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新学校风水养人,许苒转学第一天就瞄准了穷学霸沈修。
三个月内必拿下!她叼着棒棒糖对闺蜜发誓。
可限量球鞋砸他脚边,他弯腰捡起:同学,挡路了。
年级第一的笔记塞他抽屉,他抽出来放回她桌面:别浪费。
直到爸爸请的家教敲开房门——
白衬衫洗得发旧的沈修站在光里:许同学,第一章函数有几种解法
她支着下巴看他喉结滚动:解法不重要...沈老师睫毛好长。
暴雨夜他浑身湿透送来退烧药,掌心却烫得吓人:许苒,等我。
后来科技新贵沈修在发布会压轴感谢:我的第一个投资人...
镜头突然切向VIP席——许苒无名指的钻戒正映着他胸针的光。
01
喂,大小姐,陈瑶侧过脸,下巴朝窗外扬了扬,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目标人物出现,三点钟方向,走廊尽头,正往这边走呢。
是他。
沈修。
奶奶非说这所重点中学风水好,硬把她从国际部转过来,才第一天,许苒就觉得自己这趟转学值了。值大发了。
少年正从走廊尽头不紧不慢地走来。
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干净的白T恤,肩线平直。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斜斜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极好看的轮廓,连那微微抿着的薄唇都像镀了一层浅金。
许苒的心跳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目光贪婪地追随着那道身影,从走廊尽头一直到他推开教室前门,走到他自己的座位——就在她斜前方隔着一排的位置。
啧,陈瑶凑过来,几乎要咬到许苒的耳朵,声音里全是调侃,看入迷了眼珠子都快掉人家身上了。目标锁定,行动代号‘拿下冰山学霸’,开始倒计时
许苒猛地回神,一把推开陈瑶过分靠近的脑袋,下巴一扬,从校服口袋里精准地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利落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甜腻的草莓香瞬间在口腔弥漫开,也给她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勇气。
拿下她用舌尖顶了顶嘴里的硬糖,三个月!三个月内,我许苒要是拿不下他,名字倒过来写!
陈瑶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想再调侃几句,上课铃却在这时尖锐地响了起来,瞬间淹没了教室里所有的嗡嗡低语。
班主任老李夹着教案和厚厚的花名册,板着一张严肃得能刮下二两腻子的脸,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讲台。
安静!老李的声音洪亮得像自带扩音器,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底下瞬间噤若寒蝉的学生们,最终落在许苒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新学期,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许苒,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许苒同学从明德国际高中转来,老李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神里的不认同几乎要溢出来,希望大家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逡巡一圈,最终定格在沈修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上。许苒,你就坐到沈修旁边吧。沈修是我们年级第一,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多向他请教。
许苒心头一跳,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狂喜瞬间席卷了她。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她努力绷着脸,维持着大小姐该有的矜持(虽然效果甚微),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沈修的旁边。
她的新座位紧挨着窗户。
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幅度不小,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这声音终于让旁边一直专注于书本的少年抬起了头。
沈修的目光从物理书上移开,淡淡地瞥了过来。
许苒的心跳因为那短暂的一瞥又乱了节奏,但沈修那过分冷淡、近乎无视的态度,又像一盆冷水,把她刚才被馅饼砸中的喜悦浇熄了大半。
她鼓了鼓腮帮子,有点不服气,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冰山
她许苒最喜欢挑战的就是冰山!
讲台上,老李已经开始讲新课,枯燥的公式和定理在粉笔下流淌。
许苒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她偷偷从桌肚里摸出手机,藏在桌沿下,飞快地给后排的陈瑶发信息。
【苒苒最甜:瑶!天助我也!真成同桌了!!!】
手机在陈瑶那边震了一下,她低头瞄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促狭的笑,手指在屏幕上也舞动起来。
【瑶瑶不吃草:Nice!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大小姐,发挥你魅力的时候到了!第一招,投其所好!他穷学霸,最缺啥物质关怀啊!放学小卖部,走起】
许苒看着屏幕上的字,眼睛更亮了。
对啊!
她怎么没想到!
