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烫金的结婚请柬,被我用来压着儿子辰辰的骨灰盒。
猩红的底色,鎏金的淮与夏字,像一双淬过血的眼睛,透过三年时光,嘲讽地望着我。
靳淮,我的前夫哥,要再婚了。娶的是豪门夏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夏依然。婚礼定在下月初八,中州国际会展中心,届时将有上百家媒体全球同步直播,一场名副其实的世纪盛宴。
快递员送来请柬时,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毕竟,我是个死人。三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官方通报上,我——沈晚,当场死亡。靳淮为我举办的葬礼,据说也极其风光。
我抚摸着骨灰盒冰冷的紫檀木,指尖划过上面辰辰的名字。我的儿子,我那患有先天心脏病、被我小心翼翼呵护了五年的宝贝,在那场车祸中,没有当场死亡。他死于抢救不及时。
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我浑身是血,拖着断腿,亲眼看着靳淮冷静地打完一通电话后,才慢条斯理地对医生说:尽力就好。
那时我才明白,这场车祸不是意外。它是靳淮为我和辰辰精心准备的终点站。我这个配不上他野心的妻子,和那个永远需要巨额医药费的儿子,是他完美人生蓝图上,早就想抹去的污点。
请柬的内页,是靳淮和夏依然的婚纱照。男人英俊儒雅,笑容温和,一如三年前他抱着我说晚晚,我爱你时的模样。他身边的女孩,年轻、漂亮、满眼都是不谙世事的幸福。
真好。用我和儿子的命,换来他的功成名就,再娶新人。那笔三千万的巨额意外保险金,想必就是他淮宇科技上市的最后一笔关键融资吧。
我的私人侦探影子发来消息:都安排好了。你的宾客身份,是夏依然大学时期的海外舍友‘Winnie’,一个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没人会注意。
我回复:K那边呢
K说,他已经拿到了婚礼直播后台的最高权限。他说,他能让靳淮在那天,对着全世界,表演一次最华丽的‘数字自杀’。
我关掉手机,打开了桌上那个平平无奇的蛋糕盒。里面不是松软的奶油和甜腻的果酱,而是一个黑色的、3D打印出来的、与骨灰盒内胆尺寸完全吻合的容器。
我戴上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辰辰的骨灰,一点一点地,转移到这个黑色的容器里。
做完这一切,我将请柬放在蛋糕盒上,轻轻地笑了。
辰辰,别怕。我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他睡觉,爸爸结婚,我们去送一份大礼。他欠你的,妈妈让他用全世界来还。
三年的蛰伏,三百六十个比特币翻成的亿万资本,从地狱深渊建立起的情报网,都将在那一天,为我奏响复仇的序曲。
靳淮,你用一场盛大的直播来炫耀你的新生。
我便用这场直播,来宣告你的死刑。
2
Winnie小姐,这是您定制的婚礼蛋糕,‘永恒之心’。
城中最顶级的蛋糕工坊蜜语,首席甜点师亲自将一个巨大的、九层高的蛋糕模型推到我面前。他脸上是职业性的热情微笑,眼中却藏不住对这件艺术品的骄傲。
蛋糕通体纯白,用翻糖雕琢出无数繁复的蕾丝与玫瑰,顶端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水晶天鹅,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芒。
很美。我平静地评价。
是的,这是我们团队耗时一个月,纯手工打造的。尤其是最顶端这一层,按照您的要求,我们预留了一个中空结构,并加固了外壁。您可以将那份‘最重要的礼物’,完美地放置进去。
他口中的最重要的礼物,是我当时下单时用的说辞。我说,我为新娘准备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惊喜,需要仪式开始前亲手放进蛋糕。
甜点师显然将这理解成了某种昂贵的珠宝或信物,十分配合。
我点了点头,从随身的恒温手提箱里,取出了那个装着辰辰骨灰的黑色容器。它被我伪装成了一个高级珠宝盒的模样。
可以了,我自己来。我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在空无一人的VIP定制间里,我打开了蛋糕顶层的那个精巧暗格,小心翼
翼地,将辰辰放了进去。
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轻轻合上暗格,它与周围的翻糖装饰完美地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破绽。
从这一刻起,这个象征着甜蜜与幸福的永恒之心,成了我儿子的第一座、也是最后一座灵柩。它将在万众瞩目之下,被送进那场世纪婚礼的殿堂,安静地等待着审判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走出蜜语时,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遮了遮,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的阳光,辰辰坐在车后座的儿童安全椅上,小脸贴着车窗,开心地问我:妈妈,爸爸说今天会带我们去看海,是真的吗
是真的,宝贝。我笑着回答他,爸爸说,等他的公司上市了,就买一艘大大的游艇,我们一家人,天天都可以出海。
辰辰拍着小手,咯咯地笑,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发梢上,像跳跃的金色音符。
然后,一辆失控的卡车,就从侧面的岔路口,像一头沉默而迅猛的钢铁巨兽,狠狠地撞了上来。
回忆的碎片像玻璃渣一样,瞬间刺进心脏,带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我深吸一口气,用三年来早已训练出的、如同本能的冷静,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回那口名为复仇的深井之下。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K发来的消息。
姐,找到那个卡车司机了。影子说他三年前拿了靳淮一百万,跑路去了缅北,上个月刚因为赌债被人砍了条腿,偷偷潜回国。我已经锁定了他的IP地址,在城西的一家黑网吧。
很好。我回复。
需要现在动手吗
不。我敲下两个字,眼神冰冷得像手术刀,留着他,他是我们送给新郎的第二份‘礼物’。
3.
