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冰冷的白玉祭坛下,像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周围是冲天的灵气光柱,是皇族子弟们引以为傲的灵根显化。
而我的头顶,只有一片虚无。
真不愧是皇室之耻,连祭天大典都引不来一丝天地共鸣。
听说他的灵根驳杂得像个垃圾堆,能有炼气三层的修为都是靠丹药硬堆上去的。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虽然听见了也无所谓。
这些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却穿不透我早已结痂的内心。
我低着头,恭顺地维持着跪姿,余光瞥向祭坛最高处。
那里,我的皇兄,当朝太子珏王,正沐浴在璀璨的金光之中。
他的天品雷灵根引动九天风云,化作一头咆哮的雷龙,盘旋于皇都之上,接受着万民的敬畏与欢呼。
高坐龙椅之上的父皇,我的亲叔叔,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他站起身,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众卿看,这便是我皇室的麒麟儿!珏儿,天命所归!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向了我。
当然,有天命所归,亦有血脉之污。
全场瞬间死寂。
我感到无数道目光,混杂着怜悯、嘲弄和幸灾乐祸,聚焦在我身上。
我将头埋得更低。
凌尘。
父皇直呼我的名字。
儿臣在。
我叩首,额头触碰冰凉的地面。
抬起头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你。
我依言抬头,直面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朕今日要当着文武百官、天下万民的面告诉你,也要告诉所有人。天赋,决定一切。血脉,亦有高下之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皇族的尊严之上,也砸在我的身上。
看看你的皇兄,再看看你自己。你与他流着同样的血,却是云泥之别。朕要你记住,也要你认清,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作为一块衬托宝玉的顽石,一个警示后人的反面教材。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道。
认清你自己的废物本质,安分守己,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朕对你这个侄儿,最后的仁慈。
儿臣……谢父皇教诲。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珏王缓缓从祭坛上走下,他身上的雷光尚未完全散去,每一步都带着滋P啦的轻响。
他停在我面前,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皇弟,别怪父皇。他也是为你好。生在我们这样的家族,最怕的就是看不清自己。你放心,只要你安分,皇兄会保你一世衣食无忧的。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安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没有回应,只是再次叩首。
内心深处,一片死寂。
不,不是死寂。
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的平静。
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三天前,在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皇家废弃书库里,我掸开灰尘,翻开了一本名为《不朽战魂录》的兽皮古籍。
典礼结束,我被当众宣布了一个新的任命。
凌尘,即日起,负责清扫英灵祠。无诏,不得离开。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
英灵祠,供奉着王朝历代战死将领的牌位。
那地方阴气森森,被视为晦气,更是皇都里人尽皆知的苦差事,毫无半点油水。
这是要把我彻底打入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我平静地接旨,在内侍的带领下,走向那座位于皇宫最偏僻角落的祠堂。
踏入祠堂大门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阴风扑面而来。
但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反而,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
我缓缓闭上眼。
《不朽战魂录》的修炼前提,是凡人化。
每炼制一具战魂,自身的修为就会被净化,变得更接近凡人。
而成为凡人的代价,换来的却是能感知到天地间那些被修士的灵气所屏蔽的,微弱生机。
比如,这些无法安息的英灵。
我的感知力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穿过一排排整齐的灵位,最终,在祠堂最深处,一个积满灰尘、几乎被遗忘的角落,停了下来。
那里的灵位上,刻着两个字。
破军,韩厉。
我记得他,史书上寥寥几笔带过。
开国第一猛将,功高盖主,后因通敌叛国之罪被赐死,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我能感受到,一股滔天的怨气和不甘,像一团被压缩到极致的火焰,在他的灵位深处无声地燃烧。
一个被历史遗忘、因蒙冤而无法安息的灵魂。
我伸出手,轻轻拂去灵位上的尘埃。
很好。
你,就是第一个。
英灵祠的密室里,阴冷潮湿。
我面前躺着一具从乱葬岗拖回来的无主尸身,身材魁梧,正适合韩厉。
我盘膝而坐,指尖逼出体内本就微弱的灵气,按照《不朽战魂录》上记载的法门,将其缓缓注入尸身的天灵盖。
以我灵气为引,净汝残躯之秽。
以我精血为媒,合汝不灭之魂。
随着法诀的念动,我感到丹田内的灵气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具尸体。
炼气三层、两层……我的修为在飞速倒退。
与此同时,祠堂深处韩厉的英灵,那团燃烧的怨火,被我的灵气牵引,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尸身的眉心。
尸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游走。
当最后一丝灵气从我体内抽离时,我整个人虚脱般地向后倒去。
炼气一层。
我现在的修为,几乎与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无异。
而那具尸体,却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睁开眼,空洞的瞳孔中,燃起两点幽蓝的火焰。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没有言语,但那股发自灵魂的臣服,我感受得一清二楚。
第一具不朽战魂,成了。
代价,是我几乎全部的修为。
这个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那个凌尘,在英灵祠待了几天,修为从炼气三层倒退到一层了!