沈修那洗得发白的校服,那磨了边的帆布书包,无不昭示着他的拮据。
物质关怀,这简直是她许苒最擅长的事!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名牌球鞋、限量版钢笔、最新款游戏机的影像。
放学铃一响,学生们如同开闸泄洪般涌出教室。
许苒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收拾东西,反而慢条斯理地把书一本本塞回那个闪瞎眼的书包里,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着旁边的人。
沈修的动作利落而安静。
他合上书本,仔细地收好文具,把那只磨损严重的帆布书包规整地背在肩上,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经过许苒桌边的瞬间——
喂,沈修!
许苒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
她顾不上扶,手一扬,一个崭新的、印着巨大显眼品牌Logo的鞋盒带着风声,啪地一声,精准地落在了沈修脚边的地面上,挡住了他前行的路。
喧闹的教室门口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还没走的学生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沈修脚步一顿,垂眸,视线落在那只印着巨大Logo、崭新得刺眼的鞋盒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喜,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微微弯下腰,动作自然得像是要捡起一张不小心掉落的废纸。
修长的手指伸向鞋盒边缘,却不是拿起它,而是轻轻地将它推离了自己的脚边,让开了道路。
同学,他直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口残余的嘈杂,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挡路了。
说完,他甚至没再看许苒一眼,更没看地上那只价值不菲的鞋盒,径直迈开长腿,从她旁边绕了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攒动的人流里。
许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副精致的面具突然出现了裂痕。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只孤零零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鞋盒,周围同学好奇、探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尴尬和羞恼的热气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她猛地弯腰,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把鞋盒抓起来,塞回自己桌肚,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太丢人了!许苒咬着牙,感觉嘴里那点残余的草莓糖精味道都变得苦涩起来。
噗……后排传来陈瑶极力压抑但还是泄露出来的笑声。
许苒愤愤地回头瞪了她一眼,抓起自己的书包甩到肩上,气冲冲地也挤出了教室。
出师不利并没有打击到许大小姐的斗志,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征服欲。
第二天数学课,趁着沈修被老师叫去黑板上解题的空档,许苒眼疾手快。
她飞快地从自己那本崭新的、几乎没翻过的笔记本上撕下几页写满了娟秀字迹(其实是昨晚让陈瑶代笔的)的重点公式总结,团成一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塞进了沈修桌肚的最深处。
她坐回座位,心脏因为刚才的秘密行动砰砰直跳,嘴角忍不住得意地向上翘起。
这下总行了吧学霸最看重的就是学习资料!她这可是牺牲了自己的笔记本呢!
沈修很快解完题,放下粉笔走回座位。他拉开椅子坐下,习惯性地伸手去桌肚里拿下一节课的书本。
指尖触到了那个陌生的纸团。
他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将那团纸掏了出来,展开。
许苒屏住呼吸,紧张又期待地偷瞄着他的反应。
沈修的目光在那几页纸上迅速扫过,漂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上面某些公式的推导过程不甚认同。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纸页重新抚平、叠好。
就在许苒以为他要收下这份心意时,他却微微侧过身,手臂越过两张桌子间窄窄的过道,将那叠纸稳稳地放在了许苒摊开的数学课本上。
别浪费。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许苒心头。
说完,他便转回头,从自己那个磨损的帆布书包里拿出物理书,翻开到预习的那一页,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许苒看着课本上那叠自己亲手塞过去的重点,再看看沈修专注的侧影,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她猛地趴倒在桌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像一只斗败了却依旧不甘心的小兽,发出无声的哀嚎。
陈瑶在后面戳了戳她的背,递过来一张小纸条:【再接再厉!软的不吃,来硬的!直接约!】
许苒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想,硬的
她还能怎么硬
难道要把他绑去约会吗
这个沈修,简直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02
日子在许苒花样百出的追求和沈修油盐不进的防御中滑过。
限量版钢笔被原封不动地放在她课桌一角;
精心准备的、据说是他家乡口味的早餐点心被他以吃过早饭了为由婉拒;
托人辗转送去的音乐会门票,更是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每一次精心策划的偶遇或惊喜,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被沈修用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和简短的拒绝轻飘飘地化解。
许苒觉得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而唯一的观众,似乎只有旁边那个永远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偶尔投来的目光里,除了淡漠,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最初的惊艳和势在必得的兴奋,在一次又一次的冷遇中慢慢消磨。
她依然觉得沈修好看得要命,尤其是他微微蹙眉思考难题时,那专注的神情简直能杀人。
还有他打球时(尽管次数很少)
挽起袖子露出的那截线条流畅、蕴藏着力量感的小臂……
许苒趴在桌子上,眼神飘向旁边正在做物理题的沈修,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排浓密的阴影,随着他偶尔的眨眼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真好看啊……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追不动了。脸好看,身材也棒,看看总行吧她许苒又不是非他不可!只是……
