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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几天,我过得像个真正的幽灵。
我熟悉云府的每一个角落,比那些护院更熟悉。
我弄到了食物和水,恢复了体力。
我还利用偷来的笔墨,写了一份东西。
一份详细记录了云家如何逼迫我替兄从军,如何在我归来后图谋爵位,甚至不惜残害忠良、伪造军令的状纸。
我把所有我知道的细节,他们交易的时间、地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是我的投名状,也是我的催命符。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出来。
第七天,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我娘。
她看着我形容枯槁的样子,眼圈红了,却不是心疼,而是恨铁不成钢。
“舒儿,你这又是何苦?”
她将一个食盒放在地上,里面是精致的糕点和参汤。
“快吃些东西,别再跟你爹置气了。”
我看着她,没有动。
她叹息着走近,试图来扶我,被我避开。
“听娘的话,先把身子养好。等你哥哥继承了爵位,婚事定下,娘一定为你挑一门最好的亲事。”
“好亲事?”
我终于开口,嗓音干涩沙哑。
“一个喝了绝嗣汤,再不能生育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亲事?”
我娘的脸色瞬间煞白。
“胡说!你是我云家的女儿,谁敢慢待你!”
“是吗?”我抬起头,死死盯着她,[娘,你也是女人。你难道不知道,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儿家,在这世道意味着什么?”
她的眼神躲闪起来,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在你亲手端来那碗药的时候,”我一字一顿,[我就已经不是你们光耀门楣的女儿,只是一个需要被抹去的污点。同为女子,您怎么能如此对我?”
她的眼神彻底慌乱,不敢与我对视。
“女子出嫁从夫,本就该以夫家为重,以家族为先!”她的辩驳虚弱无力,像在说服我,更像在说服她自己,“澈儿是云家唯一的男丁,是家族的指望!你你怎么就不懂!”
我笑了,笑声干涩,扯得胸口生疼。
一个可以保家卫国,血战沙场的女儿,却仍是比不上一个纨绔子弟的儿子有指望。
我撑着墙,缓缓站起身。
十年沙场的磨砺,让我即便虚弱,脊梁也未曾弯过分毫。
“好,很好。”
“我曾以为,只要我战功赫赫,只要我为云家挣来荣耀,你们总会看到我的好。”
“现在我才明白,是我错了。”
“在这个家里,云澈是宝,我就是草。草长得再高,成了参天大树,也终究要被拔起,烧成灰烬,去给宝做肥料。”
“娘,你不必再用那套女子德行的道理说服我。”
我抬眼,目光越过她,望向门外那片狭窄的天空。
“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云家女儿。我只知道,身为女子,我有能力在这世间活得顶天立地。”
“孽女!”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好,好!既然你有能力,我倒要看看,离了云家,你怎么活!你就死在这儿吧!我全当没生过你!”
她说完,踉跄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门被重重甩上,隔绝了她仓皇的背影。
世界重归黑暗。
但我知道,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