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我推下高楼,以为能掩盖一切罪恶。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体成了地狱的容器,装满了所有被他们残害的冤魂。
现在,我们一起回来,讨还血债。
【1】
我重生了,在霸凌我的校花乔雅的生日派对上。
香槟塔折射着迷离的光,衣香鬓影间,乔雅像个众星捧月的公主。她是今天的主角,而我,是她钦点的余兴节目。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他们逼我喝下一整瓶烈酒,把我打扮成小丑的模样,拍下无数羞辱的照片发到校园墙。那是我坠入深渊的开始,无休止的欺凌,直到我被他们从废弃的教学楼顶推下。
冰冷的风刮过耳畔,身体失重的感觉,我至今记忆犹新。
可现在,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不,不只是我。
我的脑海里,拥挤着好几个尖利、怨毒的声音。
是她!乔雅!这个贱人,她把我关在体育器材室,看着我哮喘发作活活憋死!
还有那个张昊!他把我拖进厕所,打断了我的腿,就因为我看了他女朋友一眼!
陈曼那个长舌妇,她造谣我援助交际,逼得我跳了河……
这些声音,属于那些和我一样,被乔雅和她的团伙欺凌至死的冤魂。我们一同被困在死亡的瞬间,又一同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塞回了我这具十六岁的身体里。
我的身体,成了他们的复仇容器。
林默,发什么呆呢乔雅的声音甜得发腻,她端着一杯酒,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眼里的轻蔑和恶意毫不掩饰,今天我生日,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等着看我的好戏。
我抬起头,对上她漂亮的眼睛。
在他们惊愕的注视下,我没有像上一世那样瑟缩发抖,反而微微一笑。我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递了过去。
乔雅,生日快乐。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礼物。
乔雅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纸人。
那纸人穿着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公主裙,梳着一样的发型,甚至连脸上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它被做得栩栩如生,眉眼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派对上的音乐仿佛停滞了一瞬。
一个跟班的女生尖叫起来:天啊,好晦气!生日送纸人,林默你是不是疯了
乔雅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盒子摔在地上。林默!你什么意思!
我弯下腰,温柔地捡起那个纸人,用指尖抚平它裙摆的褶皱,轻声说:别怕,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看着乔雅,笑容越发灿烂: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叫『替身偶』。据说,它可以替主人承受一切灾祸和病痛……当然了,也能分享一切。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包括,死亡。
乔雅的瞳孔骤然紧缩。
我将纸人小心翼翼地放回她手中,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背,冰冷得像一块刚从停尸间拿出来的寒冰。
收好哦,千万别弄丢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乔雅那双淬了毒的眼睛。
走出奢华的别墅,晚风吹起我的头发。我脑海里的声音兴奋地尖叫起来。
对!就是这样!吓死她!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我要她死!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别急。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们,一个一个来。
【2】
复仇的第一个目标,是陈曼。
她是乔雅最忠实的走狗,一张嘴比淬了毒的刀子还利。上一世,关于我被包养、精神不正常、偷东西的谣言,全都出自她口。她享受着将别人踩在脚下,看他人在流言蜚语中痛苦挣扎的快感。
那个因她而死的女孩,在我脑中哭诉着,她的声音充满了泡沫破裂般的绝望:我只是……只是穷了点,我拼命打工,她就说我出去卖……我妈信了,打了我一顿,把我锁在家里,我就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轻声安抚她,她的舌头,我会帮你拔掉。
我们家是开纸扎铺的,爷爷是远近闻名的纸扎匠人。这项手艺传到我父亲这辈,已经没什么人信了,只当是门赚死人钱的生意。可爷爷偷偷教过我,我们扎的,不只是给死人看的玩意儿,更是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媒介。
放学后,我把自己关在老宅的工作间里。
空气中弥漫着竹篾和纸浆的清香。我点上一炷安魂香,脑海里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那个跳河女孩微弱的哭泣。
我闭上眼,用心感受她的怨与恨。
然后,我动了手。
我没有用纸,而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材料——泡过尸水的糯米纸。这种纸极阴,最容易承载咒怨。我将它反复捶打,塑成一条鲜红的、还在微微颤动的舌头。
舌根处,我用朱砂画上了一道噤声符。
最后,我将陈曼的一根头发缠在了纸舌的根部。那是今天上课时,我趁她不备,从她椅子上捡来的。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我将那条纸舌头悄悄塞进了陈曼的书包夹层里。
第二天,好戏开场了。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让同学起来轮流朗读课文。轮到陈曼时,她像往常一样得意洋洋地站起来。
《蜀道难》,噫吁嚱……
她刚开了个头,声音就卡住了,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全班同学都看向她。
陈曼的脸涨得通红,她使劲清了清嗓子,想继续往下读,可嘴巴张得老大,却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呃……啊……危乎……高哉……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像砂纸在摩擦玻璃。
陈曼,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老师关切地问。
陈曼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拼命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越急,喉咙里的声音就越古怪,最后,她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坐了下去。