哈哈哈,真是闻所未闻!别人修炼是进,他修炼是退!废物中的极品啊!
估计是被英灵祠的阴气给冲了,彻底废了。
我在一夜之间,从皇室之耻,荣升为皇都第一笑柄。
这天,我正在清扫祠堂的落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阳光。
来人一身素雅的炼丹师长袍,身姿婀娜,正是皇太子首席炼丹师,云芷。
她也是皇都有名的美人,无数王公贵族的梦中情人。
此刻,她正用一种混合着怜悯与惋惜的目光看着我。
凌尘殿下,你……受苦了。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莲步轻移,走到我面前。
那股高级丹药混合着名贵香料的气味,让我很不适应。
我听说你的事了。太子殿下心里,其实还是很记挂你的。他听说你修为倒退,特意命我送来这瓶‘固本培元丹’,希望能帮你稳住根基。
她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到我面前。
殿下说,你们毕竟是兄弟。看到你这样,他比谁都难过。
她说话的语气温柔似水,仿佛真的在为我感到心痛。
真是好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我低着头,没有立刻去接。
怎么了殿下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太子殿下
云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不,我只是……太感激了。
我抬起头,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伸出因为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双手,接过了玉瓶。
多谢云芷姑娘,也替我……多谢皇兄。
这就对了嘛。
云芷展颜一笑,如百花盛开。
太子殿下还嘱咐,这丹药药力浑厚,你最好找个地方闭关服用,切莫被人打扰。等你恢复了,太子殿下也会为你高兴的。
我明白,我一定会的。
我将玉瓶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送走云芷,我回到密室,关上石门。
我打开瓶塞,将鼻子凑了过去。
在失去修为后,我的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那股浓郁的丹香之下,我闻到了一丝极淡、极隐晦的,类似腐骨草的味道。
慢性化功散。
无色无味,混在药力强大的丹药中,根本无法被察觉。
一旦服用,它不会立刻发作,而是会像跗骨之蛆一样,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将服用者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灵气和根基彻底化掉,使其经脉尽断,沦为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废人。
好狠的手段。
名为赠药,实为断根。
他们甚至不满足于我修为倒退,要的是我永世不得翻身。
我看着手中的玉瓶,笑了。
珏王,云芷。
你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对我而言,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修为了。
我小心翼翼地盖上瓶塞,将这瓶饱含善意的丹药贴身收好。
这可是铁证。
我对外宣称,为感谢太子恩典,要闭关服用丹药。
这样一来,他们便会彻底放松警惕,以为我这个废物已经掉进了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再也翻不起任何浪花。
而我,则需要利用这段无人打扰的时间,为我的战魂韩厉,寻找一件趁手的兵器。
北境的警报,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安逸的皇都上空。
蛮族集结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兽潮,突袭边关要塞镇北关。
消息传来时,朝堂大乱。
珏王当仁不让,披甲请命。
父皇,儿臣愿亲率大军,荡平蛮族,扬我皇室天威!
