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凶植 > 第一章

他们以为埋葬的是我的尸体,却不知,我的灵魂寄生在了那盆刺死我的龙爪槐上。
我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昔日的爱巢里,以一株植物的姿态,欣赏着他们日复一日的恐慌,等待着亲手将他们拖入地狱。
【1】
意识回笼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我最熟悉的松脂与湿润泥土的气息。
我死了。
这个认知清晰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维。
最后的记忆,是我最爱的丈夫顾衍,用我最得意的盆栽作品——那盆被我命名为龙爪探海的龙爪槐,用那根我亲手雕琢、状如龙爪的锐利枯枝,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
我甚至还记得他脸上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不是激情杀人后的惊恐,不是失手误杀的悔恨,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冰冷的、带着一丝快意的残忍。
他说:林静,别怪我,你的艺术太烧钱了,而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全新的开始用我的命和我的钱
我奋力想睁开眼,想嘶吼,想质问,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我的视野一片怪异,像是透过无数细小的缝隙在观察这个世界,高高在上,又带着植物特有的、静默的广角。
我看到了我的尸体,就倒在工作室的地板上,鲜血从心口汩汩流出,浸润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而我,正被摆放在尸体旁边的红木几案上。
我,成了那盆龙爪槐。
我的意识,我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盆亲手养育了十年,最终却夺走我生命的植物里。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水分从根系缓缓向上输送,能感觉到工作室里微弱的气流拂过我的每一片叶子。我甚至能看到顾衍,我那情深义重的丈夫,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现场。
他戴上手套,用抹布擦拭着我身上那根作为凶器的枝干,将上面的血迹和他的指纹擦得一干二净。然后,他将我的尸体拖拽着,伪造出被钝器击打头部的假象,又翻箱倒柜,制造出入室抢劫的场景。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冷静得可怕,仿佛排练了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他脱掉手套,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我妻子……她……她出事了!就在我们家!快来人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惊慌,逼真到如果我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会被他这影帝级别的演技所蒙骗。
电话挂断,他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审视。他走到我的尸体旁,蹲下身,眼中没有半分爱意,只有对一件物品的估价。
林静啊林静,你这双摆弄盆景的手倒是巧,可惜,脑子太笨了。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的保险金,你的遗产,足够我和微微过上好日子了。你就安心地去吧,你的那些宝贝盆栽,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微微
白微
我最好的闺蜜,我最信任的妹妹,那个一口一个静姐,说要跟我学一辈子盆景艺术的女孩
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化作无形的惊雷,在我的意识里炸开。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盆中的泥土簌簌作响。
顾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我所在的这盆龙爪槐。
他的目光与我无形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他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一片肥厚的叶子。
怎么死了都不安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威胁,林静,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盆不会说话的植物。我能让你『活』,也能让你彻底枯死。给我安分点,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连盆带土,一起扔进焚化炉。
冰冷的恶意顺着他的指尖传来,让我如坠冰窟。
我猛然意识到,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他知道我的灵魂没有消散,他知道我在这盆栽里!
不,这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可他那笃定的眼神,那充满威胁的话语,又让我不得不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
顾衍的脸上再次堆满了悲伤,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警告一只不听话的宠物。然后,他快步跑去开门,用他那副悲痛欲绝的腔调,迎向了即将到来的警察。
而我,只能以一株植物的形态,静静地立在这片血泊之中,眼睁睁看着凶手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出天衣无缝的戏码。
无尽的怨恨与冰冷的绝望,像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灵魂。
顾衍,白微。
我一笔一划地,在心里刻下了这两个名字。
只要我还在,只要这盆龙爪槐还存在于世,我发誓,我会让你们的全新开始,变成一场永无宁日的噩梦。
【2】
警察很快拉起了警戒线,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同事们叫他陈队,陈默。
他沉默寡言,但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
顾衍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自己如何回家,如何发现惨剧,每一个细节都编造得天衣无缝。他说自己下午一直在公司开会,有几十个同事可以作证。
我妻子是个盆景艺术家,平时很少与人结怨,唯一的爱好就是侍弄这些花花草草……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为了点钱就下此毒手……
他说着,还假惺惺地走到我面前,用一种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着我这盆龙爪槐。
这是静静最得意的作品,她说这盆龙爪槐有灵性,是她的心头肉……
陈默的视线顺着他的话,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目光很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探究。他绕着我走了两圈,最后,视线定格在那根作为凶器的枝干上。
这根树枝很特别。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看起来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边缘非常锋利。
顾衍的心跳明显漏了一拍,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悲伤地说:是的,这是盆景的一种技艺,叫做『舍利干』,是静静亲手做的。她说,这能让盆景更具苍古之美。谁能想到,这竟成了……
他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陈默没有安慰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法医说:重点检查死者心口的伤口,和这根树枝的形态做比对。
法医点头,开始工作。
而我,则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陈默身上。我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不好骗。他身上有一种不被情绪左右的冷静,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正准备剖开顾衍伪装的外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进来。
静姐!