一整天,陈曼都成了哑巴。
不,比哑巴更可怕。她能发出声音,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噪音。到了下午,情况变得更加诡异。
她想说给我一杯水,说出口的却是我是一条狗。
她想骂人,嘴里发出的却是汪汪的狗叫。
恐慌彻底攫住了她。她发疯似的冲出教室,跑向医务室。我们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她那变了调的、惊恐的尖叫。
我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转着笔。
脑海里,跳河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快:谢谢你……
我没有回应。
这点折磨,怎么够呢
我要的,是她众叛亲离,被所有人当成疯子,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中,体验我们曾体验过的一切。
放学时,我看到陈曼的父母来接她。她哭着想向父母解释,可嘴里说出的,却是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母亲的脸色从担忧变成震惊,最后变成愤怒和羞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陈曼脸上。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
我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陈曼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嘴里还在徒劳地发出汪汪的叫声。
真可怜。
可是,当她用最恶毒的语言,把另一个女孩逼上绝路时,她又何曾有过一丝怜悯
我转身,融入黄昏的人流中。
下一个,张昊。那个喜欢用拳头解决一切的暴力狂。
我仿佛已经能听到,他骨头碎裂的声音了。
【3】
张昊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人高马大,性格暴躁。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一身蛮力。被他打断腿的那个男生,在我脑中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只是个书呆子,他把我堵在墙角,一脚一脚地踹我的膝盖,听着骨头碎掉的声音,他还在笑……
别怕,我告诉他,他会尝到百倍的痛苦。
对付张昊,我用的是另一种纸扎——刑偶。
这是爷爷严令禁止我触碰的东西,因为它过于阴损,有伤天和。但我现在,早已不在乎什么天和了。
我找来一张画着张昊全身像的照片,贴在一具用柳条扎成的骨架上。柳枝通阴,最能引魂。接着,我用黑狗血混合朱砂,在纸人身上画满了代表伤与痛的符咒。
每一个符咒,都对应着一处关节,一处要害。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用针刺破指尖,将血滴在头发上,然后,将这根头发,绑在了纸人的脖子上。
以我之血为引,以我之身为桥,将所有怨念,渡给张昊。
来吧,我对着脑海中的声音低语,把他曾经施加给你们的痛苦,都还给他。
无数怨恨的意念,顺着我的血,涌入那具小小的纸人。纸人无风自动,发出一阵咔咔的脆响,仿佛骨骼在被一寸寸折断。
第二天,是学校的篮球联赛。张昊作为王牌,万众瞩目。
比赛开始,他像一头猛兽,无人能挡。带球、过人、上篮,动作行云流水。乔雅和一群女生在场边为他尖叫。
我坐在观众席的最高处,无人注意的角落,怀里抱着那个用黑布包裹的刑偶。
张昊高高跃起,准备来一个势大力沉的灌篮。
就在他身体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我伸出手,用一根淬了清漆的竹针,狠狠刺向纸人的右膝。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整个体育馆。
张昊在半空中,身体诡异地一扭,然后像一块石头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抱着自己的右膝,在地上痛苦地翻滚,额头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队医和教练立刻冲了上去,可检查了半天,却发现他的膝盖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红肿都没有。
张昊,你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教练试图扶他起来。
可张昊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刚一动,就发出更惨烈的嚎叫:别碰我!疼!好疼啊!
那种疼痛,是看不见的,摸不着的,却又真实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我坐在高处,冷漠地看着他。然后,我拿出竹针,对准了纸人的左肩,刺下。
啊!我的肩膀!我的肩膀也断了!张昊的哀嚎声再次响起,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踩烂了的虾米。
接下来,是手腕、脚踝、肋骨……
我每刺一下,张昊就会在球场中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诉说着一处新的骨折。
整个体育馆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呆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们面前,被无形的酷刑一寸寸摧毁。
乔雅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恐的惨白。她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张昊,又下意识地朝观众席望来。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快意。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她的心脏。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最终,张昊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抬了出去。他还在不停地尖叫,说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身体,在折断他的骨头。
医生给他做了最全面的检查,CT、核磁共振,结果显示,他身体好得不能再好,连一丝软组织挫伤都没有。
他被当成了癔症,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脑中那个被打断腿的男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解脱:他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复仇的快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可在这快感之下,却有一股更深沉的冰冷。
脑海里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复仇的成功而平息,反而变得更加亢奋和贪婪。
杀了他!杀了他!
