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别相信七月十五的我 > 第一章

密集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发出沉闷而执着的鼓点,像是某种庞大生物沉重的心跳,固执地穿透紧闭的窗户,填满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窗外,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城市的轮廓在雨帘中模糊、扭曲,仿佛正在溶解。我蜷缩在客厅那张褪色的旧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翻到一半的推理小说,墨色字迹在昏沉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寒意,这七月天不该有的湿冷,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悄缠上我的脚踝,缓慢向上攀爬。
我拉紧了身上薄薄的针织开衫,指尖冰凉。暖气片明明在角落里尽职地嗡鸣着,吐出的热气却似乎被这无孔不入的潮湿和阴冷吞噬殆尽,只留下徒劳的噪音。客厅里的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角落里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仿佛随时会流淌出什么活物。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平日里微弱得几乎忽略不计,此刻却清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规律性。
嗒…嗒…嗒…
然后,门铃声突兀地撕裂了这黏稠的雨声和钟摆声。
叮咚——
尖锐,急促,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这片被雨声浸泡的寂静。我猛地一颤,膝盖上的书滑落下去,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摊开的书页像折断的翅膀。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剧烈撞击起来,如同被重锤擂响的战鼓。
谁这种天气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除了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门铃响过之后,门外再无声息。没有脚步声离去,没有快递员公式化的有包裹的喊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仿佛刚才那声门铃不过是我的幻听。
我缓缓站起身,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那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我一步步挪向门厅,每一步都踩在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上。猫眼,那个小小的鱼眼透镜,此刻像通往另一个诡异世界的窗口。
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猫眼望出去,楼道里的感应灯亮着,发出惨白的光。光晕笼罩下,门口的地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包裹。一个深棕色、毫不起眼的牛皮纸箱,表面被雨水打湿,颜色变得更深。除此之外,空无一人。没有送件人的身影,仿佛这包裹是凭空出现,被这场冰冷的雨直接送到了我的门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脊椎,越收越紧。我犹豫了几秒,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拧动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楼道里带着湿意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激得我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迅速弯腰,将那湿漉漉的包裹捞了进来。纸箱入手,分量不轻,带着雨水特有的冰凉和沉重感。关上门,落锁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异常响亮。
我抱着箱子回到沙发旁,将它放在茶几上。纸箱表面没有任何快递单,没有寄件人信息,也没有收件人姓名。只有正中央,用一种极其工整、仿佛用尺子比划着写下的黑色印刷体字迹,清晰地写着我的名字和这个公寓的地址:
林晚
梧桐路
17号
枫林公寓
301室
每一个笔画都精准得如同机器打印,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感。这工整到刻板的字迹,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认识这种字迹。或者说,我熟悉它。那是我自己,在极度强迫自己冷静、压抑着巨大情绪时,才会写出的字迹——一种近乎偏执的、控制笔画的产物。
我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这字迹带来的熟悉感和眼前这诡异包裹的陌生感,在我脑子里激烈地碰撞、撕扯。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眩晕。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我拿起茶几上的裁纸刀。锋利的刀刃划开湿漉漉的胶带,发出嗤啦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纸箱的盖子。
一股混合着灰尘、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似无、几乎被掩盖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这气味钻进鼻腔,瞬间在我的胃里掀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强压下喉头涌起的酸水。
箱子里的东西很简单,却又简单得令人头皮发麻。
最上面,是一本硬壳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边角卷起,露出里面灰白的纸板芯。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片被时间磨蚀的空白。
笔记本下面,压着一盘老式的VHS录像带。黑色的塑料外壳,侧面贴着一条同样用那种工整到可怕的印刷体写下的标签纸,上面只有两个冰冷的字:真相。
录像带旁边,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纸。普通的白色纸张,没有任何花纹。
我的目光首先被那张便签纸牢牢吸住。它像是这诡异包裹的核心,散发着不祥的吸引力。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纸张,冰冷而粗糙。我屏住呼吸,将它拿了起来,缓缓展开。
依旧是那种工整到令人心悸的印刷体字迹,墨色浓黑,力透纸背。上面只有一行字:
别相信7月15日的我。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凿进我的眼底。
7月15日今天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椎疯狂窜升,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我猛地抬起头,视线慌乱地扫过客厅墙壁上的挂钟。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冰冷无情地显示着:
07
/
15
14:37
今天,就是7月15日!
