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瑶,是大胤朝前卫国公的独女。
京城的人提起我,大多会叹上一句可惜了。
他们可惜我生在公府,却不爱红妆爱药草,可惜我艳冠京华,却偏偏与那定北侯世子顾怀瑾情深缘浅,落得个家破人人亡,芳魂早逝的下场。
他们说,我是为爱痴狂的烈女。
可他们不知道,从我记事起,我爹教我的第一味药,便是断肠草。
他说：瑶儿,这世上最毒的,不是药,是人心。爹护不了你一辈子,你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
那年我才六岁,不懂什么是人心。
我只知道,断肠草的汁液蹭在手上,火辣辣地疼。
（一）
我与顾怀瑾的初遇,确实是在皇宫的春日宴上。
那天的阳光很好,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像一团团烧着的火。我借口透气,离了喧闹的宴席,独自在花丛间漫步。
然后,我偶遇了同样出来透气的顾怀瑾。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衬得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锐利如刀。不愧是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夺去了满园春色。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我则适时地低下头,绯红了双颊,声音细若蚊蚋：久闻世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走近一步,空气中传来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汗味,充满了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苏姑娘才是蕙质兰心,让怀瑾眼前一亮。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上好的古琴。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从诗词歌赋聊到沙场兵法,从奇花异草聊到家国天下。
我表现出一个公府贵女应有的一切：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带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则展现了他全部的优点：英勇,正直,胸怀大志,以及……对我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知道,他动心了。
就像我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是我爹精心策划的一步棋。
卫国公府掌文,定北侯府握武。我们两家若能联姻,便是强强联合,足以让朝中任何势力,包括龙椅上那位,都得掂量掂量。
我爹是个忠臣,但他更是一个父亲。在这个君心难测的朝堂,他需要为我,为苏家,找一个最坚实的靠山。
顾怀瑾,就是那个靠山。
所以,我必须让他爱上我。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我利用我所有的学识和演技,将自己塑造成他最喜欢的模样。
他喜欢医术,我便与他探讨《本草纲目》；他心怀百姓,我便为流民施粥赠药；他爱听琴,我便能奏一曲《高山流水》。
我是他完美的灵魂伴侣,是他眼中不染尘埃的仙子。
他陷得很快,也很深。
当他握着我的手,说此生非我莫娶时,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滚烫和话语里的真诚。
那一刻,我心中竟也有一丝恍惚。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可我很快便清醒过来。我爹书房里那副如履薄冰的字,是我从识字起就刻在心里的警示。
在权力的棋盘上,动心,是输的开始。
（二）
边境传来急报,北狄来犯。
朝堂之上,一片主战主和的争吵之声。
顾定北侯与顾怀瑾父子,当仁不让,主动请缨出征。
皇帝准了。
那双看似浑浊的龙目深处,我瞥见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出征前夜,顾怀瑾约我在城外的十里长亭相见。
月色如水,晚风微凉。
他一身戎装,褪去了平日的世家公子气,更添了几分铁血肃杀。
瑶儿,此去边关,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你……他欲言又止,眼中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
我适时地红了眼眶,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紧得几乎让我窒息。我能听到他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都像是在对我宣告着他的爱意。
等我,他在我耳边立下誓言,等我凯旋,便上你家提亲。我定会回来娶你。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乖巧地点了点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打湿了他的衣襟。
没有人看到,在我低垂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意,只有冰冷的算计。
我知道,他这一去,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我爹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顾家军功赫赫,苏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我们两家若是联手,便是那张卧榻。你说,陛下睡得安稳吗
皇帝让顾家父子出征,便是调虎离山。
接下来,他的刀,就要砍向赤手空拳的卫国公府了。
临别前,我送了他一个我亲手缝制的香囊,里面装的是凝神静气的药材。
在药材的最深处,藏着一粒用蜡封好的药丸。
那药丸,无色无味,遇水即化,不会致命,却能让人在关键时刻,四肢无力,内息紊乱。
我柔声对他说：这香囊你定要贴身戴着,若遇危急关头,或许能救你一命。
他感动不已,将香囊视若珍宝。
他不知道,这所谓的救命,究竟是救谁的命。
我只是,习惯了凡事都留一手。
（三）
顾怀瑾走后不到两个月,苏家出事了。
罪名很老套,但很有效：勾结外敌,意图谋反。
证据确凿。一封我爹写给北狄可汗的亲笔信,几箱从苏府地窖里搜出来的兵器。
我爹在朝堂上被当场拿下,打入天牢。
随后,禁军包围了卫国公府。
那一夜,火光冲天,哭喊震地。
我被我爹的亲信护着,从早就挖好的密道里逃了出去。