不够!远远不够!我要他们神魂俱灭!
一个最清晰,也最怨毒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那是我之前从未分辨出来的,一个陌生的女声,她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林默,你做得很好。但是,还不够。乔雅才是主谋,我们不能放过她。听我的,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过了其他所有鬼魂。
我皱了皱眉,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重要的是,我是帮你的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乔雅为什么那么恨你,从你一转学过来,就处处针对你吗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我和乔雅,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的霸凌,来得毫无缘由,却又狠毒至极。
为什么
那个声音幽幽地说: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被她亲手害死的人。她不是第一个,你,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是谁
她叫……萧柔。是乔雅曾经最好的朋友。
随着这个名字被说出,一段不属于我的、血淋淋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入了我的大脑。
那是在一艘私人游艇上,奢华的派对,年轻的男女。乔雅和另一个女孩,萧柔,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争吵中,乔雅失手将萧柔推下了海。
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伪造了萧柔失足落水的假象,乔雅的父母动用权势,将一切压了下去。
而我,林默,一个无辜的转校生,仅仅因为眉眼间有几分像那个死去的萧柔,就成了乔雅的眼中钉,成了她用来掩盖内心恐惧和罪恶的替代品。她要通过折磨我,来证明自己没有错,来告诉自己,那个萧柔是懦弱的,是活该被欺负的。
现在,你明白了吗萧柔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她怕你,她恨你这张脸。所以,我们要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她自己的脸,她的骄傲,她的一切!
听我的,林默。我知道一种最恶毒的纸扎术,叫做『画皮』。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把她的脸,画到另一张纸上。而她自己的脸,会慢慢腐烂,剥落,直到变成一具无脸的枯骨!
萧柔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她描绘的复仇蓝图,精准地踩在了我最痛的神经上。
我被霸凌,被羞辱,被推下高楼。
陈曼和张昊的下场,只是开胃菜。乔雅,这个罪恶的源头,必须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是,我的内心深处,却升起一丝不安。萧柔的恨,太纯粹、太黑暗了,甚至让我这个复仇者都感到心惊。她不只是想要复仇,她想要的是彻底的毁灭。
你在犹豫什么萧柔的声音变得冰冷,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死的吗忘了她在你坠楼时,那轻蔑的笑声了吗还是说,你享受和我们这些鬼魂共用一个身体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毒刺,扎进我的心里。
是的,我不想。我不想永远被这些怨念和仇恨填满。我想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身体,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完成他们的复仇,让他们安息。
好。我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告诉我,怎么做。
萧柔满意地笑了起来。
而我没有注意到,在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手腕上那道重生后出现的,形似符咒的红色印记,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妖异得如同滴血。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乔雅的反击,也即将来临。她不是陈曼和张昊那种蠢货,她已经开始怀疑,并且,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寻找对抗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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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乔雅的反击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直接。
她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有告诉老师和家长。她知道,这些常规的手段,对付不了我这种非正常的存在。
她直接找到了我们家的纸扎铺。
那天下午,我正在店里帮父亲整理货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了门口。乔雅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戴着墨镜,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摘下墨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有平日的傲慢,而是充满了戒备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惧。
林老板,她没有看我,而是直接对我父亲说,我听说,您是这里手艺最好的纸扎匠人
我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人,一辈子与纸打交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点头:小姐,您有什么需要
我最近……总是睡不好,做噩梦。乔雅的声音有些发紧,听人说,可能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请您帮忙,做个纸人,替我挡挡灾。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警告。
我站在一旁,心里冷笑。她果然开始行动了。她想用我家的手艺,来对付我。真是可笑。
