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啊,终于能娶她了
夏玫玫的婚礼上,顾承烨深情吻她:你是我的玫瑰,独一无二。
直到白月光车祸毁容回国,他整夜守在医院。
夏玫玫流着血蜷缩在冰冷地板上打电话:承烨,我肚子好痛……
电话那头是他压抑的喘息:别闹,她在做修复手术。
救护车刺耳鸣笛中,她听见护士惊呼:天啊!那不就是顾总一直藏着的白月光
手术室外,顾承烨抱着刚出手术室的白月光温柔低语。
夏玫玫躺在推车上与他擦肩而过,身下鲜血染红白单。
他皱眉瞥了一眼:又来这套
后来她递上离婚协议和孕检单:顾太太的位置,还给她。
诊断书上终身不孕的印章旁,是他当年亲手写的婚礼誓言:
玫玫,我们要生三个孩子。
1
暴雨像发了疯似的鞭笞着巨大的落地窗,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外的世界被狂怒的雨水搅得一片混沌,霓虹灯招牌在远处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又被更猛烈的雨幕粗暴地撕碎。每一次惨白的闪电划过,都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间劈开浓重的黑暗,紧接着便是滚滚雷声,沉闷地碾过城市的心脏,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连带着夏玫玫身下昂贵冰冷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也在微微颤抖。
剧痛,一阵紧似一阵,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她的小腹里疯狂地撕扯、搅动。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丝绸睡衣,湿冷地黏在皮肤上。她蜷缩着,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自己抱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从身体最深处蔓延开来的、要将她活活撕碎的寒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意识在尖锐的痛楚和冰冷的眩晕感之间来回撕扯,时而被抛上痛苦的浪尖,时而又沉入窒息的黑暗。
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同样冰冷的耳廓,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细微,却在这死寂的、只有风雨咆哮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她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每一次等待的嘟声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次都狠狠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上。
终于,通了。
承烨……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被剧烈的疼痛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虚弱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我……我肚子……好痛……好痛啊……
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呜咽,身体因为忍耐而剧烈地抽搐着。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焦急询问或安慰。
背景音嘈杂混乱,有模糊不清的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有快速而凌乱的脚步声,更清晰的是……一个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痛苦至极的呻吟。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夏玫玫的耳朵里。
然后,才是顾承烨的声音。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夏玫玫从未听过的、近乎粗暴的焦躁和压抑,仿佛一根紧绷到极限的弦,随时都会断裂。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
玫玫!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听话!她在做修复手术!情况很复杂!我走不开!
修复手术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夏玫玫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白月光……那张照片上温婉笑着的脸……车祸……毁容……回国……他整夜整夜地守在医院……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四个字残忍地拼接起来,形成一把冰冷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
2
我……没有闹……她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连自己都听不清。电话那头,女人的呻吟声似乎更加痛苦凄厉了,紧接着是顾承烨陡然拔高的、带着明显颤抖的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再忍忍!医生马上就好!那声音里的紧张、心疼、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凌,密密麻麻刺穿夏玫玫的耳膜,直抵心脏最深处。
承烨……她还想说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确认,一个微弱的求救。
嘟…嘟…嘟…
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机械的忙音。电话被切断了。
世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窗外更加狂暴的风雨声,和自己身体里那永无止境的、要将她彻底吞噬的剧痛。一股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顺着腿间汹涌而出,迅速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在闪电的映照下折射出无数冰冷破碎的光点。那光点旋转着,扭曲着,渐渐模糊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最后的意识里,是救护车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鸣笛声,像绝望的挽歌,穿透了重重雨幕。然后是纷沓杂乱的脚步声冲进公寓大门,刺眼的手电光柱晃动,陌生而急促的呼喊。
在这里!快!孕妇!大出血!
