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以宠为刃,诛杀帝心 > 第一章

1
毒墨弑君
我本是谢家贵女,家族却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
侥幸逃生后,我顶替堂姐身份入宫为婢。
皇帝萧彻将我错认成他的白月光先皇后,百般宠爱。
他不知我每日为他研墨时,都在墨中掺入慢性剧毒。
更不知他批阅的奏折,都经我手调换。
我暗中扶植他的政敌,挑起皇子纷争,让整个朝堂血雨腥风。
直到他濒死那夜,死死攥住我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我笑着俯身耳语:陛下,当年东宫那把火...是我放的。
您最爱的皇后和未出世的太子,也是我亲手捂死的。
殿门轰然打开,满朝文武跪地高呼万岁。
他们跪拜的新帝,正是我暗中扶植的傀儡皇子。
我转身走向龙椅,裙摆拂过萧彻逐渐涣散的瞳孔。
忘了告诉您,他是我亲生儿子。
2
墨中藏毒
粘稠的墨色在砚池里打着旋儿,被我腕间那串红玉髓珠子映着,竟透出几分血光来。这墨,是专供御前的上等松烟,墨香清冽。只是每日,我总会悄悄往里掺入一小撮雪里青的粉末,无色无味,遇热则融。这是深宫秘药,慢毒,积少成多,蚀骨焚心。
昭儿,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全然的依赖。是萧彻。他的脚步很轻,带着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一只手已习惯性地搭上我的肩头,温热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我颈后那片细腻的皮肤。
我执墨锭的手纹丝未动,只微微侧过头,垂下的眼睫遮住所有情绪,声音放得极柔极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他最为贪恋的熟稔:陛下,夜已深了,这墨,奴婢再研浓些
嗯。他应了一声,高大的身躯绕过书案,在宽大的龙椅上坐下,沉重的压力似乎让那紫檀木椅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轻响。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奏折翻开,目光扫过,眉心习惯性地蹙起,显出一丝不耐烦的戾气。
奏折是户部侍郎弹劾工部尚书贪渎河工银两的。我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那上面的名字。指尖在袖中轻轻捻动,昨夜那份被我压在最底层、内容截然不同的密奏触感仿佛还在——上面写的是工部尚书暗中囤积粮草,图谋不轨。那份密奏,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摄政王萧衍的案头。萧彻批阅的,不过是经我手调换过的、删改了关键证据的副本。字迹模仿得足以乱真,连他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也未曾察觉。
他提笔,沾了沾我刚刚研好的、掺了料的墨汁,朱砂御笔在那份被动了手脚的奏折上批下四个字:查无实据,申饬户部侍郎。
朱砂殷红刺目,像新鲜的血。我垂首侍立一旁,目光落在自己绣着缠枝莲纹的裙裾边缘。谢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倒在刑场上的血,也曾这般刺目,流淌成河,浸透了京城的青石板路。那时我蜷缩在城隍庙破败的神龛后面,用牙齿死死咬住肮脏的衣袖,才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滔天的恨意和灭顶的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穿透皮肉,刺进骨髓,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反复搅动。而那个高高在上、最终朱笔御批斩立决的,正是眼前这个男人。
昭儿,萧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叹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只有你在朕身边,朕才觉得……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穿过我,像是在寻找另一个早已消逝的影子,才觉得这宫里,不那么空旷冰冷。
他寻找的,是他早逝的白月光,先皇后沈清漪。而我这张脸,恰巧与那位红颜薄命的堂姐,沈清漪的嫡亲妹妹沈清韵,有七分相似。沈清韵在谢家被构陷前一年便病逝了,消息封锁得极严。我顶了她的身份,借着沈家旁支选送入宫的机会,成了这乾元殿的一名卑微宫女。从踏入宫门的第一步起,这便是我唯一的盔甲,也是我淬了剧毒的利刃。
能侍奉陛下,是奴婢的福分。我微微屈膝,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模仿自画像中沈清漪的温婉笑意,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这福分,是要用他的江山和性命来祭奠的。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御前总管太监高德海特有的、带着点谨慎的步调。他在门外停下,尖细的嗓音压得很低:启禀陛下,靖王殿下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奏。
萧彻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脸上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厌烦和深重的疑虑。靖王萧景琰,他的长子,也是如今朝中最锋芒毕露、最得部分老臣支持的皇子。父子间的猜忌,早已如冰层下的暗流,汹涌澎湃。萧彻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宣。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靖王萧景琰一身玄色亲王常服,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武将特有的锐气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意气风发,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内,在掠过垂首侍立的我时,微微停顿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意识到的亲近。
