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棠梨映雪迟呀 > 第一章

1
护犊情深
再敢叫他‘苏小妹’,试试!穆映雪利落地把欺负人的伴读掀翻在地,挡在泫然欲泣的苏慕梨身前,衣襟沾着面粉,眼神却亮得惊人。
苏慕梨抓着她的衣角:映雪姐…
别怕,阿梨。她侧脸低应,语气瞬间柔软。
不远处的回廊下,苏慕棠静静站着,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他刚从书房出来,准备去校场练剑,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少年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生硬的直线。他看着穆映雪护犊子般把弟弟挡在身后,看着她为弟弟挥出的拳头,看着她对弟弟毫不掩饰的偏袒……阳光穿过梨树枝叶,在她倔强的侧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那双总是盛满暖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纯粹的怒火,亮得惊人。
苏慕棠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被那光亮烫着了。
他抬步走了过去。步履沉稳,带着王府世子与生俱来的威仪。王虎和他的同伴们一见到他,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句告状的话都不敢留。
苏慕棠停在穆映雪和苏慕梨面前。目光扫过苏慕梨脸上未干的泪痕,最后落在穆映雪沾了尘土和草屑的衣襟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大哥……苏慕梨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穆映雪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每次见到他时那样,带着点不自知的紧张和期待,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
苏慕棠没有回应弟弟,他的视线落在穆映雪抓住苏慕梨衣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汹涌着什么,却又被死死封冻住。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砸在刚刚还充满暖意的小小空间里:
阿梨,记住你的身份。这话是对着苏慕梨说的,目光却沉沉地压在穆映雪身上,王府世子,该有世子的体统,整日躲在厨娘女儿身后,成何体统最后几个字,冷得掉渣。
穆映雪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尽了。方才打架时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瞬间消散,抓着苏慕梨衣袖的手像被火燎到般猛地松开。她不敢再抬头看苏慕棠一眼,只觉得那厨娘女儿四个字,扎得她心口密密匝匝地疼,一股难堪的热气直冲上眼眶。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点铁锈味,才勉强没让眼泪当场掉下来。
苏慕梨也僵住了,大哥冰冷的话语和映雪姐瞬间惨白的脸,让他不知所措。
苏慕棠不再看他们,利落地转身,袍角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去校场。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有背对着他们的袖中,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烙下几道弯月般的红痕,隐隐透着血丝。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涩。
2
身份之殇
那日之后,王府后花园的那棵老梨树,似乎再也没开过那般繁盛的花。
王府·苏慕梨房内·深夜
苏慕梨盯着窗外的月亮,闷闷道:映雪姐,我知道你喜欢大哥。
正给他送宵夜的穆映雪手一抖,差点打翻碗。她低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别瞎说。大世子是要袭爵的人,将来自有高门贵女相配。我…只盼他一切顺遂,等那一天到了,我就离开王府,开个小铺子。
苏映雪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苏慕棠心里只有顺利袭爵。只有坐上齐王的王位,才能保护好爹娘留下的齐王府,保护好弟弟,在他心里容不下任何破坏袭击的事情发生。而且,为了顺利袭爵,苏慕棠的老师也在寻找贵族联姻,以增加袭爵顺利的筹码。
那你呢你的心呢苏慕梨追问。
穆映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眼底有泪光:我的心,她记起了近几天府里的传闻,大世子的老师正在帮忙物色联姻对象,阿梨,身份就像天堑。我能远远看着他平安喜乐,就够了。
王府·书房
老谋深算的老师捋着胡须:世子,袭爵在即,若有强援联姻,事半功倍。张尚书嫡女…
苏慕棠头也不抬,声音冷硬如铁:不必。齐王府的爵位,靠的是历代功勋,不是裙带。此事休要再提。他眼底是无人能撼动的决心——只有靠实力袭爵成功,拥有足够的权力和功绩,他才能真正保护想保护的人,包括…她。
王府·厨房外
穆映雪无意听到侍女议论:听说了吗世子爷的老师在给他物色贵女呢,门当户对…