父亲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当是来了大生意,热情地介绍起来:没问题,替身挡灾的纸人我们经常做。您需要提供生辰八字,还有一根头发或者指甲……
不用那么麻烦。乔雅打断他,目光直直地射向我,就让她给我扎。
她指着我,语气不容置疑。
父亲愣住了:小默她……她还只是学徒,手艺不精,怕是……
我就要她。乔雅的声音冷了下来,钱不是问题。
说罢,她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拍在柜台上。
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却走了出来,平静地看着乔雅:好,我帮你扎。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乔雅,你以为找到了破局的方法吗你太天真了。你这是亲自把自己的命门,送到了我的手上。
跟我来吧。我领着乔雅,穿过店铺,走向后院那个阴森的工作间。她的跟班想跟进来,被我拦在了门外。
扎纸人,最忌阳气过重,闲人免进。
工作间里,光线昏暗,四壁挂满了各式各样表情诡异的纸人。乔雅一进来,就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脸色更加苍白。
坐。我指了指屋子中央的一张椅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绕着她,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乔雅报出了一串数字。
我拿出纸笔,一边记录,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你最近,是不是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你尤其是在照镜子的时候。
乔雅的身体猛地一僵。
是不是觉得,镜子里的人,越来越不像你了皮肤开始松弛,眼睛里出现血丝,嘴角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怎么知道!她失声叫道,声音里带着惊恐。
我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因为,那是我做的。
乔雅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一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想怎么样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把你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点一点,从你骨头上剥下来。就像你,把我从教学楼上推下去一样。
是你!果然是你!乔雅尖叫起来,恐惧让她暂时忘记了伪装,林默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直起身,冷冷地看着她,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不再理会她的咒骂,开始动手扎纸人。
这一次,我没有用糯米纸,也没有用柳条。我用的是爷爷珍藏多年,用来扎镇物的桃木屑和金箔纸。
萧柔的声音在我脑中疯狂地尖叫:不要用这个!林默!用我教你的『画皮』术!毁了她的脸!
我没有理她。
萧柔的恨意太过霸道,太过纯粹,我已经开始隐隐感觉到,她的目的或许并不只是复仇那么简单。她似乎在引诱我走向一条更黑暗、更无法回头的路。
我不能完全被她控制。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完成这场复仇。
桃木驱邪,金箔镇煞。
我要扎的不是害人的刑偶,而是一个锁魂偶。
我要把乔雅的魂,锁在这个纸人里。让她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衰败,腐烂,却无能为力。让她尝尽无尽的孤独和绝望。
这,才是对她这种自诩为公主的人最恶毒的惩罚。
我手下的动作飞快,一个与乔雅一模一样的纸人很快就初具雏形。
就在我准备点上眼睛,完成最后一步开光时,异变突生。
工作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在乔雅父亲惊慌的阻拦下,闯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中的纸人,脸色大变:孽障!竟敢用『锁魂术』害人!还不快住手!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我就扔了过来。
乔雅看到来人,脸上瞬间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张天师!救我!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她竟然还请了帮手。
那张符箓在半空中自燃,化作一道金光,直冲我的面门。
我下意识地想躲,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从我体内爆发出来,萧柔尖利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一个江湖骗子也敢放肆!给我破!
我看到自己的手上黑气缭绕,猛地迎向了那道金光。
轰!
一声闷响,金光和黑气在空中相撞,瞬间炸开。巨大的气浪将屋子里的纸人、工具掀得七零八落。
我被震得连连后退,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那个张天师更是狼狈,他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喷出一口鲜血,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身体里……不止一个!他指着我,声音颤抖,好强的怨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乔雅也吓傻了,她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我稳住身形,眼神冰冷。萧柔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她刚才那一瞬间,几乎完全夺取了我身体的控制权。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我看着乔雅,一步步向她走去。
张天师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乔雅身前,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八卦镜:妖孽!我劝你速速回头,否则必遭天谴,魂飞魄散!
萧柔在我脑中冷笑:天谴我们早就被天谴过了!现在,轮到他们了!
她再次催动力量,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吞噬,身体里的怨气和杀意达到了顶峰。
我不想杀人。我的目的只是复仇,不是滥杀无辜。
萧柔!住手!我在心里呐喊。
晚了!萧柔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今天,他们都得死!