儿臣参见父皇。他撩袍下拜,声音洪亮。
起来吧。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带着惯常的疏离,何事如此紧要,深夜入宫
萧景琰站起身,目光炯炯,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父皇,儿臣接到密报,摄政王叔府中近日暗藏甲兵,且其心腹频繁出入京畿大营!儿臣以为,王叔此举,恐有不臣之心!此乃动摇国本之祸患,请父皇明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般的急切。
空气瞬间凝滞。萧彻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上青筋隐隐跳动。他浑浊的眼底,风暴正在积聚。摄政王萧衍,他的亲弟弟,先帝遗诏钦定的辅政亲王。这些年来,萧衍权势熏天,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与萧彻之间的权力拉锯早已白热化。萧景琰的这番话,无异于往这桶即将爆炸的火药上,又狠狠浇了一瓢滚油。
证据呢萧彻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砸向萧景琰。
年轻的靖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随即挺直了背脊:父皇!此等机密,岂能轻易示人儿臣敢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当务之急,是请父皇速速下旨,夺了王叔的兵权,以防生变!迟则生变啊父皇!他的急切近乎失态。
混账!萧彻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砚池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几点乌黑落在明黄的奏折上,如同污秽的泪痕。无凭无据,就敢构陷当朝摄政亲王,离间天家骨肉!景琰,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谁给你的底气,如此妄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攻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父皇!萧景琰也急了,梗着脖子,儿臣一片赤诚,只为江山社稷!王叔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父皇若再姑息,只怕……他后面的话被萧彻凌厉如刀的眼神硬生生截断。
只怕什么萧彻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只怕朕这个皇帝,坐不稳这龙椅了,是吗
儿臣不敢!萧景琰慌忙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大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萧彻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萧景琰压抑的、带着委屈和不甘的呼吸。
我始终垂着眼,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袖中的指尖,却几不可察地捻动了一下。时机到了。就在这父子对峙、剑拔弩张、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刹那,我借着上前一步,看似要收拾被墨汁溅污的奏折的动作,宽大的袖袍极其自然地拂过御案一角。那里,一枚小小的、用蜜蜡封好的蜡丸,如同被风吹落的尘埃,无声无息地从袖中滑落,精准地滚入了御案下那厚重织金地毯的缝隙深处,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毫无破绽。那蜡丸里,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细密的小字:靖王欲借京畿哗变之名,请旨调兵围猎场,实为逼宫。
收好那几本溅了墨的奏折,我微微屈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温顺,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夜深了,不如……先传盏参茶
萧彻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目光疲惫、暴躁,又带着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算是默许。我无声退下,吩咐殿外候着的小太监去准备参茶。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萧景琰依旧跪在地上,肩膀绷得死紧,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屈辱、不甘和一种被至亲误解的痛楚。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在我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无声漾开。
棋子,都已按我的意志,落到了它们该去的位置。
3
父子相残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萧彻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积郁。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在跪伏于地的萧景琰身上,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要将这个忤逆的长子钉死在金砖之上。
滚出去!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带着雷霆之怒后的虚脱,给朕滚回你的王府去!没有朕的旨意,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朕不想再看到你!