是白微。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脸上挂着泪痕,看起来比顾衍还要悲痛。她踉跄着扑到我的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
静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是谁这么狠心啊!你醒醒啊!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真相,我一定会被她此刻的真情流露所打动。
顾衍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拥入怀中,轻声安慰:微微,别太难过了,你要保重身体……
两人相拥而泣,在众人眼中,一个是痛失爱妻的丈夫,一个是痛失挚友的妹妹。多么感人肺腑的画面。
可是在我的视角里,我却清晰地看到,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顾衍的手,正充满安抚意味地,在白微的后背上缓缓摩挲。而白微埋在他怀里的脸上,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得意的微笑。
我的叶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细微的动静,再次吸引了陈默的注意。
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他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一盆室内盆栽,会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抖动得如此厉害。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我叶子的瞬间,我集中了全部的怨念与恨意,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传递了过去。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触电般缩回了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看我。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惊疑。
陈队,怎么了旁边的小警察问。
陈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他绕到我的另一侧,视线越过我的枝叶,正好看到顾衍和白微那短暂而隐秘的对视。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信息——安抚、警告,以及共享秘密的默契。
这一切,都被陈默尽收眼底。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到,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调查在继续,法医的初步结论出来了:死者死于心脏被锐器刺穿,与这盆龙爪槐的枝干形状高度吻合。死亡时间大概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
而顾衍提供的完美不在场证明,恰好覆盖了整个时间段。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一场失败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顾衍和白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放松。
只有陈默,在所有人都准备收队的时候,又一次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静静地站着,看了我许久。
你说,植物真的有灵性吗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旁边的小警察挠挠头:陈队,您说什么呢
陈默没有理他,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真的有,那它一定看到了全部的真相。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从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承诺。
顾衍,白微,你们的表演,或许能骗过所有人,但你们骗不过他,更骗不过我。
这场复仇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3】
我的葬礼办得风光而体面。
顾衍为我挑选了最贵的墓地,举办了最隆重的仪式。在葬礼上,他念着我亲手为他写的情书,讲述着我们之间那些甜蜜的过往,泣不成声。
林静,你是我此生的挚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你走了,我的世界也塌了……
台下,亲朋好友们无不为之动容,纷纷上前安慰这个可怜的男人。
而我,作为他口中的挚爱,却被他当成一件普通的装饰品,摆放在灵堂最显眼的位置。
我冷冷地看着这场由我的血肉和生命堆砌起来的盛大演出,心中没有悲伤,只有彻骨的寒意。
白微则以我最好妹妹的身份,全程陪伴在顾衍身边,她穿着黑色的丧服,脸色苍白,眼神哀戚,时不时用手帕擦拭着眼角,将一个悲痛欲绝的闺蜜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宾客散尽后,灵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前一秒还悲痛得站不稳的顾衍,瞬间直起了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哪还有半分悲伤。
累死我了。他扯了扯领带,语气里满是厌烦,总算结束了。
白微立刻体贴地走上前,为他捏着肩膀,声音娇媚入骨:衍哥,辛苦你了。不过,你的演技真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那当然。顾衍得意地一笑,反手将她揽入怀中,手指不规矩地在她腰间游走,不这样,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我有多爱那个女人
那……你爱过她吗白微仰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顾衍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不屑的冷笑:爱或许吧。我爱她的钱,爱她能为我提供一个安逸的创作环境,更爱她那份愚蠢的、无条件的信任。但人嘛,总是会腻的。尤其是她那副永远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对几根破树枝比对我还上心的样子,我早就受够了!