心口像被重锤击中。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果然…这才是他该走的路。那些疏远,那句厨娘女儿,都是为了划清界限。她抱着膝盖,无声泪流满面。
苏慕棠的记住身份像一道无形的冰冷屏障,固执地横亘在三人之间。他越发疏离,越发像个完美的世子模板。穆映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在厨房、在王府的角落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只是目光偶尔掠过苏慕棠挺拔的背影时,总会仓促地避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她依旧会在苏慕梨被那些刻薄言语刺伤时站出来,只是每次挡在苏慕梨身前,总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如芒在背。那份曾经让她觉得理所当然的保护,如今每一次出手,都像是在苏慕棠亲手划下的那道身份鸿沟上,又踩了一脚,引得他周身寒气更重。
苏慕梨夹在中间,像只被遗弃的小兽,迷茫又痛苦。他看着大哥越来越远,看着映雪姐越来越沉默,看着自己成了那个最尴尬的存在。大哥冰冷的告诫和映雪姐强颜欢笑下藏不住的委屈,成了日夜煎熬他的两把钝刀。
他要逃离这个地方,他不能看着映雪姐和大哥这样下去,也许他的离开是最好的安排。
穆映雪将一个小包袱塞给苏慕梨,眼眶通红:阿梨,保重。照顾好自己。
苏慕梨看着她强忍的泪,猛地抓住她手腕:映雪姐,跟我走吧!大哥他…
不。穆映雪挣脱,后退一步,决绝又哀伤,他是世子,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自己的路,你走,阿梨,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她转身跑开,背影单薄颤抖。
苏慕梨看着她的背影,又望向大哥书房的方向,眼神痛苦而了然。他低声自语:哥,你总说记住身份…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推开她,比任何刀都狠他握紧包袱,里面有一枚穆映雪偷偷放进去的、用棠梨花做的平安符。
3
离别之痛
暮春的黄昏,王府西角门沉重的吱呀一声开启,又缓缓合拢。苏慕梨瘦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渐浓的暮色里,只留下一封字迹潦草、墨迹被水晕染开的信笺,静静躺在苏慕棠书房冰冷的紫檀木桌案上。
……大哥,我走了。别找。……我不想再做那个躲在映雪姐身后、让你觉得丢脸的‘苏小妹’了。……也……也不想再看着你们这样了。求你……别为难她……
苏慕棠捏着那页薄薄的信纸,指尖用力到发白,纸边被捏得皱成一团。窗外,晚风吹过空荡荡的庭院,卷起几片凋零的棠梨花,无声无息地飘落。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桌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作响。
送走了苏慕梨,苏映雪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她想说服自己要照顾苏慕棠的起居,可是,她连靠近他都没机会,所以,她也要走了。
穆映雪的母亲在世时,王爷和王妃待她们母女很好,所以,她的卖身契一直在自己手里,严格意义上说,她只是寄住在王府。她的离开不用指会任何人,只是,她自小在这里长大,该有的情分还是有的。
映雪知道,大世子要她记住身份,所以,她在王府门口等到了外出归来的苏慕棠。
世子,我向您辞行。
去何处一贯的平静无波的语气就想早就知道此事会发生。
女婢的心愿是开一间自己的点心铺子,继承娘的遗志。映雪压下心中的沉闷,缓缓说着。
为是什么现在苏慕棠抬眼看着低头站在对面的单薄却不失妩媚的身影,内心却波澜起伏,差点忍不住抚上她的头。
阿梨,不,小世子她突然记起,他不喜这样没规矩的称呼,小世子不在府里,我也没有可以照顾的人,是该离开了。她继续低头絮叨。
苏慕棠差点就失态拉起她的头问她,她的心里只有阿梨难道他就不需要她的照顾可是,他知道,皇帝的眼线就在身边,他不能,不能有任何的不对劲。
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苏慕棠大步走进王府,不曾有半点留恋。
穆映雪抬头,转身,贪恋的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王府,从此,她便只有自己了。
书房内,苏慕棠失控了。
他的隐忍和表面坚强换来了什么,想保护的弟弟离家出走,自己喜欢的人也远离,没有人知道这一夜,他差点杀了自己。
4
重逢之决
五年光阴,足以让物换星移。
穆映雪离开王府,靠着母亲传下的手艺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在京城一角开了间小小的点心铺子,名唤棠梨斋。铺子不大,却因点心精巧别致,尤其是那道以棠梨花蜜调制的映雪糕,渐渐在京城闺秀圈子里有了些名气。
日子忙碌而踏实,只是夜深人静时,王府旧日的影子,那两个少年的身影,总会在记忆深处悄然浮现,带着经年不散的苦涩。
她在角落,安静的看着苏慕棠袭爵,成为了齐王。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清理王府上下,彻底扫除了觊觎家产的族人和各路暗探。苏慕梨一直和她保持书信往来,现在的阿梨已经是将军了,她替他高兴和骄傲。只是,在心底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将她的心揪的生疼,那里放着一个名字,苏慕棠!