萧景琰猛地抬头,年轻英俊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绝望。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争辩,但迎上萧彻那双冰冷、厌恶、再无半分父子温情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紧咬着牙关,腮帮子绷出坚硬的线条,额上青筋跳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某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再次磕了一个头。那沉闷的撞击声,在金砖上荡开细微的回响。
儿臣……遵旨!他哑声应道,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他艰难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形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佝偻和踉跄,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袍角在殿门处卷起一阵冰冷的风。
殿门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声响。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甚。萧彻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靠回宽大的龙椅里,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脸色由潮红转为一种可怕的青灰。那串红玉髓手串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他枯瘦的手腕上微微晃动,血色的光泽在殿内昏黄的烛火下流转,刺眼得令人心悸。
陛下!我适时地惊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担忧,快步上前,将刚刚由小太监呈上的参茶稳稳地递到他唇边,陛下息怒,快用些参茶定定神。另一只手,已极其自然地按向他背后的几处穴位,动作轻柔却带着某种安抚的韵律。
温热的参茶带着清苦的药味滑入喉咙。萧彻急促的喘息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他闭着眼,任由我按压着穴位,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疲惫得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非执掌天下的帝王。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浑浊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猜忌。他看着我,目光带着一种奇异的、寻求确认般的脆弱。
昭儿……他唤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朕……是不是真的老了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下了
我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力道依旧轻柔而稳定。迎上他的目光,我的眼神里盛满了全然的信赖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乃真龙天子,正值春秋鼎盛。靖王殿下……年轻气盛,一时糊涂罢了。父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心结呢我微微倾身,靠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耳语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模仿沈清漪画像中那抹独特韵味的叹息,只是……摄政王那边,陛下确要多加留意了。今日靖王殿下所言虽莽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陛下,这江山社稷,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空穴来风……萧彻咀嚼着这四个字,浑浊的眼底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里面翻涌着刻骨的忌惮和杀机。他猛地坐直身体,方才的颓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猛兽般的凶狠。萧衍!他真当朕是瞎子不成!他低吼着,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紫毫笔簌簌跳动。
时机已到。我垂眸,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声音依旧柔顺:陛下息怒。摄政王势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动他,必得雷霆万钧,一击必中,方能永绝后患。我顿了顿,似乎在谨慎措辞,奴婢……前些日子整理旧档,倒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件旧事,或可……作为引子
哦萧彻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钩,何事
是关于……三年前,督造先帝陵寝那桩旧案。我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寒意,账面上,当时拨付的八十万两雪花银,说是用于加固地宫,采买金丝楠木。可奴婢偶然核对内务府陈年采买底档,发现那批所谓的‘上等金丝楠’,实则是次一等的云杉木,价格相差……何止十倍而当时负责采买、验收入库,直至最终督造完工签押的……正是摄政王府上的长史,周显通。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边缘泛黄的陈旧账目抄录,双手恭敬地呈到萧彻面前。纸张散发着淡淡的霉味,上面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但关键的日期、品名、数量、经手人签押,尤其是那触目惊心的价格对比,都清晰无比。
萧彻一把抓过那页纸,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在上面,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三年前,先帝陵寝督造,那是何等大事!他竟敢……竟敢在父皇的陵寝上动手脚,中饱私囊!这不仅仅是贪渎,这是对先帝、对皇权的最大亵渎!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好……好一个萧衍!萧彻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喷射出噬人的怒火,连父皇的陵寝他都敢染指!朕看他不是有不臣之心,他是早已不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向殿外,厉声咆哮:高德海!给朕滚进来!
殿门应声而开,高德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匍匐在地:奴才在!
即刻传旨!萧彻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着九门提督、五城兵马司,封锁摄政王府!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周显通给朕挖出来!还有,所有与陵寝工部、内务府相关的账册、人犯,全部给朕拿下!严刑拷问!朕要看看,这煌煌天日之下,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他喘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命禁军统领调集羽林卫,即刻围了京畿大营,缴了萧衍亲信的兵符!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陛下!高德海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事关重大,是否……他下意识地想劝阻,这无异于直接宣战,京城顷刻间就会血流成河!