他顿了顿,低头在白微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还是你最好,微微,你才是我想要的女人,热情、奔放,懂得享受生活。
白微娇笑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可不想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
快了,宝贝。顾衍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等她的保险金和遗产一到手,我们就去国外,买个小岛,过我们神仙般的日子。至于这里的一切,就让它随着林静那个蠢女人一起埋进土里吧。
他们就在我的灵堂里,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地亲吻,规划着他们用我的生命换来的未来。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岩浆之中,灼热的恨意几乎要将我整个意识焚烧殆尽。
我想要尖叫,想要冲过去撕碎他们虚伪的面具!
嗡——
灵堂里的水晶吊灯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像是接触不良。
正在亲热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猛地分开。
怎么回事白微有些惊慌地四下张望。
估计是线路老化了吧。顾衍皱了皱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眼神却下意识地飘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疑虑。
我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
我不能暴露自己。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一击毙命之前,我必须忍耐。我要让他们在最放松、最得意的时候,感受到最深沉的恐惧。
灯光闪烁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
你看,没事了。顾衍强作镇定地笑了笑,但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白微还是有些害怕,她紧紧抓住顾衍的胳膊,声音发颤:衍哥,我……我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林静她……她会不会……
胡说什么!顾衍厉声打断了她,像是在呵斥她,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人死如灯灭!她已经变成一捧骨灰了!别自己吓自己!
他嘴上说得强硬,却不敢再在这里多待一秒,拉着白微匆匆离开了灵堂。
他们走后,空旷的灵堂里只剩下我。
我静静地立在黑暗中,感受着体内那股因为极致愤怒而觉醒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
刚才的灯光闪烁,就是我的杰作。
虽然还很微弱,但这是一个开始。
顾衍,白微,你们以为结束了吗不,这只是开始。你们的恐惧,就是我最好的养料。我会一点一点,吸食你们的恐惧,壮大我的力量,直到有一天,我能亲手把你们拉进我所在的地狱。
葬礼之后,顾衍将我搬回了家,就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用他的话说,这是为了睹物思人,向所有人展示他的深情。
实际上,我知道,他是为了监视我。
他依然怀疑我的灵魂还在这盆栽里,他要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确保我不会兴风作浪。
多么可笑。他亲手将我变成了这副模样,现在又反过来恐惧我。
很快,我的巨额保险金和所有遗产都到了顾衍的账上。他一夜之间,从一个靠妻子养活的、郁郁不得志的建筑师,变成了身价不菲的富豪。
而白微,也迫不及待地,以为了方便照顾悲伤的顾大哥为由,光明正大地搬进了我和顾衍的家。
她睡我的床,用我的梳妆台,穿我没来得及穿的新衣服,甚至,她还想动我的那些盆栽。
衍哥,这些盆栽占地方,看着也晦气,不如都处理掉吧一天,她依偎在顾衍怀里,指着满园的盆景,娇声说道。
顾衍正在喝着我珍藏的红酒,闻言,他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我视若珍宝的作品,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处理掉太可惜了。林静的这些盆景,每一盆都价值不菲。我准备办个遗作展,还能再捞一笔。
他的算盘打得真响,连我死后的价值都要榨取得一干二净。
白微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客厅里的我身上。
那……这盆呢她指着我,这盆是凶器,留在这里,总觉得不吉利。
她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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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听到白微的话,顾衍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放下酒杯,走到我面前,目光阴沉地审视着我。
这盆,谁也不能动。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决,我要亲眼看着它。
白微不解地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衍哥,为什么呀看着它,你不会想起林静吗不会觉得害怕吗
害怕顾衍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复杂的、扭曲的情绪,我就是要看着它。我倒想看看,她一个死人,一株破植物,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挑衅,像是在对我宣战。
我知道,他在试探我。他在用这种方式,逼我露出马脚。
我选择了沉默。我将所有的力量都收敛回核心,像一棵真正的植物一样,静默无声。我的叶片纹丝不动,我的枝干沉静如铁。
顾衍盯了我很久,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对白微说:别想那么多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不过是巧合罢了。
然而,从那天起,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频繁和警惕。
而我,也开始了我的反击。
我发现,我的力量并非只能制造一些物理上的小动静。当我将意识高度集中时,我能影响到周围的磁场,甚至……能影响到人的情绪和梦境。
尤其是在夜晚,当他们睡在我的卧室里,与我只有一墙之隔时,我的力量会变得更强。
第一个崩溃的,是白微。
她开始做噩梦。
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尖叫中惊醒,脸色惨白,大汗淋漓。
我梦到林静了!她抱着顾衍,浑身发抖,她就站在床边,浑身是血地看着我!她说她好冷,要拉我一起下去陪她!