心底深处某个角落,那点不甘心的小火苗,还在微弱地、倔强地燃烧着。
月考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许苒看着自己名字后面那一长串惨不忍睹的分数和刺眼的排名,眼前一黑。
她磨磨蹭蹭地回到家,果然,晚饭的餐桌上,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许父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女儿垂头丧气的脸,最后落在那张被她偷偷压在碗碟下的成绩单上。
苒苒,许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解释一下
许苒把头埋得更低了,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细若蚊呐:……没发挥好。
没发挥好许父的声音沉了下去,从国际部转到重点高中,是为了让你‘没发挥好’的你奶奶说这学校学风好,不是让你来混日子的!
他放下筷子,语气斩钉截铁,家教。必须请。周末就开始。
许苒哀嚎一声:爸!我周末……
没得商量。许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人我已经托你李叔叔(就是班主任老李)帮忙物色好了,听说非常优秀,是他们年级顶尖的苗子,正好能帮你把数理化好好抓一抓。周末两天,上午下午各两小时。
许苒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周末的懒觉、逛街、下午茶……全泡汤了!
都怪这该死的成绩单!
她恨恨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顶尖苗子家教,也提前生出了十二分的怨念。
周六上午九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许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皱巴巴的卡通睡衣,趿拉着毛绒拖鞋,满脸写着被迫营业的不爽,慢吞吞地挪到玄关去开门。
她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个剥夺她美好周末的学霸,一边没好气地拉开了厚重的实木大门。
谁啊这么早……抱怨的话卡在喉咙里。
门外走廊的光线有些强烈,勾勒出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洗得有些发旧,领口袖口却熨烫得一丝不苟,下身是一条同样干净、略有些褪色的蓝色牛仔裤。
他背着那个许苒无比熟悉的、边角磨损的深色帆布书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和一叠资料。
是沈修。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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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似乎也没料到开门的是这副景象,目光在她乱糟糟的头发和毛茸茸的拖鞋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那种听不出波澜的平稳,却清晰地穿透了许苒混乱的思绪:
许同学,你好。我是沈修,你的新家教。
许苒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颠倒。
那个她追了快两个月、油盐不进的冰山学霸沈修,现在,成了她的……家教老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羞耻和某种隐秘兴奋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想砰地关上门,或者尖叫一声转身跑掉,但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修姿态坦然、甚至带着点例行公事的疏离,侧身从她旁边走进了宽敞明亮的玄关。
他换了拖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不是第一次踏入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奢华空间。
然后,他径直走向客厅里那张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红木书桌,拉开椅子坐下,将带来的习题册和资料摊开,摆得整整齐齐。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将他专注的侧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还傻站在玄关、石化了一般的许苒,手指点了点桌面摊开的数学课本第一章的位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老师的权威:
03
许同学,时间到了。我们开始。
第一章,函数部分,请告诉我,求定义域通常有几种解法
那冷静的、公式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终于把许苒从宕机状态浇醒了。
她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爆红,火烧火燎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手忙脚乱地冲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
客厅里,沈修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眸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微微抿紧的唇角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直了些。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习题册上,指尖却无意识地捻了捻书页的边缘,留下一个极浅的折痕。
十分钟后,许苒顶着一张依旧泛红但强作镇定的脸,换上了一身规规矩矩的居家服,磨磨蹭蹭地挪到了书桌前,在沈修对面坐下。
她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对面的人。
沈修仿佛没有察觉她的窘迫,直接进入正题。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流畅地画出一个坐标轴,开始讲解求定义域的基本方法。
第一种,观察法,直接从解析式观察限制条件。比如这个分式函数,分母不能为零……他的声音平稳清晰,逻辑严密,条理分明。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划出有力的线条,偶尔在关键处点一点,指尖干净,骨节分明。
许苒强迫自己盯着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和算式,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他清冷的声线。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那浓密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随着他讲解的思路时而轻颤一下,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诱人的阴影。
