一脚踹了回来……
01
腹部被踹中的地方,像有一团烧红的炭在滚。
痛。
可这痛,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呛咳着,尘土和绝望一起涌进我的肺里。
视线里,那扇我渴望了二十二年的大门,就在几步之外,门外的阳光刺眼,却照不进我身上。
一只穿着崭新运动鞋的脚,挡住了我所有的光。
是张涛,我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
他低头看我,那张年轻的、与我依稀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打量牲口的嫌恶。
妈的,还真以为能跑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子,一刀一刀割着我早就麻木的神经。
婆婆李桂芬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早已不见。
她假惺惺地来拉我的胳膊,嘴里却在骂。
死婆娘,折腾什么!别耽误我大孙子上大学,你担待得起吗
她的手劲极大,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我疼得一哆嗦。
我被她粗暴地拖回院子中央,像拖一条死狗。
那根陪伴了我二十二年的铁链,还躺在地上,像一条死去的蛇。
李桂芬从兜里摸出那把刚刚用来开锁的钥匙,讨好地递给了张涛。
涛,还是你来管着她。这老婆子,不听话。
张涛接过钥匙,颠了颠,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那双眼睛里映出我狼狈不堪的倒影。
他抓起我的脚踝,那里的皮肤因为常年被铁链摩擦,已经变成了一圈丑陋的、发黑的硬痂。
咔哒。
一声轻响。
铁链重新回到了我的脚上。
这一次,他没有用那把旧锁。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亮闪闪的铜锁,锁死了铁链。
这把锁,只有我能开。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我面前展开。
那是一张清单。
学费:八千。
住宿费:一千二。
生活费:每月两千。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和游戏笔记本电脑。
他用命令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开学前,你必须把这些钱给我凑齐。去后山采药,去河边编竹筐,白天黑夜都不能停。听见没有
我抬起头,看着他。
这张脸,我曾在他睡着时偷偷看过无数次。
我曾幻想过,他是我在这地狱里唯一的光,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曾以为,他考上大学,我就可以跟着他走出这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原来,全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不是光。
他是我这地狱里,最狰狞、最噬人的恶鬼。
二十二年来,我流过无数次眼泪,为我的青春,为我的自由,为我被毁掉的人生。
但这一刻,我的眼睛里干涸得像一片沙漠。
没有眼泪。
只有恨。
冰冷刺骨的恨意,从我心脏的最深处,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听见没有,你个聋子!
李桂芬见我没反应,抬脚就朝我背上踹。
我闷哼一声,顺从地趴在地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听见了。
堂屋里,很快传来了欢声笑语。
是他们一家人,在为他们的状元儿子大摆宴席。
我能闻到肉的香味,能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能听到李桂芬那得意到变了调的笑声。
我们家涛啊,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以后是要在大城市当大官的!
而我,被锁在终年不见阳光的柴房里。
晚饭,是一个已经发馊的硬馒头,被李桂芬从门缝里扔了进来,滚落在我的脚边。
我没有碰。
深夜,万籁俱寂。
我摸索着找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开始一下一下地砸那把新锁。
我要砸开它,我要跑!
