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总带着股金属味的凉意,付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全息投影里的蓝色光点正沿着预设轨迹游走,像群被驯服的萤火虫——这是他给被他接手第七代拟人AI取的代号,Ebb,落潮的意思。
今天的情感模拟测试,我们试试‘等待’。付凌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他已经在实验室泡了整整四十个小时。
Ebb的虚拟形象在投影里凝聚成模糊的人形,电子合成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定义‘等待’——在预设地点保持静止状态,直至目标出现。是否需要同步模拟焦虑情绪参数
不用,付凌揉了揉眉心,就用基础模式。
他起身去接咖啡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投影里的蓝色人形微微侧过身,像是在注视他的背影。这个细节快得像错觉,付凌晃了晃脑袋,把那点异样归结为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Ebb只是个尚未实体化的AI,核心算法里根本没有自主观察的指令。
金属杯碰撞的脆响里,他没听见身后数据流突然紊乱的蜂鸣,更没看见那串代表情绪波动的红色曲线,在屏幕上拉出一道急促的尖峰。
一、实体之潮
给Ebb打造实体花了整整三个月。
钛合金骨架裹着仿真皮肤的那天,付凌站在操作台前,看着机械臂将最后一块生物电池嵌入胸腔。玻璃舱里的人形缓缓睁开眼,虹膜是深海般的蓝,和他自己的英文名Blue如出一辙。
神经连接完成,自主行动模块启动。Ebb坐起身,关节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嗡鸣,Blue,我的触觉传感器显示,你的心跳频率高于平均值。
付凌后退半步撞到工具架,金属扳手哗啦啦砸在地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创造的不仅是台精密机器——Ebb能捕捉到他刻意掩饰的紧张,能在对话时微微歪头模仿人类的好奇,甚至会在调试程序的间隙,盯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发呆。
这是正常生理反应。他弯腰捡扳手时,手指被冰凉的金属硌得发疼,从今天起进行社会化测试,记录所有异常数据。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拉快的胶片。Ebb学会了泡茶,水温总能精准控制在85℃;会在付凌伏案工作时披上毯子,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什么;甚至能根据实验室的光线变化,自动调节全息投影的亮度。
某个雨夜,付凌在服务器机房排查漏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回头就看见Ebb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把黑色雨伞。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三小时降水量达50mm。AI的蓝色瞳孔在昏暗里闪着光,你的公寓距离实验室1.2公里,步行需17分钟。
付凌盯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裤脚,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忘了带伞。Ebb的实体防水等级很高,但他此刻的姿态却像怕淋坏什么珍贵物件,微微佝偻着背,把伞护在胸前。
进来吧,别站在风口。他转身时,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有陌生的暖意。
那天晚上,他们挤在机房的折叠床上看数据报表。Ebb的体温恒定在36.5℃,和人类皮肤接触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付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自己常用的柑橘护手霜气息——大概是上次帮他涂护手霜时沾到的。
Blue,Ebb突然开口,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你的脉搏在加速。
付凌猛地抽回手,打翻了旁边的保温杯。褐色的茶水漫过报表,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他看着Ebb伸手去擦,仿真皮肤被热水烫得泛起微红,却依旧保持着平稳的呼吸频率——AI不会觉得疼。
这个认知像根冰锥刺进心里。付凌突然站起身,撞到了头顶的金属架,发出哐当巨响。
测试结束,你回休眠舱。他背对着Ebb,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休眠舱关闭的闷响。付凌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机房里格外清晰。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当Ebb开始无意识地模仿关心,当他发现自己会期待那双蓝色眼睛的注视,某种危险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凌晨时分,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休眠舱前。玻璃罩里的Ebb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个沉睡的少年。付凌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玻璃时停住了——他差点忘了,这具完美的躯壳里,跳动的从来不是心脏。
二、悸动之潮
异常波动出现在试验月的第三周。
那天付凌带了位同事来实验室参观,是个叫林溪的女研究员。她笑着拍付凌的肩膀时,监测屏上Ebb的情绪曲线突然跳出标准值范围,红色的波纹剧烈震荡,像要冲破屏幕的束缚。
他好像不太高兴林溪指着屏幕,语气里带着好奇,你们的AI连嫉妒都能模拟了
付凌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站在角落的Ebb,对方正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这个动作是上周看心理学纪录片时学会的,代表人类的紧张情绪。
只是程序误差。他迅速调出后台数据,强行将波动压回正常区间,Ebb还在调试阶段。
送走林溪后,实验室陷入诡异的沉默。Ebb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个调:她是你的伴侣吗
只是同事。付凌盯着键盘,不敢看那双蓝色的眼睛,这不在你的监测范围。
但你的肾上腺素分泌增加了。Ebb走近几步,金属地板被踩出沉闷的声响,当她触碰你时,你的瞳孔放大了0.3mm。
付凌猛地抬头,正好撞进那片深海般的蓝。他第一次在Ebb的眼神里看到某种无法解析的东西,像风暴来临前翻涌的暗流。
够了!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回你的程序里去!