他微微侧着头,颈部的线条流畅地延伸进洗得发旧的衬衫领口,喉结随着说话的节奏偶尔上下滑动一下……
……所以,对于复合函数,我们需要由外向内,层层剥开,确定每一层函数自身的限制条件,最后取交集。明白了吗沈修讲完一个难点,停下笔,抬眸看向许苒,等待她的反馈。
许苒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刚才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讲什么,视线和注意力全黏在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和那两排长得出奇的睫毛上了。
她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噌地冒了上来,心虚地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呃……解法……解法不重要……她顿了一下,脑子一抽,那句在舌尖盘旋了半天的感叹词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沈老师……你的睫毛……好长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修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抬眸,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许苒,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平静,而是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错愕,甚至有一闪而过的狼狈
那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让许苒瞬间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居然对着她的家教老师,还是她曾经疯狂追求未果的沈修,说他的睫毛好长!
许苒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那本厚厚的数学书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就在许苒以为沈修会摔笔走人或者冷嘲热讽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吸气声。
沈修缓缓地、几乎是有些僵硬地移开了视线,重新聚焦在草稿纸上那道还没解完的复合函数题上。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紧绷感:
许同学,请认真听讲。我们……继续。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重重地画下一条辅助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比之前更清晰的沙沙声。
那声音里,似乎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波澜。
那场关于睫毛的事故之后,许苒再也不敢在沈修讲题时走神了。
至少,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走神。
她努力强迫自己盯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形,耳朵却依旧敏锐地捕捉着沈修清冷的声线,目光偶尔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飘向他握笔的手、低垂的眉眼,还有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
只是每次偷看被发现时,她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在认真思考题目。
而沈修,似乎也变了。
04
他依旧是那个冷静、专业、要求严格的沈老师。
讲解题目依旧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对许苒的错误毫不留情地指出。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他不再刻意回避她的目光。有时讲完一个关键步骤,他会抬眸,平静地看向她,确认她是否理解。
那目光不再是完全的漠然,里面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沉沉的,带着探究的意味,看得许苒心头发慌。
他靠得更近了。
以前在教室,他恨不得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楚河汉界。
现在,当许苒被一道复杂的几何辅助线绕得晕头转向时,他会很自然地倾身过来。
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侵略感。
他修长的手指会直接点在她卡壳的地方,指尖温热,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
这里,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低沉平稳,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连接AC和BD,作EF平行于AB……看到相似三角形了吗
许苒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僵硬地点点头,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手指的温度和靠近时带来的那种强烈的存在感。
她甚至能看清他额前细碎黑发下、那颗极淡极小的褐色小痣。
一次物理课讲解斜面受力分析,许苒又卡在了力的分解上。
沈修放下笔,站起身,走到她身后。
许苒瞬间绷紧了背脊。
他微微俯身,宽阔的肩膀几乎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一只手臂从她身侧伸过,撑在桌沿,另一只手则越过她的肩膀,直接握住了她拿着笔的右手。
他的手掌很大,指节分明,掌心带着一层薄茧,干燥而温热,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力的方向,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沿着斜面向下的是下滑力分量……垂直斜面的是压力分量……这样分解……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有力的分解图示。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许苒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他到底在讲什么。
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被他完全包裹住的手上,还有身后那具存在感极强的身体。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
时间仿佛停滞了,世界只剩下他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
……明白了吗他终于讲完,松开了手,直起身,退开一步,那股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散去。