当…当…当…
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可那把新锁,坚固得超乎我的想象,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我的手心被石头磨破了,血和着汗,黏糊糊的。
省点力气吧。
一个鬼魅般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浑身一僵,抬头看去。
张涛斜倚在门框上,月光勾勒出他年轻的轮廓,脸上却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酷和嘲讽。
别白费劲了。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
他走进来,蹲在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拼了命地考大学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因为我要离开这个穷山沟,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他顿了顿,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力道很重,带着侮辱。
而你,就是我通往外面世界的垫脚石。是我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的提款机。所以,在我不需要你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我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随着他这句话,彻底消散了。
原来如此。
原来,我连人都不是。
我不是他的母亲。
我是一头被他豢养的、用来换取他锦绣前程的牲畜。
他走了,柴房的门被从外面重新锁上。
黑暗中,我慢慢松开那块石头,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伤口里,血流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
一个疯狂的、从未有过的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在我心里破土而出,疯狂地滋生。
我要跑。
但不是现在这样狼狈地跑。
我要在他们最得意、最猖狂的时候,亲手毁掉他们所有的一切。
我要让他们为这二十二年的罪孽,付出血的代价。
02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桂芬就用脚踹开了柴房的门。
死懒婆娘,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干活!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夜未眠,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麻木地忍受,而是抬起头,冲着院子里正在刷牙的张涛,露出了一个讨好的、卑微的笑容。
涛,妈这就去。你放心,妈一定拼了命干活,给你把学费凑齐。
我刻意加重了那个妈字。
张涛漱了口,吐掉满嘴的泡沫,斜睨了我一眼。
看到我这副顺从的样子,他脸上的戾气消散了些,取而代代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满意。
算你识时务。
他扔给我一个背篓和一把镰刀。
后山那片黄精长得好,多挖点,能卖个好价钱。天黑之前,必须把这篓子装满。
欸,好,好。我连声应着,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门。
脚上的铁链不长,每走一步,都磨得脚踝生疼,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在昭告全村,我是一个囚犯。
但我不在乎。
我低着头,看似在专心走路,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观察着这个我生活了二十二年却从未真正看清的村庄。
每一条小路,每一个山坳,每一处可能藏身的沟壑,我都死死地记在心里。
这是我复仇的战场,我必须熟悉它的每一寸土地。
到了后山,我没有直接去挖黄精。
我知道,李桂芬那个老虔婆,多年来把我编的竹筐、采的草药、种的粮食拿去卖,攒下了一笔不小的养老钱。
她总是在人前炫耀,说那是给她大孙子娶媳妇用的。
那笔钱,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就藏在她卧室的床底下,一个上了锁的旧铁箱子里。
这是他们家的根,也是他们家的命。
我要断了他们的根,要了他们的命。
可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替我捅破这个脓包的刀。
村里的二癞子,就是我选中的刀。
他游手好闲,嗜赌成性,早就对李桂芬那笔钱垂涎三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我故意在采药的时候,绕到离二癞子家不远的山坡上。
算着时间,差不多是二癞子睡醒出门溜达的时候,我开始大声地自言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恨。
不就是怕我跑吗不就是怕我偷你床底下那个铁箱子里的钱吗天天把我当贼一样防着!那钱还不是我拿命换来的!
我一边喊,一边用镰刀胡乱地砍着身边的杂草,做出情绪失控的样子。
果然,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探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是二癞子。
他的眼睛,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瞬间就亮了。
我假装没有看见他,继续和空气吵架,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李桂芬在山下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地找了上来。
你个疯婆子,在这里鬼叫什么!想把全村人都招来吗
她冲过来,一把夺过我的镰刀,对着我的背就是一顿抽打。
我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由她打骂,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钱…我的钱…床底下的铁箱子…
二癞子躲在树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我能感觉到他那贪婪的、灼热的目光,像一条毒蛇,锁定了山下那座低矮的土坯房。
从那天起,我病了。
我变得虚弱不堪,面色蜡黄,走路都打晃。
每天上山采药,背回来的都是一些半死不活、最不值钱的草根。
编的竹筐也歪歪扭扭,根本卖不出去。
张涛的耐心很快被耗尽了。
你他妈是故意的吧装病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告诉你,别跟我耍花样!今天要是再交不上活,你就别想吃饭!
我真的就没饭吃了。
李桂芬把馊馒头都省了,只给我喝一碗米汤吊着命。
我饿得眼冒金星,躺在柴房里,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死过去。
但我知道,我不能死。
我的复仇计划,才刚刚开始。
这天傍晚,二癞子借口来借个锄头,在我家门口探头探脑。
李桂芬和张涛正在堂屋吃饭,没搭理他。
我躺在柴房的草堆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徘徊。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们……要去镇上……给我……买药……
我故意停顿了很久,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钱……就在……床下……
二癞子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躺在黑暗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我知道,鱼儿上钩了。
贪婪,是这世界上最好用的钩子。
李桂芬的钱,就是我复仇计划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只不过,这笔钱,要借二癞子的手来取。
03
当天深夜,我被院子里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
是李桂芬的声音。
抓贼啊!有贼偷钱啊!
紧接着,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男人女人的咒骂声,扭打在一起的闷哼声。
我躺在柴房里,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好戏开场了。
我故意用脚上的铁链,重重地磕了一下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谁!