是她!一定是她回来了!
顾衍一开始还耐心地安慰她,说她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但很快,他也开始失眠了。
我将顾衍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画面,一点一点地投射进他的潜意识里。我让他听到我死前那声绝望的质问,让他看到我心口那个血淋淋的窟窿,让他闻到那股永远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眼窝深陷,黑眼圈浓重,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他们开始频繁地争吵。
都怪你!非要把那盆鬼东西放在客厅里!现在好了,我们谁都别想睡个安稳觉!白微尖叫着,将一个枕头狠狠砸向顾衍。
顾衍一把推开她,双眼布满血丝,怒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吗!不看着它,我怕她不知道会搞出什么鬼!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我败事有余顾衍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出谋划策的!是谁帮你处理掉那些证据的!没有我,你现在说不定已经在牢里了!
闭嘴!
啪的一声脆响,顾衍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白微的脸上。
白微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而我,在客厅里,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真好。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全新开始吗
互相猜忌,互相折磨。
别急,这还只是开胃小菜。
他们的恐慌和争吵,像最顶级的肥料,滋养着我的怨恨,让我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
我不再满足于制造噩梦。
一天晚上,当他们再次激烈争吵后,白微哭着跑进了浴室。
顾衍则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最后,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凶狠地盯着我。
是你,对不对他咬牙切齿地问,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我没有回应。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一根枝条,用力地想要折断它。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我的全身,那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
但我忍住了。我不能让他得逞。
就在他的力量即将折断我枝干的瞬间,我将积蓄已久的力量猛地爆发了出来!
砰!
浴室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白微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声!
顾衍浑身一震,猛地松开手,冲向了浴室。
他撞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也倒吸一口凉气。
浴室镜子,那面巨大的、被擦得锃亮的镜子,毫无征兆地碎了。
无数的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炸开,其中一块划过了白微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而更让他们恐惧的是,在破碎的镜面上,用口红的颜色写着一个鲜红的字——
死。
那一刻,整个别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白微的尖叫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她指着镜子,又指着我所在的方向,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衍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灰般的颜色。
他终于确信,我回来了。
我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回来了。
恐惧如同无孔不入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因为这次爆发,又上了一个台阶。
我甚至能,短暂地,影响到实体了。
我看着镜子上那个鲜红的死字,那是我用白微放在洗手台上的口红写成的。
很好。
游戏,升级了。
【5】
镜子事件之后,顾衍和白微彻底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他们请来了好几拨所谓的大师、神棍,在家里做法、驱邪。然而,那些人拿着罗盘,烧着符纸,一通装神弄鬼,除了从顾衍那里骗走大笔的钱财,没有丝毫作用。
反而,我能感觉到那些符纸燃烧的能量,对我来说,就像是微不足道的暖风,甚至还能被我吸收,转化为我自己的力量。
这让他们更加恐惧了。
他们开始相信,纠缠他们的,不是一般的怨灵,而是我这个化身凶植的厉鬼。
白微彻底不敢在这个家里住了,她每天都吵着要搬走,要出国。
顾衍,我们走吧!把房子卖了,把这些盆栽都烧了!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她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她几乎是在哀求。
但顾衍拒绝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他有一种病态的直觉,他觉得只要他还被我看着,我就不会立刻下死手。可一旦他想逃跑,想摧毁我,我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一种源于凶手对被害者最深刻的了解。他知道我有多恨他,也知道我的性格,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的复仇,一定会像我生前修剪盆景一样,精准、耐心,且致命。
于是,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留下来,日夜被我折磨,精神濒临崩溃。