死亡证明这种东西,对靳淮这种人来说,不过是一张可以交易的纸。
三年前,我从那场死亡中醒来,躺在一家私人诊所的病床上。救我的人,是影子。他说,是我那位早已过世的、曾是刑警队长的父亲,在临终前托他关照我。
靳淮买通了急救中心的内线,延误了你儿子的抢救时间。又买通了殡仪馆的人,准备将还在昏迷中的你,直接送进火化炉。影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实,我在最后关头,用一个无名尸体换下了你。所以,沈晚已经‘死’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在那一刻,随着辰辰的体温一同流逝的,还有我所有的眼泪和软弱。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帮我复仇,需要多少钱
影子看着我空洞的眼睛,沉默了许久,说:这不是钱的问题。靳淮现在是中州的明星企业家,他有最好的律师团队,最强的公关公司,还有无数权贵当他的保护伞。从法律上,你动不了他。
我不要法律。我说,我要他,身、败、名、裂。
从那天起,沈晚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名叫Winnie的幽灵。
我用靳淮给我的那张五百万的银行卡——他大概以为那是让我安心上路的封口费——换成了当时还无人问津的比特币。我赌上了我的全部,幸运的是,我赌赢了。
这三年,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可以化为武器的知识。金融、法律、黑客技术、心理学……我找到了因学术成果被靳淮窃取而绝望到企圖自殺的K,給了他一個復仇的目標和無限的資金支持。我让影子帮我建立起一张遍布中州的情报网,监控着靳淮的一举一动。
我们像三只潜伏在黑暗中的蜘蛛,耐心地、一根一根地,编织着一张针对靳淮的、巨大的网。
而现在,收网的时刻,终于到了。
婚礼前一天,夏家为夏依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单身派对。作为新娘大学时期的海外舍友,我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派对在夏家位于山顶的豪华别墅举行,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富家千金。我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长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个与这场狂欢格格不W入的观察者。
夏依然很快就发现了我。她提着裙摆,端着香槟,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走到我面前。Winnie,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她的笑容天真又灿烂,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的、从未见过世界阴暗面的女孩。
路上有点堵车。我微笑着,与她碰了碰杯,依然,你今天真美。靳先生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哪有啦。夏依然羞涩地笑了,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靳淮他对我真的很好,把我宠得像个公主。他说,他以前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前妻身体不好,情绪也不稳定,最后还……唉,不说了。他说,遇到我,才是他真正人生的开始。
我看着她那张幸福得快要溢出蜜糖的脸,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棋子,是不需要被同情的。尤其是,当她心甘情愿地,享受着另一对母子的尸骨堆砌起来的幸福时。
我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她。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哇,是什么呀夏依然惊喜地接过。
一个U盘。我说,笑容温和而无害,里面是我大学时偷拍的很多你的‘丑照’,还有我们一起写的‘人生愿望清单’。我想,在婚礼前夜,看看过去的自己,会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讨厌啦你!夏依然娇嗔地拍了我一下,开心地收下了礼物。
她不会知道,那个U盘里,除了那些无伤大雅的青春照片,还有一个被K加密过的隐藏文件。
文件名叫:《献给新娘的真相》。
启动的钥匙,是我明天在婚礼现场,发给她的一条短信。
4
婚礼当天,我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完成了所有的准备。
挑选礼服,化上精致的妆容,戴上K为我特制的、既是耳环也是微型通讯器的眼。镜子里的女人,面容沉静,眼神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这张脸,因为三年前的车祸,做过几次修复手术,与过去有五六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陌生的疏离感。足以让我在人群中,既不至于被一眼认出,又能让靳淮在某个瞬间,感到一种莫名的、来自地狱的熟悉感。
姐,一切就绪。我已经黑进了会展中心的安保系统,给你开了一路绿灯。婚礼的全球直播信号,现在也由我接管了。随时可以切换。K的声音从耳环中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影子呢
影子已经‘请’到了那位卡车司机,正在后台的某个储藏室里‘喝茶’。另外,他也搞定了蛋糕的运送环节,保证万无一失。