别相信……7月15日的……我
我喃喃地重复着纸条上的字句,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倒刺,刮擦着我的喉咙。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我,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未来的我,寄来包裹,警告现在的我警告不要相信自己这逻辑本身就是一个撕裂理智的旋涡。
我的视线无法控制地移向茶几上那盘黑色的录像带。标签上那真相二字,此刻像一双嘲讽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胀痛。喉咙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异常困难。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但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原始的冲动——对那所谓真相的窥探欲,如同黑暗中伸出的鬼手,死死抓住了我。
看……还是不看
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冲向客厅角落那个积满灰尘的电视柜。柜子底层,安静地躺着一台老旧的、早已被时代淘汰的VHS录像机。这台笨重的机器是父母留下的老物件,像一个固执的时光守护者,一直没舍得扔掉。此刻,它成了连接眼前这诡异谜团的关键。
我费力地弯下腰,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才将那沉甸甸的录像机搬了出来。灰尘被惊动,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我手忙脚乱地拔掉电视后面连接着机顶盒的线缆,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变得僵硬笨拙。冰凉的金属接口滑腻腻的,好几次都没能对准录像机背后的端口。每一次失误都让我的呼吸更加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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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线缆连接成功。我颤抖着拿起那盘黑色的录像带,它的外壳冰冷刺骨,仿佛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寒铁。我盯着那真相的标签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而恐怖的仪式,然后用力将它塞进了录像机宽大的卡槽里。
咔嚓。
磁带被吞入机器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机器内部的机械结构开始运转,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如同某种沉睡的怪物被唤醒。电视屏幕上,原本的雪花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我摸索着找到遥控器,食指悬在播放键上方,微微颤抖。冰冷的塑料外壳硌着指尖。按下这个键,会发生什么那张纸条上的警告再次尖锐地刺入脑海:别相信7月15日的我!
这警告,是否也包括阻止我观看这盘所谓的真相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挣扎后,窥探欲和对未知的恐惧最终压倒了警告。我猛地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从电视喇叭里炸开,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屏幕上,那片浓稠的黑暗开始剧烈地抖动、闪烁,如同信号极其不稳定的老电影胶片。
几秒钟令人心脏骤停的噪音和闪烁后,画面猛地一跳,稳定了下来。
画面质量很差,充满了噪点和干扰条纹,色彩严重失真,泛着一种陈旧的、令人不安的黄绿色调。画面是摇晃的,剧烈地上下颠簸,伴随着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像是拍摄者正在没命地奔跑。镜头剧烈地扫过模糊不清的走廊墙壁、扭曲变形的门框、还有一闪而过的、印着抽象图案的地毯一角……
这个场景!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这歪斜的视角,这急促晃动的画面,这印着鸢尾花图案的地毯——我认得!这是枫林公寓三楼的公共走廊!就在我家门外!
镜头猛地向前一扑,似乎拍摄者狠狠撞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画面剧烈地上下晃动,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紧接着,镜头似乎被勉强稳住,对准了前方。画面里出现了一扇熟悉的、深棕色的防盗门。门牌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个数字301,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那是……我的家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头顶迅速蔓延到脚底。我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那个奔跑的、被追杀的、正冲向我家门的人……是谁
镜头再次剧烈地晃动起来,拍摄者似乎极度恐惧,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画面猛地定格在拍摄者回头的瞬间。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清晰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那张脸……
是我!
屏幕里的我,头发凌乱地贴在满是冷汗的额头上,脸色惨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嘴唇因为恐惧而褪去了所有血色,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那双眼睛,那双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无数次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收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某种……来自后方、正在急速逼近的恐怖之物!
不……不可能……
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呢喃。血液似乎彻底冻结了,四肢冰冷麻木。我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张属于我的脸,胃部剧烈地痉挛抽搐,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镜头猛地转回前方,对准了那扇深棕色的301房门。屏幕里的我疯狂地扑到门前,一只手在剧烈地颤抖,徒劳地、绝望地拍打着冰冷的门板。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抓着那部正在拍摄的手机——原来这就是视角的来源!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而绝望的拍门声,通过电视喇叭清晰地传出来,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与我胸腔里几乎要爆裂的心跳声重合。屏幕里的我一边疯狂拍门,一边发出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尖叫:
开门!林晚!开门啊!是我!快开门!求求你!它来了!它就在后面!它要来了!!!