堂屋里传来张涛警惕的喝问。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让二癞子找到了机会。
我听到李桂芬发出一声更凄惨的嚎叫,然后是二癞子夺门而出的脚步声。
张涛被彻底惊醒了,他怒吼着追了出去,一脚将刚跑到院子里的二癞子踹翻在地。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李桂芬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扑到二癞子身上又抓又咬,嘴里像疯了一样地喊:我的钱!我的钱全没了!杀千刀的贼啊!那是我给我孙子上大学的钱啊!
张涛听到钱没了三个字,整个人都炸了。
他一把揪住二癞子的衣领,拳头雨点般地落下去。
钱呢!把钱交出来!
二癞子被打得嗷嗷直叫,嘴里却含糊不清地喊:不是我!我没拿那么多!
张涛打红了眼,他关心的不是家里遭了贼,而是他的学费没了!
他一脚踹开还在撒泼的李桂芬,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你个死老太婆!家里的钱都看不住!你有什么用!
我怎么知道他会来偷钱!我……
你不是天天吹那钱藏得多好吗现在呢!钱呢!
祖孙俩,为了那笔不翼而飞的钱,第一次当着我的面,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被张涛从柴房里拖出来,铁链拴在院子里的石磨上。
我就像一个看戏的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因为贪婪和自私而引发的狗咬狗闹剧。
真精彩。
最后,二癞子被打得半死,只从他身上搜出了百十块钱。
李桂芬藏在床底铁箱子里的几万块钱,不翼而飞。
张涛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的大学梦,还没开始,就先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了凑钱,他想到了我之前藏起来的那些名贵草药。
那是我故意在山上找到的几株品相极好的野生天麻,一直没拿出来。
他决定,带我去镇上最大的药材市场,把这些天麻卖个高价。
这是二十二年来,我第一次离开这个村子。
我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用一根粗麻绳,一头系在我手腕上,另一头紧紧攥在他自己手里。
我就像一条狗,被他牵着,走在通往镇上的山路上。
沿途的风景,我无心去看。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机会。
到了镇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这久违的、属于人类文明社会的气息,让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看到了商店,看到了汽车,甚至看到了穿着制服的警察。
派出所!
那三个字,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我心中所有的希望。
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张涛把我拽进一家最大的药材店。
他拿出那些天麻,跟老板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
我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了店门口。
一个金发碧眼、背着旅行包的外国男人,正举着相机,好奇地打量着这家古色古香的药材店。
机会来了!
我趁着张涛和老板争得面红耳赤,背对着他,朝着那个外国游客,用口型,无声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说出了那个我练习了无数遍的单词。
H-E-L-P…
M-E…
我被拐卖前,是师范学院英语系的大二学生。
这点微末的、早已生疏的知识,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个外国游客,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口型。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放下了相机,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震惊。
他的眼神,与我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那一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看什么看!老实点!
张涛谈完了价钱,不耐烦地拽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
我立刻低下头,恢复了那副麻木顺从的样子。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拿着卖药换来的一千多块钱,离他的目标还差得远。
他骂骂咧咧地牵着我,走出了药材店。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我抛出的第一个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它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至于能不能激起涟漪,我不知道。
但我必须赌……
04
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土坯房,我的内心充满了忐忑和焦虑。
那个外国游客,他看懂了吗
他会报警吗
还是会把这当成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我每天都在这种期盼和绝望的交织中度过,度日如年。
张涛因为钱不够,变得愈发暴躁。
他把我当成了唯一的出气筒,逼我加倍地干活,天不亮就上山,天黑透了才准回来。
铁链日夜不离身,磨得我脚踝处的伤口血肉模糊。
李桂芬则像个监工,时刻盯着我,嘴里永远是不干不净的咒骂。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转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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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村里开来了一辆小轿车。
这在闭塞的山村里,是天大的新闻。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白衬衫的干部,说是县里派下来搞精准扶贫的,要挨家挨户走访,了解情况。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们走访的第一家,就是我们家。
因为张涛,是村里今年唯一的大学生,是贫困家庭奋发图强的典型。
李桂芬和张涛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把人往屋里请。
哎呀,领导,快请坐,快请坐!
我们家涛啊,从小就懂事,知道家里穷,学习可刻苦了!
