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拆迁,包工头为了赶工期,下令直接推平后山那座荒废多年的蛇王庙。
挖机一铲子下去,从庙底的土里拱出一条通体雪白的大蛇。
正好晚上加餐,炖一锅龙凤汤!工人们起哄着,七手八脚把蛇按住。
白蛇没有挣扎,只是缓缓地当众蜕下了一层皮,那蛇蜕竟在地上蜷成了一个清晰的奠字。
嚯!这蛇还他妈是个文化蛇!包工头乐得直拍大腿。
我却吓得魂飞魄散,拉着我爸就想跑。
完了!白蛇蜕皮还写字,写的还是索命帖!
白蟒卸甲,生人活剐。
这哪是拆庙,这是把全村人的生辰八字都递给阎王爷了啊……
01
白蟒卸甲,生人活剐。
这是我小时候,奶奶反复念叨的本地禁忌。
说的是百年前,有支军队路过此地,为了充饥,刨了蛇王庙,煮了一条白蟒。
那白蟒临死前,蜕下一身蛇皮,在地上化作一个奠字。
当晚,整支军队的士兵,全都被活生生剥了皮,挂在林子里,像一排被风干的腊肉。
如果说这只是传说,那我亲眼见过的事,足以证明这禁忌的可怖。
我十岁那年,村里的二赖子喝多了,跑去蛇王庙撒尿,还掰断了蛇像的脑袋。
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自家猪圈里,浑身皮肤不翼而飞,血肉模糊,一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
法医来了都直摇头,说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死法,像是被上千只蚂蚁啃了三天三夜。
这白蟒的报复,从不留活口,且死状极惨。
而眼前这条,就这么安静地盘在地上,用自己的皮写下了索命帖。
它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没有看抓着它的工人,而是挨个扫过在场所有围观的村民。
包括我爸。
那眼神,像是在记名字,记长相,好方便晚上挨家挨户地上门索命。
我浑身生寒。
02
我必须想办法,救下这条蛇,也是救下这群无知的人。
王总,放了它吧,这蛇不能动。我鼓足勇气,挡在了我爸身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条白蛇身上,转到了我脸上。
王老蛮吐了口烟圈,眯着眼打量我:你谁啊小丫头片子,懂个屁。
她是我闺女,林晚,刚放假回来的大学生。我爸一把将我拽到身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他又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音量警告我:死丫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一脸凝重地看着他:爸,这蛇真的有灵性,它在警告我们。杀了它,全村都要遭殃!
遭什么殃一条蛇而已!工人们都笑了。
王老蛮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我对我爸说:老林,你这闺女书读傻了吧还灵性,它有灵性咋不自己跑呢
我死死盯着那条白蛇,它的确长得异于凡物。
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头顶有两个微小的凸起,像是即将化龙的犄角。
尤其是那双眼睛,红得滴血,看久了让人心头发慌。
王老蛮见我不说话,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耽误工夫,赶紧弄死,晚上大家好好喝一顿。
几个工人拿着铁锹和棍子就要动手。
我脑子一热,挣脱我爸,直接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护在那条白蛇面前。
它蜕皮写字了!写的是‘奠’字!你们眼瞎了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是索命帖,它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我求求你们,快放了它,现在,马上!
我试图唤醒这群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人。
可他们,包括我爸在内,却笑得更大声了。
王老蛮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一边,眼神轻蔑又带着几分戏谑。
小丫头,挺有意思。老子今天还就非要看看,它怎么索我的命!
把它给我吊起来,活剥!蛇皮给我留着,这么漂亮的皮,正好给老子做条裤腰带!