这夜,宫阙巍峨,灯火辉煌。皇帝寿宴,丝竹管弦之声绕梁不绝。穆映雪垂首跪在殿角,作为被特许入宫献艺的棠梨斋主人,为御宴呈上精心制作的糕点。她穿着半旧不新的素色衣裙,在满殿珠光宝气的贵人中,渺小得像一粒微尘。
一道威严而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皇帝似乎刚饮了些酒,心情颇佳,目光在穆映雪低垂的颈项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坐在下首、身着亲王常服、身姿如松如岳的苏慕棠——如今的齐王。苏慕棠正襟危坐,面无表情,握着酒杯的手指却绷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皇帝忽然朗声一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施舍意味,随意地抬手指了指跪着的穆映雪:苏卿为国操劳,身边也需知冷知热的人伺候。此女瞧着还算伶俐,点心也做得不错,赐予齐王为妾,如何
轰的一声,穆映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抬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苏慕棠的眼底。那双眼眸,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掀起了惊天的巨浪,震惊、愤怒、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痛楚!那眼神太烫,太复杂,烫得她心尖猛地一缩,又痛又慌。
她慌忙低下头,死死攥紧了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压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赐妾把她当成一件可以随意赏玩的物件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咬紧牙关,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死寂。殿内瞬间落针可闻,连丝竹声都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所有目光,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都聚焦在那位年轻权重的齐王身上。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狠狠撕裂了大殿的寂静!
苏慕棠面前的紫檀木桌案,竟被他猛地一掌掀翻!沉重的案几带着上面价值连城的金杯玉盏、珍馐佳肴,轰然倾覆,碎瓷、汤汁、菜肴泼溅一地,狼藉不堪!
满殿哗然!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沉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苏慕棠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满殿灯火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凛冽的决绝气势。他看也不看满地狼藉,更不看脸色铁青的皇帝,那双燃着烈火的眼眸,只死死钉在角落那个颤抖的纤弱身影上。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大殿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万钧:
5
终成眷属
臣,要娶妻,非纳妾!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模糊了视线中那个为她掀翻御案、公然抗旨的身影。
映雪!一声清朗又饱含焦急的呼喊从殿门口传来。
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卷入殿内!来人风尘仆仆,一身边关特有的凛冽寒气还未散尽,俊朗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与苏慕棠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飞扬跳脱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灼人的怒火,直直射向苏慕棠。
正是五年未见的苏慕梨!
他竟在此时,突然出现!
大哥!苏慕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几步冲到苏慕棠面前,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锵啷一声,寒光刺目!
他竟悍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冰冷的剑锋,带着边关染血的凛冽杀气,毫不犹豫地、稳稳地抵在了自己亲兄长、当朝齐王的咽喉之上!
剑锋紧贴肌肤,激起一片寒栗。
哥!苏慕梨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嘶哑紧绷,眼底却是一片豁出一切的赤红,五年了!你还要逼她到什么时候还要逼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他握剑的手稳得出奇,目光扫过角落里泪流满面、震惊得说不出话的穆映雪,眼中翻涌着复杂的痛楚和坚决:这一次,该我护着你们了!