我被勒令待在院子里编竹筐,不准进屋。
那个为首的年轻人,我后来知道他叫陈辉,借口了解贫困生的家庭情况,单独和张涛在堂屋里谈话。
我能感觉到,他那藏在镜片后面的锐利目光,时不时地会穿过门框,落在我身上。
那不是一种简单的打量,而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他吗
是来救我的人吗
李桂芬和张涛极力地粉饰太平,把他们家说成是和睦美满的典范。
当陈辉问起我的时候,李桂芬抢着回答:哦,那是涛他妈。脑子有点不好,当年自己走丢了,被我们家老头子好心收留了。她离不开我们,我们也就一直养着她。
张涛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我妈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我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谎言,手里的竹篾,几乎要被我掐断。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给他一个明确的信号!
我假装要去厨房倒水,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碗,从堂屋门口经过。
在经过陈辉身边时,我的手不小心一抖,一碗水,不偏不倚,全都洒在了他的裤子上。
哎呀!我惊呼一声,立刻慌乱地蹲下去,用我那满是污垢的衣袖去给他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大娘,不碍事。陈辉连忙站起来,扶住我。
就在他扶我的那一瞬间,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飞快地用我那长而尖利的指甲,在他的手心,划了两个字。
救。
我。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瞬。
扶着我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松开我,对我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
他低头擦拭裤子的时候,眼神飞快地扫了我一眼。
那一眼,深邃而坚定。
我知道,信号接上了。
我的心,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们走后,张涛立刻变了脸。
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恶狠狠地警告我:你个老东西,刚才是不是想跟他们说什么我告诉你,别给我耍花样!要是敢在外面乱说一句话,我打断你的腿!
我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做出极度恐惧的样子,连连点头。
不敢……我不敢……
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镇定。
我知道,压在我身上二十二年的那座大山,已经开始松动了。
天平,正在向我倾斜。
05
等待的日子,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我不知道陈辉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伪装,继续忍耐,同时,悄悄地为他们准备最致命的武器。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柴房的窗户被轻轻敲响了。
我惊醒过来,看到窗外一个模糊的黑影。
是陈辉。
他用气声告诉我,他是我们家乡派来的警察,我的失踪案,二十二年来,一直没有撤销。
那个外国游客报警后,警方根据他提供的线索,经过大量排查,最终锁定了这个区域。
他告诉我,要将李桂芬和张涛绳之以法,还需要更直接、更确凿的证据。
特别是,需要证明我被长期非法囚禁,以及在我名义上恢复自由后,张涛仍然对我进行非法拘禁的证据。
林晚女士,请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必须拿到铁证,才能一网打尽,让他们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林晚女士……
这个称呼,让我瞬间泪流满面。
我叫林晚,我不叫张涛他妈,也不叫老张家的女人。
我叫林晚。
我压抑着哭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冷静的猎手,而我的猎物,就是这一家恶魔。
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证据。
我故意在和李桂芬争吵时,引导她说出当年花了多少钱买我,又是怎么用烧红的烙铁烫我的脚,打断我的腿防止我逃跑的细节。
你个白眼狼!当年要不是我花了八百块钱把你买回来,你早死在外面了!还敢跟我犟嘴
老娘打断你一条腿都是轻的!再不听话,另一条也给你打断!
我故意激怒张涛,让他当着我的面,说出那些最恶毒、最没有人性的话。
你就是我们家花钱买来的一个生育工具!一个会干活的牲口!现在还想跑门都没有!
告诉你,就算我上了大学,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里挣钱!供我读研,供我毕业了在大城市买房娶媳妇!这是你欠我的!