好。我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辰辰小小的相框。照片里,他笑得像个小太阳。
辰辰,看好了。妈妈带你去,讨债。
中州国际会展中心,被装点成了花的海洋,梦的宫殿。上千名流云集,镁光灯闪烁如星海。巨大的LED屏幕上,滚动播放着靳淮和夏依然在世界各地拍摄的、极尽奢华的婚纱照。
靳淮穿着一身白色高定礼服,站在迎宾台前,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他意气风发,春风得意,正处于人生的最高光时刻。淮宇科技上市后股价一路飙升,如今又与夏氏集团联姻,他的人生,完美得像一个被精心编写过的程序。
我以Winnie的身份,随着人流,缓缓走向他。
我的心跳,平稳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轮到我时,我微笑着伸出手:靳总,新婚快乐。
靳淮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礼貌性地与我握了握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就是这双手,签下了杀死我和辰辰的合同。
在他即将松开手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他大概是从我这张陌生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让他不安的影子。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皱起了眉头。
可能是在梦里吧。我微笑着,抽回了手,语气轻快地像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毕竟,像靳总这样的人物,是很多女孩的梦中情人呢。
我没有再给他继续探究的机会,转身融入了宾客之中。但我能感觉到,他那道审视的目光,像一根芒刺,久久地停留在我背后。
很好,靳淮。
在你完美的世界里,我种下了第一颗怀疑的种子。
很快,它就会生根、发芽,然后长成一棵,将你和你的帝国,都彻底绞杀的参天大树。
5
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靠近舞台,却又隐在角落的阴影里。这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舞台上的一切,也能将台下所有重要人物的表情,尽收眼底。
夏家的掌舵人,夏依然的父亲夏正国,坐在主宾席的第一位。他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像一头审视着自己猎物的狮子。这场联姻对他来说,是一场商业投资。他看中的,是靳淮和他背后淮宇科技的潜力。
靳淮的父母,也坐在主桌,脸上是那种小人得志般的、毫不掩饰的骄傲。我记得很清楚,辰辰刚被查出心脏病时,就是这位婆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扫把星,生了个讨债鬼。
还有淮宇科技的几位大股东,以及靳淮生意场上的伙伴与对手……他们每个人,都将是这场审判的见证者。
依然,准备好了吗司仪的声音,将会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礼堂的入口。
大门缓缓推开,夏依然挽着父亲夏正国的胳膊,站在一片璀璨的光影中。她穿着价值千万的定制婚纱,头戴古董钻石皇冠,美得像一个真正的公主。她的脸上,洋溢着此生最幸福的微笑。
靳淮走上前,从夏正国手中,接过了他的新娘。
依然,你今天真美。他在夏依然的额头上,印下深情一吻。
全场掌声雷动。直播镜头给了这对新人一个长长的特写,弹幕上瞬间被天作之合、神仙爱情的祝福刷屏。
我拿出手机,在宾客们热烈的掌声掩护下,给夏依然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网址链接,和一句话:新婚快乐。打开它,这是我送你的,第三份礼物。
舞台上,夏依然的手机,在她伴娘的手包里,轻轻震动了一下。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伴娘,伴娘会意,拿出手机递给了她。
她看到了我的短信。她大概以为,这只是我开的一个小玩笑。她带着幸福的、纵容的微笑,当着靳淮的面,点开了那个链接。
链接打开,是一个需要密码的加密文件。
密码提示是:你丈夫前妻的忌日。
夏依然的笑容,第一次,僵在了脸上。
她当然知道这个日期。因为靳淮曾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表演过深情。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独自待一会儿,说是为了缅怀那个不幸的故人。
她下意识地,输入了那个日期。
文件,解密了。
里面,是一段录音,和一份完整的、由影子整理出来的,关于三年前那场车祸的调查报告。包括靳淮的银行转账记录、他与那个卡车司机的通话记录、以及他如何买通关系伪造我死亡证明的全过程。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色,从幸福的绯红,一点一点地,褪成了死人般的惨白。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身边那个正微笑着接受众人祝福的、完美的丈夫。那眼神,不再是爱慕与崇拜,而是陌生、恐惧,和一种被巨大谎言吞噬的、毁灭性的震惊。
靳淮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怎么了,依然他关切地问,试图去握她的手。
夏依然像触电一样,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棋子,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6.