逃走,又怕会招致更可怕的报复。
这种无处可逃的绝望,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紧张。他们不再有心情享受用我的命换来的奢华生活,每天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而在这期间,陈默一直没有放弃调查。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始终在暗中观察着他的猎物。
他好几次以补充调查为由,来到我们家。每一次,他都会在客厅里站很久,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最终,总会落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在找线索,也在感受着这个房子里诡异的氛围。
我决定,要给他一点提示。
那天,陈默又来了。顾衍和白微强打着精神应付他。
陈默的目光落在了白微脸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白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白微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衍,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玻璃划到了。
是吗陈默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听说,你们家的浴室镜子前几天碎了
顾衍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陈警官,这是我们的私事,好像和案子无关吧
顾先生,死者生前与你们关系密切,你们现在的生活状态,也属于我们调查的一部分。陈默不卑不亢地回应,目光却像
X
光一样,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描。
就在这时,我行动了。
我调动起所有的力量,集中在白微戴在手腕上的那串昂贵的翡翠手链上。
那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啪嗒一声轻响。
手链的搭扣,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翠绿色的手链顺着她光滑的手腕滑落,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白微惊呼一声,慌忙弯腰去捡。
而陈默的目光,却在她弯腰的瞬间陡然变得锐利!
因为手链滑落,白微的衣袖向上缩起,露出了她手腕内侧一小片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烫伤疤痕。
那伤疤的形状很特别,像是一个小小的、扭曲的……S形。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知道他认出来了!
那个S形的烫伤,是我工作室里一把特制的、用来给舍利干塑形的微型烙铁留下的!那把烙铁是我专门定制的,独一无二!
案发当天,现场的勘查报告里,并没有发现这把烙铁。顾衍处理得很干净。
但是现在,这个痕迹,出现在了白微的手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案发时,白微不仅在场,还很有可能与凶手发生过近距离的接触,甚至……就是凶手之一!
白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暴露,她惊慌失措地拉下袖子,脸色惨白如纸。
顾衍的反应更快,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白微和陈默之间,强笑道:微微她笨手笨脚的,前几天烧水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
这个解释,苍白而无力。
陈默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白微,又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顾衍,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身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惊疑,而是多了一丝了然。
仿佛在说:原来是你。
他站起身,礼貌地告辞:今天就到这里,打扰了。
顾衍和白微如蒙大赦,几乎是把他推出了门外。
门关上的瞬间,顾衍回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白微,压低了声音怒吼:你这个蠢货!我不是让你把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东西都处理掉了吗!这个烫伤是怎么回事!
白微吓得浑身发抖,哭着说:我……我也不知道,那天现场太乱了,我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那把烙铁……我以为只是红了一下,没想到会留下疤……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顾衍气急败坏,扬手就想再打她。
而我,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冰冷的快意。
陈默,我已经把刀递到了你的手上。
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剖开他们腐烂的内在了。
而我,也该为我的复仇,准备最后的舞台了。
【6】
陈默的怀疑,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顾衍和白微的心里。
他们知道,警察已经盯上他们了。再这样下去,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
顾衍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们必须处理掉这些盆栽,尤其是这一盆!他指着我,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然后,我们立刻出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白微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对对对!烧了它!把它们全都烧了!一了百了!