他意气风发,显然是想借此豪取军功,为自己未来的帝路铺上最坚实的基石。
父皇大悦,当场封他为征北大元帅,倾全国之力支持。
大军出征之日,万民相送,风光无两。
而我,依旧在阴冷的英灵祠里,与牌位和尘土为伴。
但我并不着急。
我通过战魂韩厉的感知,能够模糊地看到千里之外的镇北关。
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浓烈的死气和怨气所笼罩。
无数士兵的英灵在战场上哀嚎、盘旋。
那不是地狱。
那是我的宝库。
战局如我所料。
珏王的天才光环,在残酷的战场上并不那么好用。
他虽然勇猛,但终究缺乏经验。
蛮族的兽潮中,出现了一头堪比金丹修士的骸骨巨兽,它由无数战死的人与兽的骨骸堆砌而成,刀枪不入,法术难伤。
珏王的军团在它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损失惨重,节节败退。
求援的信使,像雪片一样飞回皇都。
父皇急得焦头烂额,朝中大臣束手无策。
是时候了。
我带着沉默的战魂韩厉,用仅存的一点积蓄,通过一个隐秘的商队传送阵,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镇北关附近。
当我站在山丘上,眺望下方的战场时,连我都为那惨烈的景象感到心惊。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珏王的帅旗,已经摇摇欲坠。
韩厉。
我轻声呼唤。
我身后的战魂,那双幽蓝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去吧,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破军’。
我的话音刚落,韩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骸骨巨兽的面前。
相比于那顶天立地的巨兽,韩厉的身影渺小得如同蝼蚁。
那是什么人疯了吗!
又一个去送死的!
溃败的士兵们发出绝望的喊叫。
就连被亲卫拼死护在中间的珏王,也看到了那个突兀出现的身影。
骸骨巨兽发出一声咆哮,巨大的骨爪携着万钧之势,朝韩厉拍下。
韩厉不闪不避。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杆由纯粹的战意凝聚而成的黑色长枪。
在骨爪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一记直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坚不可摧的骸骨巨兽,动作戛然而止。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它巨大的头颅中央。
紧接着,裂痕迅速扩大,蛛网般蔓延至全身。
轰——!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骸骨巨兽轰然解体,化作漫天骨粉,洋洋洒洒地飘落。
韩厉手持长枪,静立于骨雨之中,宛如一尊不朽的魔神。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无法理解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
珏王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我,在山丘之上,张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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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迷途的英雄们,我来赐予你们……永恒。
战场上最精纯的几股英灵,如同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化作流光,疯狂地涌入我的体内。
我的身体像一个熔炉,将这些英灵炼化,再注入我早已准备好的另外两具尸身之中。
这个过程,让我体内最后一丝属于修士的气息,也被彻底净化。
我,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凡人。
当我带着三具沉默的战魂,从山丘上走下,出现在珏王面前时。
他看着我,像是见了鬼。
凌尘是你!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锐。
你……你不是在英灵祠吗他们……他们是什么东西
他指着我身后的三具战魂,手指在不住地颤抖。
我救了他的军队,救了他的命。
但在他眼中,我没有看到一丝感激。
只有更深的恐惧,以及被一个废物拯救后,那无以加复的耻辱。
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比蛮族、比骸骨巨兽,更可怕、更污秽的威胁。
班师回朝。
迎接珏王的,是英雄般的凯旋盛典。
没有人提及那头骸骨巨兽,更没有人提及那个一枪将其秒杀的神秘身影。
历史,再一次被胜利者轻易地篡改。
我被软禁在自己的小院里,三具战魂也被强行收走,封印在天牢最深处。
我预料到了珏王会过河拆桥,但我没预料到,他的手段会如此迅速和歹毒。
第二天,父皇的圣旨就到了。
凌尘,使用禁忌魔功,吞噬皇族气运,罪大恶极。即刻押往太庙,举行血脉净化仪式,以正国本!
吞噬皇族气运
真是个好罪名。
我被套上沉重的镣铐,押解着穿过皇宫。
一路上,皇族宗亲、文武百官,都用一种看邪魔外道的眼神看着我。
云芷站在珏王身边,她看向我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
凌尘,别怪太子殿下。你触碰了不该触碰的力量,这是在自取灭亡。净化你,是为了拯救整个王朝。
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执行某种神圣的审判。
我被押进了太庙。
皇室宗亲,悉数到场。
父皇高坐其上,面无表情。
珏王作为仪式的主持者,手持一柄由千年玄晶打造的法剑,站在我的面前。
皇弟,你可知罪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冥顽不灵。
珏王冷哼一声。
父皇,时辰已到,请准许儿臣施法,剥离其污秽血脉,净化我皇室灵根!
