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思远已经被彻底震惊。
他已经明白了。
对方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在陈述一个他根本没有资格知道的事实!
冷汗瞬间浸透了赵思远的后背。
他甚至开始后怕,幸亏自己刚才没有把话说绝,否则,若是真惹恼了这等人物,他赵家,恐怕会招来灭顶之灾!
“受受教了!”
赵思远强行压下心中骇浪,端起酒杯:“是思远浅薄了!林兄胸襟,真乃天人!我我自罚一杯,为方才的冒犯,向林兄赔罪!”
接着一饮而尽,动作之快,仿佛不是在赔罪,而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
“来来来,今日不谈俗事,只谈风月!我提议,咱们行酒令,以诗助兴如何?!”
他立刻转移话题,试图将这尴尬的一页彻底翻篇。
“对对对!喝酒,喝酒!”
“赵兄提议甚好!”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附和,雅间内再次恢复了喧闹。
然而,林缚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他没有接赵思远的话,而是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望月楼高三层,凭栏远眺,半个幽州城尽收眼底。
但此刻,林缚的视线,却落在了楼下那条繁华街道的阴暗角落里。
那里,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正蜷缩在墙角躲避寒风。
一个半大的孩子,不知从哪儿捡到半个发黑发霉的馒头,刚要往嘴里塞,旁边一个更为瘦弱的妇人便饿虎扑食般冲了上去。
两人立刻厮打在一起,只为了那口连猪狗都不吃的食粮。
孩子的哭声凄厉,妇人抢过馒头,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却死死不肯松口。
这一幕,与眼前这满桌的珍馐美馔、玉盘陈设,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百年老龟的裙边,南疆深山的冬笋
林缚脸上的那丝玩味与从容,不知不觉间,渐渐敛去。
他轻轻地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声叹息极轻,却瞬间让整个雅间的喧闹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向了窗外。
“不过是些蝼蚁罢了,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世家子弟不屑地撇了撇嘴。
“林兄何故叹气?”
王通见状,觉得林缚又在装模作样,忍不住再次出言讥讽:“莫非是嫌我等招待不周,这些粗鄙之物,污了林兄的眼?还是说,看着这些贱民,扰了您品尝佳肴的雅兴?”
此话一出,赵思远心中暗道一声:“蠢货!”
果然,林缚缓缓回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脸得意的王通,又看了看满桌的佳肴,最终,落在了赵思远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在每个人的耳边清晰响起: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