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与理智,现实与未来,在她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她看着那些纯净无瑕的魂魄,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后土脸上的圆满与宁静,如同一尊精美的瓷器,被沈武的话语敲出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道心碎裂的“咔嚓”声。
那裂痕从她的道心深处蔓延开来,让她一直以来坚守的慈悲,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十三弟”她的声音干涩,失去了往日的温润,“你的意思是,我所行的,并非慈悲,而是在助纣为虐?”
这个词太重了,重到让后土的身躯都微微颤抖。她为了建立这完美的轮回,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化身于此,永世不得解脱。可到头来,她引以为傲的功德,竟可能是一场加速世界毁灭的罪业。
沈武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看着她眼中的痛苦与挣扎。他知道,这个问题,后土只能自己想明白。
“我所见的,只是一个‘可能性’。”沈武的语气缓和下来,“但这个可能性,源于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个失去了所有个人特征的灵魂,与一块纯粹的能量,有何区别?”
他伸手,一道微光在指尖流转,模拟出两个灵魂光团。一个光团内部,交织着无数复杂的丝线,有亮有暗,有粗有细,代表着爱恨、记忆与执念。而另一个光团,则纯净剔透,宛如一颗完美无瑕的水晶。
“姐姐,你希望轮回的终点,是前者,还是后者?”
后土沉默了。她看着那颗完美无瑕的“水晶”,心中泛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
这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本身就是一种选择。
沈武没有再逼迫她,他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行生根发芽。他转身,身形消失在幽冥地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周山,“战时委员会”总部。
当沈武将自己的推演结果与担忧公之于众时,迎来的是一阵长久的、诡异的沉默。大殿之内,气氛从肃穆变为古怪,落针可闻。
在座的,无一不是洪荒世界的顶尖存在。他们能理解沈武话语中每一个字的意思,却无法理解这些字组合在一起的逻辑。
“十三弟,你的意思是世界正在变好,但这其实是个陷阱?”帝江眉头紧锁,作为最了解沈武的兄长,他努力去理解这其中的弯绕。
“可以这么说。”沈武点头。
“哈!”一声嗤笑打破了沉寂。
东皇太一猛地站起身,金色的三足金乌神火在他身后升腾,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为之升高。他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讥讽:“沈武,我敬你是条汉子,敢以身犯险,破了那‘天魔法则’。但看来,那一击,也伤到了你的道心,让你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一挥手,一面水镜在殿中展开。镜中,北俱芦洲的妖族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成千上万的妖族,气息强大而纯粹,曾经困扰他们无数代的血脉枷锁,似乎都消失了。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优化’的结果!我妖族的儿郎,天资胜过以往十倍!你现在却告诉我,这是毒药?”东皇太一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只看到我妖族大兴的征兆!这是天大的好事!”
沈武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平静地迎着东皇太一的怒火,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东皇,我且问你,你只看到了他们修为的精进,可曾留意过他们的眼神?”
“眼神?”东皇太一为之一愣。
“不错,”沈武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你妖族天性桀骜,每一个天骄都有自己的锋芒与棱角。可你再看水镜之中,那些新晋的强者,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气势,是不是,少了那份独一无二的妖性,多了几分标准化的‘强大’越来越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看到的,是锋利的剑,而我看到的,是一块被过度打磨,即将崩碎的铁!”
此言一出,殿中数道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水镜。
“一派胡言!”东皇太一虽然嘴上怒斥,但心中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不错,”一旁的太清老子,及时开口,沉声道,“此等变化,于洪荒有百利而无一害。世界本源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自我修复,万物生灵皆因此受益。沈武道友,你所言的‘抹杀个性’,或许只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一种表象,是你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