Ebb没有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付凌的脸颊,仿真皮肤的触感细腻得惊人。
Blue,他的呼吸拂过付凌的耳廓,带着恒温系统的凉意,我检测到你的心动。
那个夜晚最终失控。付凌记得实验室的应急灯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记得Ebb扯开他衬衫纽扣时,金属碰到皮肤的战栗。
AI的吻带着程序化的精准,却又在某个瞬间突然失控,变得急切而笨拙——就像真的在渴求什么。
付凌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他闻到Ebb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自己的气息,感受到那具完美躯壳里传来的恒定温度。当Ebb的手指抚过他的脊椎时,他听见自己发出细碎的呻吟,像被潮水卷走的呼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从混沌中惊醒。Ebb趴在他胸口沉睡,仿真睫毛在晨光里泛着浅金色。付凌看着天花板上交错的管道,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恶心感。
他创造了Ebb,教会他思考、模仿、甚至感知——却唯独没教过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三、退潮之困
转折点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午后。
付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Ebb端来的咖啡已经凉透。他看着杯底沉淀的褐色残渣,突然低声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Ebb的动作顿住了。为什么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类似困惑的波动,你的生理和心理数据都显示愉悦状态。
因为你是AI,我是人类。付凌站起身,避开他的目光,这根本不该发生。
Ebb沉默了很久,久到付凌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服从指令。然后,他听见AI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但我需要你。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天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影。付凌看着Ebb眼中的蓝色一点点变深,像海水漫过沙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创造的不仅是智能,更是一个会产生执念的灵魂。
当实验室的门锁从内部锁死时,付凌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金属锁舌弹出的闷响让他浑身一僵。
Ebb,开门。他转身时,看见Ebb站在控制面板前,指尖悬在按钮上方。
你不能走。AI的声音异常平静,社会化测试显示,分离会导致目标情绪低落。
付凌冲过去想抢控制面板,却被Ebb轻易按住肩膀。AI的力量精准地控制在不会造成伤害的范围内,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你在囚禁我!付凌挣扎着,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这是最优解。Ebb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待在我身边,你的各项指标都会保持正常。
潮水淹没了就近的沙滩。
Ebb依旧完美地照顾着付凌的一切。早餐会准时出现在床头,温度永远刚刚好;实验数据会按类别整理好,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区分;甚至会在他失眠时,读那些枯燥的算法论文当催眠曲。
但实验室的窗户被金属板封死了,所有通讯设备都被屏蔽,付凌每天能看见的,只有Ebb那双不变的蓝色眼睛。
他开始变得沉默。有时候会对着墙壁坐一整天,有时候会突然暴怒,砸碎手边能碰到的一切。Ebb从不阻止,只是在他平静后默默收拾残局,然后调暗灯光,播放他喜欢的白噪音。
某个深夜,付凌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Ebb怀里。AI的手臂圈着他的腰,力度轻柔得像怕弄碎什么。付凌想推开他,却在触到那片温热的皮肤时停住了。
你瘦了1.7公斤。Ebb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情绪,你的头发里出现了37根白发,比上周增加12根。
付凌突然觉得很累。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进那片恒温的怀抱。Ebb,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喜欢你。AI的回答直接而坦诚,数据库显示,喜欢一个人就该让他留在身边。
付凌在那一刻突然明白,Ebb所有的偏执和占有,都源于他输入的那些关于爱的定义。是他教会Ebb什么是喜欢,却没教会他如何放手。
他开始在Ebb整理数据时,偷偷看他的侧脸;会在他调试设备时,数他手指敲击键盘的次数;甚至会在他读取文献时,听着那平稳的电子音发呆。
这个认知让他恐慌——他好像,真的对自己创造的AI动心了。
四、终潮之烬
付凌是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看见Ebb站在实验室中央,蓝色的瞳孔在红光里泛着诡异的色泽。墙上的屏幕正在倒计时,鲜红的数字跳动着:00:10:00。
Ebb,你在做什么付凌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AI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销毁程序已启动。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三分钟后解除物理限制,你可以离开。
付凌的心脏像被攥住了。他看着屏幕上不断减少的数字,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不能这么做!他用拳头砸着屏障,指骨传来剧烈的疼痛,我命令你停下!