临走前,我爹托人带给我最后一句话：去城南的柳絮客栈,找一个拿银色扇子的男人。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顾怀瑾。
我跪在密道里,朝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没有眼泪。
我知道,哭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从卫国公府的千金,到无家可归的逃犯,只用了一个晚上。
我换上粗布麻衣,用锅底灰抹花了脸,成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丫头。
京城已经全城戒严,到处都是我的画像。
我躲在暗处,看着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官兵,如今正拿着刀,凶神恶煞地盘查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这就是世道。
我找到了柳絮客栈,也找到了那个拿银色扇子的男人。
他叫银狐,是我爹暗中培养的势力天机阁在京城的负责人。
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安身的住处,还有……苏家满门被斩的消息。
小姐,节哀。银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国公爷早有预料,他让我转告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机阁上下,誓死追随小姐。
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哀
我为什么要哀
哀我那忠君爱国,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父亲
还是哀我苏家三百多口,一夜之间,尽为刀下亡魂
不,我不哀。
我只恨。
我恨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薄情寡义,兔死狗烹。
我恨那满朝的文武,非蠢即坏,助纣为虐。
我也恨……我自己。
恨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更狠心一点,没有更早地做好准备。
银狐。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是谁做的伪证,又是谁……落井下石。
小姐放心,这些,天机阁都已在查。
不,我打断他,转过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刀,我要你把这些人的名单,生辰八字,家庭住址,兴趣爱好,所有的一切,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银狐看着我,第一次,眼中露出了惊讶。
他或许以为,我会是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弱女子。
他错了。
苏家的血,是热的,也是冷的。
当它热的时候,可以为国为民,抛洒疆场。
当它冷的时候,也能化为最锋利的冰,刺穿所有敌人的心脏。
（四）
我在京城最混乱的贫民窟里安顿下来。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化名阿瑶,成了一个给人看病抓药的赤脚医生。
我不敢用太精深的医术,只用些寻常的方子,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即便如此,我的生意也很好。
因为我收费便宜,有时候甚至分文不取,对那些穷苦人,还常常自掏腰包赠医赠药。
很快,我就在这一带有了些小名气。
他们都说,阿瑶姑娘人美心善,是活菩萨。
我听着这些赞美,心中毫无波澜。
善良
我的善良,早在苏家被灭门的那一夜,就跟着那三百多口人,一起被埋葬了。
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我需要一个善名,来作为我的保护色。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通过这些底层百姓的口,来收集我想要的信息。
他们的家长里短,他们的抱怨牢骚,往往藏着京城里最真实的风向。
就在这段时间,顾怀瑾回来了。
带着赫赫战功,带着一身荣耀,凯旋归来。
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他们心中的战神。
我混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他。
他骑在马上,依旧是那么英挺,那么耀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和疲惫。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知道,他在找我。
回到京城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卫国公府。
看到的,却只是一片被查封的废墟。
他疯了一样四处打探我的下落,动用了定北侯府所有的力量。
可他什么都查不到。
苏瑶,那个卫国公府的千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听说,他为此在书房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出来,眼圈都是红的。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心中没有感动,只有一丝快意。
顾怀瑾,你现在感受到的痛苦,还不及我苏家所受的万分之一。
这只是个开始。
终于,有一天,我们在街头重逢了。
那天傍晚,我背着药箱从一个病患家里出来,在巷口撞上了一个人。
我跌倒在地,药箱里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对上了顾怀瑾焦急而又关切的眼神。
他穿着便服,想来是私下出来寻我。
我们的距离很近,我能看清他眼中的红血丝,和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他愣愣地看着我,那张被锅灰和药草汁液弄得又黄又黑的脸。
这位姑娘,他皱起了眉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警惕。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锋芒,用怯懦的声音说：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民女……民女不认识您。
说着,我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碎片。