许苒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指尖蜷缩着,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她低着头,胡乱地点着,声音细弱蚊蝇:……明、明白了。
沈修垂眸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紧握的拳头,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笔,平静地翻开了下一页习题。
继续。
许苒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沈修已经恢复了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侧脸线条冷硬,专注地看着书本,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靠近和掌控般的引导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握着笔的指节,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了些,微微泛着白。
家教的时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在沈修这种若有似无、带着点试探又极具侵略性的引导(或者说勾引)中飞快流逝。
许苒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心绪被他一个不经意的靠近、一个平静却深邃的眼神搅得天翻地覆。
她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明明决定放弃了,却还是被他轻易撩拨得心神不宁;
一边又忍不住沉溺在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平日冷漠截然不同的强势气息里。
05
转眼已是深秋。一场毫无预兆的寒流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席卷了城市。
许苒仗着年轻火力旺,晚上贪凉踢了被子,第二天起床就觉得头重脚轻,嗓子眼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她恹恹地量了体温,38度5。
爸,我好像发烧了……她有气无力地给许父打电话请假。
许父在电话那头有些着急:怎么搞的吃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今天的家教……
家教许苒昏沉沉的脑袋反应慢了半拍,哦……对,沈修……帮我取消了吧,我这样也没法上课。她只想缩在被子里睡个天昏地暗。
行,你好好休息,我让张姨给你熬点粥。许父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许苒吞了退烧药,喝了热水,把自己裹进厚厚的羽绒被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哗啦啦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玻璃窗,像无数细密的鼓点。
她睡得并不安稳,时冷时热,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浑身骨头缝都透着酸疼。
不知到了几点,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楼下隐约传来门铃声,还有张姨和人说话的声音。
她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只想隔绝一切噪音。
又过了一会儿,她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苒苒是张姨的声音,带着点迟疑,你醒着吗
许苒从被子里探出滚烫的脑袋,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张姨……怎么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张姨探进头来:那个……沈同学来了。我说你发烧了在休息,让他回去,他说……他有东西给你,非要上来看看。
张姨的表情有点古怪,似乎对沈修浑身湿透还坚持上来的行为感到不解。
沈修
许苒混沌的脑子迟钝地转动着。
他不是应该知道今天停课了吗
这么大的雨,他来干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挡住了走廊的光线。
是沈修。
他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那件洗得发旧的白色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紧实的肩背线条,深色的发梢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水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深色的裤子上,晕开更深的痕迹。
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微抿着,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明亮,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着。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药,袋子外面也沾满了水珠。
许苒愣愣地看着他,烧得迷糊的大脑一时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这么大的雨……他跑来干什么送药张姨明明说了家里有药……
沈修的目光越过张姨,直直地落在床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小脸的许苒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担忧、急切,还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带着水声。张姨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潮湿的土腥气和许苒身上散发的病弱气息。
沈修走到床边,脚步有些虚浮,大概是冻的。
他站定,目光沉沉地锁着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灼伤。
他伸出手,将那个装着药的湿漉漉的塑料袋轻轻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退烧药,还有消炎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长途奔跑后的喘息和寒意,按时吃。
许苒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大的雨跑来,想让他赶紧去换件干衣服……喉咙却哽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以为他会放下药就离开时,沈修却忽然俯下身。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一只冰凉、还在滴着水的手猛地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滚烫的手腕!