他们终于下定决心,要摧毁我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
顾衍的盆景遗作展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他联系了一家知名的画廊,准备将我生前所有的心血之作,进行一次公开的拍卖和展览。
这本是他敛财的最后一步棋。
但现在,这成了他毁灭证据的最好掩护。
他对外宣称,为了表达对亡妻的哀思,他决定在展览的最后一天,将妻子最心爱的作品,也就是我这盆龙爪探海,当众焚烧,让她最爱的灵物随她而去。
这个噱头十足的决定,立刻引起了媒体和艺术圈的轰动。
有人赞扬他情深义重,也有人惋惜一件艺术品的毁灭。但无论如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场即将到来的展览上。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就是万众瞩目。
我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揭开他们的画皮,让他们身败名裂,让他们从云端,狠狠地摔进地狱!
展览开幕那天,画廊里人头攒动。
我被放置在展厅最中央的位置,罩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里,周围拉着天鹅绒围栏。聚光灯从上方打下来,将我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照得清晰可见。
我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在我面前驻足、欣赏、赞叹。
不愧是林静大师的作品,充满了禅意和生命力。
这根『舍利干』做得真是鬼斧神工,苍劲有力,太美了。
听说这盆最后要烧掉太可惜了!顾先生真是太爱他妻子了。
听着这些议论,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顾衍和白微作为主人,穿着得体的礼服,穿梭在人群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谦逊,接受着众人的安慰和赞美。
他们的眼中,却隐藏着即将解脱的兴奋和期待。
他们以为,烧掉我,就能烧掉所有的罪孽和恐惧。
真是天真。
陈默也来了。
他没有穿警服,只穿着一身便衣,像一个普通的参观者,混在人群中。
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一幅名贵的画作上停留,而是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隔着玻璃罩,静静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磁场,与这个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又像一个即将入场的猎手。
我将一股微弱的、带着善意的意念,传递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能接收到多少,但我希望他能明白,今晚,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刻。
陈默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出手,轻轻地,将手掌贴在了冰冷的玻璃罩上,正对着我的方向。
那一刻,我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不是那种灼烧灵魂的恨意,也不是那种冰冷刺骨的怨念,而是一种……被理解的平静。
他,是我的盟友。
夜色渐深,展览即将进入最后的环节。
顾衍走上了临时搭建的讲台,手中拿着麦克风。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感谢大家今晚能来参加我妻子林静的遗作展。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展厅,静静虽然离开了我们,但她的艺术,她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他开始深情地回忆我们的过往,说到动情处,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台下,许多人都被他感动了。白微站在台下,也配合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多么完美的一场戏。
为了让静静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也为了让她最心爱的作品能够永远陪伴她,我决定……顾衍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高亢而悲壮,将这盆『龙爪探海』,付之一炬!让它的灵魂,去天堂与我的爱妻重逢!
话音落下,工作人员抬上了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装满了木炭和助燃剂。
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举起了手机,准备记录下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顾衍走下台,亲手打开了我身上的玻璃罩。
在玻璃罩被移开的瞬间,我能感觉到,我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空气开始变得粘稠而冰冷。
顾衍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支点燃的火把,他的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疯狂和解脱。
去死吧!林静!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听得一清二楚。
他高高举起火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火焰的光芒映照在他扭曲的脸上,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就是现在!
我将积蓄了几个月的所有怨恨、愤怒、不甘,在这一瞬间彻底引爆!
【7】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来自任何人,而是通过画廊的音响系统猛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声音空洞、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是我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我用我强大的精神力,干扰了整个画廊的电路系统,将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播放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什么声音闹鬼了吗
顾衍高举着火把,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这个声音,他化成灰都认得!
不……不可能……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像一只受惊的困兽。
而这,仅仅是开始。
顾衍,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我的声音,再次通过音响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惨叫,而是一句清晰的、带着泣血的质问。
那是我生前的声音,温柔,清亮,但此刻,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啊!白微尖叫一声,吓得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宾客们彻底炸开了锅,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整个展厅乱成一团。
鬼!真的有鬼!
是林静!是林静的鬼魂回来了!