那声音!那分明是我自己的声音!只是被极致的恐惧撕扯得完全变了调,尖锐、扭曲、歇斯底里,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
就在这绝望的嘶喊声中,镜头猛地再次剧烈晃动!屏幕里的我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后方狠狠地拽住,整个人被拖得向后倒去!手机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视角天旋地转,混乱地扫过惨白的天花板吊灯、晃动的走廊壁灯、最后重重地摔落在地毯上,镜头歪斜着定格。
画面变成了一个低角度的仰视。
镜头前方不远处,是那扇紧闭的、深棕色的301防盗门,门牌号301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冰冷的眼睛。而镜头斜上方,只能看到一截穿着深色裤子、沾着可疑暗色污渍的小腿,和一只穿着廉价硬底皮鞋的脚。那只脚正一步步,沉重地、带着碾压一切的压迫感,朝着镜头——朝着那个仰面摔倒在地的我——逼近!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沉重的阴影缓缓地、充满恶意地探入了镜头边缘。那是一柄巨大的、沾满暗红色粘稠污渍的铁锤!锤头粗糙冰冷,在昏黄的走廊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幽光。它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着,高高举起,充满了原始而暴虐的力量感。
不!不要!求你……
屏幕里传来我微弱、破碎、濒死的呜咽。
铁锤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撕裂空气的沉闷风声,朝着镜头——朝着屏幕里那个我的头部——狠狠砸落!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钝响,通过电视喇叭被放大,如同重锤直接砸在了我的头骨上!整个客厅仿佛都随着这声音震动了一下。
画面剧烈地抖动、模糊,充斥着雪花点和扭曲的色块。在画面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在那片混乱的噪点旋涡中心,屏幕里那个躺在地上、头部遭受重创的我,竟极其诡异地,猛地将头转向了镜头!
那张布满血污、因剧痛和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突然定格。沾血的嘴角,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理和人类生理极限的角度,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拉扯开一个弧度!
一个纯粹由肌肉牵动、毫无任何温度、毫无任何人类情感的笑容!冰冷、空洞、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和恶意!那双涣散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屏幕,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此刻坐在沙发上、目睹这一切的我!
然后,画面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滋啦……
电视屏幕再次被无尽的雪花点和嘈杂的电流噪音所占据,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衰弱的嘶鸣。
我僵在沙发上,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和温度,冰冷得像一具石膏雕塑。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临死前的诡异笑容,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不可磨灭地烙印在意识的最深处。
它……在对我笑
屏幕里的我,在被铁锤砸死前的最后一刻,对着镜头,对着此时此刻坐在这里观看录像的我,露出了那个冰冷、嘲弄、非人的笑容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一股灼热的腥甜死死堵住。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冲击着喉咙,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剧烈的干呕,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痉挛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冷。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包裹着我,深入骨髓。恐惧不再是情绪,它变成了一种有形的、粘稠的物质,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将我牢牢地钉死在这张沙发上,动弹不得。
录像机还在发出低沉的运转声,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点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跳跃,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如同来自地狱的窃窃私语。这声音持续不断地刺激着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一个冰冷的、沾着血的指套,反复刮擦着裸露的神经末梢。
关掉……必须关掉它……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从混沌的恐惧中挣扎出来。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滚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钻心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但也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醒。我手脚并用地爬到电视柜前,手指哆嗦着,几乎握不住那个同样冰冷的遥控器。
啪!
屏幕终于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那令人发疯的电流噪音消失了,但客厅里并没有因此恢复平静。我的耳鸣声尖锐地响起,嗡嗡作响,盖过了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我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电视柜,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视线茫然地扫过面前茶几上那个打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棕色包裹。笔记本……那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
纸条警告我不要相信今天的我,录像带展示了我的死亡。那这本染血的日记……它会告诉我什么未来的我,或者说,寄出包裹的那个我,想让我看到什么
强烈的矛盾撕扯着我。理智在尖叫着远离它,远离这个包裹里的一切!但另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力量驱使着我。我需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将我彻底拖入深渊!
