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师姐早就察觉出了端倪。”
苏洛说完，目光落在华馥月那张愈发清冷绝艳的侧颜上。
她如墨的青丝被晚风撩起几缕，拂过光洁如玉的脸颊，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华馥月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飘渺。
“其实不然。”
“我未曾见过她那可怜的妹妹秦素素。”
“也不曾撞破那畜生藏匿丹药的卑鄙行径。”
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婚房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华馥月的眉头微微蹙起，如同远山含黛染上了一丝阴霾。
“我觉得她不对劲，根源在于她那时的表情。”
“表情？”
“嗯。”
华馥月轻轻颔首，面色有些凝重。
“柳克那处生行苟且之事时，秦婉婉的脸是死死扭向一旁的。”
“她当时贝齿紧咬下唇，用力之深，几乎要沁出血珠来。”
“而她的眼神…”
“那眼神中没有半分沉溺其中的迷离情欲。”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嫌弃和深入骨髓的憎恨！”
“那根本不是享受的表情。”
“仿佛更像是在忍受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我感觉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着煎熬与绝望。”
“一个柔弱女子…”
“若非有锥心刺骨、无法挣脱的苦衷…”
“怎会在那种情境下，对着一个掌控她命运的男人露出那般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眼神？”
“她若真是心甘情愿、贪图柳克的地位或虚情假意…”
“眼神绝不会如此纯粹，只剩下憎恨。”
“哪怕逢场作戏，也总该有一丝虚与逶迤的媚态。”
苏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我方才还在思忖，秦婉婉是否在使什么苦肉计，博取同情。”
“如今听师姐这般抽丝剥茧的分析，心中豁然开朗。”
“看来她确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
华馥月赞同地颔首。
然而…
她清冷的神色却在月光下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白皙如玉的脸颊，悄然晕染开一抹难以察觉如同初绽桃蕊般的绯红。
声音也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与柔软。
“话说回来…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师弟。”
“谢我？此话怎讲？”苏洛疑惑道。
“嗯…”
华馥月的声音更轻了。
如同春夜里的絮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她绝美的容颜陷入一种朦胧的恍惚。
接下来的话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但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就是白天的时候，在婚房里…”
“你…你与我情动深处、忘乎所以之时…”
“我无意间…瞥见了梳妆台上那面巨大的菱花镜…”
“镜中映出了我当时的模样…”
华馥月的美眸躲闪飘向远方。
仿佛又看到了镜中的景象…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
“那一刻，透过那冰冷的镜面，我才真正地明白了…”
“一个女子若是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给心仪之人时…”
“她的脸上、眼中…会是一种怎样的神情。”
她转回目光直视着苏洛。
眼中带着一丝陌生的、被自己窥见的羞意与坦诚。
她的声音轻若蚊呐，却字字清晰。
“那种神情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沉沦，是忘乎所以的沉浸…”
“我在镜中看到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时的我，也许并非仅仅是为了复仇…”
“但我无比清楚，我那时的模样，与秦婉婉的痛苦和憎恶是云泥之别。”
“我和她的处境好比一个是极乐世界、一个是阿鼻地狱。”
苏洛心中一动。
其实无需华馥月言明，他当时便能真切地感受到。
话会骗人。
但水不会骗人。
当时雨下得很大。
她那般投入、那般忘我…
足以证明了她所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复仇固然是契机，但更深层是华馥月内心深处对他压抑多年的情愫。
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
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反应。
用最直白的话讲——生理喜欢才是真的喜欢。
此时此刻…
星光似乎都变得格外缠绵。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缠绕得更紧。
苏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华馥月微凉而柔软的纤纤玉手。
掌心灼热的温度传递过去，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与强势的占有。
温热的触感仿佛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苏洛记忆深处尘封的匣子。
那些被岁月温柔包裹的…
与华馥月相关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瘦小的孩童。
被几个嫉妒他独得师父宠爱的外门弟子堵在偏僻的演武场角落推搡。
就在他眼眶发红，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时…
一道清越如凤鸣的呵斥声响起：“住手！”
紧接着…
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华馥月像只护崽的小凤凰般冲了过来。
三拳两脚就将那几个比他壮实的少年打得抱头鼠窜。
她拍打着沾了灰的裙摆，神气活现地走到他面前。
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沾着泥土的脸颊。
“别哭，有师姐在，无妨的。”
那时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碎发，在她光洁的额头跳跃，她眼中的光芒比阳光更耀眼。
她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动作有些笨拙，手指却异常柔软。
苏洛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得飞快。
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师姐离他那么近。
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再后来，他因为始终无法引气入体、境界停滞而受尽嘲讽。
每次都是华馥月第一时间出现。
或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或是将他从人群的奚落中拉走。
在僻静的角落，她总是用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看着他。
仿佛能洞悉他所有的沮丧。
然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或是递给他一颗清甜的灵果，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妨的，师弟。”
这句“无妨的”，仿佛成了她对他专属的咒语。
无论他捅了什么篓子、还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困难…
好像只要听到她这句“无妨的”，那天就真的塌不下来。
这简单的三个字…
承载了太多岁月里无声的陪伴、无言的信任和一种近乎纵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