顾衍握着火把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我,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是你!是你搞的鬼!我就知道是你!他嘶吼着,理智彻底被恐惧吞噬,我要烧死你!我现在就烧死你!
他咆哮着,举着火把,疯了一样地向我冲来!
就在他即将把火把扔到我身上的瞬间——
砰!
展厅所有的灯,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展厅中央那面巨大的、用来投影作品介绍的白色幕布突然亮了起来。
上面没有作品介绍,而是像老旧的电影胶片一样,开始播放一段断断续续的、无声的黑白影像。
影像的视角很奇怪,正是从我这里,以一盆盆栽的视角拍摄的。
画面里是我的工作室。
我穿着家居服,背对着镜头,正在专注地修剪一盆松柏。
然后,顾衍走了进来。
他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了我。
在黑暗中,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画面吸引,停止了尖叫和奔跑,死寂的展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画面里的顾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在我耳边低语着什么。
然后,他缓缓松开我,走到了我,也就是这盆龙爪探海的旁边。
他的脸上,温柔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他举起了我。
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
下一秒,镜头对准了我的脸。
那张脸上,写满了震惊,不解,和被最爱之人背叛的无尽痛苦。
然后,画面猛地向前一刺!
噗嗤——
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被我通过音响,清晰地、立体地,送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影像在这一刻定格。
定格在我倒下的身影和顾衍那张沾染着鲜血的、冷酷而满足的脸上。
死寂。
整个展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懂了。
这不是什么艺术影像,这是……一场谋杀的重现!
不……不是我……这不是真的!顾衍扔掉火把,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嘶吼,是假的!都是假的!
而瘫软在地的白微,在看到这一幕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是他!是他杀的!她指着顾衍,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是他杀了林静!是他逼我帮他处理现场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林静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她语无伦次,将所有的罪行,都抖了出来。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展厅的灯光,重新亮起。
刺目的光线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顾衍和白微那两张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也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的,以陈默为首的一众警察。
陈默的手中,拿着一副冰冷的手铐。
他的声音,像最终的审判,在空旷的展厅里响起。
顾衍,白微,你们被捕了。
【8】
真相大白于天下。
顾衍和白微的心理防线在确凿的证据(我投射的影像)和巨大的恐惧面前,不堪一击。他们很快就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顾衍早已厌倦了我这种平淡如水、一心只有艺术的生活。他渴望激情和财富,而年轻貌美、同样野心勃勃的白微,便成了他的同谋。
他们觊觎我的财产已经很久了。白微利用我对她的信任,摸清了我所有的资产和保险情况。而顾衍,则策划了这场看似天衣无缝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他之所以选择用我这盆龙爪槐作为凶器,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我的心血之作,用我最爱的东西杀死我,能带给他一种变态的、扭曲的快感。
而白微手上的烫伤,也得到了解释。案发时,她负责望风和处理一些细微的痕迹。慌乱之中,她不小心碰倒了桌上那把还在预热的微型烙铁,烫伤了自己。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成为自己死亡现场的唯一目击证人。
法庭上,他们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衍因为是主谋和直接行凶者,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白微作为从犯,也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宣判的那天,我作为关键证物,被存放在法院的证物室里。我通过一丝与外界的微弱联系,听到了最终的结果。
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狂喜和激动。
我的心中,一片平静。
仿佛一场持续了数月的高烧,终于退去。灼烧我灵魂的恨意,也随着那一声法槌的落下,渐渐消散。
仇,报了。
罪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存在的意义,似乎也已经完成了。
我能感觉到,禁锢着我灵魂的那股强大的执念,正在慢慢变淡。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和飘忽,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也好。
这样,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在被送回物证仓库之前,陈默来看了我一次。
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证物室里,站了很久。
他走到我面前,摘掉了手套,用指腹,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的一片叶子。
