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的香薰味儿浓得发腻,混合着某种劣质百合的甜腥,熏得我脑壳子嗡嗡直响。
我缩在最后一排硬邦邦的椅子上,屁股硌得生疼,看着前面乌泱泱一片黑脑袋,只觉得这场面比楼下超市倒闭大清仓还要滑稽。
林薇就站在最前头,一身剪裁精绝的纯黑长裙,腰线掐得能把人勒断气,后颈那片雪白的皮肤露着,像块冷玉。
她背对着所有人,肩膀挺得笔直,对着那口锃光瓦亮、能照出人影的棺材,半天没动弹一下。
司仪那套沉痛悼念、音容宛在的屁话还在嗡嗡响着,跟背景音乐里那首跑调的歌曲搅和在一起,听得我胃里直泛酸水。
突然,林薇动了。
她没转身,只是那条垂坠感极好的黑裙裙摆,被她猛地向上一撩!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
黑纱裙摆翻飞,像骤然撕开的夜幕。
裙底风光乍泄——一双尖头细跟、红得惊心动魄的红褐色高跟鞋,嚣张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抹猩红,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噗嗤一声捅进了这满堂虚伪的黑白肃穆里。
嘶——
整个灵堂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只留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嘶声。
前排一个老太太手里的念珠啪嗒掉在地上,珠子骨碌碌滚得老远。
司仪张着嘴,后面那句家属节哀卡在喉咙里,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林薇就在这片死寂和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里,慢悠悠地、无比优雅地转过了身。
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唇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又艳丽,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亮得吓人。
她没理会任何人的反应,踩着那双红得滴血的高跟鞋,咔哒、咔哒,径直走到供桌旁。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个沉甸甸的黑檀木骨灰盒。
司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林…林女士!这…这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啊!您不能……
林薇眼皮都没抬一下,伸出两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像拈起一件寻常的配饰,轻松地把那骨灰盒拎了起来。
她随手拂了拂盒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极其自然地,把它挂在了自己纤细白皙的臂弯里。
那姿态,活像拎着个最新款的限量版铂金包。
他生前,林薇的声音响起来,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撞击般的冷脆,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最恨我花钱。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抹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现在,她红唇轻启,字字清晰,我要用他的钱——
臂弯里的骨灰盒随着她的动作晃了一下。
——养你。
我的闺蜜!
轰!
灵堂彻底炸了锅。压抑的哭声、愤怒的指责、难以置信的惊呼,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几个穿着黑衣、大概是亡夫那边亲戚的男人涨红了脸,撸着袖子就想冲上来。
林薇却像没看见一样。她踩着那双红得刺眼的高跟鞋,拎着亡夫的骨灰盒,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我面前。
走,她一把抓住我冰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跟姐走。这破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
她拉着我,像一艘劈波斩浪的红色战舰,在人群愤怒的目光和混乱的阻拦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
身后是鼎沸的人声、司仪气急败坏的喊叫、还有不知道是谁砸了东西的碎裂声。
林薇走得飞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又急促,咔哒、咔哒,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又像是敲响了某种狂欢的开场鼓点。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进肺里,呛得我咳嗽起来。
身后灵堂里那团压抑的黑和喧嚣的咒骂被厚重的门隔绝,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林薇站在殡仪馆门口刺眼的阳光下,臂弯里还挂着那个黑檀木骨灰盒,像个诡异的时尚单品。
她眯着眼,长长地、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然后,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
不到五分钟,一辆哑光黑的劳斯莱斯幻影幽灵般滑到我们面前。
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小跑着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林薇看都没看司机一眼,拉着我直接钻了进去。
真皮座椅柔软得像云朵,车内弥漫着清冽昂贵的皮革和香氛混合的气息。
去‘隆’。林薇对着隔音板吩咐了一句,声音懒洋洋的。
车子平稳启动。
我像个傻子一样缩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细腻的纹路,脑子里还是灵堂里那抹炸裂的红和众人惊骇欲绝的表情。
怎么吓着了
林薇侧过头看我,顺手把臂弯里的骨灰盒往旁边空位上一扔。
那盒子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我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发干:
薇…薇薇姐,那是…那是……
我指了指那个骨灰盒,舌头有点打结。
林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甚至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一个破盒子而已,装了点没用的灰。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仿佛在谈论一个过时的包包,以后,它就是姐的零钱包了,专门装装硬币,多合适。
她凑近我,身上那股冷冽又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眼神亮得惊人:
小可怜儿,跟了姐,以后就一个字——花!花到他棺材板都压不住!花到他在地底下想起来都气得诈尸!