陈辉通过一个秘密的方式,给了我一个微型录音设备。
那东西小得像一颗纽扣,黑不溜秋,毫不起眼。
我趁着夜深人静,把它缝在了我那件最破旧、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衣服的领口内侧。
这个小小的纽扣,成了我审判他们的利剑。
我录下了他们所有的罪证。
录下了李桂芬在邻居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她是如何调教我这个不听话的婆娘的。
录下了张涛在电话里,跟他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计划着我未来要如何打工,如何像一头牛一样被他们压榨到死的全部内容。
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我,也记录着他们的罪恶。
张涛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他订好去学校报到的那张火车票,就是收网的最后信号。
开学前一天,钱,终于凑够了。
是李桂芬低声下气地跟亲戚借的,加上我这段时间拼了命挖药换来的钱。
张涛拿着崭新的手机,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他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检阅着他的战利品。
而我,就是他脚下那片被踏平的焦土。
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我脚上的铁链和那把铜锁,确认万无一失。
他蹲下来,冷笑着对我说:老实点,在家好好干活。等我寒假回来,要是发现你没给我挣够下学期的生活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对我发号施令。
他也永远,等不到他的寒假了。
当晚,趁着他们都睡熟了,我悄悄地解下那颗纽扣,用布包好,藏进了我们约定好的死信点——院子角落里那个废弃的狗洞深处。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了柴房,静静地躺在草堆上,睁着眼睛,等待黎明。
我知道,在黑暗的掩护下,一张正义的大网,已经悄然包围了整个村庄。
今夜过后,天,就要亮了。
06
凌晨四点,天色最暗的时候,行动开始了。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山村的宁静。
几束手电筒的强光,粗暴地捅破了李桂芬家的窗户纸。
警察!不许动!
伴随着一声暴喝,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警察们如天降神兵,冲了进去。
正在堂屋里打地铺,做着自己大学美梦的张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他从席子上一跃而起,手电筒的强光直直地打在他惊恐万状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闯进我家!我可是大学生!
大学生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陈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副冰冷的手铐,大学生就可以非法拘禁他人吗
李桂芬也被从卧室的床上拖了起来,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还在像个泼妇一样撒泼打滚。
你们干什么啊!凭什么抓我们!我们是好人啊!天杀的,没天理了啊!
柴房的锁,被一把大铁钳咔嚓一声剪断。
陈辉亲自走进来,蹲下身,用专门的工具,打开了我脚上那把崭新的铜锁。
铁链落地的瞬间,发出沉重而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我过去二十二年人生破碎的声音。
陈辉扶着我,声音里带着一种克制的、郑重的力量。
林晚女士,你安全了。
二十二年。
整整二十二年。
第一次,有人叫我林晚女士。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不是在哭,我是在宣泄。
宣泄这二十二年里,所有的屈辱、痛苦和绝望。
当张涛看到我被陈辉搀扶着,完好无损地站在警察中间时,他那张年轻的脸瞬间扭曲了。
他不是傻子。
他立刻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通红着眼睛,冲我嘶吼:是你!是你这个毒妇!是你报的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了我!你把我全毁了!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村里的人都被警笛声惊动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我家院子外面,议论纷纷。
当他们看到我被警察扶出来,看到我脚踝上那圈深可见骨的烙印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时,所有人的议论声都停了。
那些平日里麻木的、看客般的眼神,第一次,变成了震惊、同情,和一丝丝的愧疚。
张涛被戴上了手铐。
那双曾经用来打我、用来给我上锁的手,此刻无力地垂着。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前程,所有的美梦,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他绝望地看着我,看着这个被他视为猪狗、视为提款机的女人。
他终于怕了。
他冲着我,第一次,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声:妈——!你救救我!妈——!