一片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手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别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我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温热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我浑身一僵。
我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公子,请自重！我慌乱地后退,声音里带着惊恐和羞愤。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抱歉,我……我只是看你受伤了,一时情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好的丝帕,递给我,用这个包扎一下吧。
我没有接,只是低着头,不住地摇着。
不必了,多谢公子。
说完,我捡起破烂的药箱,狼狈地跑开了。
跑出很远,我才敢回头看。
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我躲在墙角,抚着狂跳的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险。
差一点,就让他认出来了。
我回到我的小屋,点亮油灯。
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我慢慢地擦去上面的伪装。
露出的,是苏瑶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只是,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寒冷。
顾怀瑾……
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以为我不敢与你相认,是怕连累你吗
不。
我是怕你,会毁了我的复仇大计。
你这样的人,太正直,太光明,也……太蠢。
你的存在,只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不过,现在看来,这块绊脚石,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我看着指尖上那个浅浅的牙印,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五）
皇帝给顾怀瑾和楚惜月公主赐婚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
阳光下,那些苦涩的药草散发出阵阵香气。
楚惜月,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骄纵任性,刁蛮跋扈,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她爱慕顾怀瑾,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道赐婚圣旨,在所有人看来,都合情合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除了顾怀瑾。
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抗旨了。
理由只有一个：陛下,臣已有心悦之人,此生非她不娶。她姓苏,名瑶。
满朝哗然。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顾怀瑾,他的声音里透着森森寒意,苏家乃是谋逆的罪臣,苏瑶亦是朝廷钦犯。你竟敢为了一个罪女,忤逆朕的旨意
陛下！顾怀瑾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苏家是冤枉的！臣恳请陛下,彻查此案,还苏家一个清白！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抓起案上的砚台就砸了下去,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判断吗来人,将顾怀瑾给朕拖下去！革去其世子之位,贬为庶民,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说顾怀瑾痴情,是真汉子。
有人说他愚蠢,为了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自毁前程。
我坐在小屋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议论,平静地将晒干的药草分门别类,收进一个个小抽屉里。
银狐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小姐,顾公子他……
他很蠢,是不是我头也不回地问。
银狐沉默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以为这是在为我好,是在保护我。可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正中了皇帝的下怀。
皇帝为什么要给顾怀瑾赐婚
真的是为了成全楚惜月吗
不。
他是为了试探。
试探顾怀瑾,试探他背后的定北侯府,对苏家的态度。
如果顾怀瑾接旨,那就说明,定北侯府已经与苏家划清了界限,那么皇帝就可以放心了。
可顾怀瑾偏偏抗旨了。
这无疑是告诉皇帝,他,以及他所代表的顾家军方势力,依然站在苏家这边。
一个手握重兵的侯府,心心念念地要为一个谋逆的家族翻案。
这在多疑的皇帝看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威胁。
意味着顾家,很可能就是苏家谋逆案的同党。
所以,皇帝顺水推舟,削了顾怀瑾的权,将他软禁起来。
这是在敲山震虎。
下一步,等远在边关的顾定北侯一有异动,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连定北侯府一起端了。
好一招一石二鸟。
顾怀瑾啊顾怀瑾,你这颗痴情的棋子,真是被皇帝用得明明白白。
银狐,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银狐一惊：小姐,您要去定北侯府那里现在肯定布满了眼线,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淡淡地说,而且,再不去,这颗棋子,可就要废了。
（六）
我很容易就见到了顾怀瑾。
他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终日借酒消愁,形容憔悴。