她捏了捏我的脸,开心点!给姐笑一个!
车子在隆
那金光闪闪的巨大LOGO前停下。
林薇拉着我,像一阵裹挟着金钱风暴的旋风,直接刮进了那家以高冷和天价著称的顶级奢侈品店——拉拉啦啦啦。
店门自动滑开,里面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几个穿着精致套装销售顾问原本正姿态优雅地整理着丝巾,看到我们进来,脸上瞬间挂起训练有素的完美微笑。
但当她们的目光扫过林薇臂弯里那个格格不入的黑檀木盒子,以及她脚上那双红得刺眼的高跟鞋时,那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里透出掩饰不住的错愕。
林薇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当季新品的展示区。
她随手拿起一件挂在模特身上、标价六位数的鸵鸟毛镶钻外套,捏了捏衣角,眉头一皱:
啧,这毛,扎手。
说完,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回模特身上。
她脚步不停,又拿起一条缀满碎钻、闪闪发光的晚礼服长裙,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撇撇嘴:
颜色太晦气,跟奔丧似的。
裙子又被随手抛下。
我跟在她身后,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小土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眼睛被满室璀璨的水晶灯光和那些昂贵得离谱的标签晃得发花。一个SA硬着头皮上前,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林女士,您今天想看点什么我们刚到了一些稀有皮……
林薇根本没听她说完。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橱窗吸引。
那里面,一条鳄鱼皮铂金包静静地躺在丝绒垫子上,深紫色,泛着幽冷的光泽,像某种神秘生物的鳞甲,标价后面跟着一串长得令人眼晕的零。
那个,林薇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拿出来看看。
SA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职业性的微笑立刻变得无比真诚,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激动:
好的好的!林女士您真有眼光!这是喜马拉雅鳄鱼皮铂金,全球限量,我们店唯一的一只!我马上为您取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戴上白手套,无比虔诚地打开了玻璃柜门。
当那只散发着金钱和权力气息的铂金包被SA双手捧着,如同献上圣物般递到林薇面前时,林薇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那根价值不菲的铂金链条,随意地掂了掂。
然后,在SA和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瞬间石化的动作。
她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从那个黑檀木骨灰盒里——是的,就是那个骨灰盒——掏出了一只纯金镶钻的打火机!
那打火机造型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钻石在灯光下闪得人眼花。
啪嗒!
一声清脆的金属音。
幽蓝色的火苗窜起。
林薇毫不犹豫地,将那只跳跃着幽蓝火焰的打火机,凑近了铂金包光滑细腻的鳄鱼皮表面!
嗤啦——!
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极其难闻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店里原本昂贵的香氛!
啊——!!!
捧着包的SA发出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脸色煞白,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其他店员也全都吓傻了,惊恐地看着那簇小小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价值数百万的皮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林薇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微微歪着头,看着那点跳跃的火焰,甚至还凑近了些,姿态优雅地用那点小火苗点燃了唇间不知何时叼起的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那个魂飞魄散的SA,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慌什么这点钱,连我家马桶圈都买不起。
她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随意地掸了掸铂金包上被烧出的焦黑小洞边缘,就当……给我姐妹点个烟,暖暖手。
烟雾缭绕中,她对我眨了眨眼,红唇勾起一个恣意又疯狂的弧度。
我看着她臂弯里那个装着骨灰的零钱包,再看看地上那个还在冒烟、价值几百万的铂金包残骸,一股又冷又热的战栗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我想,我这辈子算是彻底上了林薇这条贼船了。
这船,它烧的是真金白银,还他妈是带火星子的那种!