准。
父皇吐出一个字,像最终的判决。
我看到,在宗亲的队列中,我那体弱多病的母亲,被人搀扶着,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哀求。
她想冲过来,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我突然明白了。
他们将母亲带来,是要诛我的心。
动手!
珏王一声令下,法剑刺入我的丹田。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传遍我的四肢百骸。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脊骨里被硬生生抽离,像是活生生撕下我的灵魂。
那是我的灵根,我那驳杂的、被视为废物的灵根。
它是我身为皇族最后的证明,也是我一直以来,用其中最精纯的一丝皇族灵气,为母亲续命的根本。
啊——!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但更让我心胆俱裂的,是另一声微弱的呻吟。
我猛地抬头,看向母亲的方向。
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原本只是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变得灰败,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不……不要……
我嘶吼着,拼命挣扎,但身上的禁制让我动弹不得。
娘!!
随着我灵根的最后一丝被彻底剥离,我看到,母亲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她死了。
就死在我的眼前。
死在这些我称之为亲人的人面前。
灵根被毁,血脉被断,母亲惨死。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
珏王抽出法剑,剑身上,缠绕着一团灰色的、奄oust的气息。
他厌恶地一甩,那团气息便消散在空中。
礼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堆被丢弃的垃圾。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皇族。念在你曾救驾有功,朕,就不取你性命了。
父皇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将他扔进忘川苑,让他自生自灭吧。
忘川苑。
埋葬历代犯错皇族和夭折皇子的皇家陵园。
一个被活人遗忘,被死亡笼罩的地方。
我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太庙,扔上了一辆破旧的囚车。
车轮滚滚,将我带向绝望的深渊。
我失去了一切。
灵根、血脉、亲人、尊严……
我躺在冰冷的车板上,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刀绞般的剧痛。
不。
还不够。
我还有仇恨。
忘川苑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和死寂的味道。
我被像垃圾一样扔在这里,身上灵根被剥离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母亲倒下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放,每一次,都像一把刀在凌迟我的心脏。
珏王以为,把我变成一个凡人,再扔进这个绝地,我就必死无疑。
他错了。
他亲手为我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在成为一个纯粹的凡人,又经历了至亲死别的极致痛苦后,我对微弱生机的感知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我闭上眼。
整个忘川苑,在我脑海中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这里不是死地。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沉睡的宝库。
地底下,埋葬着无数被历史遗忘的皇族先贤。
有战功赫赫却被猜忌而死的将军,有才华盖世却因直言进谏而被赐死的丞相,有修为通天却在夺嫡中失败的皇子……
他们的英灵,因为不甘和怨念,并未消散。
他们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听见他们声音的人。
而我,就是这个人。
珏王,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把我流放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君临天下的开始。
但我没有时间去一一唤醒他们。
因为,一股冰冷的杀气,正从忘川苑的入口处,迅速逼近。
是云芷。
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丹药和香料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带着一支队伍,人数不多,但个个气息沉稳,显然是死士。
他们是来斩草除根的。
珏王还是不放心,他要我的命,更要我脑子里的《不朽战魂录》。
我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来得正好。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在陵园中穿行。
我的感知力像一张大网,覆盖了整个忘川苑。
很快,我找到了我的目标。
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孤坟前,我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只有一个封号——阵王。
这位先祖,生前是一位阵法宗师,据说能以天地为棋盘,布下通天大阵。
可惜,他醉心阵法,无心权术,最终被他的兄弟,也就是后来的某一代皇帝,以玩物丧志,动摇国本的罪名,废去修为,囚禁于此,郁郁而终。
他的英灵,是这里所有英灵中,怨气最深重的一位。
先祖,后辈凌尘,蒙冤至此,恳请先祖助我一臂之力。
我将手按在墓碑上,用我的意念,向地底深处的英灵发出了呼唤。
事成之后,我必为您重塑金身,让您的阵道,重现于世!
地底深处,那股沉睡的怨气,猛地一震。
一丝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意念,传入我的脑海。
可。
足够了。
我立刻转身,向陵园腹地跑去。
我将自己作为诱饵。
在那边!他跑不掉的!
云芷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
他们追着我,深入陵园,一步步踏入我为他们选好的葬身之地。
这里是整个忘川苑的中心,也是当年那位阵王先祖为自己修建的,最后的杰作。
一个名为无归的困杀大阵。
当云芷和她的净化队全员踏入阵心的那一刻。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
阵王先祖,起阵!