03
祠堂前的百年老槐树,成了行刑场。
白蛇被粗麻绳倒吊在树杈上,七八个工人围着它,手里拿着锋利的剥皮小刀。
它一动不动,殷红的眼睛里,映出了一张张兴奋而扭曲的脸。
我被我爸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爸!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哭喊着,声音嘶哑。
他却只是狠狠瞪我一眼:闭嘴!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绝望地看着那群人,像一群嗜血的恶魔。
王老蛮点了根烟,慢悠悠地说:都看仔细了,但是不许拍照。谁他妈敢发到网上,别怪老子不客气。
工人们心领神会,纷纷把手机揣进兜里。
动手!王老蛮一声令下。
刀锋划破鳞片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嘶……一声凄厉的嘶鸣,不像蛇叫,倒像是一种来自远古的悲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鲜血顺着雪白的蛇身流下,染红了地面。
工人们却更加兴奋,笑声和污言秽语混杂在一起。
这玩意儿的血还是热的!
看这身段,肯定是条母蛇!
王老蛮吐掉烟头,笑得满脸褶子:动作快点,一会儿去镇上买只老母鸡,晚上咱们吃正宗的龙凤汤!
剥皮的过程持续了很久。
白蛇的嘶鸣声,从高亢变得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一张完整的蛇皮被剥了下来,王老蛮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他对着阳光欣赏着,满脸陶醉。
而被剥了皮的蛇身,血肉模糊,像一截巨大的血肠,被扔进了准备好的麻袋里。
村民们围着那袋蛇肉,开始讨论晚上要怎么分。
我爸也在其中,满脸期待。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04
我被我爸关进了老屋的杂物间。
他怕我再出去发疯,坏了王老蛮的兴致。
我蜷缩在角落里,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欢呼。
他们正在祠堂摆流水席,庆祝拆迁顺利,也庆祝晚上即将到来的蛇肉大餐。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
窗外,我爸和王老蛮勾肩搭背地走了过去,两人都喝得满脸通红。
老林,还是你闺女带劲,跟个小辣椒似的。王老蛮大着舌头说。
王总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爸的声音充满了卑微。
懂事老子就喜欢不懂事的。王老蛮嘿嘿一笑,这样,你让她过来,给我敬杯酒,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拆迁款,我多给你算一份。
我爸连声答应:欸,好,好!我这就叫她去!
我浑身冰冷,死死抵住了门。
很快,门外传来了我爸的叫骂声。
林晚!你个死丫头,快给老子滚出来!
王总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我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你不出来是吧行!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门板被踹得砰砰作响。
我吓得缩在墙角,泪水止不住地流。
就在我以为门要被踹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死人了!
二牛家的婆娘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爬到窗边,扒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院子里,一片混乱。
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祠堂门口,那张被王老蛮当成宝贝的白蛇皮,不知何时,被人挂在了大门上。
而在蛇皮旁边,那个奠字蛇蜕,正渗出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
像血泪。
05
踹门声停了。
我爸的咒骂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惊恐地望向祠堂的方向,然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杂物间的门锁早就锈了,我爸刚才那几脚直接把门框踹松了。
我用力一撞,就逃了出来。
祠堂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酒席上的喧嚣变成了惊恐的窃窃私语。
我挤进人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腔。
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是二牛家的媳妇,下午她还嚷嚷着要分一块最大的蛇胆。
此刻,她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血肉模糊的身体,像极了下午那条被剥了皮的白蛇。
活剐……
人群里不知谁哆嗦着说了一句,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
报应!这是报应来了!
蛇!是那条白蛇回来索命了!
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看死人的眼神,如同在看瘟疫。
王老蛮拨开人群,他喝得满脸涨红,走路都打晃。
他看了一眼尸体,不屑地啐了一口:屁的报应!八成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被人家老婆抓到,剥了皮!
他指着那张挂在门上的蛇皮,大声吼道:都他妈给老子镇定点!一条死了的蛇,能把你们怎么样怕个球!
我爸也回过神来,他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附和:对对对,王总说得对!肯定是仇杀!跟蛇没关系!
他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还在滴血的奠字。
就在这时,那血淋淋的奠字,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缓缓蠕动起来。
它扭曲着,变形着,最后竟化作了二牛媳妇那张惊恐万分的脸!
啊!