黑气从我身体里狂涌而出,瞬间将整个工作间笼罩。
那个张天师的八卦镜,在黑气的侵蚀下,发出了滋滋的声响,镜面寸寸碎裂。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眼中只剩下绝望。
乔雅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就在我即将被萧柔完全控制,痛下杀手的时候,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够了。
是爷爷。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根平平无奇的戒尺,脸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只说了两个字,我体内那股即将暴走的黑气,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连一直在我脑中叫嚣的萧柔,也瞬间安静了。
仿佛,有一股更强大,更不容置疑的力量,镇压了所有。
爷爷缓缓走进屋子,看了一眼狼狈的张天师和失禁的乔雅,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痛心,有怜悯,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了然。
小默,他叹了口气,跟我来。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5】
爷爷把我带到了祠堂。
这里供奉着林家历代祖师的牌位,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他点上三炷清香,拜了拜祖师爷,然后转身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而复生,还带着一群冤魂回来,是天大的奇遇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爷爷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悲凉:傻孩子,这不是奇遇,是诅咒。是我们林家,代代相传的诅咒。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林家,做的不是普通的纸扎生意。我们是『渡魂人』。爷爷缓缓说道,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生来便拥有『阴阳体』,能够容纳游离在世间的孤魂野鬼。我们的使命,不是扎纸给死人,而是安抚这些冤魂,化解他们的怨气,渡他们去轮回。
可是,爷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渡魂,是要付出代价的。每一次化解怨气,我们自身的阳气和寿命就会被消耗。所以,林家的渡魂人,都活不长。
他指了指祠堂最高处的几个牌位:你的太爷爷,四十岁就走了。你的伯公,三十五岁。到了我这一代,我用了一些取巧的法子,才勉强活到今天。我本以为,这个诅咒到我这里就该断了,没想到……它还是找上了你。
我震惊地看着爷爷,一时间无法消化这巨大的信息。
那我父亲……
你父亲没有这个体质,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从未告诉他这些。爷爷叹了口气,我本想让你也当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所以从小就禁止你碰那些核心的东西。可人算不如天算。你终究还是……死了。这一死,你体内的『阴阳体』被彻底激活了。
你的死,就像一个信号,把这所城市里所有与乔雅那伙人相关的冤魂,全都吸引了过来。他们涌进你的身体,借助你的『阴阳体』重生。而你,也因为他们的怨气,得以还魂。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什么天选的复仇者。我只是一个恰好拥有特殊体质的容器,一个被诅咒的渡魂人。
那萧柔呢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她和其他的鬼魂不一样,她很强,甚至能控制我。
提到萧柔,爷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不是普通的冤魂。爷爷沉声道,她是『怨魁』。因极大的怨恨而生,又吞噬了其他弱小魂魄的力量,已经快要化成真正的恶鬼了。她留在你身体里,不只是为了复仇。她是在……『养身』。
养身
没错。她在利用你的『阴阳体』,滋养她的魂魄。等她足够强大,她就会彻底吞噬你的灵魂,占据你的身体,成为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活鬼。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以为我是猎人,没想到,我一直是那个最危险的猎物。
那其他的鬼魂呢
他们只是被萧柔的怨气所裹挟,一旦萧柔被除去,他们自然会安息。爷爷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小默,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我用林家秘法,将你体内的所有魂魄,包括萧柔,全部强行剥离。但这样做的代价是,你也会因为魂魄不全,变成一个痴痴傻傻的活死人。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选择,爷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是完成你作为『渡魂人』的使命。由你,亲手,渡了萧柔。
我我苦笑一声,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怎么渡她
你可以。爷爷从供桌下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套乌黑发亮的工具——刻刀、竹剪、墨斗……每一件都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这是林家第一代祖师传下来的法器,『镇魂八件』。它能帮你镇住萧柔的怨气,让你暂时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爷爷将木盒推到我面前:但是,孩子,这条路,会非常危险。你要面对的,是一个即将成魔的怨魁。稍有不慎,你就会被她反噬,万劫不复。而且,一旦你开始使用这套法器,你就正式接下了『渡魂人』的担子,再也无法回头。
我看着那套法器,又想了想乔雅那张惊恐的脸,想了想陈曼和张昊的下场,想了想自己被推下高楼时那无尽的绝望。
变成傻子,苟活于世
不。
我的仇,还没有报完。乔雅,必须得到惩罚。
萧柔,这个想把我当成容器的恶鬼,我也绝不会放过。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刻刀。