没有了恨意的加持,我无法再传递出那种冰冷的寒意。他感受到的,应该只是一株普通植物的、温润的触感。
林静。他轻声开口,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发生的一切。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
但不管怎样,谢谢你。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告诉了我真相。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类似于敬畏的情绪。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安息了。
说完,他对我,对一盆盆栽,微微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证物室。
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感觉到,最后一丝牵绊,也断了。
我的意识,如同一缕青烟,开始缓缓上升,脱离这副禁锢了我太久的植物躯壳。
我看到我的身体,那盆龙爪槐,在我意识离开的瞬间,那根作为凶器的、狰狞锐利的龙爪,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根部断裂,掉落在地,摔成了几截枯木。
仿佛,它所承载的怨念和使命,已经终结。
而我,则越来越轻,越来越高,穿过墙壁,穿过屋顶,飘向了无尽的苍穹。
【9】
我的灵魂飘荡在城市上空,像一个透明的幽灵,俯瞰着下方的人间百态。
我看到了顾衍被执行死刑的新闻。画面里,他面如死灰,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和冷酷残忍。
我看到了白微在监狱里度日如年的生活。她剪掉了长发,穿着囚服,眼神空洞麻木,曾经的美貌和野心,都化为了尘埃。
我看到了我的亲人和朋友们,在得知真相后的震惊与悲痛。他们来到我的墓前,献上鲜花,诉说着对我的思念。
我还看到了陈默。
他破了案,立了功,但他似乎并没有太多喜悦。他变得更加沉默,时常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有一次,我跟着他,看到他去了一个偏远的苗圃。
那个苗圃的主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陈默和他聊了很久,最后,从老人那里,买下了一株小小的,刚发出嫩芽的龙爪槐树苗。
他把树苗带回了家,没有种在院子里,而是找了一个朴素的陶盆,小心翼翼地把它栽了进去。
他把它放在窗台上,每天给它浇水,晒太阳。
他的动作很笨拙,远不如我专业。但他很认真,很专注。
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忽然明白,那场惊世骇俗的凶植复仇案,在他心里,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他或许永远无法对人言说他所见证的诡异,但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纪念,来敬畏。
他在敬畏生命,敬畏那些无法用逻辑解释的爱与恨的力量。
看着那盆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我心中最后的一丝执念,也彻底烟消云散。
恨,已经得到了清算。
爱,也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
我该走了。
我的灵魂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深爱过,也曾深恨过的世界。
然后,我转身,向着更高、更远、更光明的地方飘去。
再见了,顾衍,白微。地狱是你们应得的归宿。
再见了,陈默。愿你一生平安。
再见了,我曾珍爱过的满园春色。
再见了,林静。
【10】
当我以为自己将要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时,一股温柔的力量将我包裹。
我的意识坠入了一片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光芒之中。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
我不再是那盆被怨恨扭曲的龙爪槐,也不再是飘忽不定的孤魂。
我感觉到了……根。
我感觉到了我的根,深深地扎入脚下肥沃的土地里,汲取着大地的力量。我感觉到了我的枝干,在向上、向着天空自由地伸展。我感觉到了成千上万的叶片,在风中欢快地歌唱,尽情地进行着光合作用。
我成了一棵树。
一棵真正的、自由的、生长在天地之间的树。
没有了花盆的禁锢,没有了人世的恩怨。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在我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鸟儿在我的枝头筑巢,小鹿在我的树下休憩。
我能听到风的声音,雨的声音,万物生长的声音。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而磅礴的生命体验。
我不再执着于林静这个名字,也不再回想那些血腥的过往。
我就是我。
是森林的一部分,是自然的一部分,是生命循环中,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一百年。
有一天,一群探险者闯入了这片鲜有人至的森林。
他们在我巨大的树冠下停下脚步,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天哪,好大一棵龙爪槐!
你们看它的形态,简直就像一件天然的艺术品!
队伍里,一个年轻的女孩拿出画板,开始对着我写生。她的眼神,专注而虔诚,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我自己。
我看着她,微风拂过,我的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对她微笑。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对着我巨大的树冠,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真美。她轻声说。
我用一阵更温柔的风,回应了她。
那一刻,我知道,我真正地获得了重生。
不是在凶器里,不是在仇恨里。
而是在阳光下,在风雨中,在生生不息的自然里。
我的故事,结束了。
而一棵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