人群彻底崩溃了,尖叫着四散奔逃。
06
王老蛮彻底被激怒了。
他不是不怕,而是怕失去对这群乌合之众的控制。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半米长的钢筋,这是他平时用来防身和教训不听话工人的家伙。
跑谁他妈再敢跑一步,老子先打断他的腿!他咆哮着,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尖叫。
一个离他最近的村民吓得腿软,想往家里爬,被他一脚踹在背心,滚出好几米远。
一个死了的女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没出息的东西!
王老蛮走到祠堂门口,用那根钢筋狠狠地朝着挂在门上的蛇皮抽了下去。
装神弄鬼!老子今天就把它挫骨扬灰!
蛇皮被抽得飞起,但那血写的奠字却纹丝不动,反而颜色更加鲜艳。
他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爸脸上。
老林!你,还有你,他随手又指了几个村民,去,把这娘们的尸体拖到后山喂狗!别他妈在这儿碍眼!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脸色惨白,双腿打颤,一步都不敢动。
不动是吧王老蛮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不想拿拆迁款了还是说,你们想跟她一样,被野男人搞死,扒光了皮扔在这儿
他刻意加重了扒光了皮几个字。
我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王老蛮磕头:王总息怒,王总息怒!我们听您的,都听您的!
说完,他像一条狗一样爬起来,招呼着其他人,颤抖着去拖动二牛媳妇那具可怖的尸体。
祠堂前那滩血迹,很快被新土掩盖。
仿佛只要看不见,死亡就不曾发生。
07
尸体被处理掉了。
整个下午,村里都静得可怕,没人敢出门,连狗都不叫了。
王老蛮知道,光靠暴力是压不住的。
日落时分,他突然召集了所有人,说要请高人做法,驱邪避凶。
所谓的高人,是他手下一个懂点风水的司机。
那司机换了身黄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桃木剑,在祠堂废墟前煞有介事地跳大神。
王老蛮亲自出马,拎着一根粗木棍,闯进村东头张寡妇的院子,一棍子打死她家养了多年的大黑狗。
黑狗血能辟邪!今天就用它来祭天,保我们大家平安无事!
他当众把黑狗吊起来,用剥蛇皮的刀,割开黑狗的喉咙,将温热的狗血洒满了蛇王庙的废墟。
妖孽已除!大家放心!今晚继续吃肉喝酒,谁他妈敢再提那条破蛇,别怪老子翻脸!
村民们麻木地看着,一些人脸上甚至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色。
他们太需要一个借口来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只有我,看着那片被狗血染红的土地,心中寒意更盛。
用一条无辜的生命,去祭奠另一条被残杀的生命
这哪里是安抚。
这是在白蛇的坟头上,又添了一笔血债,是新一轮的挑衅。
我冲我爸喊:没用的!这只会惹怒它!你们都在自掘坟墓!
我爸脸色铁青,他冲过来,不等王老蛮发作,就先一步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
闭上你的乌鸦嘴!滚回屋里去!再敢出来胡说八道,我亲手缝上你的嘴!
他把我拖回杂物间,用一根更粗的铁丝,把门从外面死死缠住。
08
村里接二连三地死人。
先是那个给白蛇开膛的刘三,然后是下午跟着我爸一起拖尸体的一个村民。
死法一模一样。
恐惧彻底失控了。
王老蛮也慌了,他把自己锁在屋里,再也不敢出来逞凶。
村子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我知道,今晚,它会来找每一个参与过那场杀戮的人。
包括我爸。
我不能坐以待毙。
杂物间的窗户很小,但我拼了命地拆掉了两根锈蚀的木栏杆。
我从窗户里爬了出去,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我只有一个念头,去村口的电话亭,那是村里唯一一部能对外联络的公用电话。
我要报警!
只要警察来了,这一切或许还有转机。
我贴着墙根,在夜色中飞奔。
村里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就在我快要跑到村口时,一个黑影猛地从旁边的巷子里蹿出来,把我扑倒在地。
是我爸。
他死死捂住我的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
你想干什么你想去报警你想害死全村人吗!他压低声音嘶吼,力气大得吓人。
警察来了,王总完了,我们的拆迁款就全没了!全都没了!
在生死和金钱面前,他选择了后者。
爸!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我呜咽着,绝望地看着他。
死要死也是你先死!他面目狰狞,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是你把灾祸带回村里的!
