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风裹着寒意,刮过城外的黑树林,卷起地上的枯叶和零星的兽骨。夜风跟着“猎风小队”已经半个月了,这是他出城后加入的第一个小队——五个人,全是三十岁以上的汉子,四个是退伍老兵,队长姓赵,以前是城墙防御站的士兵,据说当年也是能跟一阶异兽过几招的好手。
“小风,把这瓶‘凝血剂’带上。”赵队长把个小瓷瓶塞给他,粗粝的手指擦过夜风手腕上的旧伤,“今天去C区边缘碰碰运气,那边可能有一阶凶兽的踪迹,别逞强,打不过就跑。”
夜风点点头,把瓷瓶揣进怀里。这半个月,他跟着小队学了不少实战技巧:怎么辨别异兽的脚印,怎么利用风向隐藏气息,怎么在受伤时快速止血……赵队长总说:“你这娃眼神亮,骨头硬,是块练武的料,别死在半道上。”
小队里的老周是个沉默寡言的退伍兵,左臂缺了半截,据说是被二阶异兽的利爪撕掉的。他总爱跟在夜风身后,用仅剩的右臂帮他挡开横生的树枝,或是在他练刀时,用断臂比划着纠正姿势。
“老周,你说一阶凶兽真有书上写的那么厉害?”夜风一边清理路上的藤蔓,一边问。
老周用断臂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喉结动了动,吐出两个字:“要命。”
夜风没再问。他知道,这些老兵嘴里的“厉害”,比书上任何文字都更沉重。
C区边缘比D区荒凉得多,树木稀疏,露出底下灰褐色的土地,踩上去像踩在碎石上。空气中的腥气更浓了,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赵队长说,这是“赤纹蟒”的气味,一种一阶凶兽,剧毒,擅长绞杀。
“都打起精神!”赵队长压低声音,手里的钢刀握紧了,“这气味不对劲,太浓了,说明离得很近。”
小队成员立刻呈扇形散开,背靠背警戒。夜风站在老周右侧,长刀横在胸前,心跳得像擂鼓。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连风声都停了。
突然,前方的灌木丛“哗啦”一声炸开,一道红影带着腥风扑了出来!
那是条足有碗口粗的巨蟒,鳞片上布满暗红色的纹路,眼睛像两盏猩红的灯笼,吐着分叉的信子,赫然是一头成年赤纹蟒——一阶凶兽!
“操!怎么会在这儿!”赵队长大骂一声,钢刀迎着蟒头劈了过去,“老周,带小风走!”
老周一把抓住夜风的胳膊,用断臂指着来路,嘶吼道:“跑!”
夜风却没动。他看着赵队长的刀砍在赤纹蟒的鳞片上,只留下一道白痕,而巨蟒的尾巴已经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带着破风的锐响。
“愣着干什么!”老周急了,用尽全力把夜风往后推,自己却迎了上去,用断臂和剩下的左臂死死抱住了蟒尾。
“噗——”
巨蟒猛地发力,老周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甩了出去,撞在树上,嘴里喷出一大口血,眼看是不行了。
“老周!”夜风目眦欲裂,握着长刀就要冲上去,却被另一个队员死死按住。
“走啊!”那队员脸上青筋暴起,推得他一个趔趄,“我们垫后,你活着出去!”
赵队长正被赤纹蟒缠住,钢刀在他手里舞得风雨不透,却依旧左支右绌。他看见夜风还没跑,急得眼眶通红:“夜风!你他妈想让我们白死吗?!”
赤纹蟒显然被激怒了,尾巴横扫,又一个队员惨叫着飞了出去,肋骨断了好几根,躺在地上抽搐。
夜风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知道,赵队长他们是故意的。这头赤纹蟒比预想的更强,小队根本不是对手,他们在用自己的命给他争取时间。
“队长!”夜风的声音哽咽着,刀身在手里抖得厉害。
赵队长瞥见他还在犹豫,突然做了个疯狂的动作——他猛地松开握刀的手,任由钢刀落地,双手死死抓住赤纹蟒的七寸,同时从怀里掏出个青铜戒指,用尽全身力气朝夜风扔过来:“拿着!这是老子的‘储物戒’,一立方的!里面有老子攒的药和兽核!你他妈记住,杀了这畜生给我们报仇!”