我伸出手,指尖冰冷而僵硬,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触碰到了那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封面是硬的,带着一种陈旧的、皮革般的触感,但边缘已经磨损得非常厉害,露出底下灰白的纤维层。当我的手指接触到封面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指尖窜了上来——冰冷、粘腻,仿佛触摸的不是纸张,而是某种凝固的、失去活力的生命体。
翻开封面。
内页是泛黄的横线纸,纸张很厚实,但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发毛。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同样是用那种极其工整、如同印刷体般的黑色字迹书写。但那字迹的工整之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僵硬感,仿佛写字的人正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每一笔都刻进了纸里。
7月12日,雨。
它开始了。我知道它在看着我。从眼角余光里,从镜子的反光里,从任何能反射影像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有着和我一样的轮廓。但我知道,那不是我。它在模仿我,但它模仿得……很拙劣。它的笑容……不对。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同受惊的飞鸟,仓惶地扫过客厅。目光最终定格在玄关处那面穿衣镜上。镜子里映出客厅的一角,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蜷缩在电视柜旁。是我吗那影子……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心脏骤然一缩。我强迫自己低下头,继续看下去,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7月13日,阴。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今天在厨房倒水,眼角的余光清楚地看到它就在我身后,镜子里!它站在我身后,几乎贴着我!它甚至……在学着我的动作!我猛地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但镜子里的它,在我回头的一瞬间,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它只是……停止了模仿。它还在那里,我能感觉到。它在等我放松警惕。
7月14日,晴转多云。绝望。
我明白了。它不是我。它是……另一个‘我’。一个从错误的时间线上剥离出来的碎片一个失败的复制品我不知道。但它想要取代我。它想要我的身份,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它想成为‘林晚’!它认为它才是真的!它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和……怨恨!它在等待时机。它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一个能让我彻底消失、而它无缝取代的时机……我知道它很快就要动手了。它已经不耐烦了。
7月15日……
字迹在这里猛地一顿。一个巨大的墨点洇开在纸上,像一滴凝固的黑色血泪。紧接着,字迹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化。之前那种强行控制的工整荡然无存,笔迹变得极其潦草、狂乱,笔画扭曲变形,仿佛写字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者极度的恐惧,手已经完全失控。墨迹深深浅浅,时而力透纸背,时而虚弱得几乎断掉。
它来了!它就在门外!我能听到它的脚步声!它在模仿我的声音!它在敲门!它在叫我的名字!‘林晚,开门啊!’
它在骗我!它在骗我开门!!!
不要相信它!不要相信7月15日的它!不要相信7月15日的任何‘我’!记住!记住!它不是我!它是假的!它是来取代我的!!!
它进来了!天啊它怎么……钥匙!它怎么会有钥匙!不!!!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不!!!被拉得极长,笔锋狂乱地拖出一道长长的、撕裂般的墨痕,直直地划到纸页边缘,仿佛写字的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走,或者……被某种东西狠狠扼住了喉咙。
日记本从我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我浑身冰冷,如同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窟。日记里描述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的毒液,顺着我的眼睛、我的指尖,疯狂地注入我的血管,瞬间流遍全身。
镜子里……模仿的影子……另一个我……取代……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录像带里被砸死的我,日记里被另一个我入侵并取代的恐惧……还有那张警告字条:别相信7月15日的我……
难道……寄来包裹的那个我,已经……不是我了那个写下日记、最终被另一个我破门而入的我……已经……死了被取代了而现在坐在这个房间里的我……是谁是那个日记里恐惧的真我还是……那个日记里描述的、已经成功取代了真我的假我或者……还有别的
混乱!彻底的混乱!自我认知的根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我是谁我是什么这具躯壳里的意识,到底是哪一个林晚
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撕裂感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同受惊的野兽,带着最后一丝求证的本能,投向玄关处那面唯一的镜子!
镜子离我有五六步远。客厅昏暗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镜中模糊的影像:一个蜷缩在电视柜旁的轮廓,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
我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影像也回望着我,眼神空洞,表情僵硬。
一秒……两秒……
就在我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镜子里,那个属于我的倒影,那双空洞的眼睛,极其轻微、极其迅速地……眨动了一下!
不是我的意识控制!不是同步的动作!那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属于镜中倒影的眨眼!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和呼吸!我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头皮发麻,如同有亿万只冰凉的蚂蚁在瞬间爬满了全身!时间仿佛凝固了,世界只剩下镜子里那个眨了一下眼、此刻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冰冷观察和一丝……嘲弄的眼神,静静回望着我的自己。
呃……
一声极度惊恐的抽气声卡在我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我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僵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死死地与镜中的我对视。它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空洞,不再是僵硬。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冰冷的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还有一种……捕猎者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般的残酷耐心。
它知道!它知道我在看它!它甚至……在享受我的恐惧!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晰、平稳、极有规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声音来自……防盗门。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逆流,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坠回脚底。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在胸腔里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待回应。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无比熟悉、无比清晰、如同照镜子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林晚的疲惫和慵懒,透过厚重的防盗门,清晰地传入了死寂的客厅:
开门啊,林晚。是我。外面雨好大,忘带钥匙了……
那声音顿了顿,语气自然得令人心胆俱裂。
开门啊,我才是真的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