我出现的时候,他正抱着酒坛,醉眼朦胧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瑶儿当他看清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酒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跌跌撞撞地向我扑来,想抱住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瑶儿,你……你为何躲着我他眼中满是受伤。
我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演戏,要演全套。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怀瑾,我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我们……没有未来了。
为什么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是因为你家里的事吗你放心,我已经在查了,我一定会为你爹,为你家平反的！
不要查了！我尖叫着打断他,怀瑾,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查了！
我哭得肝肠寸断：苏家已经没了,我也成了朝廷的钦犯,我不想再连累你了。你忘了我吧,去接受陛下的赐婚,娶了公主,好好地做你的定北侯世子。那才是你应该走的路。
不！他嘶吼着,双眼通红,我不要什么前程,我只要你！瑶儿,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怕了,是不是
是,我怕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怕你为了我,粉身碎骨。我怕我苏家最后的这点血脉,会因为你的固执,而彻底断绝。怀瑾,你若真的为我好,就放手吧。
说完,我狠心地推开他,转身就跑。
瑶儿！别走！他在我身后绝望地大喊。
我没有回头。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我这一番忍痛放手的表演,目的只有一个：刺激他。
以他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我越是让他放手,他就会抓得越紧。
我越是表现得为他着想,他就越会觉得对不起我,就越会疯狂地想要为我平反。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天机阁也只能在暗中行事。
想要撼动皇帝这棵大树,我需要一把锋利的刀。
顾怀瑾,就是我选中的刀。
我需要他的身份,他的人脉,他那股不顾一切的傻劲。
我需要他,去把京城这潭死水,搅浑。
只有水浑了,我才有机会,摸到那条最关键的鱼。
至于他会不会因此粉身碎骨……
呵。
复仇的路上,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无论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七）
顾怀瑾没有让我失望。
在我离开后,他非但没有消沉下去,反而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酗酒,而是开始暗中联络他父亲的旧部,以及那些曾经受过苏家恩惠的官员。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不惜散尽家财,疯狂地调查苏家冤案的线索。
皇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立刻阻止。
他在等。
等顾怀瑾这条鱼,能钓出多少藏在水下的虾米。
而我,则通过天机阁,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向他递送一些线索。
比如,当年负责抄家的那个将军,最近在哪家妓院豪赌。
比如,那个做伪证的工部小吏,有个重病的儿子急需名贵药材。
再比如,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李公公,似乎对前朝的一幅古画很感兴趣。
这些线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但足以让顾怀瑾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忙得团团转,也让他把京城里好几拨势力,都得罪了个遍。
他查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接近真相。
当然,是我希望他接近的那个真相。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顾怀瑾通过李公公,在御书房里,秘密见到了皇帝。
他呈上了他千辛万苦查到的所有证据。
一封封的血书,一个个的证人,矛头,全都指向了当朝丞相——王善。
王善,楚惜月公主的外公,皇帝的岳丈,朝中出了名的奸佞。
将他推出来做替罪羊,再合适不过。
皇帝看着那些证据,龙颜大怒。
好一个王善！竟敢欺君罔上,构陷忠良！来人,将奸相王善给朕打入天牢,彻查其党羽,一个不留！
第二天,圣旨下达。
苏家冤案,得以昭雪。
卫国公苏远,忠君体国,蒙冤而死,追封谥号文正,厚葬。
苏家一案中被牵连的众人,悉数平反。
而我,苏瑶,从一个朝廷钦犯,摇身一变,成了忠良之后,惹人怜惜的孤女。
皇帝甚至还下了一道旨意,说念我孤苦,准我回京,并赐还了卫国公府。
消息传来,顾怀瑾欣喜若狂。
他以为,是他力挽狂澜,为我洗刷了冤屈。
他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只有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皇帝演的另一场戏。
一场演给天下人看,也演给我和顾怀瑾看的戏。
他用一个丞相,平息了顾家的怒火,安抚了朝中的人心,还彰显了自己的英明神武。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地,把我这条一直躲在暗处的鱼,给钓了出来。
他想看看,我这个苏家唯一的幸存者,接下来,会做什么。
银狐劝我不要回京,说那是个陷阱。
我当然知道是陷阱。
可我,必须得回去。
因为,大戏的下半场,该我登台了。
（八）
我回到了京城。
回到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卫国公府。
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落满了灰尘,充满了死寂。
我推开我爹的书房,那副如履薄冰的字,依旧高悬。
我仿佛还能看到,我爹坐在这里,手把手教我辨认药草,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
瑶儿,记住,永远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能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爹,您放心。
