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秀芹睁开眼时,正听见唢呐声。
不是她出嫁时那支破落的喇叭,是真正的铜唢呐,吹得震天响,红绸子在风里飘得像团火。她穿着身灰布褂子,站在挤满人的院子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高粱面窝窝头。
新娘子来咯!有人喊。
秀芹顺着人群的缝隙往前挤,看见李云龙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胸前别着朵大红花,正乐呵呵地给人递烟。他身边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姑娘,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亮闪闪的,不是她。
心猛地被攥紧,像被手榴弹的引线勒住。秀芹这才想起,她死在平安县城的城楼上,被李云龙亲手炸碎的。可眼前这场景——院子里的喜字,乡亲们的笑脸,还有李云龙脸上那她从未见过的柔和,都在说一个事:他娶新媳妇了。
那是田医生,城里来的大学生,救过团长的命呢。旁边两个妇女嘀咕,你看人家,细皮嫩肉的,哪像咱们这粗人。
田医生田雨秀芹想起李云龙养伤时,通讯员小战士提过一嘴,说有个女医生对团长照顾得周到。那时她只笑,说咱老李是福将,到哪都有人疼。
没想到,是这样的疼。
拜堂的鞭炮响了,李云龙牵着田雨的手,对着毛主席的画像鞠躬。他腰板挺得笔直,嘴角的笑藏不住,连那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疤,都像是柔和了些。
秀芹看着那只牵着田雨的手——那是握过枪、挥过刀、也曾在她受伤时笨拙地给她包扎的手。此刻,那只手轻轻托着田雨的手腕,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官的声音像针,扎得秀芹耳朵疼。她转身挤出人群,后背撞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赵刚。
同志,你没事吧赵刚扶了她一把,眼镜片后的眼睛透着温和。
秀芹认得他,李云龙的老搭档,文质彬彬的,总爱劝老李少喝酒。她摇摇头,想说没事,喉咙却像被高粱壳堵住,发不出声。
赵刚看她盯着新房的方向,叹了口气:你是赵家峪来的吧秀芹同志,节哀。
秀芹猛地抬头,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他知道她是谁!他知道她死了!那李云龙呢他知道她在这儿吗他看见她,会想起平安县城那声巨响吗
团长他……赵刚欲言又止,他心里苦,只是不说。
苦秀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要是苦,能笑得那么欢能娶新媳妇她在城楼上喊的那句李云龙,你开炮啊,是让他活着,可不是让他忘了她,娶别的女人!
唢呐又响了,这次吹的是《百鸟朝凤》,欢快得刺耳。秀芹抹掉眼泪,攥紧拳头往村外走。脚下的路还是土路,跟赵家峪的一样,可她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秀芹在村外的破庙里蹲了三天。
白天听着村里的热闹,晚上就着月光啃干窝窝头。她想不通,老天爷让她活过来,就是为了看李云龙娶媳妇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没了她,他过得更好
第四天清晨,她被饿醒了,揣着仅有的几个铜板,往镇上走。路过团部炊事班时,闻到了大馒头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哎,那位同志,你找谁一个系着白围裙的炊事兵探出头。
秀芹指了指蒸笼:俺……俺想买两个馒头。
买啥买,进来吃!炊事兵是个热心肠,掀开门帘让她进,看你面生,是新来的
秀芹含糊地点点头,接过热乎乎的馒头,咬了一大口。白面馒头,暄软得很,比她在家蒸的玉米面饼子好吃一百倍。可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嘴里,又咸又涩。
李云龙以前总说,等革命胜利了,天天让她吃白面馒头,管够。现在胜利了,馒头有了,吃馒头的人,却不是她了。
秀芹同志
秀芹猛地抬头,嘴里的馒头差点噎住。李云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正瞪着她。他褂子上的红绸子没了,头发有些乱,眼里带着血丝,像是没睡好。
四目相对,空气都冻住了。秀芹看见他眼里的震惊,像看到了鬼。也是,谁能想到,被自己亲手炸死的媳妇,会活生生地站在这儿,还啃着他们团的馒头。
你……你是人是鬼李云龙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以前总别着枪。
炊事兵懵了:团长,这是……
出去!李云龙吼道。
炊事兵吓得赶紧跑了。灶房里只剩下他们俩,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响,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俺是人。秀芹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声音哑得厉害,俺没死。