刀入手,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流遍全身,我脑中萧柔那躁动不安的怨气,果然被压制了下去。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爷爷,我选第二条路。
我的眼神,坚定如铁。
爷爷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一丝不舍。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既然你决定了,爷爷就教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渡魂人』。
渡魂,分三步。第一步,『问根』,你要找到她怨气的根源,她最执着的东西。第二步,『断舍』,用纸扎之术,为她重塑执念,再亲手斩断。第三步,『离尘』,送她上路。
萧柔的怨气之根,就是乔雅。而她最深的执念,就是她被乔雅害死时,那张不甘的脸。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完成你们共同的目标——毁掉乔雅的脸。但是,不是用萧柔那种恶毒的『画皮』术,而是用我们渡魂人的手法。
爷爷递给我一张泛黄的图纸。
这叫『三清换面偶』。你要扎出三个纸人。一个,是你自己。一个,是乔雅。还有一个,是萧柔。
然后,你要当着乔雅的面,用镇魂刻刀,亲手『换脸』。将乔雅的『脸』,从她的纸人身上剥下来,安到萧柔的纸人身上。再将萧柔的『脸』,安到你的纸人身上。
这个仪式,能彻底斩断萧柔对『脸』的执念,也能让乔雅亲眼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东西被夺走,受到最深的惩罚。同时,你承接了萧柔的『脸』,也就意味着,你承接了她的怨,由你来背负,再由你来化解。
这,才是真正的『渡』。
我看着图纸上繁复的符文和诡异的造型,心中震撼不已。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复仇了。这是一场赌上灵魂的,盛大而残忍的仪式。
乔雅那边怎么办我问,那个张天师,还有她的家族,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爷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张天师,只是个学了点皮毛的末流术士,我已经打发了。至于乔雅的家族,我会让他们暂时没空来找你的麻烦。
我不知道爷爷要用什么方法,但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办法。
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这场最后的仪式。
我拿着镇魂八件和图纸,回到了那个被我弄得一团糟的工作间。
这一次,我的心无比平静。
萧柔,乔雅。
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这场换面仪式中,做个了断吧。
【6】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完全锁在工作间里,废寝忘食地制作那三个三清换面偶。
有了镇魂八件的加持,我感觉自己对纸扎的理解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竹篾在我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纸张也变得无比顺从。
我脑中萧柔的怨气虽然被压制,但她并没有放弃。她时时刻刻都在冲击着镇魂法器的禁制,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用最恐怖的幻象来动摇我的心智。
林默,你这个伪君子!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吗你不过是想独吞复仇的果实!
你会失败的!你会被我撕成碎片!你的灵魂将成为我最好的养料!
我充耳不闻,将所有心神都专注在手中的纸人上。
第一个纸人,是我自己。我用的是最普通的白纸,象征着我这具被怨魂占据的,空洞的躯壳。
第二个纸人,是乔雅。我用上了金箔纸、锦缎,将她做得华丽无比,极尽奢靡。这代表着她那虚伪、亮丽的表象。
第三个,也是最难的一个纸人,是萧柔。我按照爷爷的指示,用泡过彼岸花汁液的冥纸来制作。纸张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我根据脑海中那段不属于我的记忆,将萧柔生前的样貌一点一点地复原。
她和乔雅一样,曾经也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孩。
随着三个纸人逐渐成型,我能感觉到,整个工作间里的气场都在发生改变。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我。
而乔雅那边,也如爷爷所料,暂时消停了。
我后来听父亲说起,乔雅家的公司突然被查出巨额税务问题,股票大跌,资金链断裂,正面临破产的危机。她的父母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女儿在学校惹出的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我知道,这是爷爷出手了。渡魂人,并非只会捉鬼画符。他们积攒了数代的人脉和手段,同样可以在世俗的层面,掀起巨浪。
一切,都在为最后的仪式铺路。
仪式的前一天晚上,我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三个栩栩如生的纸人,并排摆在工作台上,神情各异,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感觉身体都快被掏空了。
就在这时,我脑海中一直被压制的萧柔,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正觉得奇怪,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是那个被打断腿的男生的声音。
林默……谢谢你。
紧接着,其他几个冤魂的声音也陆续响起。
是啊,谢谢你。陈曼已经退学了,听说她被送去了国外治疗,这辈子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张昊也废了,他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整天在街上像个疯子一样,说有人在打他。
我们的仇,已经报了。你……你没必要再为我们做更多了。
他们的声音里,没有了最初的怨毒,多了一丝解脱和不忍。
那个萧柔,太可怕了。你斗不过她的。放弃吧,林默。我们……我们该走了。