闭嘴!萧彻一脚踹翻旁边的鎏金鹤形香炉,香灰泼洒了一地,朕的话你没听见即刻去办!延误者,同罪论处!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高德海再不敢多言,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大殿,尖利的嗓音带着哭腔在殿外响起,急促地传达着这足以让整个京城天翻地覆的旨意。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殿内,只剩下我和状若疯魔的萧彻。他大口喘着气,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方才的暴怒宣泄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力,身体摇摇欲坠。我再次上前,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搀回龙椅。动作温柔,一如往昔。
陛下,我轻轻抚着他的背,声音如同最温顺的安抚,龙体为重。摄政王……已是瓮中之鳖,翻不起大浪了。您安心便是。我的目光落在御案下那片厚重的地毯缝隙处,那里,一枚小小的蜡丸静静蛰伏。那里面,裹着另一条讯息——提醒萧衍,周显通早已畏罪潜逃,而京畿大营中忠于萧衍的将领,也已提前得到了靖王矫诏夺权的警报。
风暴,已然掀起。而点燃这风暴第一缕火星的,正是我亲手递上的那份旧账。
萧彻瘫在龙椅里,疲惫地闭上眼,喃喃道:昭儿……幸好……幸好还有你在朕身边……他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抓住了我放在他肩上的手,冰凉而用力。
我任由他握着,指尖感受着他脉搏的紊乱和皮肤的冰凉,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是啊,陛下。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一步一步,亲手将你自己,将你的江山,将你所有的血脉至亲,推入我早已为你掘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殿外,隐隐约约传来了第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呼喝声。京城,这座巍峨的皇城,终于被彻底点燃了。
血与火的味道,开始弥漫在初秋微凉的夜风中。
4
龙椅易主
乾元殿厚重的殿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厮杀与喧嚣。然而那声音,却如同附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来。金铁撞击的锐鸣,沉闷如滚雷的爆炸巨响,士兵濒死的惨嚎,战马疯狂的嘶鸣……交织成一片混乱而血腥的乐章,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撞击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墙壁。
殿内,烛火摇曳不定,将我和萧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两只困在囚笼中的鬼魅。他瘫坐在龙椅上,那身明黄的龙袍此刻像是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压在下面。枯槁的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紫檀木里。每一次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他的身体就剧烈地一颤,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反了……都反了!他嘶哑地低吼,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萧衍!还有景琰那个逆子!他们……他们都想要朕死!
陛下……我守在他身侧,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与他同呼吸共命运的惶恐,禁军……禁军一定能挡住叛军的!陛下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
我的手看似安稳地搭在他冰冷颤抖的手背上,指尖却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肤下急速而紊乱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衰败的气息。那雪里青的毒,早已深入骨髓,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彻底引爆,正疯狂地啃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
就在这时,殿外混乱的厮杀声陡然拔高到一个令人心悸的顶点!紧接着,是无数沉重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近,伴随着铠甲叶片摩擦的刺耳锐响,瞬间将乾元殿围得水泄不通!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
狂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气,还有一股冰冷的铁锈味,猛地灌入殿内,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近熄灭。破碎的门板碎片四溅。逆着殿外跳跃的火光,一个高大的身影当先踏入。他身披玄铁重甲,甲叶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黑色的烟灰,手中提着一柄还在滴血的长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是靖王萧景琰。
他站在门口,如同浴血归来的修罗。年轻的脸庞被血污和烟尘覆盖,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刻骨的悲愤,还有一丝……终于挣脱束缚、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杀气腾腾的士兵,盔甲染血,刀枪如林,沉默地拱卫着他们的统帅。
父皇!萧景琰的声音如同滚雷,在空旷的大殿内炸响,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控诉,儿臣清君侧,护驾来迟!
逆子!萧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困兽,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萧景琰,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你……你敢带兵擅闯宫禁!你这是造反!弑君!大逆不道!