李云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碰她,又猛地缩回去,像是怕烫着。不可能!他吼道,平安县城都炸平了,你怎么可能活着
俺被老乡救了。秀芹低下头,声音小了些,炸城那天,俺被气浪掀到城墙根,昏过去了。后来被个放羊的老汉捡回去,养了大半年才醒。这是她三天想出来的谎,半真半假。
2
李云龙盯着她的额头——那里有块新长的疤,是被炮弹碎片划的。他又看她的手,虎口处有个老茧,是常年握锄头磨的。是她,真的是她。
你咋不早来他的声音突然软了,带着点委屈,像个受了气的孩子。
俺……秀芹说不出话。她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平安县城没了,赵家峪的乡亲们没了,她一个人,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不知道该往哪落。直到听说李云龙在这儿,她才像找到了根,跋山涉水地找来。
可来了,看到的就是他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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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余温烤得人难受。李云龙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擦擦。
秀芹接过来,上面有股烟草味,是他的。她擦了擦脸,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团长,屋里找你呢。田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怯生生的甜。
秀芹抬头,看见田雨站在门口,穿着件月白色的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看见秀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的笑:这位是
李云龙的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说:哦,这是……这是赵家峪的秀芹同志,以前……以前帮过咱们。
秀芹同志你好,我是田雨。田雨走过来,想跟她握手,眼里的好奇藏不住。
秀芹没伸手,只是看着李云龙。他不敢看她,眼神飘到灶台上的铁锅上,像个做错事的兵。
俺走了。秀芹站起身,往门口走。路过田雨身边时,她闻到一股雪花膏的香味,跟她身上的汗味、土腥味,是两个世界。
秀芹同志!李云龙喊住她。
秀芹没回头,拉开门帘,走进刺眼的阳光里。她听见身后田雨问她是谁啊,听见李云龙含糊地说一个老乡。
老乡。原来,她在他心里,已经只是个老乡了。
秀芹在镇上找了个活,给地主家看孩子。活不重,管吃管住,就是夜里总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一醒就想起平安县城,想起那声震耳欲聋的炮响。
她知道李云龙和田雨住在哪——就在团部后面的小院里,红砖墙,黑木门,门口种着两株月季,是田雨从城里带来的花苗。
有次去河边洗衣服,她看见田雨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给李云龙缝衣服。阳光落在她白净的手上,绣花针穿来穿去,像在跳舞。李云龙就坐在旁边,叼着烟袋,看着她笑,时不时伸手替她挡挡风吹乱的线。
秀芹赶紧低下头,用力捶打手里的衣服,肥皂水溅了一脸。她也给李云龙缝过衣服,针脚大得像蜈蚣,线还总跑偏。他那时总笑她:秀芹啊,你这针线活,还不如俺打绑腿利索。可他还是天天穿,穿到破了洞,还舍不得扔。
秀芹姐,你也来洗衣服啊
秀芹抬头,是赵刚的媳妇冯楠,也是个城里来的学生,说话温温柔柔的。她点点头,没说话。
冯楠挨着她蹲下,轻声说:那天……对不起,田雨她年纪小,不懂事。
秀芹摇摇头:不关她的事。
老李他……冯楠叹了口气,他这阵子总失眠,夜里常坐起来,对着墙发呆。有次我起夜,听见他在院子里喊你的名字。
秀芹的手猛地停住,衣服滑进水里。
他心里有你,真的。冯楠看着她,只是他这人,嘴硬,好面子,不肯承认。娶田雨,一半是组织上劝,一半……是想逼着自己往前走。
往前走就是忘了过去秀芹捞起衣服,拧得水哗哗响。
俺明白。她低声说,俺不会再去打扰他了。
可命运偏要开玩笑。没过几天,团里拉练,李云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伤了腿,住进了卫生队。
秀芹听说时,正在给孩子喂奶。她手一抖,奶水洒了孩子一脖子。地主婆骂了她两句,她没听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样了
那天晚上,她揣着攒下的两个鸡蛋,偷偷溜进卫生队。病房里灯还亮着,田雨正给李云龙削苹果,削得歪歪扭扭的,李云龙在旁边笑:你这手艺,还不如俺用刺刀刮的。
就你能。田雨嗔怪地看他一眼,把苹果递过去。
李云龙没接,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脸通红。田雨赶紧给他拍背,眼里满是心疼。
秀芹站在窗外,像被冻住了。那两个鸡蛋在怀里焐得发烫,烫得她心口疼。她转身想走,却撞见了赵刚。
来了赵刚低声问。
秀芹点点头,把鸡蛋塞给他:给团长补补。
进去看看吧。赵刚说,他刚才还念叨你做的鸡蛋羹。
秀芹摇摇头:不了,俺走了。
她刚走出两步,就听见病房里李云龙喊:赵刚!是不是秀芹来了让她进来!