3
一片混乱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挪动。身下的温热粘稠感更加清晰。颠簸,移动,冰冷的空气灌入鼻腔。救护车的顶灯在眼前旋转,发出令人眩晕的红蓝光芒。
就在她被抬上担架车,推过医院冰冷刺眼、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时,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般的激动和难以置信,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钻进她昏沉的意识里:
天啊!快看那边!那个刚被顾总抱进去的……那不就是传说中顾总一直藏着、宝贝得不得了、在国外出了车祸的那个白月光吗!真人……真人居然……后面的话被淹没在轮子滚动和脚步声中,但那句白月光和宝贝得不得了,像淬了剧毒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她早已麻木的心口。
夏玫玫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偏过头,视线穿过推车边缘的金属栏杆,模糊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走廊尽头,手术室那两扇沉重的、代表着未知与审判的门,缓缓向两边滑开。
明亮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光倾泻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顾承烨宽阔而紧绷的脊背。他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将怀里的人温柔地、稳稳地圈在臂弯中。那个女人,整个头部被厚厚的白色纱布缠绕包裹,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嘴唇,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羽毛。她似乎极其痛苦,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低低的、模糊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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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承烨……夏玫玫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承烨。他侧对着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凝注在臂弯里的人身上。平日里冷峻锋利的眉眼,此刻被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所覆盖。他微微低着头,嘴唇几乎贴在怀中人包裹着纱布的额角,正以一种夏玫玫从未得到过的、足以溺毙人的温柔声线,低低地、一遍遍地安抚着:
别怕,小晚……别怕……我在呢……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凌迟着夏玫玫最后的感知。
担架车在护士的推动下,不可避免地朝着那个方向靠近。轮子摩擦着光洁的地面,发出规律却刺耳的咯噔声。
顾承烨似乎被这声音打扰,安抚的话语微微一顿,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循声望了过来。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推车上。那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夏玫玫苍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掠过她因剧痛而扭曲的眉眼,最后,定格在她身下——那白色的床单上,一大片刺目惊心、仍在不断蔓延扩大的、暗红色的血渍上。
那血,红得那样狰狞,那样绝望,在冰冷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顾承烨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那双刚刚还盛满对怀中人无限怜惜的深邃眼眸,在看向夏玫玫和她身下那片血泊时,瞬间冷却下来。那里面没有了担忧,没有了焦急,甚至连一丝基本的惊讶都没有。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混合了被打扰的不耐烦和……赤裸裸的、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厌倦。
他薄削的嘴唇动了动,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走廊里的嘈杂和消毒水的味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钢针,精准地钉入夏玫玫的耳膜,也钉穿了她最后残存的一丝幻想:
夏玫玫,
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冰冷的不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又来这套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她和她身下那象征着她孩子生命流逝的血,只是一件惹人厌烦的、需要尽快处理的垃圾。说完,他立刻低下头,重新将全部的温柔和注意力倾注在怀里的女人身上,声音瞬间又柔得能滴出水来:别理她,小晚,我们走,回病房。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他抱着他的珍宝,小心翼翼地、视若无人地转身,朝着与夏玫玫推车前进方向完全相反的、VIP病房区的深处走去。
夏玫玫躺在冰冷的推车上,身体里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又似乎……在某个更深的、无法触及的地方,彻底麻木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抱着另一个女人,毫无留恋地消失在走廊拐角刺眼的光晕里。视线里只剩下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飞快倒退的日光灯管,晃得人头晕目眩。
身下,那温热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暖流,似乎仍在固执地蔓延,浸透了薄薄的床单,带来一片粘腻的冰凉。每一次轮子碾过地面的震动,都牵扯着腹内那破碎的空洞,带来一阵阵尖锐却遥远的钝痛。
推进去!快!抢救室准备!通知妇产科主任!病人大出血,怀疑完全性流产!准备输血!
医生急促的命令声在耳边炸开,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4
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声,护士快速移动的脚步声,各种仪器的滴答声……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在她混沌的意识边缘漂浮。她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任由他们摆布。身体被搬动,手臂被扎入冰凉的针头,氧气面罩覆盖上来……所有的感觉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只有顾承烨最后那句话,像淬毒的冰凌,反复穿刺着她已然麻木的神经:
又来这套
呵……
原来,她拼尽性命孕育的孩子,她此刻在血泊中绝望的挣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为了博取关注、拙劣而可笑的表演。
原来,那场盛大婚礼上,他深情拥吻着她,在她耳边呢喃的玫玫,你是我的玫瑰,独一无二,此生挚爱,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骗她入局,骗她沉沦,骗她心甘情愿地,做了另一个女人不在时的……完美替身。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书房的抽屉深处,藏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温婉,眉眼间竟与她有五六分相似。为什么他有时会凝视着她的侧脸出神,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个遥不可及的时空。为什么他对白玫瑰情有独钟,连他们的婚戒内圈,都刻着一圈小小的玫瑰花纹——那分明不是她的喜好。
原来,顾承烨透过她夏玫玫这张脸,看到的、爱的、呼唤的,从来都是那个叫小晚的女人。
5
巨大的悲伤像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悲伤并非汹涌的浪潮,而是冰冷、粘稠、令人窒息的死寂。心脏的位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彻底捏碎,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空洞。连带着身体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也在这一刻,彻底沉寂下去。
她不再挣扎,不再试图抓住什么。只是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抢救室顶上那盏惨白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无影灯,任由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湿透的发丝里。
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
夏玫玫再次有清晰的意识,是在一片过于安静的纯白之中。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却不再刺鼻,只是冰冷地提醒着她身在何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平行的、明暗相间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无声地飞舞。窗外隐约传来几声鸟鸣,遥远得不真实。
身体的感觉迟钝地回归。小腹深处依旧残留着一种被掏空后的、绵长而深沉的钝痛,但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手臂上还扎着输液的针头,冰凉的药水正一点点流入血管。
她静静地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大脑像被彻底格式化过,一片空白。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寂静。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她没有转头。脚步声很熟悉,沉稳,规律,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掌控感。那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床边。