那场烧包点烟的戏码,如同投下了一颗小型核弹。
我和林薇被店长几乎是礼送出境,身后跟着一串脸色惨白、眼神呆滞的店员。
林薇满不在乎,甚至哼起了小曲儿,臂弯里那个黑檀木盒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荡。
接下来的日子,彻底滑向了金钱堆砌的疯狂深渊。
林薇的座驾换着花样停在楼下,今天幻影,明天大牛,后天是辆骚紫色的……不知道是啥,引擎咆哮得像头愤怒的野兽。
她带我去吃米其林三星,主厨亲自推着餐车来讲解那块比黄金还贵的白松露,林薇听完,只尝了一口,就皱着眉说:
不如街边麻辣烫够味儿。然后打电话,让司机开着那辆骚包的不知道是啥的车车去五公里外打包了一份加麻加辣的重口味回来。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蜈蚣的手足!
她举着一次性塑料杯装的可乐,和我碰杯,杯里还飘着几颗没化开的冰块,撞在杯壁上叮当作响。
她脚边就扔着刚脱下来paizihuo的高跟鞋,丝绒鞋面上沾了点油渍,她也懒得看一眼。
某天下午,太阳晒得人发蔫。林薇突发奇想,拉着我冲进了全市最大的进口超市。她站在入口,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对着紧随其后的经理,手指随意地划了个大圈,红唇轻启:
清场。除了我们俩,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再给我弄个舒服点的躺椅,放冷鲜区旁边,对,就挨着那堆和牛。
她指了指那片雪花纹理漂亮得惊人的顶级牛肉。
经理的脸瞬间变成了调色盘,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在他脸上交替上演。他点头哈腰,声音激动得发抖:
明白!林女士您稍等!马上!立刻!
很快,超市巨大的卷帘门哗啦啦地落下,
明亮的灯光下,只剩下我和林薇,以及一排排堆满全球各地珍馐美味的货架,安静得像座巨大的食物博物馆。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吹散了外面的燥热。
林薇拉着我直奔冰淇淋区。
巨大的冰柜里琳琅满目,她看都没看那些包装花哨的桶装冰淇淋,目标明确地锁定了一排精致的gaojihuo黑巧克力脆皮雪糕。她拿起一支,熟练地剥开包装,然后,做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毫不犹豫地把外面那层厚厚的、丝滑的黑巧克力脆皮,咔嚓咔嚓几下掰断,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喏,
她把只剩下里面香草冰淇淋芯的雪糕棍塞到我手里,自己又拿起一支如法炮制,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以前不是舍不得吃里面那点脆皮吗傻丫头!以后咱就吃这个芯儿!外面那些壳子,碍事,统统不要!