婚礼的流程,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交换戒指,深情拥吻,新人致辞。靳淮的表演,堪称完美。他讲着他们相爱的故事,讲着对未来的期许,声音磁性,情感充沛,引得台下不少感性的女宾客,都偷偷抹起了眼泪。
只有我知道,他那副深情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怎样冰冷、恶臭的灵魂。
而他身边的新娘夏依然,则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麻木。她的眼神,始终不敢再与靳淮对视,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惶恐地扫视着台下的宾客,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我迎着她的目光,举起酒杯,对她遥遥一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司仪高声宣布:现在,让我们有请工作人员,为我们推上由新娘的挚友,Winnie小姐,特别定制的九层婚礼蛋糕——‘永恒之心’!
来了。
我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的悸动。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等待了三年的、即将收割猎物的兴奋。
伴随着浪漫的音乐,四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承载着辰辰骨灰的巨大蛋糕,推到了舞台中央。它洁白无瑕,圣洁美丽,像一座通往天堂的阶梯。
天哪,太美了!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婚礼蛋糕!
台下发出一阵阵惊叹。直播的弹幕,也瞬间被壕无人性、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所淹没。
司仪将一把银色的蛋糕刀,递到了靳淮和夏依然的手中。现在,请两位新人,一同切下这象征着甜蜜与永恒的第一刀!
靳淮微笑着,握住了夏依然冰冷的手,引导着她,将刀尖,对准了蛋糕的底层。
等一下。
一个轻柔,却又清晰得足以让全场都听见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
我从阴影中走出,款步登上了舞台。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我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Winnie你干什么夏依然愕然地看着我。
靳淮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看着我这张让他感到不安的脸,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到司仪面前,拿过了他手中的话筒。
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大家好。我微笑着,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了靳淮那张英俊的脸上。作为新娘的挚友,这份蛋糕,是我送给新人的礼物。但在分享这份‘甜蜜’之前,我觉得,还有一份更重要的‘礼物’,应该先让大家看到。
我的话,让全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超出剧本的事情,即将发生。
你到底想干什么靳淮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意。
别急啊,前夫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们,不是还有三年的账,没算清吗
前夫哥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靳淮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他终于认出了我。或者说,认出了我眼神里,那份他以为早已被碾碎、被烧成灰烬的,属于沈晚的恨意。
钟声,敲响了。
7.
沈晚!
靳淮失声叫出了我的名字,那张永远从容自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般的恐慌。
台下一片哗然。
沈晚哪个沈晚淮宇科技那个传说三年前就死了的前妻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闪光灯像是疯了一样,对准了我和靳淮。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从祝福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问号。
我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和狡辩的时间。
K,开始吧。我在心里默念。
下一秒,身后那块播放着甜蜜婚纱照的、巨大的LED屏幕,突然一黑。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骨灰盒的3D模型,出现在屏幕中央,缓缓旋转。
那是我按照辰辰的骨灰盒,一比一建模的。
靳淮,还记得它吗我的声音,通过话筒,冰冷地传遍全场。我儿子,辰辰的骨灰盒。
靳淮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他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三年前,你为了三千万的保险金,为了摆脱我们母子这两个‘累赘’,雇人制造车祸。我没死成,可我们的儿子,辰辰,因为你故意拖延抢救,死在了医院的走廊里。
你胡说!你这个疯女人!靳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保安!保安!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
几个保安立刻冲上台来。
但已经晚了。
我微笑着,对着话筒,轻轻地说:现在,是第一份‘惊喜’。让我们来听一段,来自地狱的声音。
话音刚落,礼堂四周所有的音响,同时响起了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带着沙沙电流声的录音。
那是一个男人粗嘎的声音:……靳总,事情都办妥了。那娘们当场就没气了,那小崽子也送去了医院,我亲眼看着他断气的。一百万,什么时候打我账上
然后,是另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熟悉的,属于靳淮的声音。
干得不错。钱一个小时内到账。记住,从现在起,忘了这件事,忘了我,也忘了你自己是谁。否则,你和你全家,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轰——
如果说刚才的录音是前奏,那靳淮这句清晰的回答,就是一颗引爆全场的重磅炸弹。
整个礼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谋杀交易录音,给震得目瞪口呆。
直播间的弹幕,在停滞了三秒钟后,以一种井喷式的、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开始滚动。
卧槽
杀妻骗保!还是直播
这是什么年度大戏!太刺激了!
靳淮是魔鬼吗!连自己亲儿子都害!
靳淮的父母,瘫倒在了椅子上。夏依然的父亲夏正国,那张严肃的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夏依然,她看着身边的完美丈夫,眼神里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碎。她猛地甩开靳淮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连连后退。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靳淮还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他疯狂地冲向音响设备,想要关掉它。
但没用的。
这声音,来自云端。来自K为他构建的、无法被关闭的数字地狱。
它将一遍又一遍地,在全世界面前,循环播放。
直到,将他最后一丝的体面,都剥得干干净净。
8.