剑光森寒,映着苏慕棠平静无波的脸。他没有看颈间的剑锋,视线越过弟弟绷紧的肩膀,牢牢锁在穆映雪身上。那目光里沉淀了太多东西,有痛楚,有歉疚,有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炽热,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海般的坚定。
阿梨,苏慕棠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把剑放下。他缓缓抬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缓慢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剑身。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珠顺着银亮的剑脊蜿蜒而下,一滴,两滴,砸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苏慕梨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看着兄长掌中涌出的鲜血,眼底涌上深切的痛楚。
苏慕棠无视掌心的剧痛,更无视颈间逼人的寒气。他一点点,极其强硬地将那柄利剑从自己颈间推开,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穆映雪分毫。他推开弟弟的阻拦,一步一步,朝着角落那个僵立的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满殿权贵惊骇的视线里。
他在穆映雪面前站定。她仰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沾湿了苍白的脸颊,那双曾为他弟弟挥拳、此刻却盛满惊惶和迷茫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苏慕棠伸出手,那只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却异常温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抚上穆映雪冰凉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滚烫的泪痕。
血污蹭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红得刺眼。
映雪,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掏出来,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倾尽毕生的力气,那深潭般的眼眸里,终于不再掩饰那汹涌了半生的爱意与痛悔:
那日在花园,看着你挡在阿梨身前……我嫉妒得快疯了。
看着你为他打架,为他着急……我嫉妒得恨不得把阿梨扔到天边去!
什么身份!什么体统!什么狗屁爵位!他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怒和自嘲,震得殿宇仿佛都在嗡鸣,都是我的懦弱!是我怕护不住你!怕这该死的身份连累你!怕我苏慕棠,配不上你穆映雪!
他手上的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脸颊,那刺目的红,却奇异地映亮了他眼底深处那片汹涌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的海。
五年了……苏慕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又无比清晰,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那天推开你,后悔用那些混账话伤你,后悔……眼睁睁看着阿梨走掉。他猛地看向旁边持剑僵立、同样泪流满面的苏慕梨,阿梨,哥错了!哥对不住你!
苏慕梨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兄长掌中淋漓的鲜血,看着兄长眼中从未有过的脆弱与痛悔,看着映雪姐脸上那抹刺目的血痕……五年漂泊的辛酸、被抛下的委屈、对眼前两人的担忧,在这一刻轰然决堤。他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剧烈地抽动,压抑的呜咽声再也控制不住。
苏慕棠重新看向穆映雪,那只染血的手,坚定地、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腕,将她紧紧拉向自己,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
映雪,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她的,滚烫的呼吸拂过她泪湿的脸颊,带着血的腥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苏慕棠此生,只要你一个。做我的妻,唯一的妻!什么赐妾,什么圣命,今天就是把这天捅个窟窿,我也只要你!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射向御座之上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的皇帝,毫无畏惧!
陛下!苏慕棠的声音如同洪钟,臣斗胆!此女穆映雪,乃臣心之所系,此生唯一所求!臣愿上交王印兵符,自削爵位,永离朝堂,只求携妻归隐,做一布衣百姓!只求陛下成全!
满殿死寂!只剩下苏慕梨压抑的抽泣和穆映雪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皇帝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死死扣着龙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看着这大逆不道的一幕,等待着天子之怒的降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温和含笑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和圆场意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哎呀呀,陛下息怒,齐王殿下息怒!今日是陛下万寿,大喜的日子,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坐在皇帝身侧、一直未曾言语的贵妃款款起身。她容貌明艳,鬓边簪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点翠棠梨花,此刻笑容温婉,目光却带着几分深意扫过苏慕棠紧握着穆映雪的手,以及他掌中刺目的鲜红。
陛下,贵妃莲步轻移,走到御阶前,对着盛怒的皇帝福了福身,声音清越,臣妾倒觉得,齐王殿下情之所至,虽则御前失仪,却也难得一片赤诚之心。这位穆姑娘……她含笑的目光落在穆映雪身上,带着几分打量,能令齐王殿下如此倾心,不惜抛却王爵富贵,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今日寿宴,本是君臣同乐,佳偶天成亦是美事一桩,陛下何不……
她的话音未落,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一名身着内侍服饰、风尘仆仆的太监疾步入内,手中高举一卷明黄帛书,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大殿:
启禀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安远将军苏慕梨率部死守孤云城,大破北狄三万铁骑,斩敌首数千,敌酋授首!北境大捷!捷报在此!