造反萧景琰踏前一步,重靴踩在碎裂的门板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环视着这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乾元殿,目光最后落回到萧彻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父皇!究竟是谁在逼儿臣造反!您听信谗言,猜忌骨肉,囚禁儿臣于府中!您宠信妖妃,他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恨与厌恶,任由她祸乱朝纲,构陷忠良!更任由摄政王叔权势熏天,图谋不轨!若非儿臣拼死杀出,此刻早已是刀下亡魂!这江山,这萧氏的天下,难道要任由它毁在您的手中,毁在一个妖妃和一个乱臣贼子手里吗!
妖妃萧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头看向我,又看向萧景琰,狂笑起来,笑声嘶哑癫狂,带着一种末路的悲凉,哈哈哈……逆子!你懂什么她是……他的声音骤然顿住,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执念,昭儿……只有昭儿……她才是真心待朕……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
殿外再次传来一阵截然不同的、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由远及近。一个冰冷、沉稳、带着久居上位者威严的声音穿透混乱,清晰地传入殿内:
清君侧靖王殿下,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你这‘清’的,究竟是君侧之奸,还是……君侧之君
话音落处,堵在殿门口的靖王士兵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火光映照下,摄政王萧衍的身影缓缓出现。他同样一身戎装,但甲胄光洁,一丝不苟,不见半分血污。他缓步踏入殿内,步履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萧彻身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更多的是冰冷的审视。他的身后,是另一批甲胄鲜明、杀气内敛的精锐亲兵,人数虽不及靖王带来的多,气势却更为凝练沉雄。
王叔萧景琰脸色剧变,握刀的手猛地收紧,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更深的戒备,你……你怎会在此
萧衍并未看他,目光依旧锁在龙椅上的萧彻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本王若再不来,恐怕这乾元殿,就要上演一出父子相残的惨剧了。他微微侧头,对着殿外沉声道:带上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押着两个五花大绑、浑身是伤、如同血人般的身影踉跄着走了进来,狠狠掼在冰冷的地砖上。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被萧彻下旨通缉的摄政王府长史——周显通!他奄奄一息,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另一人,赫然是靖王萧景琰麾下最为倚重的心腹副将!
陛下,萧衍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您要的周显通,本王给您带来了。至于靖王殿下这位副将……他方才在宫门口,正欲持您‘亲笔’调兵符令,接管京畿大营防务,并下令……格杀本王留在营中的将领!此等矫诏行凶、意图谋逆之举,人赃并获!
什么!萧彻和萧景琰同时失声惊呼。
萧彻猛地看向我,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丝终于开始萌生的、冰冷的怀疑。萧景琰则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瘫软的副将,又猛地抬头看向我,那眼神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和彻骨的寒意,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不可能!调兵符令……萧景琰嘶吼着,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胸口,却摸了个空。他猛地醒悟过来,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我身上,是你!是你这个妖女!你偷了我的符令!你伪造调令!是你!一切都是你在搞鬼!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渐渐平息的厮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萧彻的眼神,从震惊、怀疑,逐渐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审视。萧景琰的眼中是燃烧的怒火和恨意。萧衍则微微眯起眼,带着一种重新评估的、深沉的探究。
风暴的中心,骤然逆转。
我迎着三道截然不同、却同样锐利如刀的目光,缓缓抬起一直低垂的眼帘。脸上那层温顺、柔弱、带着沈清漪影子的面具,如同春日残雪般无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万丈深渊,是凝固的寒冰,是深埋了十余年、终于破土而出的、淬炼了无数血泪与仇恨的锋芒。
我没有看暴怒的萧景琰,也没有看审视的萧衍。我的目光,如同穿越了岁月的尘埃,穿透了生死的阻隔,直直地、牢牢地钉在龙椅上那个气息奄奄、眼神开始涣散的男人——萧彻的身上。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不再有模仿沈清漪的温婉,不再有身为宫婢的恭顺。它冰冷、锋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如同深渊裂开的一道缝隙,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陛下,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大殿内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彻骨的寒意,您刚才问……我是谁
我轻轻抽出被萧彻下意识抓住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冷而无力,如同枯枝。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俯视一只濒死的蝼蚁。那串一直戴在我腕间的红玉髓手串,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妖异而冰冷的光芒。
您还记得,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传入萧彻耳中,也传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十二年前,东宫……那把烧红了半个京城夜空的大火吗
萧彻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如同被最毒的蝎尾狠狠蜇中!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那场大火,那个夜晚,是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是他皇权染血的起点!