我捏着那根光秃秃的雪糕棍,看着桶里迅速堆积起来的、被丢弃的昂贵巧克力脆皮,冰凉的香草甜意在舌尖化开,一种荒谬又奢侈的满足感直冲脑门。我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脆皮掰掉扔了,两人对着冰柜,像两个偷吃糖果的小孩,只啃着雪糕最软最甜的心儿,一边吃一边咯咯地笑,笑声在空荡荡的超市里回荡。
后来,我们真的在冷鲜区旁边的躺椅上瘫了大半天。
林薇指挥着经理把M9+级和牛切成薄片,用喷枪现场烤了,撒上点玫瑰盐就直接吃;开了瓶frichaogaoji的酒当饮料解腻;还让人搬来一整盒北海道海胆,直接用勺子挖着吃,金黄色的海胆肉堆得像小山。吃饱喝足,她突发奇想,把货架上所有口味的果酱都打开,用小勺每种尝一口,好吃的点头,觉得一般的就皱着鼻子推开。经理和几个留下的员工像勤劳的工蜂,在我们周围穿梭,收拾着我们制造的战场,脸上写满了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日子就在这种纸醉金迷、毫无逻辑的挥霍中飞驰。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市里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云顶,顶层最大的包间凌霄殿。
水晶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雪茄、陈年干邑和顶级男香混合的奢靡气息。
巨大的环形沙发上,坐着两排风格各异但都英俊得不像话的年轻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或设计感十足的衬衫,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笑容完美,眼神像带着钩子。
林薇慵懒地陷在正中的丝绒沙发里,像只餍足的猫。
她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吊带真丝长裙,裙摆滑落,露出光洁的小腿和脚上那双标志性的红底鞋。那个黑檀木骨灰盒,被她随手放在面前堆满水果和名酒的水晶茶几上,像个诡异的镇纸。
她端起一杯琥珀色的酒,抿了一口,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旁边坐立不安的我。
喏,她扬了扬下巴,指向那两排男模,声音带着点微醺的沙哑,别客气,随便挑。今儿姐买单。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那些男模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讨好的笑意和赤裸裸的诱惑。
林薇看我那怂样,嗤笑一声,直接替我开了口:
喂,她提高音量,手指随意地在空中划拉,那边那个,穿黑衬衫、头发往后梳的,对,就是你,过来。
一个身材高大、眉眼深邃、侧脸轮廓甚至隐约有几分像……
像灵堂照片上那位亡夫的男模,立刻站起身,迈着长腿,带着迷人的微笑走了过来。
林薇把他往我这边轻轻一推:
喏,就他了。像不像
她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酒香喷在我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淬了毒的恶意,挑最像他的,往死里糟蹋钱!把他棺材板都气翻过来!
那男模极其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手臂若有似无地搭在我身后的沙发背上,形成一个暧昧的半包围圈。他身上淡淡的木质男香袭来,声音低沉悦耳:小姐姐想喝点什么或者,玩点别的
他拿起桌上的骰盅,手指修长有力。
我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求助般地看向林薇。
林薇却已经不再看我。她似乎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重新瘫回沙发深处,百无聊赖地晃着酒杯。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个黑檀木盒子上,眼神有些空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冰凉的棱角。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包间那扇厚重的、镶嵌着繁复铜饰的实木大门,竟然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连带着墙上的装饰画都震得嗡嗡作响。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腥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水晶灯疯狂摇曳,光影乱颤。
一个高大、浑身湿透的身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矗立在门口!
黑色的西装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暴怒扭曲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一双眼睛赤红,死死地钉在林薇身上,那眼神里的怒火和震惊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人焚烧殆尽。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个刺眼的骨灰盒,扫过林薇脚上的红底鞋,扫过满室的狼藉和那两排噤若寒蝉的男模,最后,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狠狠射向林薇。
一声裹挟着滔天怒意和难以置信的咆哮,炸雷般响彻整个奢靡的包间:
林薇!!!谁他妈动了老子瑞士银行的账户!!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窗外哗啦啦的暴雨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包间里,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从门口那个湿透的、活像从河里捞出来的男人喉咙里发出。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沙发上的林薇。
时间似乎凝固了。
水晶灯摇曳的光影在他湿漉漉的头发和扭曲的脸上跳动,显得异常狰狞。那些男模们脸上的职业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茫然,一个个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连我身边的那个赝品,也触电般收回了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身体绷得笔直。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林薇的反应,却慢得像是被按了慢放键。
她甚至没有立刻抬头去看门口那个死而复生的丈夫。
她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杯喝了一半的酒,轻轻放回水晶茶几上。
杯底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清晰得刺耳的嗒一声。
然后,她才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直直地迎上门口那道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
一丝冰冷、嘲讽、带着无尽恶意的笑容,如同毒蛇吐信,缓缓爬上她的唇角。
哦她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沉重的呼吸,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随意。
诈尸啊
话音未落,林薇动了。
她甚至没有站起身。穿着红底高跟鞋的脚,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向前一伸——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那只价值连城、象征着顶级财富与地位腕表,正正好好被她尖锐的鞋跟踩在了脚下!