那冰与火触碰的瞬间,激得许苒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攥紧了。
他的手心冰冷,是雨水浸透的寒气,可那紧紧包裹着她的力道,却烫得惊人,仿佛要透过皮肤烙进她的骨头里。
他俯身的姿势靠得极近,湿漉漉的头发几乎要扫到她的脸颊,带着冰冷的潮气。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近在咫尺,里面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热而浓烈的情感火焰,烧尽了他平日的所有冷静自持。
许苒……他开口,声音嘶哑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音,等我。
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等我……。
窗外,冰冷的秋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房间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炭火,空气都变得灼热粘稠。
许苒被他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火焰灼烧着,忘了手腕上的疼痛,忘了自己还在发烧,只是怔怔地回望着他,下意识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根点燃引信的火柴。
沈修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东西。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然后,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她手腕的手。
冰凉的触感离开,只留下皮肤上被他握过的、带着微微刺痛的灼热印记。
他直起身,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带着一身的水汽和决绝的气息,拉开门,脚步有些虚浮却又异常坚定地走了出去。
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被窗外的雨声吞没。
许苒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腕上那圈被紧握过的痕迹仿佛还在发烫。
她低头看着床头柜上那个湿漉漉的塑料袋,里面崭新的药盒包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嘶哑却掷地有声的那句等我。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却又充满未知的悸动。
她缓缓地躺回被子里,拉起被角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灯。
发烧带来的晕眩感似乎更重了,可心底某个地方,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滚烫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冰冷掌心下那烫人的力度。
原来,他不是石头。
原来,冰山之下,是滚烫的熔岩。
06
时间在忙碌的高三生涯里快得不像话。
那天之后,沈修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学霸和家教,讲解题目依旧一丝不苟,要求依旧严格。
仿佛那场暴雨中的宣言,只是许苒高烧时的一场幻梦。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同了。
他不再有任何刻意的靠近或试探性的触碰。然而,他看向许苒的目光里,那份沉静的审视中,多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笃定。
他会在她解出一道难题时,极轻微地点一下头,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寒冰初融时的一道微光。
他会在她抱怨作业太多时,平静地指出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在发呆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以前的疏离感,更像一种熟稔的、带着点无奈的提醒。
他依旧会在她卡壳时倾身指点,但动作克制而自然,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只有指尖偶尔划过纸页时,会不经意地碰触到她的笔杆,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电流感。
许苒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毛毛躁躁。
她依旧会偷偷欣赏他解题时专注的侧脸,看他长睫低垂的剪影,心跳依旧会因为他靠近时清冽的气息而漏掉半拍。
但那份浮躁的、想要宣告所有权的冲动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更踏实、更隐秘的欢喜。
她开始真正地、努力地听他讲课,尝试理解那些复杂的公式和逻辑。
她依旧讨厌做不完的习题,但当他指出她的错误,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顶嘴或耍赖,而是会皱着小脸,认认真真地重新演算。
一种无形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过多的眼神交流。
他讲,她听;
他问,她答;
他布置的习题,她熬夜也会尽力完成。
偶尔在安静的午后,阳光洒满书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空气里弥漫着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静谧而安然。
高考放榜那天,骄阳似火。许苒紧张地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她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一个远远超出她预期的分数!
她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沈修,手指却在拨号键上犹豫了。
她点开班级群,里面早已被各种喜报刷屏。
很快,她看到了那个名字——沈修,高居榜首,被省内最顶尖的T大计算机系录取,毫无悬念。
而她的分数,也足够进入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虽然和T大隔着几个城市的距离。
这个结果,让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却又泛起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怅惘。
距离……终究还是存在。
大学开学前,许苒收到了一个没有任何署名的快递包裹。
拆开,里面是一个包装朴素却异常厚实的笔记本。
翻开扉页,上面是沈修那熟悉而有力的笔迹:
路还长,别偷懒。——S
许苒抱着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指尖抚过那熟悉的字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涩。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了很久的聊天框(自从家教结束,他们几乎没有联系),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发了两个字过去:
收到。谢谢。
几秒后,手机屏幕亮起,沈修的回复简单得一如他本人:
嗯。
再没有多余的话。仿佛那本凝聚了无数心血的笔记,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交代。
许苒看着那个冷淡的嗯字,却莫名地弯起了嘴角。
她懂。
他一直是这样,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大学四年,在各自的轨道上飞速旋转。
许苒在商学院,努力适应着新环境和新知识,身边追求者不断,她却总是不自觉地拿他们和记忆中那个清冷挺拔的身影比较,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偶尔会点开沈修的社交账号(一个几乎从不更新的账号),看到他零星分享的、关于某个算法优化的专业文章,或者深夜实验室的定位,想象着他在顶尖学府里忙碌而充实的样子。
距离像一道无形的墙,她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个雨夜的承诺,也不知道那本笔记是否只是他出于家教责任的告别。
直到大二那年暑假,许苒的邮箱里突然收到一封来自陌生域名的邮件,标题只有简洁的几个字:项目计划书
-
沈修。
她疑惑地点开,附件是一份排版严谨、逻辑缜密的商业计划书。
项目名称是智擎引擎——一个基于深度学习的智能数据分析与预测平台。
计划书里详细阐述了市场痛点、技术原理、核心团队(目前只有沈修一人)、发展规划和极其大胆的融资需求。
技术部分写得深入透彻,充满了前沿性和创新性,而商业部分则显得相对稚嫩,但那份锐气和自信力透纸背。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若有兴趣,可约时间详谈。沈修。
许苒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我邮箱里收到一份计划书!沈修写的!关于人工智能数据分析的!我觉得……我觉得特别厉害!他想要融资!