您最爱的皇后沈清漪,我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恐惧,如同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声音冰冷地继续叙述,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还有她腹中那个……已经八个月、即将出世的太子……我的目光扫过他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砸下:
是我。
亲手捂死的。
死寂。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殿内所有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停滞了。萧景琰脸上的暴怒僵住了,变成了彻底的茫然和惊骇。萧衍眼中深沉的探究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些持刀的士兵,也全都僵立当场,如同泥塑木雕。
只有萧彻。
他像一具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瘫在宽大的龙椅里,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瞪着我,瞳孔里映着我冰冷的面容,倒映着那串血红的玉髓珠子。恐惧、绝望、疯狂、还有一丝迟来的、刻骨铭心的悔恨……无数种情绪在他浑浊的眼底翻搅、炸裂!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嘶吼,想诅咒,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绝望声响。他枯瘦的手猛地抬起,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如同铁钳般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你……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的腥气。
就在这时——
轰隆——!
乾元殿那两扇沉重无比、象征着至高皇权的蟠龙金钉朱漆殿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面猛地彻底撞开!巨大的门板轰然倒塌,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殿外,火光冲天!无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的精锐甲士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列阵于殿前广场!刀枪如林,旌旗猎猎!浓烈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殿!
而在那万千甲士的最前方,在无数火把光芒的簇拥下,一个身着明黄储君袍服、头戴远游冠的年轻身影,正缓步踏上乾元殿的台阶。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气,正是被所有人忽视、被当作棋子利用的六皇子——萧承煜!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整齐划一,震得整个乾元殿都在簌簌发抖!声浪直冲云霄,带着改天换地的磅礴气势!
这震耳欲聋、足以掀翻殿顶的万岁之声,并非献给龙椅上垂死的萧彻,也非献给殿中惊愕的靖王或摄政王。
这响彻天地的呼喊,是献给那位刚刚踏入大殿、身着储君袍服的年轻皇子——萧承煜!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扼住。殿内,无论是状若疯魔的萧彻、惊怒交加的萧景琰、深藏不露的萧衍,还是那些僵立的士兵,所有人的动作、表情、呼吸,都在那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中凝固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那一声高过一声、带着铁血气息的呼喊,如同巨锤,一次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
萧承煜的脚步沉稳而清晰,踏在碎裂的门板和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年轻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平静,那双眼睛,扫过殿内一片狼藉和众人惊愕的脸庞,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伪装出的怯懦与依赖,只剩下一种绝对的信任、孺慕,以及终于挣脱束缚、迎接新生的决然。
他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中央,走向权力的中心。
萧彻枯槁的身体如同被这脚步声踩碎了最后一点支撑,攥着我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走进来的萧承煜,又猛地转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混乱、崩溃和一种濒死前最后的、难以置信的明悟!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萧承煜,又指向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破碎的音节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你……你们……
陛下,我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清晰,如同利刃划破凝固的空气,盖过了殿外震天的呼喊,也盖过了他垂死的挣扎。我俯下身,靠近他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脸庞,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他耳中:
忘了告诉您。
我的目光越过他灰败的脸,落在正稳步走来的萧承煜身上,那眼神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掌控。
他,萧承煜。
我的唇几乎贴上了他冰冷的耳廓,吐出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是我亲生的儿子。
轰——!