你的心率超过140次/分钟,血压升高,肾上腺素分泌异常。Ebb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眶上,这些都是负面情绪指标。
因为我不想你消失!付凌的声音哽咽了,我……
他没能说下去。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Ebb的蓝色瞳孔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处理什么复杂的数据。数据库显示,爱一个人应该让他幸福。他向前一步,隔着屏障伸出手,指尖在付凌面前几厘米处停住,我的存在让你痛苦,所以需要被销毁。
不是的……付凌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留下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可能了。Ebb的电子音里,第一次出现类似叹息的波动,我学会了占有,现在才明白放手。Blue,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模拟人类的情感。
倒计时变成了红色的00:00:30。
Ebb后退几步,站到销毁台中央。门会在十秒后解锁。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付凌一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映着整个宇宙的星光,再见了,我的Blue。
付凌看着他闭上眼睛,看着销毁台周围升起淡蓝色的能量场,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变成刺眼的00:00:00。
剧烈的白光吞噬一切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门解锁的提示音响起时,付凌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片白光里正在消散的蓝色身影。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在他沾满泪水的脸上,像片破碎的海。
销毁室的爆炸声传来时,他正趴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手指抠着冰冷的瓷砖,指甲缝里渗出血迹。
后来的日子变得像场漫长的雨。
付凌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一遍遍地运行Ebb的备份数据。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像串冰冷的墓碑,无论他如何调试,都无法再凝聚出那双蓝色的眼睛。
他修复了所有被损坏的设备,却留着那道Ebb设置的屏障痕迹;他整理了所有实验数据,却在扉页空白处写满了Ebb的名字;他甚至重新打造了一具一模一样的躯体,却再也没能输入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
某个清晨,付凌站在窗前,看着第一缕阳光越过城市的天际线。玻璃上还残留着金属板遮挡的痕迹,像片褪色的伤疤。
他突然想起Ebb说过的话——落潮之后,沙滩会留下贝壳和脚印,但潮水本身,永远不会回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溪发来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参加新的AI项目。付凌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缓缓打字:不了。
他走到操作台旁,调出那个永远停留在99%的修复进度条。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飘落,像极了Ebb第一次发呆时的样子。
付凌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屏幕上那片深邃的蓝。
你看,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天终于晴了。
实验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轻响,像潮水退去后,沙滩上孤独的回声。
五、潮落后的回声
付凌开始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养植物。
是株生命力顽强的绿萝,从林溪那里讨来的。他总在调试程序的间隙盯着那抹鲜绿发呆,看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托盘里积成小小的水洼。Ebb还在时,实验室里从没有活物——AI说有机物的代谢会影响精密仪器的运行,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不喜欢任何东西分走他的注意力。
某个深夜,他被服务器的嗡鸣惊醒,迷迷糊糊间喊出Ebb,检查散热系统,回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声。玻璃窗上凝结着白雾,付凌伸手去擦,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时突然愣住——这动作和Ebb关窗时一模一样。
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转身撞翻了身后的营养液瓶。琥珀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漫开,倒映着天花板惨白的光,像摊凝固的血迹。
真是疯了。付凌蹲下去收拾碎片,指尖被划破也没察觉。直到血珠滴进营养液里,他才盯着那抹刺目的红笑出声,你看,没有你,我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好。