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我拖回了家。
这一次,他没有把我关进杂物间。
而是直接把我扔进了院子里的地窖。
那地窖又深又潮,是以前用来储藏红薯的。
他从外面合上厚重的石板盖,又搬来一块巨大的磨盘压在上面。
你就死在里面吧!等它来了,看到你这个罪魁祸首死了,说不定就会放过我们!
09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
村民们想跑,想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可村口唯一的土路,被王老蛮手下的几辆工程车堵得死死的。
谁他妈敢往外跑,别想要一分钱拆迁款!
王老蛮站在车顶上,拿着一个大喇叭嘶吼着。
他不能让消息传出去,一旦警察来了,他这摊子事就全完了。
金钱的诱惑,暂时压过了死亡的恐惧。
村民们不敢再闹,只能各自回家,紧锁房门。
可死亡的脚步,并不会因此停下。
没过多久,又一声惨叫划破了村子的宁静。
是那个给白蛇开膛破肚的工人,叫刘三。
他被发现死在了工地的简易厕所里。
死状和二牛媳妇一模一样,浑身不见片甲,只有一团模糊的血肉。
这下,连最蛮横的工人都扛不住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工具,跪在王老蛮面前,哭着喊着要回家。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绝望的死寂之中。
我找到我爸,他正缩在墙角,抖得像筛糠。
爸,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我抓住他的胳膊,去蛇王庙的废墟,去磕头,去认错!求它原谅!
王老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听到了我的话。
他几步冲过来,一个耳光把我扇倒在地。
臭娘们!又是你!他双眼赤红,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老子看出来了,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他妈是个扫把星!
他抬起脚,就要朝我头上踹来。
杀了你!老子先杀了你这个妖女祭天!
我爸眼睁睁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10
王老蛮的脚,最终没有落下。
村里的老会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颤巍巍地拦住了他。
王总,使不得,使不得啊。
天黑了,别再见血了。
王老蛮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夜,就这么来了。
毫无征兆的,起了浓雾。
乳白色的雾气从山里涌出来,很快就吞没了整个村庄。
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的灯火,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晕,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停电了。
村子彻底陷入了黑暗和死寂。
我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和我爸躲进了屋里。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索命的恶鬼。
屋外,雾气越来越浓。
我们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巨大的蛇在屋顶上爬行的声音,瓦片被刮得哗啦啦作响。
还夹杂着压抑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哭声。
没有人敢开门,没有人敢出声。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是枪声!
王老蛮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把猎枪。
他冲进浓雾里,像疯了一样大吼:出来!给老子出来!什么狗屁蛇仙,老子一枪崩了你!
砰!砰!砰!
他朝着四面八方疯狂地开枪。
枪声之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那不是蛇的声音。
是人的。
是王老蛮的一个手下,在黑暗中被他当成了目标。
浓雾里,血腥味更重了。
11
雾气开始往屋里钻。
从门缝,从窗户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带着一股湿冷的,混合着泥土和血腥的味道。
屋里能见度越来越低,我几乎看不清我爸的脸。
只能看到他那双在黑暗中因为恐惧而闪着光的眼睛。
吱嘎……吱嘎……
门外,传来了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缓慢,而又充满了恶意。
我爸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我,把我往门口推。
是你!都是你惹的祸!他声音嘶哑,充满了疯狂。
你去!你出去跟它说!说你错了!求它放过我们!
他想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我死死抓住门框,指甲都抠进了木头里。
爸!我是你女儿!我绝望地喊道。
我他M没有你这种带来灾祸的女儿!他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把我往外推。
门外的刮擦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脆弱的木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狠狠撞了一下。
木屑纷飞。
砰!
又是一下。
门板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透过裂缝,我看到了一片纯粹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白。
我爸吓得松开了手,瘫倒在地。
砰!