这句话,比殿外万千人的呐喊更具毁灭性!它如同九幽之下最阴冷的寒风,瞬间席卷了萧彻残存的意识!他布满血丝的眼球骤然凸出,几乎要挣裂眼眶!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弹起,随即又重重地砸回龙椅!枯瘦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倒气声,一股暗红的、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猛地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
鲜血,溅在了明黄的龙袍上,也溅在了我近在咫尺的裙摆上。那抹刺目的红,在烛火下迅速洇开,如同盛开的、来自地狱的彼岸花。
他死死地瞪着我,瞳孔里最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着,充满了极致的怨毒、刻骨的悔恨,还有一丝……彻底的了然。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这十多年来,自己身边这个最温顺的女人,这张酷似沈清漪的脸,这双看似柔弱的、为他研墨添香的手,是如何编织了一张怎样细密、怎样致命的天罗地网!他像一只愚蠢的飞蛾,一头撞进了这以仇恨为丝、以岁月为毒、精心编织了十二年的蛛网中心!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诅咒,却最终只化作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从嘴角汩汩涌出,染红了他枯槁的下颌。
那双曾经睥睨天下、掌握生杀予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白。瞳孔彻底涣散,倒映着大殿穹顶模糊的藻井彩画,再无一丝生气。只是那僵硬的、微微扭曲的脸上,依旧凝固着临死前那极致的不甘、恐惧与彻骨的绝望。
大梁王朝的至尊帝王,萧彻,在乾元殿的龙椅上,在万千甲士震天的万岁声中,在他自以为最信任、最宠爱的女人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我没有再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他临死前冰冷而绝望的抓痕。动作优雅而从容。
然后,我转过身。
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拂过萧彻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死死瞪着我的瞳孔。绣着金线缠枝莲纹的华丽缎面,如同流动的暗夜,无声地掠过他僵硬的指尖,掠过象征着他一生权势的龙椅扶手,最终,稳稳地落定。
我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大殿中央。
那里,萧承煜已停住脚步。他挺直了脊背,年轻的身躯在明黄的储君袍服下,第一次显露出属于帝王的雏形。他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全然的信任与等待。
靖王萧景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金砖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脸上所有的愤怒、不甘、野心,都被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冰冷所取代。他看着萧承煜,又看看我,再看看龙椅上死去的萧彻,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摄政王萧衍,这位以隐忍深沉著称的枭雄,此刻也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恍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棋差一着的挫败和深深的忌惮。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
殿外,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依旧在持续,如同永不疲倦的潮汐,拍打着这座刚刚更换了主人的古老宫殿。
在这震天的声浪中,在无数道震惊、敬畏、恐惧、茫然的目光注视下,我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象征着天下至尊权力的——盘龙金漆御座。
步履从容,如同踏过一片寻常的庭院。
萧承煜在我走近时,毫不犹豫地、极其自然地侧身让开,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如同最忠诚的臣子为他的君主让开道路。
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华美厚重的裙裾拖曳过冰冷的金砖,拂过御座前雕刻着狰狞龙首的台阶。然后,我稳稳地坐了下去。
冰冷的、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御座宽大,足以俯瞰整个殿堂,俯瞰殿下那些神色各异、心思叵测的众生相。
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脊背挺直,如同千仞孤峰。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
靖王萧景琰失魂落魄,如同被拔掉了爪牙的困兽。摄政王萧衍眼神复杂,震惊与忌惮交织,但终究,在接触到我的目光时,他眼底深处最后一丝不甘也化为了彻底的臣服。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对着御座的方向,低下了他从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贵的头颅。
殿外,那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同天崩地裂。
萧承煜立于御座之侧,如同最锐利的剑,最坚实的盾。
我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的穹顶,投向那深邃无垠的夜空。
十二年了。
从谢氏满门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从我在城隍庙的破败神像后咬碎牙齿吞下血泪的那一刻起,从我将自己变成一把淬了剧毒、插进这帝国心脏最深处的匕首那一刻起……
这盘以血为筹、以命为注、横跨了整整一个轮回的棋局,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子。
尘埃落定。
乾坤,已在我掌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