青铜戒指划过一道弧线,“当啷”一声落在夜风脚边。夜风认得这戒指,赵队长平时宝贝得紧,从不离身,据说花了他三年积蓄才买下,能装下不少东西,是猎人最梦寐以求的装备。
“跑!”赵队长的声音已经嘶哑,脸上被蟒鳞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漓。
夜风捡起戒指,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像触到了烙铁。他最后看了一眼——赵队长还在死死抱着赤纹蟒的七寸,剩下的那个队员正用身体撞向巨蟒的尾部,嘴里喊着“去死吧”……
“队长!老周!”夜风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转身疯了似的往回跑。
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耳边全是自己的喘息声和身后传来的惨叫,那声音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脏。他跑得飞快,肩膀撞到树上也浑然不觉,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地上,留下一串刺眼的红。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肺像要炸开,他才一头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深秋的地面冰凉刺骨,他却感觉不到冷。他趴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混合着泥土和血水,把地面洇湿了一大片。
猎风小队的脸一张张在他脑海里闪过:赵队长总爱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老周用断臂给他比划刀招的样子,那个总爱讲笑话的队员说“等攒够钱就回乡下娶媳妇”……
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是什么十阶强者,甚至连一阶武者都算不上。他们来城外拼命,不过是为了多挣几个银币,给家里的老婆孩子买点吃的,给年迈的父母抓点药。可就是这样一群人,在生死关头,却选择了把生的希望留给一个只认识半个月的少年。
夜风握紧了手里的青铜戒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戒指的内侧刻着个小小的“赵”字,是赵队长的名字。他颤抖着将一丝微弱的内劲注入戒指——这是赵队长教他的,启动储物戒的方法。
眼前瞬间出现一个半透明的立方体空间,里面果然放着不少东西:几瓶疗伤药,十几颗无阶兽核,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些干粮。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笑容灿烂的女人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夜风拿起照片,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人影。他知道,这是赵队长的家人,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人。
“队长……”夜风的声音哽咽着,“我记住了。”
他把照片放回戒指,又将疗伤药和干粮拿出来,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块饼,然后咬开一瓶疗伤药,往肩膀的伤口上倒。药水接触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却咬紧牙关,没吭一声。
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赵队长他们用命换给他的,不只是逃跑的时间,更是活下去的责任——活下去,变强,然后回来,为他们报仇。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握紧了那柄E级长刀。刀身依旧锋利,只是在刚才的奔跑中磕出了个小缺口。
他没有回城门,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更深,更危险,但也有更多的一阶凶兽。
赵队长说过,储物戒里的兽核能帮他修炼,那些疗伤药能让他在受伤后快速恢复。他要利用这些资源,尽快提升实力。他要亲手杀了那头赤纹蟒,还要杀更多的一阶异兽,直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不再需要别人用命来保护。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的背影在荒原上显得格外孤单,却异常坚定。他的脚步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像在丈量着生与死的距离。
路过一条小溪时,他停下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水里的倒影狼狈不堪,脸上沾着血和泥,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钢。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除了赵队长给的凝血剂,还有爷爷缝的护身符——一块用红布包着的竹片,是陈三亲手削的,说能“避邪”。
“爷爷,”夜风对着家的方向轻声说,“我现在知道,变强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保护过我的人。”
他对着小溪里的倒影,缓缓握紧了拳头。拳头上的伤口裂开了,血珠渗出来,滴在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异兽的嚎叫,低沉而恐怖。夜风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刀,迈步走了进去。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少年了。猎风小队用生命给他上了最后一课: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善良和牺牲需要实力来守护。
他会带着赵队长的戒指,带着老周的断臂教会他的刀招,带着所有人的期盼,活下去,变强,然后回来。
报仇,只是开始。真正的责任,是不让这样的牺牲再发生。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只有那柄E级长刀的寒光,偶尔透过树叶的缝隙闪过,像一颗在黑暗中倔强燃烧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