录音可以伪造!这是污蔑!是商业陷害!靳淮像一头困兽,对着台下嘶吼,试图挽回已经彻底失控的局面。
他到底是靳淮,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迅速找回了一丝枭雄的镇定。他知道,只要咬死不认,单凭一段录音,未必能将他彻底钉死。
伪造我笑了,笑得无比悲凉。靳淮,你总是这么自信。你以为,我蛰伏三年,为你准备的,就只有这么一道开胃菜吗
我再次举起话筒。
K,上主菜。
话音刚落,身后黑下去的LED大屏,再次亮起。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阴暗、肮脏的房间。一个断了一条腿的、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正对着镜头,瑟瑟发抖。
他就是三年前那个卡车司机。
我……我叫刘强……三年前,确实是……是靳淮……靳总,他给了我一百万,让我去撞……撞他老婆孩子的车……
画面里,刘强在影子的引导下,结结巴巴地,开始了他的忏悔。
这人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这是你们找来的演员!靳淮还在咆哮。
别急。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怜悯,我知道,没有直接证据,你还是不会认罪。毕竟,当年和你单线联系的人,早就被你处理干净了,不是吗
我说着,缓缓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奇迹,发生了。
屏幕上,那个正在忏悔的卡-车司机刘强的脸,开始像水波一样,发生了变化。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在AI深度合成技术的实时演算下,开始重组。
不到十秒钟,一张全新的、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靳淮的私人助理,跟了他十年,最心腹的,张特助。
而背景音里,响起了张特助那因为恐惧而变调的声音:……老板,你放心,刘强那边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他全家都送出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那笔钱,我也是通过离岸的空壳公司走的,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
这是K通过技术手段,从张特助三年前的某个加密通话里,提取并还原的真实录音。
现在,我用AI换脸技术,将它,与卡车司机的忏悔,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靳淮的心腹,承认了这一切。
不!!!靳淮发出了绝望的哀嚎。他知道,这一下,是绝杀。
这还没完。
我对着话令筒,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是最后的甜点。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张医学CT扫描图。
图的旁边,是一行刺目的、加粗的红字。
诊断报告:先天性心脏病。患者:靳辰。预测生存期:不超过10岁。
然后,是另一份文件。
‘天使之心’儿童心脏病专项保险。投保人:靳淮。受益人:靳淮。保险生效日期:车祸前一个月。理赔金额:五千万。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证据,是炸弹。那么这份保险合同,就是引爆所有炸弹的、最后一根引信。
真相,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语言来解释。
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为了骗取巨额保险金、为了摆脱累赘,而精心策划的,针对妻儿的,冷血谋杀。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极致的、超出人类想象的邪恶,给震慑住了。
直播间的弹幕,也消失了。不是没人发,而是因为发送的弹幕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服务器的承载极限,导致了系统临时性的崩溃。
9.
世界的崩塌,是从一声清脆的耳光开始的。
夏依然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靳淮的脸上。
畜生!
她那张曾经天真烂漫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水、厌恶和一种被彻底摧毁后的疯狂。她像疯了一样,撕扯着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的、象征着圣洁的婚纱。
你这个魔鬼!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靳淮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他捂着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新娘。
紧接着,是第二记耳光。
来自夏依然的父亲,夏正国。
这位执掌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上台。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怒骂,只是用一种看垃圾般的、冰冷至极的眼神,看着靳淮。
我们夏家,丢不起这个人。夏正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从现在起,夏氏集团,将动用一切资源,对淮宇科技,进行全面狙击。直到它,化为乌有。
说完,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几乎半裸的、失魂落魄的女儿身上,带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下了舞台。
主桌上,靳淮的父母,早已被这阵仗吓得面无人色,瘫在椅子上,抖如糠筛。
多米诺骨牌,开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接连倒下。
靳淮!你这个王八蛋!我们公司的股价!台下,淮宇科技的一位股东,指着自己的手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宾客的手机,都开始疯狂地响起新闻推送的提示音。
【突发!淮宇科技董事长靳淮涉嫌杀妻骗保,世纪婚礼现场遭曝光!】
【淮宇科技股价瞬间闪崩,一分钟内触发熔断!】
【夏氏集团宣布,与淮宇科技所有合作即刻终止,并启动恶意收购程序!】
一条条新闻,像一把把尖刀,将靳淮凌迟。
K,在释放出现场证据的同时,也向全世界的金融机构和媒体,同步推送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关于淮宇科技财务造假、窃取技术专利的黑料大礼包。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线上与线下、舆论与资本市场的、全方位饱和式攻击。
靳淮的帝国,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从一座看似坚不可摧的摩天大楼,变成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废墟。
他完了。
他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喃喃地重复着: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那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自己那个完美无瑕的人生,是怎么会,在自己最辉煌的这一天,崩塌得如此彻底。
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靳淮,你输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后,我走到那个九层高的、至今仍完美无瑕的婚礼蛋糕前。
我伸出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掰下了蛋糕的最顶层。
我捧着它,就像捧着一个神圣的、不可侵犯的祭品。
我走到舞台的边缘,将它高高举起,向全世界的镜头展示。
现在,是最后一份礼物。
我儿子,辰辰的骨灰。
他亲眼见证了,他父亲的,末日审判。
说完,我松开手。
那一层蛋糕,连同里面辰辰的骨灰,从高高的舞台上,坠落。
最终,碎裂在靳淮那张惨白如纸的、绝望的脸庞前。
白色的奶油,黑色的骨灰,混杂在一起。
像一场迟到三年的、盛大而悲怆的葬礼。
10.