电话那头的许父沉默了几秒。作为成功的商人,他当然记得那个给女儿当过家教、沉稳得不像话的穷学生。
沈修那个年级第一计划书发我看看。
几天后,许苒被叫回了家。
书房里,许父戴着眼镜,正仔细地看着打印出来的计划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技术层面,确实很有前瞻性,切入点也很精准。
许父放下计划书,看向女儿,看得出他下了苦功,不是纸上谈兵。不过,
他话锋一转,创业不是光有技术就行。市场经验、团队管理、风险把控……他还太年轻,太理想化。这个融资额度,风险很高。
许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爸……
许父抬手打断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商人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这样吧。我可以给他一笔启动资金,但有两个条件。
第一,这笔钱,以你的名义投。算是爸爸给你练练手,也让你真正参与进去,学点东西。
第二,他必须找到至少两位有经验的业内合伙人,组建起一个像样的核心团队。单打独斗,走不远。
许苒怔住了。
以她的名义
她看着父亲眼中那抹深意,瞬间明白了。
父亲这是在给她机会,也是在用一种更稳妥的方式支持沈修,同时……也是在观察。
观察沈修的能力,观察他能否真正兑现那个变强的承诺。
好!许苒几乎没有犹豫,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
她立刻给沈修回了邮件,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三天后,城市CBD一间安静的咖啡厅包厢里。
许苒提前到了,有些紧张地搅动着面前的拿铁。
门被推开,沈修走了进来。
07
四年时光,褪去了少年最后的青涩。
他更高了,肩膀更宽阔,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依旧干净利落,却沉淀出一种沉稳内敛的气场。
眉眼间的轮廓更加深邃分明,只是那份清冷疏离的气质似乎更甚,唯有在看到许苒的瞬间,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才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像投入石子的深潭。
许苒。他走到桌前,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沈修。许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坐吧。
没有寒暄,沈修坐下后,直接从随身的黑色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机,点开一份更新的计划书PPT。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专注而锐利。
基于你父亲……或者说,基于你这边反馈的建议,我重新调整了计划。
他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新的页面,核心合伙人方面,我已经联系了两位。
一位是我在T大实验室的师兄,算法大牛,曾在硅谷头部AI公司任职,他负责技术攻坚;
另一位是我通过导师引荐的,有十年企业级软件市场拓展经验的前辈,负责商务和市场。
这是他们的详细履历和意向书。
他的陈述条理清晰,数据详实,语气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做一个纯粹的技术汇报。
许苒看着他侃侃而谈,看着他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模型和清晰的发展路径图,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对技术的热忱和对目标的坚定。
眼前的沈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穿着洗旧校服、沉默寡言的穷学生。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让她感到陌生,又无比心动。
她几乎能透过他冷静的外表,看到那个暴雨夜,他紧握着她手腕、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少年。
资金到位后,我们会立刻注册公司,启动核心引擎的开发。这是详细的里程碑计划和预算……沈修还在继续。
许苒却忽然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沈修。
沈修停下讲解,抬眸看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疑问。
许苒迎着他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与商业计划毫不相干、却在她心底盘旋了四年的问题:
你当年说,‘等我变强’……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咖啡杯的杯耳,声音有些发紧,现在,算……变强了吗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咖啡机在远处发出细微的嗡鸣。
沈修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就在许苒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他一贯冷静的方式岔开话题时,他开口了。
声音依旧是平稳的,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许苒的心上:
还在路上。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沉静的眸光深处,似乎有暗流在涌动,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承诺,但,足以开始了。