我在心中默念。
刹那间,风云变色。
整个陵园的地面上,浮现出无数道血红色的纹路,它们交织、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阵图。
一道无形的壁障,冲天而起,将整个区域彻底封锁。
云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好!是阵法!我们中计了!
她身边的死士们立刻拔出武器,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已经晚了。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墓碑消失了,树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灰蒙蒙的虚空。
他们被困住了。
我站在阵法边缘,冷冷地看着阵中惊慌失措的他们。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云芷。
无归大阵的灰雾,像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云芷和她的死士们。
他们背靠着背,武器上的灵光在雾中显得如此微弱。
装神弄鬼!
云芷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凌尘,你以为凭一个破阵法就能困住我们吗你这个连灵根都被剥了的废物!
她还在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在施舍我最后的开口机会。
太子殿下早就料到你会有后手,我们身上都带有破阵符!
一名死士应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篆,猛地捏碎。
金光亮了一下,然后,像被扔进水里的火星,噗地一声就熄灭了。
死士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怎么会……
云芷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这是……这是上古杀阵!
我没有回答她。
对将死之人,无需多言。
我抬起手,在我身后,三道沉默的身影缓缓浮现。
为首的,是手持战意的破军韩厉。
另外两个,是我在北境战场上吸收的,一位是箭术通神的先锋将军,一位是擅长潜行刺杀的斥候统领。
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云芷看到他们,瞳孔剧烈收缩。
是你!战场上的那个人……是你搞的鬼!
现在才明白,太晚了。
我轻声开口。
杀了他们,留云芷一个。
命令下达。
三具战魂,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入灰雾之中。
惨叫声,兵器断裂声,骨骼破碎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那不是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净化队的死士们,在这些不朽不灭、只为杀戮而生的战魂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孩。
云芷惊恐地尖叫着,她不断扔出各种法宝、丹药,试图抵挡。
但一切都是徒劳。
箭神战魂站在远处,每一箭都精准地穿透一名死士的咽喉。
斥候战魂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隐,每一次出现,都带走一条生命。
而韩厉,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他手中的战意长枪,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大片的血肉。
不过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灰雾中,重归寂静。
只剩下云芷一个人,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华丽的炼丹师长袍上沾满了她同伴的鲜血。
她看着我,终于没了那份伪装的怜悯和高傲。
别……别杀我……
求求你,凌尘……殿下,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绕我一命!
她开始提起那可笑的情分。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情分是指你送我化功散的情分,还是指你蛊惑父皇,看着我娘死去的情分
我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抖得更厉害。
不……不是我!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开始疯狂地推卸责任。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炼丹师!
真是丑陋。
我知道都是他的主意。
我平静地看着她。
但你的那份恶毒,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伸出手,按在她的头顶。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的。
你要干什么!
她感到了极致的恐惧。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那颗美丽皮囊下的心,到底有多黑。
我闭上眼,沟通了那位阵王先祖的残魂。
一本古籍中记载的搜魂秘术,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以我之魂为引,窥汝记忆之渊。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我掌心爆发。
云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
看到了她和珏王在密室中的每一次合谋。
那个废物居然还没死,真是命大。
芷儿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送去的‘固本培元丹’,能让他彻底变成一个连路边乞丐都不如的废人。
还是殿下想得周到。等他成了废人,那本秘术,我们就可以轻易弄到手了。
我看到了,他们是如何罗织吞噬皇族气运的罪名。
父皇生性多疑,最忌惮这种无法掌控的力量。
我们就说,凌尘的力量,是以皇室的气运为食,此消彼长。
他越强,我朝国运就越弱。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父皇就会亲自铲除这个污点。
我甚至看到了,他们最终的目的。
芷儿,等拿到那本《不朽战魂录》,我就将它献给‘天玄宗’的使者。
只要能搭上天玄宗这条线,这小小的王朝,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还有一个幕后的天玄宗。
原来,在他眼中,这皇位,这江山,都只是他向上攀爬的踏脚石。
好。
很好。
我松开手,云芷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神涣散。
她的记忆,已经被我完整地复制了下来。
我从怀中取出一枚空白的回声晶石,将这些血淋淋的真相,一帧一帧,完整地烙印了进去。
晶石发出温润的光芒,仿佛承载了这世间最深沉的罪恶。
我握着这枚晶石,它就是审判的刀,是复仇的序曲。
我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云芷。
谢谢你的礼物,云芷姑娘。
现在,轮到我送你一份大礼了。
忘川苑,不再是我的囚笼,而是我的兵工厂。
在阵王先祖的帮助下,我唤醒了数十位沉睡的皇族英灵。
他们中有百战不死的将军,有权倾朝野的丞相,有惊才绝艳的皇子。
生前,他们是各自时代的悲剧。
死后,他们在我手中,组成了一支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先祖军团。
我悄无声G息地返回了皇都。
整座城市,正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被打退的北境蛮族,不知为何与一个名为黑山教的神秘宗门势力勾结,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们的攻势比上一次猛烈十倍。
皇都的城墙,在他们疯狂的攻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太子珏王,此刻正站在城楼上,束手无策。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和军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太子殿下!顶不住了!西城门快被攻破了!