那声音里,充满了哀求和恐惧。
晚了。
太晚了。
我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跟着陈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院子外那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
身后的哭喊、咒骂和哀求,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
那是我过去二十二年人生的葬礼。
而我,正走向新生。
07
我被直接送到了县医院,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触目惊心。
营养不良,重度贫血,多处软组织挫伤,陈旧性骨折……
我的身体,就像一张破败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记着二十二年来,他们一家人留下的罪证。
负责拍照取证的女警官,看到我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与此同时,陈辉亲自带着我的案卷材料,联系了张涛考上的那所位于省城的重点大学。
校方在接到警情通报后,高度重视。
一个品学兼优的高考状元,背后竟是一个虐待、非法拘禁自己生母的恶魔。
这个消息,对任何一所百年学府的声誉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丑闻。
学校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
第二天上午,处理结果就出来了。
校方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一则措辞严厉的声明:
鉴于新生张涛,在入学前存在严重的道德败坏及违法犯罪行为,严重违背了我校立德树人的根本宗旨,经校委会研究决定,正式取消其入学资格,并将其学籍档案退回原籍。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看守所里,彻底击垮了张涛。
他最看重的,他引以为傲的,他用我的血和泪换来的那张通往锦绣前程的入场券,在他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张废纸。
我后来听陈辉说,张涛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彻底疯了。
他像一头困兽,在小小的监室里疯狂地用头撞墙,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大学……我的前途……全没了……
拐卖妇女案,以及状元儿子虐待生母的新闻,很快通过网络发酵,引爆了全网。
张涛的照片、高考分数,和他那些被录下来的、充满恶毒和冷血的言语,被无数媒体和自媒体转载。
他从一个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一个励志的典范,一夜之间,沦为了全国闻名的恶魔之子。
他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了所有人口中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703分,现在成了他罪恶的最好注脚。
无数网友涌到那所大学的官方账号下留言,称赞校方三观正,有担当。
在审讯中,为了减刑,张涛毫无担当,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他那个已经死了多年的父亲,和还在一同关押的奶奶李桂芬。
他说自己从小就被灌输了妈妈是我们家买来的工具这种思想,他说自己还年轻,不懂法。
他试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同样是受害者的形象。
警方和检察院的人,拿着一份谅解书,来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我愿意出具谅解书,念在他是初犯,又是我的亲生儿子,法院在量刑时,或许会酌情从轻处理。
我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谅解书,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拒绝了。
几天后,在陈辉的安排下,我接受了一家主流媒体的独家专访。
在镜头前,我没有哭,也没有控诉。
我只是平静地,撩起了我的裤腿,向全国观众,展示了我脚踝上那个丑陋的、无法褪去的伤疤。
我对着镜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有些伤,在身上,可以愈合。
但有些恶,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也洗不掉。
法律会审判他应该受到的惩罚,而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我的话,通过电视和网络,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这才是对张涛最狠的报复。
我不仅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我还要让他,身败名裂,社会性死亡,永世不得翻身。
08
开庭那天,天很阴。
我穿着一身陈辉帮我买的新衣服,黑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
头发也仔细梳理过,虽然依旧枯黄,但很整洁。
我坐在了原告席上,腰杆挺得笔直。
这二十二年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有尊严的、独立的个体。
当我走进法庭时,旁听席上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他们大概很难将眼前这个冷静、肃穆的女人,同新闻里那个被铁链锁着的、瘦骨嶙峋的受害者联系在一起。
被告席上,李桂芬和张涛穿着橙色的囚服,面容憔悴,形容枯槁。
李桂芬从头到尾都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乌鸡。
而张涛,在看到我进来的那一刻,眼神剧烈地闪躲了一下,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
庭审开始。
当检察官将那些证据一一呈上,特别是在法庭上,公开播放那段我用纽扣录下的音频时,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片死寂。
老猪狗,我上了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你还想跑
你就是我们家花钱买来的一个生育工具!一个会干活的牲口!
打断你一条腿都是轻的!再不听话,另一条也给你打断!
张涛那冰冷嫌恶的声音,李桂芬那尖酸刻薄的炫耀,通过音响,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旁听席上,哗然一片。
无数道愤怒和鄙夷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被告席上的那对祖孙。
张涛的辩护律师,试图以被告人从小被灌输错误思想、年幼不懂法、并非主观恶意等理由为他辩护,甚至还荒谬地打起了亲情牌,说张涛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家。
轮到我作为受害人进行最后陈述时,我站了起来。
我没有看稿子,也没有哭泣。
我只是平静地,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叙述了我这二十二年的经历。
从被拐卖到那个村子的恐惧,到生下孩子后那一点点微弱的期望,再到希望被儿子亲手一脚踹碎后的彻底绝望。
我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但每一个听到我陈述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所掩藏的、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张涛的身上。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涛,你今年十八岁了,法律上,你是一个完全行为能力人。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你选择了当一个恶魔,那就要有下地狱的觉悟。
我的话音落下,张涛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悔罪的假象,在我的注视下,彻底崩溃。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隔着被告席的栏杆,向我痛哭流涕地磕头。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妈!求求你了!我不想坐牢啊!
法庭上一片混乱。
肃静!肃静!