混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没了整个礼堂。
宾客们的尖叫,记者们疯狂的推搡,保安们徒劳的呵斥……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
而我,在完成了最后一击后,便在影子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从这条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撤离了。
我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商务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会展中心那金碧辉煌的建筑轮廓。耳边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K的声音,他像一个刚刚打赢了一场世界大战的将军,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和疲惫。
姐,大获全胜。淮宇科技的股价已经彻底崩了,退市是板上钉钉的事。夏家和几个对家公司组成的‘复仇者联盟’已经开始抢夺它的尸体了。金融市场上,我们这次做空,至少赚了九位数。
靳淮呢我问。
被警察带走了。谋杀、骗保、商业欺诈,下半辈子,他大概率是要在牢里度过了。对了,他那个助理,张特助,在看到直播后,第一时间就跑路了,估计是想当污点证人。
夏依然呢我又问。
这是我唯一有些在意的一枚棋子。
K沉默了一下,说:情况不太好。夏家把她保护起来了,但据说她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影子说,他看到她被带走的时候,眼神……是空的。
我没有说话。
我利用了她的天真,将她当成了刺向靳淮的第一把刀。我并不为此感到愧A疚,但我也不觉得愉悦。她只是一个被卷入这场风暴的、可悲的牺牲品。她的悲剧,从她爱上靳淮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安静的墓园前。
我和影子下了车。K通过远程操作,切断了这里所有的监控信号。
我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小小的、三年没有来过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
靳辰。
这个姓氏,像一根毒刺,扎在我的心上。
我将花放下,用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辰辰,妈妈来了。我的声音,在说出这句话时,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三年来,我活得像一台精密的复仇机器。我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情感,只留下恨意作为唯一的燃料。
而此刻,站在这块冰冷的石头前,看着儿子孤零零的名字,那层坚硬的、用来抵御痛苦的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都结束了,宝贝。坏人,得到了惩罚。
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吹过墓园的松柏,发出呜呜的、像是哭泣的声音。
我慢慢地,蹲下身,将脸颊,轻轻地贴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辰辰残留的温度。
对不起……辰辰……妈妈来晚了……
压抑了三年的、早已以为干涸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我抱着墓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这片寂静的、属于亡者的世界里,放声痛哭。
11.
我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但,困兽犹斗。
靳淮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即便身陷囹圄,他依然能通过他那些编织多年的关系网,向外界发出指令。
在我从墓园回家的第二天,K的藏身之处,遭到了警方的突击搜查。
姐,快走!他们来了!不是普通的警察,是市局技术侦查队的人!他们有最高级别的搜查令!K的声音在通讯器里,急促而混乱。
我心里一沉。
什么罪名
非法侵入信息系统罪,还有……金融诈骗。靳淮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商业间谍,说婚礼上的一切,都是我们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做空淮宇科技的股票!
好一招倒打一耙。
靳淮很清楚,谋杀罪的证据链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全闭合,但他可以利用法律的空子,先给我们扣上一个商业犯罪的帽子。只要能把我和K控制住,他就有翻盘的时间和机会。
K,销毁所有数据,立刻撤离!我当机立断。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破门了!姐,你快走,别管我!我们的防火墙,能再撑三分钟,足够你……
滋啦——
通讯,被切断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所住的安全屋的门,被什么人从外面用暴力撞开。
冲进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目凶悍的壮汉。为首的,是一个我认识的人——靳淮最忠心的一条狗,曾经负责处理各种脏活的安保主管,阿彪。
沈小姐,好久不见。阿彪的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微笑,靳总说了,他很‘想’你。想请你回去,好好地,叙叙旧。
我冷静地看着他们,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就凭你们几个
我们知道沈小姐这几年学了不少东西,所以,靳总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阿彪说着,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一个人,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影子。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浑身是伤,嘴角还在流血,但眼神依旧倔强。
沈晚,阿-彪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在我耳边响起,影子是条硬汉,嘴很严。但他的女儿,今年刚上小学,很可爱。你说,如果我们把他也‘意外’一下,他那个上小学的女儿,会怎么样呢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用影子和他的女儿,来威胁我。
这是靳淮的风格。精准,歹毒,永远攻击你最软弱的地方。
我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我跟你们走。
12.