殿下,快向天玄宗求援吧!
来不及了!他们要杀进来了!
城楼上一片混乱,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珏王脸色铁青,死死地攥着拳头。
他不能败。
在这里败了,他之前所有的功绩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就在皇都即将被攻破,所有人都以为末日降临的危急关头。
我,来了。
我率领着我的先祖军团,从天而降。
没有华丽的光影,没有震天的呐喊。
数十位身着古老战甲或官袍的战魂,静静地悬浮在皇都上空,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是超越了生死的威压。
城墙下,正在疯狂攻城的蛮族和黑山教徒,动作齐齐一滞。
他们抬起头,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那是什么
是皇室的底牌吗
城楼上的守军和文武百官,也全都看傻了。
破军韩厉,清扫战场。
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韩厉手持长枪,如一颗黑色的流星,坠入敌军阵中。
枪出如龙,每一次横扫,都清空出一大片区域。
箭神李广,定点清除。
背着长弓的战魂拉开弓弦,一道道流光飞出,精准地射杀着敌方的首领。
武安君,领兵冲阵。
一位身披重甲、杀气冲天的将军战魂,率领着十数位先祖战魂,组成一个无坚不摧的战阵,直接凿穿了敌军的阵型。
战局,在瞬间被扭转。
那是一场碾压,一场屠杀。
我站在所有战魂的最前方,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城楼上那个呆若木鸡的身影上。
珏王。
我的好皇兄。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极致的恐惧。
凌尘……不,不可能!你这个废物怎么会……
他失声尖叫。
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我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回声晶石。
皇都的将士们,子民们。
我的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你们想知道,这场战争因何而起吗
你们想知道,你们效忠的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将灵力注入晶石。
刹那间,一道巨大的光幕,在皇都上空展开。
光幕中,出现了珏王和云芷的身影。
那个废物居然还没死,真是命大。
芷儿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送去的‘固本培元丹’,能让他彻底变成一个连路边乞丐都不如的废人。
父皇生性多疑,我们就说,凌尘的力量,是以我朝国运为食。
等拿到那本《不朽战魂录》,我就将它献给‘天玄宗’的使者。
只要能搭上天玄宗这条线,这小小的王朝,又算得了什么
一幕幕,一句句,清晰无比。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抬着头,看着光幕上那张他们曾经无比崇敬的脸,此刻却显得那么丑陋和扭曲。
战场上的厮杀声停了。
城墙上的哀嚎声也停了。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冲天的哗然。
天啊!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
他为了夺取秘术,竟然陷害自己的亲兄弟,甚至不惜出卖王朝!
我们……我们到底在为谁卖命
军心,在瞬间崩塌。
民心,在瞬间倒戈。
那些守城的士兵,那些浴血奋战的将领,他们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混杂着鄙夷、愤怒和恶心的目光,望向城楼上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皇太子。
那目光,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
我看着他,缓缓开口。
皇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珏王浑身剧震,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
假的!都是假的!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
是凌尘这个魔头伪造的!他想篡夺皇位!大家不要信他!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可笑,又可悲。
没有人再听他的。
他身边的亲卫统领,一个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将领,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放下了手中的剑。
这个动作,像一个信号。
抓住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城楼上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了上去。
他们眼中没有了敬畏,只有被欺骗后的愤怒。
珏王还想反抗,他身上的雷光一闪。
啪!