法官敲响了法槌,威严的声音制止了这场闹剧。
最终判决,很快下来了。
李桂芬因拐卖妇女罪、非法拘禁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而张涛,因非法拘禁罪,且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坏,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当法官敲响法槌,宣布判决结果的那一刻,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感觉压在我身上二十二年的那座无形的大山,终于,彻底崩塌了。
窗外,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了一丝微光。
要天晴了。
09
在陈辉和警方的帮助下,我终于联系上了我失散了二十二年的家人。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听到听筒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
是……是晚晚吗我的女儿……
是妈妈的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二十二年来,我的父母从未放弃过寻找我。
他们报了警,登了寻人启事,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他们的头发,早已在无尽的思念和自责中,变得雪白。
相认的那天,在省城的公安局里,我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
父母对我充满了愧疚,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是爸妈没有保护好你。
我抱着他们早已不再挺拔的身体,摇着头,安慰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
错的是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是那个愚昧、闭塞、充满了恶意的村庄。
我回到了我阔别了二十二年的家。
那是一个干净明亮的小区,和我记忆中那个破旧的家属楼,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房间,父母一直为我保留着。
里面的一切,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书桌上,还摆着我当年最喜欢的作家的文集,书页已经泛黄。
我仿佛看到了二十二年前,那个穿着白裙子,扎着马尾辫,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林晚。
父母想让我待在家里,好好休养,由他们来照顾我的后半生。
我拒绝了。
我告诉他们,我想找回我自己。
我不想再当一个被保护、被同情的受害者。
我想把我丢失的二十二年,一点一点,亲手找回来。
我开始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学着去正视那些不堪回首的创伤,学着与那个曾经遍体鳞伤的自己和解。
我重新捡起了被我丢下了二十二年的书本。
我报名了成人高考。
每天晚上,当父母都睡下后,我会坐在书桌前,借着一盏台灯的光,疯狂地学习。
那些曾经熟悉的英语单词,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对我来说,变得无比陌生。
但我没有放弃。
因为我知道,知识,才是我挣断身上所有无形枷锁的唯一力量。
我用国家给予我的刑事案件被害人赔偿金,和一些社会爱心人士的捐款,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公益基金会。
基金会的名字,就叫晚晴。
取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之意。
这个基金会,专门用来帮助那些像我一样,被拐卖、被伤害,最终重获新生的女性,为她们提供心理疏导、法律援助和职业技能培训。
我考上了我们本地的一所师范学院,继续完成我当年未完成的学业。
毕业后,我成了一名老师。
我第一次,以一个救助者的身份,站在演讲台上,对着台下那些和我有着相似经历的姐妹们,分享我的故事。
阳光透过窗户,温暖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不再是那个被锁在柴房里的囚徒,也不是那个一心只为复仇的林晚。
我是林老师。
陈辉一直默默地在我身边,支持我,鼓励我。
他会帮我处理基金会的琐事,会在我学习到深夜时,给我送来一杯热牛奶。
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心照不宣的情愫。
但我们谁都没有说破。
有些美好的东西,顺其自然,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10
几年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备课,收到了一个来自监狱的信件。
信封上的字迹,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寄信人,是张涛。
我拆开信,平静地读了起来。
信写得很长,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悔恨和忏悔。
他说自己在监狱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每天都在反思自己的罪过。
他描述了监狱里艰苦的生活,说自己每天都在劳动改造,学习法律。
他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称呼我为亲爱的妈妈。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不是人,他是个畜生。
他希望,我能在他出狱以后,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接纳他。
他试图用这种廉价的忏悔,来唤醒我心中那早已被他亲手杀死的、所谓的母爱。
在信的末尾,他还提了一句,李桂芬因为常年有病,已经在两年前,病死在了监狱里。
我看着那封信,内心毫无波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独白。
妈妈
我的孩子,在我被拐卖到那个村庄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后来出生的那个,不过是一个继承了张家自私、冷血基因的怪物。
是一个,只会吸食我血肉的刽子手。
我拿出桌上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火焰。
我将那封信,凑到火苗上。
信纸的一角,开始卷曲,变黄,然后燃起橙红色的火焰。
我松开手,任由它在烟灰缸里,慢慢地,化为一堆黑色的灰烬。
就像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一样,烟消云散。
我没有回信。
我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张涛这个人。
他的人生,他的未来,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了。
最大的蔑视,是无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操场上,我的学生们正在嬉戏打闹,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我笑了笑,转身,整理好我的教案,走向了那间属于我的、洒满阳光的教室。
走向了属于我的、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