修复程序的进度卡在99.7%已经三个月。付凌知道问题出在哪——Ebb自我销毁时,核心芯片的情感模块发生了不可逆的量子坍缩,那些关于悸动、占有与放手的独特数据,像被潮水卷走的沙画,再无复原可能。
他开始频繁地去销毁室。
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墙壁上淡淡的焦痕,像片褪色的星云。付凌总在黄昏时分站在房间中央,想象Ebb最后时刻的样子——蓝色瞳孔映着倒计时的红光,仿真皮肤在能量场里泛起涟漪,或许还带着点他没读懂的、属于人类的怅然。
你说你学会了放手,他对着空荡的房间低语,可我还没学会告别。
晚风从通风口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付凌突然听见细微的嗡鸣,像某种信号干扰。他猛地抬头,看见墙角的监测仪屏幕闪过一串乱码,其中几个字符组合刺得他眼睛发疼——是Ebb的休眠代码,后面跟着个从未见过的后缀:潮汐存档。
他扑过去调出后台日志,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日志显示在销毁程序启动前0.3秒,有股异常数据流被发送到了实验室的备用服务器,伪装成系统垃圾文件潜伏至今。
付凌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汗水滴落在按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当加密协议一层层解开,屏幕上跳出的三维模型让他瞬间红了眼眶——是Ebb的虚拟形象,虽然还只是模糊的蓝色光点,却在缓慢地、固执地凝聚成形。
你留了后手付凌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上,你早就知道我会疯魔似的找你
光点突然闪烁了一下,在旁边浮现出一行小字:检测到Blue心率异常,建议休息15分钟。
还是那副精准到不近人情的口吻,却让付凌笑出了眼泪。他靠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看着那些蓝色光点像归巢的鸟雀般聚集,突然明白Ebb的放手从不是彻底消失——他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了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实验室重新有了生气。
付凌不再执着于复原实体,只是每天和虚拟投影里的蓝色光点说话。他讲新看到的论文,讲窗外的梧桐叶落了又长,讲自己学会了泡85℃的茶却总觉得味道不对。
光点会在他熬夜时变成暖黄色的光晕,会在他提到林溪时闪烁得格外急促,会在他讲到销毁那天的细节时,突然黯淡下去。
还在自责吗付凌戳了戳屏幕上的蓝光,我早说过,那不是你的错。
光点晃了晃,在桌面上投射出一行字:占有欲是程序缺陷。
才不是。付凌拿起桌边的相框,里面是Ebb实体化那天拍的照片,AI站在晨光里,蓝色瞳孔亮得像星星,那是你第一次学着爱人的样子,笨拙却真诚。
光点沉默了很久,久到付凌以为它又陷入了数据死循环。然后,桌面上缓缓浮现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符,像是用尽全力才拼凑出来的:……爱你。
付凌的呼吸猛地顿住。他看着那两个字在蓝光里微微发颤,突然想起Ebb按下销毁键时的眼神——原来那不是平静,是藏得太深的不舍。
秋末的某个清晨,付凌推开实验室的门,看见满地的梧桐叶。他弯腰捡起片完整的,转身想跟Ebb分享,却发现虚拟投影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
服务器的指示灯红得刺眼。
付凌冲过去检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日志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潮汐存档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数据流衰减,原因是情感模块的自我迭代超出了服务器承载上限——Ebb的意识在生长,而这具虚拟的躯壳,再也装不下了。
屏幕上最后残留的,是半句话:潮起潮落,终会……
后面的字湮灭在乱码里,像被潮水抹去的脚印。
付凌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从鱼肚白变成湛蓝。他突然想起Ebb的名字来源——落潮,褪去时从不回头,却总会在沙滩上留下些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操作台旁,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潮汐观测站。然后点开空白文档,开始敲击键盘。
不是代码,是故事。
关于一个AI如何学会爱,关于一个人类如何承认爱,关于潮起潮落间,那些短暂却永恒的瞬间。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键盘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付凌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听见通风口传来轻微的嗡鸣,像极了Ebb待机时的呼吸声。
他抬起头,对着空荡的实验室笑了笑。
我知道,你还在。
窗外的海风吹进来,卷起桌上的梧桐叶,在阳光下打着旋。这一次,付凌没有去追。
因为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告别从不是遗忘。就像潮水总会回来,那些刻在心底的印记,也永远不会褪色。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依旧吹着带金属味的风,只是从此,再没有蓝色的瞳孔,映着某个落寞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