秀芹的脚像被钉住了。赵刚推了她一把:去吧。
她硬着头皮走进病房,田雨看见她,脸色白了白,站起身:秀芹同志来了。
李云龙靠在床头,脸色蜡黄,看见她,眼睛亮了些:你咋来了坐。
秀芹没坐,也没看田雨,只盯着李云龙的腿:听说你摔了,俺……俺来看看。
没事,小伤。李云龙笑了笑,想下床,被田雨按住:医生说要静养。
屋里的空气像凝固了,田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说: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就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俩。李云龙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秀芹,对不住。
秀芹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俺不要你说对不住!俺就想知道,平安县城那天,你开炮的时候,心里疼不疼
李云龙的脸瞬间白了,手紧紧抓住床单,指节泛白。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说:疼。疼得像被剜了心。
那你现在……秀芹看着他,忘了疼了
没忘。他抬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清楚,忘不了。可日子得过啊,仗打完了,总不能天天抱着回忆过。他顿了顿,田雨是个好姑娘,温柔,识字,能照顾俺。俺们……合适。
合适两个字,像两记耳光,扇在秀芹脸上。她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是,她是好,比俺好一百倍。俺不识字,不会削苹果,连缝衣服都缝不好。俺就是个农村妇女,配不上你李团长。
秀芹,你别这么说……
俺走了。秀芹打断他,祝你和……田医生,好好过日子。
她转身就走,没再回头。走到门口,撞见田雨,手里端着药碗。田雨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秀芹走出卫生队,夜风吹得人发冷。她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像被炸开的城墙,什么都没剩下。
秋收的时候,地主家的高粱熟了,红得像火。秀芹跟着长工们去地里割高粱,镰刀挥得又快又狠,像是在跟谁较劲。
她听说,李云龙和田雨请了婚假,去青岛度蜜月了。赵刚说,田雨想去看海,李云龙就陪她去了。
青岛好啊,有洋楼,有轮船,还有大饭店。长工们议论,咱们团长这下可享着福了。
秀芹不说话,只是埋头割高粱。高粱叶子割破了手,渗出血珠,她浑然不觉。她想起以前,李云龙在赵家峪养伤,她给他熬高粱粥,他总说:秀芹啊,这粥比城里的大鱼大肉还香。
那时的他,多容易满足。
割到地头时,看见赵刚站在田埂上,穿着军装,像是刚从团部来。
3
秀芹同志。赵刚递给她个布包,这是老李让我给你的。
秀芹打开,里面是件新做的蓝布褂子,还有一双布鞋,针脚细密,是田雨的手艺。
他说……让你别太苦了自己。赵刚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秀芹把布包系紧,扔回给他:俺不要。让田医生自己留着吧。
秀芹!赵刚急了,你这是干啥老李他……
赵政委,秀芹看着他,眼里没泪,只有一片空,俺跟他,早就完了。从他开炮那天起,就完了。现在他娶了新媳妇,俺们更没关系了。这东西,你拿回去,告诉他,秀芹谢谢他的好意,以后各走各的路,谁也别惦记谁。
赵刚看着她,叹了口气,捡起布包,摇着头走了。
秀芹重新拿起镰刀,刚要割,却看见远处跑来个通讯员,边跑边喊:赵政委!不好了!团长他们坐的船遇到国民党特务,交火了!
秀芹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跟着赵刚往镇上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李云龙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到了码头,看见好多士兵围着艘船,枪声已经停了。赵刚抓住个战士问:团长呢
团长没事!就是田医生……田医生为了掩护团长,中了一枪!