木门四分五裂。
一个巨大而扭曲的白色阴影,裹挟着浓雾,涌了进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流动的雾,又像是一条无形的巨蟒。
那阴影,完全无视了瘫在地上的我。
它径直朝着我爸流了过去。
我爸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色的阴影瞬间将他包裹。
我只来得及听到一声被硬生生掐断的惨叫。
然后,那团白影拖着我爸,迅速退出了门外,消失在茫茫的浓雾之中。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一地的门板碎屑。
还有从外面飘进来的,我爸身上那股熟悉的烟草味。
12
我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
恐惧已经让我麻木。
屋外的浓雾似乎变淡了一些,但那些若有若无的哭嚎声和爬行声依然存在。
我被它放过了。
那东西,那条白蛇的怨灵,它杀了我爸,却放过了我。
因为它记得,我曾想救它。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奶奶临终前,曾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过一些关于蛇王庙的往事。
她说,那白蛇不是妖,是山神的使者,是村子的守护灵。
她说,惹怒了它,光是磕头认错,是没有用的。
除非……除非能找到它的镇物。
奶奶说,镇物就在蛇王庙最深处,是蛇灵的根基所在。
只有安抚了镇物,才能平息它的怒火。
我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我要去蛇王庙的废墟。
我抓起桌上一把生锈的水果刀,当做唯一的武器。
推开残破的门框,我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浓雾里。
村里一片死寂。
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具尸体,都是王老蛮手下的工人。
无一例外,都被剥了皮。
我不敢多看,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后山跑去。
13
蛇王庙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断壁残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巨兽的骸骨。
祠堂门口那张骇人的蛇皮,和那个血字,都已经不见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和腐烂混合的怪味。
我找到了挖掘机刨开的那个大坑。
坑底的泥土是翻新的。
我跳下坑,用手刨开湿冷的泥土。
很快,我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一个腐朽的木匣子。
我用力打开木匣,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而是一窝蛇蛋。
蛋壳已经碎裂,里面的液体早已干涸,只剩下一些半成形的、可怜的小蛇尸体。
挖掘机那一铲子,不仅惊扰了白蛇,更是毁了它的巢穴,杀了它所有的孩子。
这是灭门之仇。
难怪它的怨气如此之重,报复如此惨烈。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咆哮。
找到你了……小妖女!
我猛地回头。
王老蛮站在坑边,浑身是泥,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他的一只眼睛没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窝。
另一只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他手里那把猎枪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沾满血污的铁锹。
果然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活生生把我吞下去。
我杀了你,杀了你这妖女,一切就都结束了!
14
王老蛮嘶吼着,举着铁锹从坑上跳了下来。
我地上一滚,险险躲开了他那致命的一击。
铁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我连滚带爬地想逃出坑,他却像疯狗一样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回身用手里的水果刀胡乱挥舞,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
剧痛让我几乎窒息。
他把我死死按在地上,高高举起了铁锹。
去死吧!他狰狞地笑着。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
周围的雾气,瞬间变得浓郁,并且开始发光。
一团柔和而圣洁的白光,将整个土坑笼罩。
我睁开眼。
王老蛮保持着高举铁锹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是比见鬼还要惊骇的表情。
一条巨大、半透明的白色巨蟒的虚影,从我身后的土地里缓缓升起。
它的身体由光组成,看不到鳞片,但能感受到那股来自远古的威压。
它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不再是复仇的怨毒,而是一种神性的、冰冷的审视。
它俯下头,巨大的头颅几乎贴在了王老蛮的脸上。
王老蛮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蛇的虚影,缓缓张开了嘴。
它没有咬下去。
而是像一阵风一样,穿过了王老蛮的身体。
王老蛮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的皮肤,开始像纸一样,一片片地从血肉上剥离,卷曲,然后在白光中化为灰烬。
整个过程没有一滴血。
却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残忍。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地分解,消失。
最后,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轰然倒地,摔成了碎片。
做完这一切,那巨大的白色虚影,缓缓转过头。
它那双发光的眼睛,看向了我。
15
我以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可那巨大的蛇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它的目光,没有了审视的冰冷,反而透出一丝……悲伤