我愣住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和萧柔一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保留着一丝善念。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声说:你们的仇报了,可我的还没有。乔雅,必须付出代价。而且,如果我现在放弃,萧柔就会彻底失控,到时候,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牵连。
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选择。
那几个声音沉默了。许久,他们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把最后的力量,都给你。希望能……帮你一把。
话音刚落,我感觉几股温暖而纯净的能量,从我脑海深处涌出,汇入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
而那几个熟悉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失了。
他们用自己最后的力量,选择了成全我,然后,安然离去了。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渡魂,并不总是冰冷和残酷的。
谢谢你们。
我握紧了手中的镇魂刻刀。现在,只剩下我和萧柔,还有乔雅了。
我们三个人的恩怨,必须做个了断。
我给乔雅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五个字:
教学楼,天台。
那里,是我上一世死亡的地方。
也该是,我们这一世,了结一切的地方。
【7】
月黑风高。
废弃的教学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校园的角落。
我提着装有三个纸人的木箱,一步步踏上通往天台的楼梯。每上一层,空气就变得更冷一分。
萧柔的怨气,在我脑中疯狂地冲撞着,她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
林默!你敢背叛我!你以为凭你就能渡我做梦!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没有理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刻刀。
当我推开天台的门时,乔雅已经等在了那里。
她比几天前更加憔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她手里,竟然也拿着一个纸人。
那纸人做得极为粗糙,用血红的颜料画着扭曲的五官,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和怨毒之气。
林默,你终于来了。乔雅看到我,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只有你会这些鬼东西吗张天师虽然没用,但他告诉了我一个方法。用我自己的血,喂养一个『血怨偶』,只要杀了你,它就能吞噬你的魂魄,让我摆脱这一切!
她竟然也走上了以怨养怨的邪路。
我心中叹了口气,真是可悲。
乔雅,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
回头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乔雅尖叫道,都是因为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举起那个血红的纸人,对准了我。
与此同时,我脑中的萧柔也趁机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她似乎与乔雅那个血怨偶产生了某种共鸣,怨气暴涨,几乎要冲破镇魂八件的压制。
哈哈哈!林默!看到了吗!连老天都在帮我!去死吧!萧柔的声音和乔雅的声音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内外夹击!
我瞬间感觉天旋地转,一口黑血从嘴里喷了出来。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控制权正在飞速流失。
黑色的怨气从我身上和乔雅的纸人身上同时涌出,在天台中央交汇、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痛苦哀嚎的漩涡。
我不能输!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我将舌尖血喷在了手中的镇魂刻刀上。
嗡——
刻刀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乌黑的刀身亮起一道金色的符文。
林家祖师在上,弟子林默,今日行渡魂之礼,请祖师爷借法!
我大喝一声,将三个纸人从箱中取出,摆在地上。
然后,我举起刻刀,没有刺向乔雅,也没有刺向那个血怨偶,而是狠狠地刺向了代表我自己的那个纸人!
噗——
刀尖没入纸人胸口。
啊——!
我脑中的萧柔,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她没想到,我竟然会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重创与我共生的她。
你这个疯子!
趁着她魂体震荡的一瞬间,我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立刻开始了换面仪式。
我的手快如闪电,刻刀在三个纸人之间飞舞。
第一刀,断你痴念!
我用刀尖,轻轻划过代表乔雅的那个纸人,一张画着乔雅容貌的薄薄的金箔脸皮,被我完整地剥了下来。
不!我的脸!现实中的乔雅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她捂着自己的脸,感觉那里像被刀割一样剧痛。
第二刀,还你本来!
我将那张金箔脸皮贴在了代表萧柔的那个暗红色纸人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当脸皮贴上去的瞬间,纸人那张原本充满怨恨的脸,竟然慢慢变得平和、安详。仿佛,她终于找回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第三刀,承你之怨!
我再一挥手,将萧柔纸人身上那张暗红色的脸皮剥下,然后狠狠地按在了代表我自己的那个白色纸人上!
当这张脸与我的纸人融合的瞬间,一股滔天的怨气,伴随着萧柔所有的记忆和痛苦,全部涌向了我!
林默!你竟敢……我杀了你!萧柔做着最后的挣扎。
渡魂第三步——离尘!
我没有给她机会,拿起最后那个属于我的,如今却顶着一张怨气冲天脸庞的纸人,和乔雅手中那个血怨偶,将它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们抛向了天空。
以我之身,承汝之怨。以我之名,送汝轮回!散!