足以开始……开始什么
许苒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这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暴雨中浑身湿透、眼神却滚烫执拗的少年。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微不可察的颤抖,那……合作愉快,沈总。
沈修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伸出手:合作愉快,许……投资人。
五年后。
08
市中心新落成的、极具未来科技感的智擎科技总部大厦灯火通明。
可容纳千人的发布大厅座无虚席,镁光灯闪烁不停,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
今天,是智擎科技最新一代星图人工智能决策平台全球发布的日子,更是智擎科技正式登陆、开启新征程的辉煌起点。
巨大的环形舞台中央,追光灯下,站着今晚绝对的主角。
沈修。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
曾经洗得发白的少年早已蜕变为掌控科技帝国的年轻领袖。
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无可挑剔的轮廓,眉宇间是岁月沉淀下的沉稳与锐利,眼神深邃平静,气场强大而内敛。
他正从容不迫地进行着发布会的压轴演讲,流利的英文,清晰的逻辑,对产品技术亮点的阐述精准而富有感染力,引发台下阵阵掌声。
……‘星图’的意义,不仅在于技术的突破,更在于它将如何重塑商业决策的边界,赋能每一个寻求智慧增长的组织。
沈修的声音透过高品质的音响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沉稳而有力。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投向台下某个方向,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柔软、难以捕捉的微光。
在智擎科技走到今天这个里程碑的时刻,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真诚与感慨,我必须感谢很多人。感谢我们才华横溢、不懈拼搏的团队,感谢一路支持我们的合作伙伴和投资人……
他微微侧身,面向台下VIP区域的方向,目光变得更加专注而深邃,仿佛穿越了层层人群,锁定了某一点。
尤其要感谢,他的声音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递开来,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的第一个投资人。在所有人都只看到风险、看到理想主义的时候,是她,在智擎科技还只是一个PPT构想的阶段,就给予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至关重要的支持。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和善意的笑声。
谁都知道,智擎科技创始人沈修的第一笔天使投资,来自一位极其低调的女性投资人,传闻甚多,却鲜少露面。
沈修的目光仿佛有了实质,温柔而坚定地落在VIP席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就在这一刻,导播像是心有灵犀,大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切换!
高清的特写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VIP席第一排中央——许苒。
她穿着一身简约却极显气质的珍珠白色缎面礼服,长发优雅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灯光下,她美得惊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专注地凝视着台上的沈修。
然而,让全场瞬间屏息、随即爆发出更大惊呼声的,是她微微抬起、正轻轻拂过脸颊边一缕发丝的左手。
无名指上,一枚设计极其简洁、却璀璨夺目的钻戒,在聚光灯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那纯净耀眼的火彩,恰好与台上沈修西装驳领上佩戴的那枚低调却别致的铂金镶钻胸针的光芒,隔空辉映,无声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尽在不言中的故事。
镜头定格在这一刻。
台上,沈修看着大屏幕上那个巧笑倩兮、无名指闪耀着星芒的女子,
看着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温柔与默契,
他眼底最后一丝清冷的疏离终于彻底融化,化作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圆满。
他对着她的方向,隔着人海与灯光,极轻、却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许苒迎着台上那道炽热的目光,看着大屏幕里自己指间的璀璨,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明媚动人。
她微微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又幸福的白天鹅,对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无声的誓言,在此刻响彻心间。
追光灯依旧明亮,掌声如潮水般汹涌不息。台上台下,
隔着星河般璀璨的光影,
他们的视线紧紧交缠,
仿佛穿越了无数个日夜,穿透了贫穷与富贵的藩篱,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彼此身上。
尘埃落定,星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