复杂精密的表盘瞬间碎裂,璀璨的星空图案扭曲变形,蓝宝石表镜化作齑粉,混合着地毯上的雨水和污渍。
男人身体猛地一颤,看着自己手腕上瞬间空掉的位置,又看看地上那只被无情踩碎的杰作,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暴怒让他几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你……你……
林薇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踩碎了一只碍眼的蟑螂。
她甚至没理会男人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那只踩碎了百达翡丽的脚,还在地上那堆昂贵的碎片上,慢悠悠地碾了碾。
接着,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血液倒流的事情。
她伸出手,无比自然地、像拿起一张餐巾纸一样,拿起了茶几上那个黑檀木骨灰盒!
她的另一只手,再次伸进了那个骨灰盒里。
这一次,掏出来的不是打火机。
而是一整沓厚厚的、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百元美钞!
每一张都是最大面额.
门口的男人,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美钞,又看看那个骨灰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和极致的惊恐:
那…那是……不!!!
林薇根本不理他。她甚至没去看那沓美钞。
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那个骨灰盒。
然后,她做出了那个让时间都仿佛凝固的动作。
她将手中那沓崭新的、厚实的百元美钞,轻轻一折,如同点燃一张引火的纸。
啪嗒!
那只熟悉的、纯金镶钻的打火机再次亮起幽蓝的火苗。
火苗贪婪地舔舐上美钞的边角。
瞬间,橙红色的火焰腾起!热烈,明亮,带着一股焚烧财富的、近乎暴烈的温度!
林薇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疯狂的平静,将那燃烧的、跳跃着炽热火焰的美钞,毫不犹豫地、稳稳地,投入了臂弯里那个敞开的黑檀木骨灰盒中!
火焰接触到盒子里那灰白色的粉末,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瞬间燃烧得更加旺盛!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檀木盒子的内壁,映照着林薇那张绝美而冷酷的脸庞,忽明忽暗。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檀香、焦糊和金钱焚烧的奇异气味,猛地弥漫开来!
火光跳跃,映得她眼中一片妖异的赤红。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僵立如石雕、面无人色的男人,红唇勾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带着毁灭快感的笑容。
正好——
她臂弯里的骨灰盒,火焰熊熊燃烧,吞噬着美金,也吞噬着亡者最后的痕迹。
——看你棺材本是怎么烧的。
火光在她瞳孔里疯狂跳跃,映着门口男人那张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的脸。
暴雨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噼啪作响,像是为这场荒诞的葬礼敲着最后的丧钟。
啊——!!!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终于爆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咆哮,声音嘶哑破裂,带着绝望的哭腔,那是我的钱!我的!还有…还有…
他指着那个燃烧的盒子,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后面的话却噎在喉咙里,被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彻底堵死。
林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抹毁灭性的笑容丝毫未减。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欣赏一出绝妙的戏剧。臂弯里的火焰渐渐低了下去,盒子边缘被熏得焦黑,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你的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尾音上扬,带着无尽的嘲讽,现在,是我的燃料了。
她动了动被火焰烤得有些发烫的臂弯,那个焦黑的骨灰盒微微倾斜,里面只剩下薄薄一层灰白色的灰烬,混杂着黑色的纸灰,还有几片未被完全焚化的、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焦黑纸片。
她看都没看那堆残骸,目光越过门口状若疯癫的周正,投向窗外漆黑如墨的雨夜和城市远处闪烁的霓虹。那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更炽热、更疯狂的东西填满。
啧,没劲儿。
她撇撇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死寂的包间,带着一种意犹未尽的扫兴。她像是随手丢弃一个空烟盒,把臂弯里那个还在冒烟的、价值不菲(主要是盒子本身)的黑檀木骨灰盒,哐当一声,直接扔在了脚下昂贵的地毯上。焦黑的灰烬撒出来一些,弄脏了地毯上繁复的花纹。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
酒红色的真丝裙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看也没看地上那个象征着她过去婚姻和如今战利品的盒子,也完全无视了门口那个还沉浸在巨大打击中、浑身湿透发抖的男人。
她一把抓住旁边还处于石化状态、大脑一片空白的我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凉,力气却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走!