一股信息,不是通过语言,而是像潮水一样,直接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几百年前,我的祖先,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采药女,在山涧边救下了一条被捕兽夹夹住的小白蛇。
她为它包扎伤口,喂它泉水。
小白蛇伤好后,衔来一株罕见的灵芝作为报答。
从那时起,我们林家,就和这条白蛇结下了不解之缘。
白蛇成了这片山林和山下村庄的守护灵。
它调理风雨,驱赶瘟疫。
村民们感念其恩,为它建庙,世代供奉。
我的奶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她叮嘱我不要靠近蛇王庙,不要冒犯白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敬畏。
更是为了守护这份延续了数百年的盟约。
而王老蛮他们,不仅杀了它,还毁了它即将出世的孩子。
那奠字,不仅仅是索命帖。
更是一场最后的考验。
它在考验这个村子里,是否还有人记得当年的恩情,是否还有人,心存一丝善念。
而我,是唯一通过考验的人。
白蛇的虚影,在我面前缓缓低下了头,像是在行一个古老的礼节。
然后,它庞大的身躯,化作点点白光,融入了身下的土地,融入了那窝破碎的蛇蛋之中。
16
天亮了。
浓雾,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散去。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整个村庄。
我走出后山,回到了村里。
眼前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到处都是尸体。
工人们,那些叫嚣着要吃龙凤汤的村民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每一个,都死状凄惨,被剥去了全身的皮肤。
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一些老人,和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安然无恙。
他们或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或躲在屋里,眼神空洞,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这些人,都没有参与到那场残忍的杀戮狂欢中。
村长,那个曾想劝阻王老蛮的老人,也活着。
他坐在祠堂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杆熄了火的烟枪,背影佝偻。
他看到我从山里走出来,浑身是泥,却没有丝毫惊讶。
他只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山,把它该收的东西,都收回去了。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17
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在很久之后才姗姗来迟。
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一夜之间,死了几十口人。
而且死法如此离奇,如此一致。
现场找不到任何凶器,也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痕迹。
幸存者们都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精神恍惚,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
他们只是反复念叨着白蛇、索命、报应。
这案子,成了悬案。
法医无法解释那种诡异的剥皮死法。
刑警们把整个村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我被带去做笔录。
我编了一个故事。
我说王老蛮的施工队,在山里挖到了一些有毒的矿石,污染了水源。
村民和工人们喝了水后,产生了集体性的幻觉,开始自相残杀。
至于那些被剥皮的死状,我说可能是被山里某种未知的野兽袭击了。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却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符合科学的稻草。
最终,这起惨案被定性为:因水源污染导致的群体性癔症及不明生物袭击事件。
一个谁也不相信,但谁也无法反驳的结论。
18
几个月后。
凤鸣村,成了禁区。
政府出资,将所有幸存的村民都迁徙到了镇上安置。
整座村庄,被高高的铁丝网围了起来,挂上了地质危险,禁止入内的牌子。
在村子被彻底封锁前,我回去了一趟。
我没有去我家的老屋,而是直接去了后山的蛇王庙废墟。
我带了三炷香,和一壶清酒。
我把香插在那个埋着蛇蛋的土坑前,将酒缓缓洒在地上。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份迟来的歉意,和一份尘封已久的敬意。
安息吧。我对这片土地说。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白影。
在废墟的石缝里,一条筷子长短的小蛇,探出了脑袋。
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它有一双,像红宝石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
它静静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它缩回石缝,消失不见。
新的守护灵,诞生了。
16
我再也没有回过凤鸣村。
我考上了研究生,却把专业从金融,改成了民俗学与生态环境保护。
毕业后,我成了一名行者。
我走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去记录那些即将被遗忘的古老传说,去考察那些在现代文明冲击下岌岌可危的生态环境。
我试图告诉每一个人,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禁忌和神话,其实是我们的祖先,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自然的敬畏。
那不是迷信,那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凤鸣村白蛇索命的故事,后来在网上流传出无数个版本,成了猎奇者们口中的都市传说。
没有人知道真相。
只有我知道。
那不是一个恐怖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背叛与复仇,守护与传承的故事。
是一个用全村人的鲜血,写下的,最后一个,沉默的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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