我被带到了郊外的一栋废弃工厂里。
这里,是靳淮曾经用来处理垃圾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见到了靳淮。
他穿着一身囚服,戴着手铐,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却依旧像一头高傲的、不肯认输的狼。他显然是动用了特殊关系,才被暂时从看守所里提了出来。
沈晚,你还是那么天真。靳淮看着我,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怨毒,你以为,凭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就能扳倒我你毁了我的婚礼,毁了我的公司,我现在,就毁了你最在乎的东西。
他指的,是K,是影子,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还能称之为伙伴的人。
你放了他们。我说,所有事,冲我来。
放了他们靳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沈晚,你是不是忘了现在,你才是那个阶下囚!你那个黑客朋友,这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了!至于影子……呵呵,他和他女儿的命,现在,就攥在我的手里。
他走到我的面前,用戴着手铐的手,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立刻,召开记者会,告诉全世界,婚礼上的一切,都是你因为嫉妒和报复,而伪造的谎言。然后,你,从这里最高的楼上,跳下去。以一种最能博取同情的、‘畏罪自杀’的方式,来了结这一切。
只要你‘死’得够干脆,够真实,我就考虑,放过影子他们。
他要我,用我的死,来为他所有的罪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不願意靳淮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你以为你还有的选吗来人!把影子的视频,接过来!
阿彪立刻递上平板。屏幕那头,影子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沈晚!别听他的!他就是个疯子!影子大吼道。
你再考虑一分钟。靳淮的声音,如同催命的丧钟,一分钟后,你每犹豫一秒,我就在影子身上,多划一道口子。等他流干了血,下一个,就是他女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酷刑。
我看着屏幕上影子的脸,看着靳淮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
我闭上了眼睛。
三年前,我失去了一切。
三年后,我不能再因为自己,而让无辜的人,卷入这场血腥的复仇。
好。我睁开眼,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我答应你。
靳淮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般的、残忍的笑容。
他以为,他赢了。
但他不知道,从我踏进这个工厂的那一刻起,K为我植入牙齿里的、那个微型定位和窃听装置,就已经将这里的一切,实时传送了出去。
而接收信号的,不是别人。
是夏依然。
13.
在被带走的前一刻,我给夏依然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想知道真相的全部吗想为你自己愚蠢的爱情,做一个了断吗来这个地址。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赌的,是她那份被践踏的骄傲,和她骨子里,属于夏家人的、不肯被人当傻子一样玩弄的狠劲。
我赌对了。
就在靳淮逼我写下忏悔遗书的时候,工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冲进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夏依然。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婚纱的公主,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身后,跟着十几个夏家的顶级保镖。她的脸上,没有了泪水和脆弱,只剩下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冰冷的决绝。
靳淮!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声音里,是彻骨的寒意,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靳淮看到夏依然的出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没想到,这只被他视为玩物的金丝雀,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依然……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来夏依然冷笑一声,我来,是让你死得更明白一点。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真的天衣无-缝吗
她说完,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淮宇科技的张特助。他被夏家的人,从缅北的赌场里,直接请了回来。
视频里,张特助涕泪横流,将当年如何帮靳淮联系卡车司机、如何处理后续、如何伪造证据的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出来。
这是最直接、最无法辩驳的,人证。
还有这个。夏依然又点开了另一份文件,你用来威胁沈晚的,影子和他女儿的安全,现在,由我们夏家来保证。
她竟然,在我之前,就已经派人救下了影子。
我看着夏依然,这个曾经被我当成棋子的女孩,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靳淮彻底慌了。他最后的底牌,被掀翻了。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突然挣脱开身边人的束缚,从阿彪腰间抢过一把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都别过来!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夏依然!沈晚!你们这两个贱人!都想我死是吧那我就拉一个垫背的!
冰冷的刀锋,贴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但我没有怕。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如今却只剩下疯狂和丑陋的男人。
我缓缓地,走到了墓碑前。
辰辰,妈妈,为你报仇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那个冰冷的名字。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现在,你可以,安息了。
14.