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像淬了火的钢针,刺破了包间里凝滞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比刚才盒子里更旺盛、更无拘无束的火焰,那是一种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纯粹的疯狂。
姐带你去——
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惊心动魄、足以让整个城市为之颤抖的弧度,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宣告世界末日的兴奋和不顾一切:
——烧卢浮宫!
我想去烧玉米行吗我抬头问。
行!
我觉得我闺蜜好棒!
林薇!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知不知道你烧的是什么!那是我……
是你的棺材本还是你藏在骨灰盒里准备转移给小三的私房钱
林薇猛地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锥,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周正的死穴。她脸上那疯狂的笑意褪去,只剩下淬毒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嘲讽。
周正,你是不是觉得,你演得很像一场假死,一份早就公证好的、把所有债务留给我、资产却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干净的‘遗嘱’再找个整容医生把你那点‘骨灰’调个包,放在瑞士银行保险柜里,等着风头过去,换个身份,带着你的小甜心安享晚年
周正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白,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怒火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
林薇嗤笑一声,弯腰,用两根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嫌弃地从地毯上那个焦黑的骨灰盒残骸里,捻起一小撮混合着美金灰烬的粉末,轻轻吹了吹。
你找的那个调包师,技术是不错。可惜,他老婆是我高中同学,最喜欢在牌桌上显摆她老公又接了个‘大活儿’。你假死的第三天,我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石膏粉拌珍珠粉。
她随手将那点灰弹开,像弹掉一粒尘埃。
至于那份遗嘱,还有你偷偷转移资产的所有路径……
林薇的目光扫过周正手腕上被踩碎的名表空位,又落回他惨无人色的脸上,你以为你那个‘忠心耿耿’的私人财务顾问,为什么突然全家移民去了南极圈附近的小岛因为是我给他的钱,足够他在那里买下一个企鹅保护区,顺便……把他手里所有关于你非法转移资产的证据,打包卖给了我。哦,对了,瑞士银行那个账户的变动通知短信,其实一直发的是我的备用手机。
真相如同剥皮抽筋,一层层血淋淋地摊开在奢靡的灯光下。
周正踉跄了一步,靠着门框才没瘫倒,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得意,在林薇那双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变成了赤裸裸的、滑稽的小丑表演。他骗走了她的婚姻,想骗走她的未来,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
所以,花你的钱,烧你的‘骨灰’,糟蹋你‘生前’最在乎的体面,这口气,我出得爽不爽嗯周正,你告诉我,爽不爽!
周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破风箱在拉扯,极致的羞辱和巨大的财产损失——尤其是那盒子里被烧掉的美金,显然是他藏匿的巨额现金的一部分,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把吃进去的全都吐出来!我要告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他嘶吼着,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就要扑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缩在沙发角落、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是我。
刚才的男模、燃烧的骨灰盒、假死丈夫的咆哮……这一切的冲击让我的大脑空白了许久。
但此刻,看着周正那张因贪婪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林薇那强撑的、带着毁灭快意却也掩不住疲惫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终于找到出口的力量,猛地冲上了我的天灵盖。
我一步跨到林薇身前,动作快得自己都意外。我挺直了背——虽然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和奢华的背景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我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淡漠:
告她让她倾家荡产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喧嚣的泥潭,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暴怒的周正和惊愕回头的林薇。
我迎上周正那充满血丝、满是戾气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周先生,
我平静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在你忙着假死、转移资产、养小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薇薇姐身边这个看起来‘傻乎乎’、‘没见过世面’、被你完全忽略的小闺蜜,到底是干什么的
周正一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开!
林薇也诧异地拉住我的手臂:小可怜儿,你……
我没有理会周正的辱骂,只是轻轻拍了拍林薇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我慢条斯理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手机,不是钱包。
而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磨损的黑色金属U盘。
在所有人困惑、鄙夷、不解的目光聚焦下,我用拇指在U盘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处,轻轻按了一下。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紧接着,包间里那造价不菲、平时只播放轻柔背景音乐的顶级环绕音响系统,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电流干扰的滋滋声!