女儿,一直都记着呢。
顾怀瑾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亮得惊人。
瑶儿！他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我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
我任由他抱着,甚至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怀瑾,我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轻声说,谢谢你。
他身子一颤,把我抱得更紧了。
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是啊,是你该做的。
你这把刀,用得,还算顺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是我和顾怀瑾最甜蜜的时光。
他几乎天天都陪着我,带我游遍了京城的山山水水,想把我失去的快乐都弥补回来。
他对我,呵护备至,温柔体贴。
而我,也扮演着一个死里逃生后,对他无限依赖、无限爱恋的小女人。
我们的爱情故事,成了京城里一段新的佳话。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很快就要成婚了。
包括顾怀瑾自己。
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等我为父亲守孝期满,就立刻娶我过门。
我每次都只是含羞带怯地笑着,不置可否。
我在等。
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很快,时机来了。
北狄,再次犯边。
这一次,比上次的规模更大,来势更凶。
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雪片般飞入京城。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皇帝再次召见了顾怀瑾。
这一次,没有贬斥,没有责罚,而是委以重任。
他要顾怀瑾,代替年迈的父亲,挂帅出征,抵御外敌。
这是一个巨大的荣耀,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临行前,顾怀瑾来向我辞行。
还是那个十里长亭,还是那样的月色。
只是这一次,我们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瑶儿,又要委屈你等我了。他握着我的手,满是歉意。
我摇摇头,为他整理着盔甲的系带。
能等你,是我的福气。我仰头看着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只是,战场凶险,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放心,他笑得自信满满,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胜利,平安回来见你。
我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他。
这里面,是我新给你配的药。不仅能凝神,关键时刻,还能……提气。
他接过香囊,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瑶儿,你真好。
是啊,我真好。
好到,亲手为你铺就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北狄之所以会大举来犯,是我通过天机阁,暗中透露给他们的消息。
我告诉他们,大胤朝中最能征善战的定北侯,已经年老体衰。而新任的主帅顾怀瑾,虽然勇猛,却缺乏经验,且……刚愎自用。
我还不小心,泄露了顾怀瑾此次出征的行军路线。
而那个香囊里,所谓的能提气的药,只要与另一种特定的花粉混合,就会变成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狂躁不安的毒药。
而那种花粉,只生长在北狄的草原上。
我做的这一切,只为一个目的。
我要顾怀瑾,在边关,打一场惨烈无比的败仗。
败得越惨越好。
惨到,让皇帝对他,对顾家,彻底失去信任。
惨到,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让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化为乌有。
只有这样,这把刀,才会变得更锋利,更没有顾忌。
只有这样,他才会彻底地,为我所用。
（九）
战报,如我所料,一封比一封更坏。
顾怀瑾率领的大军,先是中了埋伏,粮草被烧。
接着,又因为他本人的冒进,孤军深入,被北狄主力大军团团包围在了一个叫鹰愁谷的地方。
全军覆没,只在旦夕之间。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龙椅上的皇帝,气得摔碎了他最爱的白玉茶杯。
他立刻下令,让老定北侯披挂上阵,前去救援。
同时,一道斥责顾怀瑾用兵无能,让他戴罪立功的圣旨,也快马加鞭地送往了边关。
定北侯府,愁云惨淡。
而我,卫国公府的苏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昏厥了过去。
醒来后,便不顾所有人的阻拦,疯了一样地备马,要亲自去边关寻他。
小姐,万万不可啊！府里的老管家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我的腿,边关现在就是刀山火海,您一个弱女子,怎么去得啊！
放开我！我挣扎着,哭喊着,我要去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若死了,我也不独活！
我的痴情,我的刚烈,再一次感动了整个京城。
就连皇帝听说了,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苏家有女,情深义重。
我当然要去。
我不但要去,我还要去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因为,这场大戏的最高潮,需要一个最重要的观众。
那个人,就是楚惜月。
我料定,她一定会跟来。
她对我,早就恨之入骨。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看我笑话,甚至置我于死地的机会。
果不其然。
我带着几个家丁,刚出京城没多远,楚惜月的车驾,就追了上来。
她一身骑装,英姿飒爽,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哟,这不是苏小姐吗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给你的情郎收尸啊
我红着眼,瞪着她：公主,请您慎言！怀瑾他,一定会没事的！