靳淮,游戏结束了。
我说着,缓缓地,抬起了头。
我的目光,越过靳淮,看向了他身后。
在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荷枪实弹的特警。红蓝色的警灯,无声地,将整个工厂,都染上了一种末日般的色彩。
带队的,是一位面容坚毅的中年警官。
李队长,好久不见。我对着他,平静地喊了一声。
李队长,是我父亲生前最好的搭档和战友。
夏依然在接到我的信息后,不仅自己带人来了,还第一时间,联系了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李队长。她将张特助的口供录像,以及我通过窃听器传出去的、靳淮在这里亲口承认一切的录音,都交给了警方。
人证,物证,俱全。
靳淮的死局,已经彻底焊死。
把刀放下,靳淮!你已经被包围了!李队长用扩音器喊话。
靳淮看着眼前这天罗地网,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翻盘的可能。他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极致的绝望和疯狂,而彻底扭曲。
沈晚!是你!都是你!!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他手中的匕首,猛地向我的脖子,划了过来。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我没有躲。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
一颗子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而至,精准地,击中了他握刀的手腕。
是李队长开的枪。
砰!
匕首,应声落地。
靳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腕血流如注。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几个特警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按住,戴上了真正沉重、无法挣脱的镣铐。
一切,都结束了。
被警察从工厂里带出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刚好刺破云层,照在了我的脸上。
有些刺眼,却也,有些温暖。
我看到了夏依然。她就站在警车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眶,是红的。
对不起。她走过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三个字。
我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另有其人。
谢谢你。她又说,谢谢你,让我看清了真相,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亲手结束这一切的机会。
我看着她,这个在一夜之间,被迫成长起来的女孩。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出国留学吧。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一丝迷茫,离这个地方,远远的。去学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而不是,只做一个,活在城堡里的公主。
她顿了顿,然后,给了我一个轻轻的拥抱。
沈晚,祝你,以后的人生,能为自己而活。
我愣住了。
然后,我也轻轻地,回抱了她一下。
你也是,夏依然。
15.
靳淮的案子,成了当年的年度第一大案。
谋杀,骗保,商业诈骗,数罪并罚,他被判处无期徒刑。淮宇科技,这艘曾经的商业航母,也在一夜之间,被瓜分殆尽,彻底成了历史的尘埃。
K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并且证明了自己是被迫参与商业犯罪,最终只被判了缓刑。出狱后,他拒绝了所有猎头公司的高薪聘请,自己开了一家网络安全公司,专门为那些受到网络暴力和欺诈的受害者,提供免费的技术援助。
影子辞去了私家侦探的工作,带着女儿,回到了乡下的老家,开了一家小小的农家乐,过上了平静而安逸的生活。
而我,沈晚,在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我将通过做空淮宇科技获得的所有非法收入,以及靳淮赔偿给我的所有资产,全部捐了出去。
我以辰辰的名义,成立了一个辰星儿童心脏病基金会。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和辰辰一样,患有先天心脏病,却无力承担高昂手术费用的贫困家庭。
我没有再用Winnie这个名字。
我重新,做回了沈晚。
我搬离了那座充满着痛苦回忆的城市,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南方的海边小镇。
我用剩下的钱,买下了一栋带院子的小房子,在院子里,种满了辰辰最喜欢的向日葵。
我不再去关心金融市场的风云变幻,也不再去触碰那些冰冷的代码和复杂的计划。
我开始学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我会去海边的市集,买最新鲜的蔬菜。会和邻居家的阿姨,讨价还价。会在天气好的午后,搬一把躺椅,坐在院子里,看书,喝茶,听海浪的声音。
有时候,我还是会梦到辰辰。
在梦里,他不再是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小孩。他健康,快乐,在金色的沙滩上,迎着海风,奔跑,大笑。他会回头,对我喊:妈妈,快来呀!这里的海,好蓝好蓝!
每当这时,我都会在泪水中,笑着醒来。
我知道,我的人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道长达三年的、由仇恨构成的伤疤,将永远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但,我也知道,我终于,可以和过去,做一个真正的告别了。
那天,我收到了一张来自异国他乡的明信片。
上面,是夏依然的字迹,潇洒而有力。
沈晚:
见字如面。
我在阿尔卑斯山的脚下,这里的天空很蓝,雪山很美。我报了登山社,准备下个月,去挑战少女峰。
人生,或许就像登山。重要的不是终点,而是向上攀登的勇气。
与你共勉。
祝好。
依然。
我看着明信片,久久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微笑。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一朵朵金色的花盘,永远追逐着太阳的方向。
就像,一个个小小的,永不熄灭的,太阳。
你好,沈晚。
再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