他麾下的一名将军,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你这个无耻的叛徒!还敢动手!
曾经的天品雷灵根,在众人的怒火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被自己的部下,像捆猪一样捆了起来,押到了城楼边缘。
凌尘殿下!罪人珏王,已经擒获!
那名将军,朝着我单膝跪地。
我缓缓降落在城楼上。
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他们看着我,表情复杂,有恐惧,有羞愧,也有谄媚。
高坐龙椅之上的父皇,我的亲叔叔,面对着光幕上的铁证,面对着这失控的局势,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像一滩烂泥,瘫倒在了龙椅上。
一个时代,结束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像历史上的所有胜利者一样,走向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椅子。
甚至已经有大臣准备好要山呼万岁。
但我没有。
我走到了城楼的最前方,俯瞰着下方渐渐平息的战场,和城内无数双注视着我的眼睛。
从今日起,皇位,废除。
我一开口,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不会称帝。
这个王朝,也不再需要一个以血脉和天赋来决定一切的皇帝。
我顿了顿,声音传遍四方。
我宣布,成立‘英灵议会’。
由破军韩厉、武安君等所有为这个王朝流过血、立过功的先祖战魂,与在世的、品德高尚、功绩卓著的大臣,共同执政。
从此以后,王朝的决策,不再由一人独断。
从此以后,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不再是他的灵根天赋,而是他对这个国家的贡献,和他的人品德行!
我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出身平民的士兵,那些天赋普通却勤勤恳恳的官员,他们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那些靠着血脉作威作福的皇室宗亲,则面如死灰。
我,一个被他们视为废物的凡人,正在亲手颠覆他们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
我转过身,走向被捆在地上的珏王。
他抬起头,用一种怨毒无比的表情瞪着我。
凌尘……你这个怪物……你以为这样就能赢了吗你一个凡人,寿元不过百年,等你死了,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是吗
我轻轻一笑。
你还是不懂。
我,确实会死。
但是他们,我指了指我身后那些沉默的先祖战魂,他们,是不朽的。
我建立的,是一个不依赖于任何一个个体的秩序。一个只要英雄不被遗忘,就能永远延续下去的秩序。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更高维度存在的虫子。
我这个凡人,或许没有毁天灭地的修为。
但我,拥有裁决你们所有人的权柄。
我挥了挥手。
把他,还有龙椅上的那位,都带下去。审判,要开始了。
在所有人敬畏的注视下,我这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成为了这个王朝实际上至高无上的裁决者。
地位,彻底反转。
审判,在太庙举行。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些人。
只是这一次,我和他们的位置,调换了过来。
第一个被押上来的,是云芷。
她被我的战魂从大牢里拖出来,披头散发,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凌尘!不,唤魂之主!圣皇陛下!
她爬到我的脚边,疯狂地磕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饶我一命,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您!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会被她伪善面孔欺骗的少年。
你的命,不该由我来决定。
我挥了挥手。
太庙的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几十个面带悲愤的普通人。
他们是那些被云芷害死的净化队死士的家属。
云芷,你还记得他们吗
云芷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要……
她,交给你们了。
我对那些家属说。
他们冲了进来,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我没有再看下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云芷在无尽悔恨和折磨中,发出的凄厉惨叫。
第二个,是我的父皇。
他被废黜了帝位,此刻像个普通的老人,跪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尘儿……我是你叔叔啊……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就……
闭嘴。
我打断了他。
你不配提我的父亲。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宣布他的判决。
从今天起,你将为我母亲守陵。
终你一生,你都要跪在她的墓前,日日夜夜,面对你亲手造成的罪孽。
让你活着,不是仁慈,是让你永远活在痛苦的忏悔里。
他瘫倒在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轮到了珏王。
他被押上来,依旧用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瞪着我。
凌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羞辱我!
他还在维持他那可笑的尊严。
杀你太便宜你了。
我走到他面前。
你最引以为傲的是什么
他愣住了。
是你的天品雷灵根是你那一身远超同辈的修为是你那高贵的皇族血脉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你曾经,亲手剥夺了我的灵根,害死了我的母亲。
今天,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反向献祭’。
我伸出手,按在他的丹田上。
《不朽战魂录》的逆转法门,在我脑中运转。
啊——!