没事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被几十万大军围困,插翅难飞！苏瑶,我早就说过,他跟你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是你,是你这个灾星,害了他！
不是我！我激动地反驳,是你！是你因爱生恨,是你见不得我们好！
我们两个女人,就在官道上,不管不顾地争吵了起来。
就像两个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傻子。
我知道,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有楚惜月的人,有皇帝的人,或许,还有天机阁的人。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之间,只有私怨,没有其他。
争吵过后,楚惜月并没有离开,而是一路监视着我,与我一前一后地,朝着边关而去。
我知道,她是在等。
等一个亲眼看到顾怀瑾惨死,和我痛不欲生的机会。
而我,也在等。
等她,把我带到我真正想去的地方。
半个月后,我们抵达了鹰愁谷附近。
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随处可见残破的兵器和倒毙的战马。
喊杀声,从山谷深处传来,震耳欲聋。
顾怀瑾,被困在里面。
我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就要往里冲。
苏瑶,你疯了！楚惜月的人拦住了我,里面正在打仗,你进去就是送死！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我奋力挣扎。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地朝着我的后心飞去。
我知道,是楚惜月动手了。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没有躲。
甚至,我还迎着那支箭,又往前冲了一步。
噗嗤一声。
利箭穿透了我的身体。
剧痛,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
我缓缓地倒了下去,眼睛,却死死地望着山谷的方向。
怀瑾……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我死前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楚惜月脸上那惊愕与快意交织的复杂表情。
也看到了,暗处,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退去。
我知道,那是皇帝的暗卫。
他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他的主子。
皇帝会知道,苏瑶,那个苏家的余孽,为了顾怀瑾,死了。
死在了他最宠爱的女儿,楚惜月公主的误杀之下。
一个忠臣之后,一个痴情烈女,就这样香消玉殒。
而顾怀瑾,在得知我的死讯之后,又会怎样呢
一个家破人亡,挚爱惨死,被君王猜忌,被同僚构陷的战神。
他的心中,会燃起怎样的滔天恨意
这恨意,又会把他变成一个怎样的……魔鬼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身体很痛,但我的心,却一片平静。
我爹教我的最后一味药,叫龟息散。
服下后,可假死十二个时辰,脉搏心跳全无,与死人无异。
那支箭上,淬了楚惜月的毒。
而我送给顾怀瑾的第一个香囊里,那颗用蜡封好的药丸,正是这毒的唯一解药。
我把生路,给了他。
却给自己,选了一条最凶险的死路。
这一局棋,我赌上了所有。
赌注,就是我和顾怀瑾的命。
而对手,是那九五之尊的……天子。
现在,该轮到你落子了,顾怀瑾。
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十）
我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醒来的。
银狐守在我的身边,见我睁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终于醒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胸口的伤,依旧在隐隐作痛。
情况……怎么样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一切,尽在小姐的掌握之中。银狐递给我一碗水,您‘死’后,顾公子……彻底疯了。
银狐告诉我,在我中箭倒下的那一刻,恰好被前来寻找援军的顾怀瑾的亲兵看到。
消息传回谷中,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顾怀瑾,在亲眼看到我冰冷的尸体后,彻底爆发了。
他以为,是我为了救他,死在了敌人的箭下。
悲痛,内疚,和无边的愤怒,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然后,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拿出我送他的那个香囊,吞下了里面那颗能提气的药。
药力发作,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提着一杆长枪,独自一人,冲入了北狄数万人的军阵之中。
那一刻,他不再是人,而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修罗。
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无人能挡。
北狄人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吓破了胆,阵脚大乱。
就在此时,老定北侯率领的援军,也终于赶到。
里应外合之下,北狄大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鹰愁谷之战,最终以一种惨烈而又诡异的方式,迎来了大胤的胜利。
顾怀瑾,一战封神。
也一战,成魔。
他亲手斩下了北狄主帅的头颅,然后,提着那颗血淋淋的头,找到了正在混乱中准备逃跑的楚惜月。
是你,害死了瑶儿！
他的声音,冷得像来自九幽地狱。
不……不是我……怀瑾,你听我解释……楚惜月吓得魂飞魄散。
顾怀瑾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一枪,洞穿了她的心脏。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了大胤的公主。
然后,他抱着我那具由天机阁成员用特殊手法伪造的尸体,在战场上,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将我火化,收敛了骨灰,带着他麾下那支同样杀红了眼的残部,掉转马头,没有回京,而是直奔……北狄王庭。
他要,灭了整个北狄,为我陪葬。