顾承烨站在那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衬衫。他的脸色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下巴上也冒出了些微胡茬,但这无损于他迫人的英俊。只是那份英俊,此刻落在夏玫玫空茫的眼底,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似乎想从她苍白平静的脸上找出一点预想中的歇斯底里或者哀怨控诉。但他失败了。她的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和……不易察觉的、被忽略的不安。
6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却少了几分平日的从容,多了一丝刻意的平稳:醒了感觉怎么样
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同事。
夏玫玫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他脸上。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陌生人的存在。
顾承烨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滞,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医生说你……他斟酌着措辞,目光扫过她盖着薄被、依旧平坦却明显透着虚弱的小腹,……孩子没保住。是意外流产。需要好好休养。他避开了大出血和流产原因这些词,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与她无关,也与他无关。
夏玫玫依旧沉默。她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他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
顾承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的鸟鸣,这沉默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晚她……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强调意味,情况不太好。那场车祸……对她身体和心理的伤害都很大。修复手术只是第一步,后续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复健和心理疏导。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玫玫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医院照顾她。她需要我。
林晚……夏玫玫终于有了反应,她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木头。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听到那个名字。原来他的白月光,叫林晚。
顾承烨以为她听进去了,语气缓和了些:嗯。玫玫,我知道这次……你心里不好受。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手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居高临下的安抚意味,但小晚她刚经历大难,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离不开人。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你一向懂事,这次也要体谅。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夏玫玫猛地抽回了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决绝的、不容触碰的冰冷。
顾承烨的手僵在半空。
夏玫玫的视线,终于从空洞的天花板,彻底移到了顾承烨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是死寂,而是像淬了万载寒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的审视。
顾承烨,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们的婚礼,盛大吗
顾承烨明显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他眉头紧锁,眼中掠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玫玫,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吻着我,夏玫玫仿佛没听到他的打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清晰而冷冽,你说,‘玫玫,你是我的玫瑰,独一无二,此生挚爱’。
顾承烨的脸色沉了下来,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握紧了。
夏玫玫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寸寸扫过他英俊却开始显得僵硬的脸。
独一无二她轻轻地重复,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出一个微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里面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弄和彻骨的悲凉。顾承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锐利,你透过我的脸,看到的,叫的,爱的,究竟是夏玫玫,还是林晚
7
够了!顾承烨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高大的身躯瞬间带来一股压迫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深邃的眼里翻涌着被戳穿的怒意和一丝狼狈,夏玫玫!我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晚她……
她需要你。夏玫玫平静地接过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我知道。所以,顾太太的位置,我还给她。
顾承烨的怒斥戛然而止,他错愕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夏玫玫不再看他。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虚软的上半身,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额角瞬间又渗出冷汗。但她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的目光,越过顾承烨僵立的身影,投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她带来的、印着素雅花纹的纸袋。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探入纸袋中。
两张薄薄的纸被抽了出来。
一张是打印的《离婚协议书》。条款清晰简洁,财产分割栏,她名下只勾选了婚前那套小小的、属于她自己的公寓,其余所有顾承烨给予的,包括那张象征着顾太太身份、额度惊人的副卡,她全都放弃了。在女方签字栏,她的名字——夏玫玫三个字,已经用黑色的签字笔,力透纸背地签好。那字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另一张,是医院的诊断报告单。纸张冰冷,上面印着冰冷的宋体字。
顾承烨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那张报告单。
当目光触及诊断结论那一行加粗的黑字时,他脸上的怒意和错愕瞬间凝固了,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震惊。
【临床诊断:完全性流产,并发严重子宫损伤及盆腔感染。】
【后续影响判定:永久性丧失生育能力(终身不孕)。】
那行终身不孕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瞳孔深处。
夏玫玫的目光,却越过那张宣判她未来死刑的诊断书,落在了被它压着的、从纸袋里带出的另一张纸的一角上。
那是一张边缘已经微微泛黄、被精心保存过的硬质卡片。卡片上,是用顾承烨那熟悉而遒劲的笔迹,亲手写下的话语。那是他们婚礼前夜,他递给她的誓言卡,他曾握着她的手,在无数亲友的见证下,深情款款地念出上面的每一个字,许下他一生一世的承诺:
玫玫,此生有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我会爱你、护你,如同珍视我自己的生命。
我们要生三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还有一个……要像我们俩的结合体。
让我们的爱,在血脉中延续,直到地老天荒。
那上面,我们要生三个孩子那一行字,墨色尤深,力透纸背。
8
此刻,这张饱含着对未来无限憧憬和甜蜜承诺的誓言卡,就那样静静地、讽刺地躺在冰冷的、宣告她终身不孕的诊断书上。
夏玫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那张叠放着诊断书与誓言卡的纸,一起推到了顾承烨的面前。
她的手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正轻轻地、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力量,点在诊断书那行刺目的终身不孕旁边。
指尖所落之处,正好是誓言卡上,顾承烨当年亲笔写下的、墨迹深深晕染开的、带着无尽期待和笃定的誓言:
我们要生三个孩子。
她的指尖就点在三个孩子这四个字上。
然后,她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眼前这个曾经被她视为整个世界的男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怨恨,没有控诉,只有一片彻底燃烧过后的灰烬般的平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嘴唇轻轻开合,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病房里,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顾承烨的神经上:
顾承烨。
恭喜你啊。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此刻却只剩下无边荒芜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失血的脸。
……终于能娶她了。