珏王发出了比云芷还要凄厉百倍的惨叫。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那璀璨的、强大的天品雷灵根,正被我一寸寸地强行抽出。
他的修为,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地从他体内流失。
那曾经让他高高在上的力量,此刻正成为他痛苦的根源。
一团耀眼的金光,被我从他体内完全抽离,悬浮在我的掌心。
这是他的一切。
珏王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变成了一个废人,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经脉尽断的废人。
我没有理会他。
我托着这团金光,走出了太庙。
在皇都的中央广场,立着一座巨大的纪念碑,上面刻满了这次保卫战中,所有牺牲的普通士兵的名字。
我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这团属于珏王的力量,狠狠地按进了纪念碑中。
英雄们的功绩,当由罪人的骄傲来点亮。
嗡——!
整座纪念碑,瞬间绽放出万丈光芒,经久不息。
它将永远庇护这座城市。
而珏王,将在所有人的唾弃中,看着这座由他的天赋铸就的丰碑,苟活于世。
这,才是对他最残酷的审判。
就在这时,天边飞来一道流光,一个身着华服的使者降临。
大胆凡人!竟敢动我天玄宗预定之人!还不速速跪下领罪!
是那个幕后宗门。
我甚至没有回头。
身后的破军韩厉,化作一道黑影,一枪就将那名使者从空中捅了下来,钉死在广场上。
回去告诉天玄宗。
我的声音,冰冷刺骨。
这里,是我的地盘。再敢踏入一步,如此人。
新王朝的威严,在这一刻,昭告天下。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者,也是最公正的见证者。
数年光阴,弹指而过。
王朝在英灵议会的治理下,没有了皇权的独断专行,没有了以天赋为尊的不公。
能者上,庸者下。
整个国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进入了一个真正的盛世。
人们安居乐业,不再为血脉和出身所困。
而我,走遍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去了被遗忘的古战场,去了沉寂的乱葬岗,去了那些无人问津的宗族祠堂。
我寻找着,唤醒着,所有那些被历史遗忘的,不应被遗忘的英雄。
我的凡人英灵军团,越来越壮大。
他们中有抵御过妖潮的先贤,有开创了新流派的宗师,有为了守护一方百姓而牺牲的城主。
他们,成为了守护整个世界的传说。
而我,他们的唤醒者,被后世尊称为唤魂之主、凡人圣皇。
这个称号,听起来有些讽刺。
我依旧是一个凡人。
我的身体,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老。
我的生命,有着凡人注定的尽头。
与这个修真世界里,那些动辄千年寿元的修士相比,我的一生,短暂得如同一颗流星。
但,这又如何呢
我坐在母亲的墓前,这里已经被修建成了一座美丽的花园。
不远处,那个被废黜的皇帝,我曾经的叔叔,正佝偻着背,默默地清扫着落叶。
他每天都这样,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
至于珏王,我听说他疯了。
他整日游荡在皇都的街头,指着那座永远散发着光芒的英雄纪念碑,时而大笑,时而痛哭。
他说,那本该是属于他的荣耀。
没有人理会他。
他像一条野狗,在自己亲手创造的地狱里,永世沉沦。
我的一生,复了仇,也建立了新的秩序。
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一切。
我感到了一丝疲惫,也感到了一丝安宁。
我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了母亲冰冷的墓碑上。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就像当年,我在太庙里,感受着母亲的生命流逝一样。
但这一次,我的心中没有痛苦,只有平静。
我的灵魂,正从这具凡人的躯壳中,慢慢地升起。
它没有消散,反而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璀璨。
它化作了这片天地间,最耀眼的一道英灵之光。
我看到了韩厉,看到了阵王,看到了无数被我唤醒的英雄。
他们在我周围,向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的灵魂,微笑着,与他们融为了一体。
我们,将共同成为这片土地,永恒不朽的守护。
我用我短暂的一生,向这个世界证明了一个道理。
个人的强大,终究是短暂的。
而被铭记的牺牲,才是永恒的力量。
这,就是我的道。
一个凡人的,不朽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