秀芹冲进船舱,看见李云龙抱着田雨,浑身是血,眼睛红得像要吃人。田雨躺在他怀里,脸色惨白,胸口的血染红了月白色的褂子。
雨儿!雨儿你挺住!医生!医生在哪李云龙嘶吼着,声音都劈了。
秀芹站在门口,手脚冰凉。她看见田雨的手垂着,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高粱饴——那是秀芹上次去看李云龙时,给田雨的,说这糖甜,能败火。
田雨最终没救活。她被抬下船的时候,李云龙像傻了一样,直挺挺地站着,眼神空洞,谁叫他都没反应。
秀芹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冯楠的话。他不是忘了疼,是把疼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夜里,秀芹坐在河边,看着水里的月亮。她想起田雨那双拿绣花针的手,想起她给李云龙削苹果的样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秀芹。
她回头,看见李云龙站在身后,头发乱得像草,胡子也没刮,比刚从平安县下来时还要狼狈。
坐。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
河风吹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秀芹往旁边挪了挪,没说话。
她走了。李云龙望着水面,像在跟月亮说话,到死都攥着你给的糖,说……说谢谢你。
秀芹的眼圈红了。那个总带着礼貌微笑的城里姑娘,到最后都没恨过她。
俺不该来。秀芹低声说,俺不来,或许……
跟你没关系。李云龙打断她,是俺没护住她。就像……就像没护住你一样。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像卸下了千斤担子,肩膀都垮了。秀芹看着他颤抖的手,那只握惯了枪的手,此刻连根烟都夹不住。
平安县城那天,俺对着城墙喊‘开炮’,心里想的是,秀芹你得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俺也得把你找回来。李云龙的声音发颤,后来听说你没了,俺觉得这辈子都完了。田雨出现的时候,俺以为……以为能重新活一次,可到头来,还是俺害了她。
你没害她。秀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是这世道,不太平。
李云龙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总替俺说话。当年在赵家峪,你替俺挡过子弹;现在……你还替俺宽心。秀芹,俺李云龙何德何能……
因为俺是秀芹。她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是那个想跟你过踏实日子,想给你生娃,想看着你平平安安的秀芹。
月亮躲进云里,河面上暗了下来。李云龙忽然抓住她的手,滚烫的眼泪掉在她手背上。
秀芹,俺对不住你,对不住田雨……
别说了。秀芹反握住他的手,那只手粗糙、有力,带着她熟悉的温度,日子还得过。你是团长,手底下那么多兵等着你,不能垮。
李云龙没说话,只是攥着她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第二天,田雨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李云龙穿着军装,胸前别着白花,腰杆挺得笔直,却没人敢看他的眼睛。秀芹站在最后面,看着那抔黄土盖住棺材,心里空落落的。
俺要走了。葬礼结束后,秀芹对赵刚说。
去哪赵刚问。
不知道。秀芹笑了笑,天下这么大,总有俺能去的地方。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伤心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赵刚叹了口气:老李他……
他是个好团长,就是命苦。秀芹说,麻烦你多照看他,让他少喝点酒,按时吃饭。
她没去见李云龙,只是托赵刚给他带了样东西——是她连夜做的一双布鞋,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的,跟当年给她做的那双一样。
秀芹背着简单的包袱,走出村子时,听见了部队集合的号声,嘹亮得很。她回头望了一眼团部的方向,那里有她爱过的人,有她的伤疤,也有她的牵挂。
风吹过田野,高粱穗子沙沙作响,红得像火。秀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她不知道前路在哪,但她知道,活着就有希望。就像这高粱,被风雨打了,被炮火炸了,来年春天,照样能生根发芽,长得密密麻麻,把大地铺成一片红。
许多年后,有人在一个偏远的村庄见过秀芹。她嫁给了一个老实的庄稼汉,生了两个娃,日子过得平淡却踏实。村里的人说,她偶尔会望着东北的方向发呆,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红绸子——没人知道那是哪来的,只知道那是她从年轻时就带在身上的东西。
而李云龙呢听说他后来打了很多胜仗,成了赫赫有名的将军。只是他再也没娶过媳妇,身边总放着一双针脚歪扭的布鞋,和半块用锡纸包着的高粱饴。
有人问他,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什么。
他总是沉默很久,然后望着窗外,轻声说:没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风吹过,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吹唢呐,红绸子飘啊飘,飘回了那个热闹的院子,飘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飘回了两个人最初相遇的地方——那时,他是来村里休整的团长,她是送水的村姑,四目相对,眼里只有清澈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