安远将军苏慕梨几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寂静的大殿!
皇帝脸上的怒容一滞,被这突如其来的捷报打断。他接过内侍呈上的捷报,飞快地扫视着上面的内容,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和……满意。他再抬头看向苏慕梨时,眼神已大为不同。那个曾经被他视为不成体统、甚至有些女气的王府次子,如今已是立下赫赫战功、力挽狂澜的边关大将!
贵妃见状,眼中笑意更深,立刻顺着话头,声音更加婉转动听:陛下您看!苏家一门双杰,皆是国之栋梁!齐王殿下忠勇无双,安远将军更是年少有为,立此奇功!如此良才,陛下爱惜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为儿女情长之事苛责
她转向苏慕棠和穆映雪,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与劝解:齐王殿下,穆姑娘,陛下素来仁厚。今日之事,殿下虽情有可原,但御前失仪,终究不妥。还不快向陛下请罪至于这终身大事……她拖长了语调,眼波流转,瞥向皇帝,陛下,臣妾瞧着,倒不如成全了这段佳话,成就一双璧人,也全了齐王殿下为国戍边、安远将军浴血沙场的忠义之心岂不更显我天家恩泽浩荡
贵妃的话,句句圆融,既给了皇帝台阶,又将苏家兄弟的功劳摆在了明处。殿内紧绷的气氛,悄然松动了一丝。
皇帝脸上的冰霜终于彻底化开,他放下捷报,目光复杂地在苏慕棠、苏慕梨和穆映雪身上一一扫过。苏慕棠依旧紧紧握着穆映雪的手,背脊挺得笔直,毫无退缩之意。苏慕梨则挺直了腰背,沾着泪痕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属于军人的坚毅神采。穆映雪依偎在苏慕棠身边,脸上血泪交织,眼神却不再惶恐,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罢了!皇帝重重吐出一口气,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是对军功的考量和对贵妃圆场的顺水推舟,今日看在大捷的份上,看在贵妃求情的份上,更看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慕棠紧握穆映雪的手上,语气缓了缓,看在苏卿一片赤诚的份上……
他挥了挥手,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倦意和尘埃落定的意味:
苏慕棠,御前失仪,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月。穆氏女……择吉日,入齐王府为——
苏慕棠的心猛地提起,握着穆映雪的手瞬间收紧!
皇帝的目光扫过贵妃含笑的眼神,又掠过苏慕棠瞬间紧绷的脸,最终落在那张泪痕血污交织、却异常平静的小脸上,改了口:
——为正妃。
轰的一声,穆映雪只觉得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苏慕棠紧紧环住的手臂支撑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是滚烫的狂喜的泪水。
苏慕棠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巨大的狂喜冲击着他,他猛地将穆映雪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印在她沾着血污的额发上,声音嘶哑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
映雪……我的妻……
苏慕梨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兄嫂,看着映雪姐脸上从未有过的、纯粹的幸福光芒,看着大哥眼中那深藏半生终于得见天光的爱意。五年边关的风霜磨砺,那些隐秘的少年心事,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释然的笑意。他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大步上前。
哥,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真诚的祝福,一手重重拍在苏慕棠肩上,一手轻轻碰了碰穆映雪的胳膊,好好待我映雪姐!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如同当年梨树下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眼神晶亮的小小少年般灿烂的笑容,只是眉宇间已染上边关风霜的坚毅:
要是敢让她再掉一滴眼泪,我手里的剑,可不管你是不是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