下一秒,一个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女声,盖过了窗外的暴雨,清晰地响彻在凌霄殿的每一个角落:
【身份确认。最高权限激活。全球资产网络接入中……】
【指令接收:解除林薇女士名下所有债务关联。】
【指令接收:冻结周正及其关联方名下所有可追踪资产(含瑞士银行账户U******,余额清算为:0)。】
【指令接收:启动对‘周正国际’的恶意收购程序,优先级:毁灭级。预计完成时间:72小时。】
【指令接收:向以下坐标(报出本市最高端律所地址)发送周正涉嫌金融欺诈、重婚罪、伪造死亡证明等全部证据链。优先级:最高。】
【指令追加:为林薇女士开通‘星辰’级无限额消费权限,附属卡持有人:无上限。】
【指令追加:为林薇女士订购全球最顶级烤玉米供应商服务,即时生效。】
一连串冰冷、高效、如同宣判般的指令,从那个小小的U盘里发出,通过音响系统震撼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包间内死寂一片。
周正脸上的暴怒和鄙夷彻底凝固,变成了极致的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些男模们更是彻底石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林薇也彻底愣住了,她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漂亮的凤眼睁得前所未有的大,看看我,又看看那个其貌不扬的U盘,再看看音响,最后目光落回我脸上,充满了颠覆认知的震撼: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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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U盘,那冰冷的电子音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转过身,面对林薇,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带着点腼腆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我拉起她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握了握。
重新认识一下,薇薇姐。
我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叫苏念,‘低调资本’唯一所有人,全球财富排行榜上那个名字很无聊、照片永远打马赛克的第一名。
我无视了身后周正如同被抽掉骨头般瘫软在地、发出绝望呜咽的声音,专注地看着林薇那双依旧写满震惊和茫然的漂亮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以后,别烧卢浮宫了,肤浅了。
也别烧美金点烟了,灰大,呛人。
更别找那些劣质替身了,伤眼。
以后——
我顿了顿,笑容扩大,带着一种温暖的、足以驱散所有阴霾的光芒,用力地、承诺般地握紧了她的手:
你的烤玉米,我包了。
你的人生,我养了。
我的闺蜜,我罩了。
林薇呆呆地看着我,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那双漂亮的、经历过背叛、疯狂和毁灭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比之前烧美金、踩名表、点铂金包时更加璀璨、更加肆无忌惮、更加纯粹的光芒!那是一种卸下了所有重负、找到了真正依靠的、近乎狂喜的光芒!
艹!!!
她猛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一把用力地回抱住我,力气大得差点把我勒断气,苏念!苏小念!全球首富!哈哈哈哈哈!老娘捡到宝了!这他妈的才是人生最大的盲盒啊!比烧十个周正都爽!
她松开我,抹了把笑出的眼泪,看都没看地上那摊烂泥般的周正,也完全无视了周围彻底石化的众人,一把拽起我的胳膊,像重新充满了电的红色战舰。
走!首富闺蜜!
她眼睛亮得惊人,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快乐和嚣张,姐带你去——
她卡了一下壳,似乎觉得烧卢浮宫此刻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随即红唇一扬,吼出了更符合当下身份的新目标:
——买下那个烤玉米摊!不!买下整条小吃街!从街头吃到街尾!今晚的消费,由苏公子买单!
在周正绝望的呜咽和满屋子人呆滞的目光中,林薇拉着她新鲜出炉的全球首富闺蜜,踩着那双标志性的猩红高跟鞋,咔哒、咔哒,如同凯旋的女王和她深藏不露的终极武器,再次嚣张地、旁若无人地,冲进了门外那依旧滂沱的雨夜里。
身后,只有那个还在冒烟的骨灰盒残骸,和一地狼藉的、价值连城的碎片,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荒诞剧的上半场。
而真正的、由全球首富闺蜜买单的、烤玉米味儿的下半场,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