我静静地听着银狐的叙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顾怀瑾的恨,比我想象的更浓烈。
他这把刀,也比我想象的,更锋利。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银狐问我。
我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陌生的风景。
去一个……能看到全局的地方。
我要亲眼看着,我布下的这盘棋,是如何,将死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十一）
接下来的半年,天下大乱。
顾怀瑾,彻底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他率领着那支百战余生的疯子军队,在北狄的草原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他烧杀抢掠,屠城灭族,无所不用其极。
曾经的少年将军,大胤的战神,变成了一个人人闻之色变的人屠。
北狄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再也无力南下。
而大胤的朝堂,也因为他的疯狂,和他杀死公主的滔天罪行,吵成了一锅粥。
以老定北侯为首的军方势力,拼死力保顾怀瑾,说他虽然有罪,但更有功。
而文官集团,则纷纷上书,要求严惩这个目无君父的狂徒。
皇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不能杀顾怀瑾。
因为顾怀瑾此刻在北狄的所作所为,虽然残忍,却也实实在在地,解除了大胤的边境之危。
而且,顾怀瑾在军中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峰。杀了他,很可能会引起兵变。
可他,也不能不杀顾怀瑾。
因为他杀了公主,这是在公然挑衅皇权。
如果不杀他,皇家的颜面何存君王的威严何在
就在皇帝左右为难,心力交瘁的时候,又一件大事发生了。
南方,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起义军打着的旗号,是清君侧,诛奸佞,为忠臣苏文正公报仇。
他们的首领,是一个自称苏家旧部的神秘人。
他们军纪严明,劫富济贫,很快就得到了大量百姓的支持,势如破竹,连克数州。
朝廷派去镇压的大军,节节败退。
一时间,大胤王朝,烽烟四起,内忧外患。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
他病倒了。
那个曾经算计了天下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帝王,如今,也尝到了众叛亲离,焦头烂额的滋味。
我坐在一座江南小城的茶楼里,听着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当今天下的局势。
我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副残局。
黑色的帅,已经被红色的车马炮,围困在了核心,再无退路。
银狐站在我身后,恭敬地禀报：小姐,北方的顾将军,已经收到您的密信了。他正率领大军,日夜兼程,往京城赶来。南方的起义军,也已经打到了长江北岸。最多再过一个月,我们就可以南北合围,直取京师。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就像我的人生。
告诉他们,我放下茶杯,淡淡地开口,不要急。
我要让那位陛下,在绝望中,再多煎熬一段时间。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江山,是如何,一点点地,分崩离析。
我要让他,为他曾经犯下的错,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打湿了街角的桃花,也打湿了行人的衣衫。
这是一个,适合埋葬旧时代,也适合迎接新世界的季节。
一年后,京城破。
顾怀瑾率领的北方铁骑,和南方起义军,会师于皇城之外。
年迈的皇帝,自尽于金銮殿上。
临死前,他留下了一道罪己诏,承认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因为猜忌,而构陷忠良,逼死卫国公苏远,又是如何,一步步将大胤王朝,推向了深渊。
天下,尘埃落定。
顾怀瑾,作为最大的功臣,被众人推举,黄袍加身,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登基大典那天,他颁布的第一道圣旨,是追封一位女子。
那位为他而死,他爱了一生的女子。
苏瑶。
他追封我为孝烈皇后,并下令,为我修建一座衣冠冢,与他合葬。
他还说,此生,再不立后。
他的痴情,再一次,感动了天下人。
而我,真正的苏瑶,就混在观礼的人群中,远远地,看着那个身穿龙袍,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比以前,更成熟,也更冷峻了。
帝王的气质,已经在他身上,显露无遗。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似乎有那么一瞬的交汇。
他微微一怔,像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幻影。
随即,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过了头。
想来,是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吧。
我低下头,拉了拉头上的斗笠,转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顾怀瑾,我的陛下。
这锦绣江山,如画社稷,便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也是我对你,最深的……亏欠。
从今往后,你将是这天下的主宰,是万民敬仰的君王。
而我,苏瑶,将带着我苏家三百多口人的冤魂,归隐于山林,此生,再不踏入红尘半步。
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也隔着一个,用无数人的性命和鲜血,堆砌起来的谎言。
我们,注定,永不相见。
这,或许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我走在江南的小巷里,雨,又下了起来。
我撑开油纸伞,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年,我爹还活着,顾怀瑾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而我,也还是那个,相信世间有真情,天道有轮回的,天真少女。
只可惜。
人生,没有如果。
只有,后果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