我双手结印,口中念出渡魂人最终的密咒。
半空中,两个纸人轰然相撞,爆成一团黑红交织的火焰。
无数张痛苦的脸在火焰中闪现,挣扎,最终,都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夜色里。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谢谢你……
那是萧柔的声音,没有了怨恨,只有解脱。
噗通。
我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而另一边,乔雅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好无损。
但是,当她看向天台边缘那块用来反射光线的玻璃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看到玻璃里的那张脸,不再是她自己。
那是一张陌生的、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正是萧柔死时的模样。
啊——!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她疯了。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脸被剥夺,又亲眼看着害死的人的脸出现在镜子里。这种精神上的酷刑,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要残忍。
她尖叫着,踉踉跄跄地在天台上乱跑,最后,脚下一滑,和我上一世一样,从天台的边缘,坠落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
一切都结束了。
【8】
乔雅没有死。
她摔断了双腿,脑部也受到了重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精神彻底失常了。
她逢人就说自己不是乔雅,说自己的脸被一个叫林默的魔鬼偷走了。她每天在病房里砸碎一切能反光的东西,在无尽的恐惧和自我认知错乱中度过余生。
而随着她的倒台,她家族的那些黑料,以及她曾经霸凌过同学,甚至间接或直接害死过数人的罪行,也被一一曝光。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学校里,那些曾经追捧她,或对她的恶行视而不见的老师和同学,都陷入了沉默和反思。
而我,林默,这个故事里最不起眼,也最关键的角色,却仿佛被人遗忘了。
没有人再来找我的麻烦。
我成了学校里一个透明的存在,就像我刚转来时一样。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回到了家里的纸扎铺。爷爷坐在柜台后,悠闲地喝着茶,看到我,只是笑了笑。
回来了
嗯。
感觉怎么样
很安静。我由衷地说。
脑海里再也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真好。
你做得很好。爷爷递给我一杯热茶,你天生就是个渡魂人。
我喝了口茶,暖意流遍全身。
爷爷,我杀了她吗我问的,是乔雅。
虽然她没死,但她的灵魂,某种意义上,已经被我杀死了。
爷爷摇了摇头:你没有杀她,你只是把属于她的东西,还给了她。把不属于她的东西,拿走了而已。是她自己的罪恶,杀死了她自己。
至于萧柔,爷爷顿了顿,你渡了她,这是功德。虽然你用了禁术,但你是为了救赎,而非害人。其中的因果,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我点了点头。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但一种奇妙的力量,正在我的体内缓缓流淌。那是属于渡魂人的力量。
我付出了代价。我承接了萧柔最后的怨气,虽然大部分都在仪式中化解了,但仍有一丝残存在我体内。它会像一个印记,永远提醒着我这段经历。
同时,我也获得了新生。
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不再被仇恨和恐惧支配的新生。
【9】
几个月后,我办理了退学。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了不好回忆的地方。
我正式跟爷爷学习渡魂人的技艺。我发现,我家的纸扎,远不止我以前知道的那些。
有能让亲人在梦中相见的托梦枕,有能安抚枉死者怨气的安魂幡,还有能记录逝者一生的走马灯。
每一件纸扎,都连接着一个故事,一段人生,一份执念。
我不再是为了复仇而制作纸人。我开始学着去倾听,去理解,去化解。
我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因车祸去世的小男孩。他的魂魄一直停留在事故现场,不肯离去,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把他画的画送给妈妈当生日礼物。
我为他扎了一匹漂亮的纸马。
我告诉他,骑上这匹马,就能跑得很快很快,能在他妈妈睡着的时候,把画送到她的梦里去。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抱着我扎的纸马,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晨光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在睡梦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的,是一种比复仇更加深刻、更加温暖的满足感。
我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说这是我们的宿命。
渡魂,渡的不仅是鬼,更是人,是人心里的执念和遗憾。
一年后,我离开了家,开始四处游历。
我见过执着于寻找负心汉的痴情女鬼,也见过守护着宝藏不肯离去的古代将军。我用我的纸扎,为他们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或美丽或遗憾的结局,送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我的阴阳体不再是诅咒,而是我与这个世界、与那些无形的存在沟通的桥梁。
有一天,我路过一座陌生的城市,在一面布满爬山虎的老墙上看到了一则寻人启事。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灿烂的女孩。
林默,女,十六岁,于一年前失踪。
我站在那张褪色的照片前看了很久很久。
那个叫林默的女孩早就死在了那栋教学楼上。
活下来的,是一个承载了太多故事和怨念的渡魂人。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张稚嫩的脸,就像抚摸一个遥远、早已逝去的旧梦。
然后,我转身戴上兜帽,走进了前方的暮色里。
我的路还很长。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肯安息的灵魂,在等着我,去为他们,扎上最后一个,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